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烈侯卫青传 (更新至第四卷第117章‘问心’) 作者:碧水莲君-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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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细细检查过,现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仔细看着这些东西,皱着眉头,刘彻缓缓道:“公孙敖,你去查一查。这巨网是兽筋所制,用料用功费时费力,一般人家应该无力做此事,作此物的,不是权门巨富之家不能为。”
公孙敖小心插口道:“陛下,为何是权门巨富之家,不是猎户所为呢?”
刘彻冷冷道:“你看这帛布,是上等丝绸。用着上等丝绸来包不值钱的白垩,普通人家怎么用得起!”
“那臣就从制这些东西的工匠那里查起!”公孙敖道。
“甚是!”韩嫣插口道,“但公孙不要忘了,这巨网帛布如此昂贵,但帛布包白垩偷袭,巨网拿人,乃是下三滥的手段。如果不出意外,主持此事之人,定然是现在巨富但过去卑下之人!”
“不错!”刘彻看着韩嫣,眼里满是赞许之色。
公孙敖喃喃道:“这就怪了。过去卑下现在贵盛这样的人……就是有,卫青素来谨慎,也不可能和这种人结仇啊!”
这时,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他看看周围的皇帝、韩嫣和兄弟公孙贺,他们的眼光也十分异样,显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董偃,馆陶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董偃出身于集市混迹于街头,由于母亲是卖珠人,所以,十三岁时起就常与母亲出入与长公主的府邸。馆陶公主见他俊美可爱,便将他留在府中供养。董偃年纪既长,长公主忍不住吃了自己身边的这从嫩草。于是,董偃便做了馆陶公主的入幕之宾,长公主爱之如命。这件事,众人都知道。
这董偃因和馆陶公主的关系,一时贵盛无比,许多权臣巨富与之交好,众人皆称其为“董君”。
但,这董偃和卫青却是往日无怨今日无仇……韩嫣略一沉吟,已知其中关系。
这时,听得刘彻缓缓道:“黄顺!”
宦监令黄顺忙趋身而上:“奴婢在!”
“你去给朕查一查,这几日椒房殿可有人打听过朕的行踪!”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雷霆
翌日,未央宫椒房殿。
皇后阿娇闷闷不乐地跪坐在椒房殿的廊下,无聊地逗弄着她那只名叫雪奴的价值千金的西域长毛猫。心中一片茫然,思绪纷乱,一忽儿刘彻,一忽儿卫子夫,一忽儿是那个卫青;想得头都疼了,却还是一团混乱。
她的手洁白柔美,在那长毛猫身上不断抚动。那猫被她抚摸得十分舒服,呼噜呼噜地咕哝着,翻了个身,让她的手继续抚摸另一面。
阿娇一怔;笑道:“小东西,你倒会享受!”
这时,忽然椒房殿内侍报到:“皇帝陛下驾到!——”
阿娇又惊又喜又忧。
惊的是刘彻居然来了;喜的是刘彻既然来了,表明自己还没有被他完全遗忘;忧的是,母亲命人除掉卫青的事不知怎么样了,刘彻会不会知道?
当下也不及想那么多,便要迎出去。
但转念一想:我自来高傲,如果今日反常,若他知道卫青死了便反而会招他怀疑。想毕,便将雪奴揽在怀中,懒懒道:“知道了!”
此时阳光明媚,那点点金色,透过廊下碧绿的树荫洒下来,照着这个二十四岁的女人的身上。她银红的绕襟长袍里露出浅黄色的丝绸内衣,映得她的脸如花瓣一般,吹弹得破。
她缓缓地站起来,身形窈窕,曼妙多姿。
刘彻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亮丽的美人图。
但是,这样的图景却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感受,他心中涌动的,是厌恶,是愤怒!
“陛下今日怎么有兴……”
阿娇话未说完,便被刘彻铁青的脸色噤住了口。她与刘彻自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刘彻脸色如此难看。
“嘿嘿,”刘彻冷笑到,“朕确实有兴,有兴想知道皇后想把手伸到什么地方去?”
阿娇心中“砰”地一跳,表面上却假作镇静地道:“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阿娇竟是不知道。还请陛下说得清楚点,阿娇也好回答!”
见平素性子急躁的阿娇这时候倒沉得住气,刘彻倒有几分意外:
“好,朕就给皇后说得明白点。你想对卫青怎么样?”
阿娇万万想不到刘彻会把话说得如此扯破脸,显见这个什么卫青竟比卫子夫在他心中还重要。心中一酸一怒,便昂然道:“我不知道什么卫青,还请陛下明示,这一个姓卫的,又是哪个角落里寻出来的脏东西?”
“你骂谁是脏东西?”刘彻怒道。
“怎么,我说错了?难道不是吗?不是马圈就是牛栏里的什么阿物儿!阿娇再不济,也不会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你……!”
