士兵高袁 深海 作者:饿殍 完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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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吴哲并没打算等他回答,顿了一下就接着说下去,“是的我说这是常有的事,因为这确实……就是常有的事,我们太经常经历受伤和看到受伤,我们保护好自己是为了不给战友添麻烦,我们互相保护是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是可以性命相托一起上战场的人。所以,都不,如果立场换过来我也会这样不计代价救他,所以我们不谈愧疚,不掉眼泪,这是出于信任,而不是因为我们不在乎,不把……不把自己和别人当回事儿。”
他一口气说完,这才深呼吸了一下,吐一口气,又摊摊手,“就是这样。”
高城一直一声不响地听着,吴哲火气一消,注意到高城的神情,这才想到自己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说话实在不妥,渐渐尴尬起来,想说句玩笑话解围,“呃,通常我这么说的时候都会被他们批判是泛酸,然后被爆捶一顿。”
高城还是面无表情,吴哲只好收起了干笑,额头冒了点汗,“呃,嗯,不好笑。”
高城慢慢垂下了放在车门上的手,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同级的军官,他站在阳光下,比阳光更耀眼,高城忽然开始愿意想象,伍六一穿着这身迷彩骄傲的样子。
“你认识许三多吗?”高城突然问。
“三多?”吴哲愣了愣,“我知道,他是您的兵。他很努力,是好样儿的。特训期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高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右手,吴哲不明所以地跟他握了手,只听高城说:“谢谢。”
“什么?”吴哲更加摸不着头脑,露出点儿窘迫,和刚才那副滔滔不绝的样子判若两人。
高城回身朝医院望了望,又说,“那个……他醒过来的话,别告诉他我来过。”
“啊?”吴哲不解地瞪大了眼,目送着高城上车离开,还是没太明白他吴哲的人生中怎么会有这么接二连三说不出话来的一天。他本来以为,他们躺在里面的那位队长已经是个够怪的人了。
人以群分啊人以群分,吴哲最终十分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蹦跳着踏上台阶。
回到基地已经傍晚,洪兴国还呆在办公室,看高城进来,半开玩笑地打趣他,“怎么魂不守舍的。”
高城摸了摸脸,勉强一笑。洪兴国又问:“吃饭了没有?要没吃正好一块儿去食堂。”
“行啊。”高城把帽子摘了挂在衣帽钩上,洪兴国起身跟他一起往外走。
“你去看六一去了?”
“我去……”高城似乎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末了摇头笑笑,“我去上课去了。”
“上课?”
高城不答话,迟迟疑疑地又走了一段,忽然像是决定了什么,拍拍洪兴国肩膀,再说话时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你先吃去吧!我马上就去找你啊!”
洪兴国惊讶地站在原地,不太相信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那种神采自从70艇停航之后,实在已经从高城脸上消失了太久。
高城一路跑回办公室抓上军帽,又跑到参谋长室,在门口停下喘了口气,“报告!”
“进来!”
高城推门进去,不带停顿地说明来意,“参谋长,明天要是没事的话我想请个假……”
“哦,高城啊,正好你来,”王庆瑞正拿着块抹布站在柜子前面,擦着他宝贝的潜艇模型,“明天有事,大事。明天你到航海处报一下到,老五要出门了,你跟一下,到时候秦业务长会带着你。”
“不是,”高城心一沉,愣住了,“不是下个月才交接吗?”
“本来是说下个月,可是老业务长很多转业的,新业务长不到岗位,工作进行不动了。眼看要开始战备巡航,你们这些新业务长到时候必须得顶上。”
“……是。”
“怎么魂不守舍的,”王庆瑞也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有什么问题?”
接连两次得到同样的评价,让高城不得不警醒,他yu言又止地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有咬牙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报告,没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航海业务长的工作是完全超出他想象的繁忙,业务交接之后紧跟着又是跟艇出海,等完成潜射导弹发射的所有训练任务靠岸,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高城在靠岸的第二天就匆匆去了那家军医院。
“谁?”咨询台的护士直摇头,“没有这个人。”架不住高城不死心的追问,又调出了住院记录查,翻到某一页,抱怨了一声,“袁朗,早出院啦,半个月之前就出院啦。”
“出院?”高城反倒松了一口气,反复确认着,“意思就是说他没事了?痊愈出院?”
