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烈侯卫青传 (更新至第四卷第117章‘问心’) 作者:碧水莲君-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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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皇帝,还有两个人——上大夫韩嫣和建章宫宫监统领卫青!
知道消息后,震惊的刘彻眼角跳了一跳,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几乎凭直觉地诏令卫青留在建章营骑的驻地,不得轻易离营!
夜里,刘彻没有到温明殿去。他在宣室殿的床榻上心中把可能的情况翻来覆去地思忖。出于一个在王权和阴谋中长大的君主,他知道,事情绝不可能就像他表面看到的那样!
那么,这是谁策划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三更了,皇帝刘彻才朦胧睡去。
因为皇帝的入睡,宫婢们悄悄灭了灯架上的灯盏。整个的未央宫,除了各处宫门和廊道里昏黄的灯光外,一片黑暗和静谧。
……
皇帝刘彻是被宦监令黄顺从梦中惊醒的。
“陛下,陛下!”黄顺压低的公鸭嗓里有着不同寻常的紧迫和惊慌。
刘彻一个激灵惊醒:“怎么了?”
“皇上,韩大夫被人抓走了!”
“什么?”刘彻仅存的一点睡意被消息打消的干干净净。
“你再说一遍!”
“陛下!”黄顺咽了口唾沫,企图把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楚些,“韩大夫被太后遣人抓走了!”
晴天霹雳!
虽然料到是有人要对韩嫣或者卫青下手,但是,刘彻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太后出面,竟然如此之快!
韩嫣危险!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当年太后便看不顺眼韩嫣,有意要杀之的事。如今太后命人深夜带走韩嫣,不跟自己商量……!
韩嫣真的危险。
刘彻忽然爬起来,掀开床帐就往外跑,急得黄顺在后面又不敢高声又要高声地喊:“陛下!等等!陛下,您还没穿衣服和鞋子!”
未央宫到长信宫间漫长而幽深的长廊上,琉璃的灯盏象滴着油泪的红红的眼睛。在这个漆黑的深夜里,那个年轻的皇帝披散着头发,赤着的双脚踩着僵硬的石阶,拼命地向长信宫跑去,冷冷的夜风吹动他白色的衣襟。
那个年青的身影跑过一盏盏的灯影,掀起的气流,把壁上的灯影扑得摇摇晃晃地!
那天晚上,长信宫的宫灯熄了又亮起。
关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大汉王朝的一个秘密。
有人说,年轻的天子为了他幼时的伴侣苦苦哀求,甚至不惜双膝下跪,不过,铁了心的太后却没有答应他的求情!
还有人说,那天的长信宫听见了声声的吵嚷,那对天下最高贵的母子,因为一个人,而开始他们彼此的仇视。
也有人说,他们听到的都不对。那天晚上,他们母子气氛融洽,言笑晏晏,看来就某个方面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
……
没有人真的知道那天晚上皇帝母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历史也因为这个众说纷纭。
反正,那天晚上,长信宫昏黄的灯光下,在窗棂外的那从蔷薇,碧绿的叶片,托着一颗带着露珠的花蕊。守夜的小婢女看着窗子里的灯光,不敢听那隐隐传来的话语,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泪眼朦胧中,她觉得,那花蕊上的露珠,好像一颗晶莹的眼泪!
在被杀死的宫女的梳妆盒里,有十数颗金弹,那是韩嫣射猎的金丸子!
在永巷中,一个据说十分老实的宫女说,她们曾经看见过韩嫣,在永巷里!
第二天早上王太后谕旨:上大夫韩嫣秽乱永巷,赐三日后饮鸩!
得到消息的卫青匆匆地闯进宣室殿的时候,眼前蜷缩在殿角的是一个古怪的刘彻!
那个仪容俊伟,衣冠齐楚的皇帝刘彻,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日未见,他似乎消瘦了几分,血红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人;那光洁的,打理得很好的脸庞,似乎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形容颓唐憔悴。
“韩大夫被抓了?”卫青说,语气像是询问,又像是叙说。
刘彻迷离的眼光愣愣地从卫青身上扫到脸上,愣愣的回答:“是!”
“救他!?”卫青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和企图。
刘彻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卫青的眼光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是不想救,还是救不得?”