“我什么我,”阿娇越是委屈就越是牙尖嘴利,“我阿娇再怎么也是公主之女,好过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男人。陛下也该自重,免得将来要是有了儿女,还不知是谁生的贱种……”
刘彻脸色气得发青,脸上青筋暴露,抖着手指着阿娇。
阿娇冷哼一声:“我这话也说错了,这卫青可是什么也生不出来的,陛下大可放心,只要干净就好。”
阿娇句句诛心,刘彻气得发抖。那手一直指着阿娇,便想给她狠狠一个耳光。
而这时,阿娇怀里的长毛猫雪奴,看见刘彻的手指一直在阿娇面前,便“嗷呜”一声,伸爪便抓。刘彻缩手不及,竟被在手背上抓出了一道白印。
他性子原本狠戾刚烈,不过多年来被情势所逼,隐忍退让而已,这时因为卫青受伤,早已怒火攻心。激怒之下,不假思索猛地伸手,竟然抓住雪奴的头颈使劲一扯,从阿娇硬生生将猫扯出。阿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刘彻便已顺势将猫用力砸向廊台边的汉白玉石柱。
他多年习武,武艺虽不很高,但身子健壮,臂力也是十足。
当下那猫只来得及“嗷——”地叫了半声,便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摔死在石柱之上。
阿娇顿时吓得呆了,她与刘彻虽自幼相识,但她自幼深受长公主和太皇太后的宠爱,旁人连重话都不会说她一句,养成了趾高气昂的性子,其实色厉内荏。而刘彻虽贵为皇子,但母亲家世卑微,处事自是谨慎,谆谆嘱咐他不要惹恼阿娇,故而一直隐忍。今日阿娇才见识到他暴烈的本性,一时间花容失色,几疑在噩梦之中。
眼见那猫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知如何,刘彻心中一阵快意。他恶狠狠地转头看着阿娇。
阿娇见他双目凶相毕露,不由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却被衣服的长尾一绊,向后摔倒在地,兀自惊惧地看着刘彻。
见她恐惧,刘彻心中更是快意,不待她起身,便跨前一步,弯下身去,伸出二指捏住她的下颚,道:“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阿娇想嘴硬地回句什么,却全身打颤,说不出来。
“皇后,你不用怕。”刘彻的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你要管理后宫,朕容你;你要母仪天下,朕也容你。只是,你别把你的小爪子——”他伸手捏住阿娇的玉手,接着道:“——伸得离朕太近了。那么,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娇猛地缩手,说不出话来。
“嘿嘿!”刘彻冷笑一声,直起身来,对身后命令到:“把人带上来!“
几个随身侍卫如狼似虎地推搡一个人上来。
阿娇看时,心中一紧。正是自己的心腹内侍,被命去打听刘彻行踪和卫青消息的那个。
于是,她脸色顿时惨白。
刘彻笑道:“这只爪子,皇后还认得吧?”
不待阿娇开口,冷脸喝道:“拉下去!给我剐了他!”那内侍原本唬得抖做一团,这时一听便惨声哭叫:“娘娘,皇后娘娘救命呀!……”任他如何哭喊,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却利落地将他拖了下去。“饶命呀!皇上饶命!——娘娘救救奴婢呀!——”一路之上,他不停惨唤求饶,凄厉的声音在椒房殿高大的宫墙里回荡。
椒房殿里一时上下失色。
刘彻冷笑,问道:“椒房殿里管事的是谁?”
大黄门赵彦屁滚尿流地爬上前来,身子筛糠一样:“奴……奴婢,赵,赵彦……”
刘彻冷冷道:“你竟然是这里管事的,就将这里管好。内宫之事外言不入,内事不传,更何况椒房殿。过往之事,朕睁一眼闭一眼,但从今天开始,你给朕把上上下下管好了。若有半点差错,朕象刚才那样,活剥了你!”
赵彦早已面如土色,大汗淋漓,抖着道:“奴,奴婢明白。不敢有错!”
见这奴才在自己面前抖做一团,刘彻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皇后今日日身体欠安,宫妃外宅一律不见,对了,朕从明日起每日早早过来陪皇后给太皇太后请安!你好生记得”
赵彦唯唯。
阿娇脸色苍白不发一言,尽自瞪着一双木木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麻木地听着他发号施令。
出得椒房殿来,早已守候在这里的韩嫣见礼之后,便道:“陛下,所命臣所做之事,臣已全部做完。特来回皇上!”
“哦!说来听听!”刘彻命。
“臣奉命将那日的巨网和帛布面呈长公主,并按陛下的意思言道‘这是董君之物,不意被陛下得到,现请长公主归还。’又言,‘陈驸马忌辰已近,长公主恐忙不过来,若是长公主要董君主祭,陛下愿意下旨,为姑母解忧。’”
韩嫣一边说,一边忍俊不禁。
“想必长公主脸色十分好看?”刘彻有兴致地问道。
韩嫣终于开怀道:“一红一白,一青一紫,如同猪肝。”又说:“这会儿,恐怕长公主有好些日不会进宫来了吧?”