“当然呀。”小护士看他像看外星人一样。
高城有点儿高兴,然而当走出医院大门,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又瞬间觉得茫然起来,手机铃响,他心不在焉地接听。
“高业务长,”那边说,“房子的钥匙已经可以领了,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来领一下。”
高城像被提醒了,眼睛一亮,回答说我马上去,就匆匆上车开回了基地。
可等他到了地方,接过登记表往前翻看的时候,却看到袁朗名字后面那栏已经画了个对勾,备注里写着,“已领。”
高城原本还怀抱希望的心又沉了下去。
过了没多久,新房子开始装修。高城每星期都要去一趟,高城想,既然领了钥匙,至少在那里会见到吧。
可是每次去了,他只能看见对面那扇紧闭的大门,像一个莫大的讽刺。楼上楼下都热闹非凡地敲敲打打,拆拆装装着,唯有袁朗那套房子始终静悄悄。
推开单元楼的大铁门出去,干冷的空气骤然钻进鼻腔,激得高城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他这才发现,冬天到了。
二十四。
“好好好,师傅您稍等啊!我这就到了!”高城冲手机嚷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看见派送的两个师傅已经等在楼梯上。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高城赶紧上去把门打开,让他们把沙发搬进去,“对,就放到客厅靠墙就行!”
转眼已经是深冬,潜意识里高城其实不希望房子那么快装完,所以也不着急,到了后期都不再用装修队,自己一个人慢慢磨。可即便是这样有意拖延,房子终于是已经装修停当。
高城对着自己房子出了会儿神,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对面,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出于习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的门是开着的。
全身的血都轰然涌到了脑子里,嗡地一声,高城一下子发了懵。他转身,甚至下意识地先紧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从那扇大开的门里吹出来的风直接扑到了他脸上。
“给您放好了。”
“哎好,谢谢啊。”高城心不在焉地招呼过一声,仍然呆呆站在那儿看着,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正踌躇着要走过去,下面楼梯转角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简直要穿透耳膜一直钻进他心脏里。
“让一下,请让一下——”他所熟悉的懒洋洋的尾音,有些沙哑,拖出点儿笑意,“哎哟,抱歉抱歉,稍等啊。”
高城转头往下看的时候刚好袁朗也抬头往上看。袁朗穿了一身发白的旧迷彩服,袖子直挽到胳膊肘,单肩扛着一副梯子,此时正尽量把身体和梯子都缩在墙角,好让两个师傅能走过去。那样子多少有些滑稽。“您先过,哎,小心小心。”他冲那两人说着,眼睛却望着高城,嘴张开着,看起来像一个笑容。
高城像被施了咒钉在那儿似的,就那么看着袁朗一步步走上来,到他面前。
“来啦。”袁朗极为自然地,爽朗地打个招呼,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下,又回到他的脸上。高城今天穿着便装,毛衣羽绒服牛仔裤,这是袁朗打量他的原因。
他没事儿人似的,高城反倒更没法说什么,只好点头,“怎么、怎么好、好长时间没没见你来……”一句话快要磕巴成八段了,高城一皱眉,索性闭嘴。
袁朗却像没发现他的尴尬,神色自若地笑笑,“前段时间跟演习,忙了个半死,这不房子都没空装了,”他往高城身后望了一眼,“你都快装好了吧。”
“啊,对,快了。”
高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两人就没话了,默默对视了一阵,竟然都有点儿移不开眼。半晌,袁朗目光一错,点点头,往后一指,“那我……”
“嗯?啊,”高城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搓了搓手,“行,你……你忙。”
袁朗笑了一下,搬着梯子进去,过了玄关一拐,就看不见了。高城对着那扇依然开着的门发了会儿呆,想起自己今天是请假出来的,还得赶回基地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只好反身去关了自己家的门。
钥匙慢慢腾腾地拧了两圈,高城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临走又往对门看了一眼,隐约听见里面传出袁朗断断续续不太着调的哼歌的声音。高城犹豫了一下,转身准备下楼。
脚刚踩下第一级台阶,身后忽然一阵劈里嗙啷东西倒地的声音,接着是袁朗闷声闷气却格外清晰的一嗓子:“哎呀!”
高城一怔,又快步折回去,想也没想地冲进袁朗的房子里。
他在客厅靠窗的墙角找到了袁朗,正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一手揉头一手揉脚腕,咝咝地吸气。高城瞥了一眼倒在一旁的梯子和滚落在地的油漆桶,明白了状况,“你干什么呢?拆房子啊?”
“啊?”那边皱鼻子呲牙地抬头,看见他似乎也没怎么惊讶,只是表情扭曲地申明,“刷房子啊。”
袁朗这样的狼狈样子实在难得一见,高城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袁朗也不跟他多计较,耷拉下眼皮,自顾自又“咝咝”地揉起了后脑勺。
高城收起了笑容,悄无声息地深吸了口气,走到袁朗旁边蹲了下去。袁朗手一停顿,忽然沉默下来,房间里立刻一片静默。
“磕着脑袋了?”良久,高城语气平淡地问,然后试探着碰了碰袁朗的脚腕,“没事儿吧?很疼?”