刘彻淡淡一笑。
“不过,陛下今日倒是畅快。可太皇太后那边……”韩嫣美丽的眼睛里,尽是担忧之色。
“太皇太后么?”刘彻抬起头,望向远远宫墙外的天边,眼里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太皇太后这几日身体欠安,恐怕,不会有心思理睬这些事!”
刘彻
太皇太后的确生病了,病得还不轻。所以,宫中朝野一时如巨大的河流,虽然表面上还维持它的平稳,但是,下面却已经暗流汹涌。
窦太后的两个兄弟窦长君和窦广国忧心忡忡,每日都来问安。
馆陶公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王太后也十分着急,整日随侍在侧。
各级朝臣纷纷忙乱。
而皇帝刘彻更比平日忙到十分去。先是朝中事务多如牛毛;又要时时探问候视太皇太后的身体;建章宫里还躺着个心中挂念的卫青;椒房殿里又有个须得时时注意的阿娇;母亲王太后处也要时时恭询……
好在他毕竟是皇帝亲自抚育的皇子,早已会学会如何日理万机。
一天几处,处处不落:平日歇宿在建章宫卫青养伤的云台殿,五鼓时天未亮就起身到未央宫早朝,早朝后会了皇后阿娇去长信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就一直批阅国事接见大臣……到得晚间,便又乘辇回建章宫云台殿,看过卫青方才歇宿。
一日便这样如走马灯的转。
他性子又急,什么事都挂着,只苦了那些探听和传送消息的内侍们。他走到长信宫,云台殿的人便得时时飞报卫青的消息;他到云台殿,那长信宫的内侍便得时时传送窦太后的病况……好在皇后阿娇和馆陶长公主被上次一唬,安分不少,不然,他恐怕更得焦头烂额。
好在,太皇太后的病虽然沉重,还是慢慢好转了。
虽然,她原本就不好的眼睛彻底失明(注:其实窦太后的眼睛早在刘彻登基以前就已经失明了,小说之言,不可当历史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仍然牢牢地把握着朝局。她就像一棵巨大无比的树,虽然叶子黄了,掉了;虽然枝条开始朽烂,也长满了虫子,但是,它那庞大的根系还牢牢地深入到大汉王朝的各个地方,在深深的土壤里盘根错节!
随着太皇太后的康复,原本在复杂的心情中,绷得紧紧的刘彻松了一口气。除了每日请安必定命人请了皇后一同前去之外,朝中事务如流水价糊弄完毕,便整日留在建章宫云台殿。
云台殿里,卫青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
虽然伤势凶险,但他本年青,平日身体底子又好,不过月余,伤口便渐渐愈合,只是失血过多,还需慢慢静养。
对卫青来说,伤不算什么,最难受的莫过于心中的困惑。
这次受伤,似乎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但是,当他第一次清醒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有很多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个少年阿彘,那个骑着红马,象阳光一样含笑的阿彘,不知在什么时候骑着红马,一溜烟地消失在青翠树林中不见了。剩下的,是一个穿着红襦黑袍的头戴金冠威严高贵的天子刘彻。
尽管这个天子在自己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欣喜若狂地握住自己的手,用阿彘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尽管他和阿彘一模一样的脸上,有些憔悴的脸庞仍然满是担忧之色;尽管他每日必在自己没醒之前,要悄悄看视自己一遍才走;尽管他一有时间,便会静静地坐在自己身侧,对着自己喃喃细语,不管自己是不是听得到……
可是,这里巨大的宫殿是他的,这里金碧辉煌的陈设是他的,这里的人是他的,这里的天和地,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是他的……
那些内侍和宫婢一见他,便会全身惶栗急忙跪下;那几个白发苍苍的太医,会不管在干什么,都诚惶诚恐地拜伏在地;而公孙贺和公孙敖,还有那几个熟悉的他的“侍从”,都会急忙跪倒……
他是大汉王朝的君主,自己姐姐的丈夫——天子刘彻!
所有的人,都会匍匐在他脚下!
自己,也,不应该例外……自己应该不会傻到把皇帝当做那个他可以谈笑着敲他的头一下的阿彘……
有时候,卫青很幸庆自己的伤势不是太轻,这样,在半昏迷之间,他可以有一个缓冲的逃避,而在康复之前,他能够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想清楚一切……
于是,在卫青终于能下地的那一天,在内侍的搀扶下,他略有些摇晃地对天子刘彻跪倒哑着嗓子说:“小臣卫青,谢陛下救命之恩!”
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