“没事,梯子不稳我跳下来了,就是垫了一下。”
“嗯。”
袁朗的声音低沉和缓,高城觉得耳根直发痒,他忽然没了跟袁朗对视的底气,眼神虚无地飘着。他把手挨上去,示意袁朗拿开放在脚腕上的手,自己去找准了扭着的地方,加了力道揉*捏。袁朗一怔,也就让他揉,没说什么。
揉了一会儿高城放开了,袁朗活动了几下,笑了笑,打破沉默:“我好像第一次看你穿便服啊,差点儿都不认识了。”
高城无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啊,”他多少有点儿难为情,“你呢,你就穿这么一件儿,也不冷?”
“还行,干活儿总动来动去,就不觉得冷了。”
高城又毫无意义地点头,痛恨自己居然无话可说。实际上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可有些话过了太久,就像过了时效期一样,竟然就是该死地说不出口。
“对了,那个……许三多,在你那儿怎么样?”话出口,高城先忍下了捶自己一顿的冲动。
袁朗愣了一下,又恢复了笑意,慢慢地回答,“他挺好,他想法很单纯,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不太焦虑,是个……很优秀的士兵。”想了想又补充说,“对了,三多说,伍六一给他写信了,还把临走时候他塞给他的钱,都给他寄回来了。”
这回轮到高城发愣了,讪讪地笑笑说,“你还记得伍六一。”
“我记得让我遗憾又尊重的每一个士兵。”袁朗语调平静。
“……那你呢,”他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
“嗯?我怎么?”
“听说……听说受伤了吗不是,伤都好了?”
“哪次啊?啊,”袁朗想起来,毫不在意地笑着,“都多久了,早好了!……怎么着,要查一下伤口?”
高城怎么会不知道这只是玩笑,看了看袁朗的左肩,低头笑了一下。
袁朗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也笑了,“你怎么知道……伤口在那儿啊?”
高城脸上笑容一僵,甚至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然而鬼使神差地抬眼,终于正对上袁朗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有种奇怪的想法,他想原来袁朗是长这个样子的,原来他很久都没这么近地看过袁朗了,他都快忘了,原来他是……这么想他。
“我很……”高城踌躇着,终于说出来,“担心。”
不知不觉已经凑得更近,袁朗微仰着头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但他却没有立刻把手拿开,手指若即若离地在羽绒服表面摩挲出细微的“沙沙”声,让高城很想抓住那只手。
他们彼此熟悉气息,熟悉味道,熟悉热度,甚至熟悉现在由两个身体围出的这个空间。靠得太近了,高城已经能感觉到袁朗的鼻息。他觉得有些憋闷,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了嘴,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吸声,他听到自己几乎是热切的呼吸声。
“你这、你这房子啊!”高城冷不丁站了起来,扯着心虚的大嗓门,倒把袁朗惊了一下,高城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上下打量,“你这房子照这个速度下去,我看过年之前是装不完了。”
“是啊。”袁朗往后靠在墙上,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高城干咳了一声,看见袁朗一脸心知肚明的笑容,更加的不自在,摸了一把光秃秃的墙壁,继续没话找话,“你该不会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整吧?”
“我也不着急,就慢慢来呗。”
“哦。”高城抓了抓头发,又低头看看表。
“有事儿?”袁朗瞧见他的举动。
“我得……我还得回基地。”
“最近很忙啊?”
“明天起要出门了。”
“哦,”袁朗应了一声,半晌,又笑笑,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发现咱俩的时间,好像总赶不到一块儿去。”
高城一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快走吧,”袁朗又说,“别耽误了。”
“……行,”高城往玄关磨蹭了两步,又回头,“那,那再见啊。”
袁朗笑着点点头:“再见。”
高城走出门口,顿了顿,顺手带上了那扇大门。
…TBC…
二十五。
“报告艇长!”
高城下意识地扭头,看着那边小战士径直走向洪兴国去汇报情况,这才反应过来,无可奈何地笑笑。尽管已经完全适应了业务长的工作,他偶尔还是会忘记自己角色的转变。
这次战备巡航碰巧是跟洪兴国的艇,老战友重逢的亲切和默契自然是不用说,训练科目也都进行得格外顺利,转眼二十天过去,现在已经可以按原计划返航。
“想什么呢?”洪兴国过来把海图递给他,“怎么样,业务长还有什么指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