刘彻象被针扎了一样,恶狠狠地抬头瞠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知道而已!”卫青直视那血红的双眼,冷冷的。
胸口如被巨大的石块砸中和尖锐的钢针刺痛,刘彻忽地站起来:“连你也要这样说我!”
“我什么也没说!”卫青依然很冷淡地说。
接着,他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臣卫青,请求探望韩大夫!”
韩嫣之死
黑沉沉阴森的牢狱,并没有因为他是皇帝在乎的人而减去一丝的阴冷。
还是那些潮湿的霉烂的气味,还是那些悉悉索索的诡异的声音,还是那些在日夜不分的恍惚的光线下幢幢的黑影。
还是一样的牢狱。
那昏暗的日光从狭窄的小小的窗子透出来,被粗大的石栏分成几块,不规则地投影在小小的囚室里。窗子外面,一朵长在石缝中的,带着淡薄的香气的不知名的野花,在外面的风中瑟瑟地抖动着。
一只白皙的骨节匀净却显然不是女人的手,从窗子里伸出去,轻轻地摘下那朵浅紫色的花朵,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抚摸,良久,才送到鼻端去。
这是一张如此美丽的脸孔,虽然他分明是男性。
但是,那尖削的脸庞,那上挑的黑眉,那挺直的鼻梁和总是似笑非笑的嘴唇,却会让男人和女人都共同倾心。
看着手中的小小的花朵,韩嫣不知为什么笑了,那笑容象冰一样剔透,美丽和易碎!
看上去,韩嫣似乎很平静。
但是,看守的那个年青的狱卒知道,韩嫣才来的时候,一样的张皇失措,一样的为了挽救自己而企图拼命,四处寻人。
但是,不知为什么,韩嫣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接受了一切的样子。狱卒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那个小小的僮仆五儿来过以后,韩嫣就变了一个样子。其实,那个僮仆说的话也不多,狱卒无意中只听见一句:“陛下早就命卫统领去建章营地了,您放心!”
这个狱卒不是那种消息灵通的家伙,他老实本分地在这里干了五年多,最感兴趣的就是杯中的东西,至于什么统领不统领,在他耳里听来,真是天知道,鬼晓得!
而韩嫣开始一种在狱卒看来是绝望了的平静!
一开始,还有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来探望,但是,韩嫣一律不见。
后来,太后圣谕传达了,什么人都不来了,而韩嫣却想见人了。
韩嫣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牢门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了。
那个年青的狱卒很好奇: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望这个必死的人呢?
韩嫣的眼光离开那淡薄的紫色的花朵,默默地看着牢门。
他知道进来的是卫青!
在死之前,见见卫青,这是韩嫣唯一的要求。
卫青说:“怎么样才可以救你?”
“没有!也不必!”韩嫣淡淡地说,好像要接近死亡的,不是他自己。
卫青默默地看着他:“你想见我,我来了。”
“嗯!”韩嫣点点头,看着手里粉紫色的花朵。
沉默!
……
“那柄青鸾,你喜欢吗?”韩嫣忽然问。
“啊?”卫青有些惊愕。
“漂亮吧?”韩嫣带着几分得意地,“是我装饰的!”
卫青有几分意外地看着他,他俊美的脸上带着笑容。
“是我画的草图,我请的匠人。外面的檀木盒子和锦袱都是我配的!”韩嫣笑嘻嘻地。
“怪不得,那么漂亮!”卫青由衷地。
“是啊,确实漂亮!因为他要求要配的上你!”韩嫣说,牢牢地盯着卫青。
卫青脸上的红晕如火一样蔓延,这段不论之情,他恨不得瞒住天下人,特别是眼前这个,更不想提起!
他扭开头,沉默不语!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恨你,甚至想除掉你!”韩嫣忽然尖锐地道。
“是吗?”卫青眼角微微一挑,也冷冷地。
“是的!因为那时候我妒忌,”韩嫣苦笑道,“但后来,我发现,我没法妒忌。要妒忌得妒忌那些和我们不相上下的人,而不在一个尺度上的人,妒忌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在你身边,我常常会觉得我就像是一棵长在牡丹身边的雏菊。”
“你太残忍了!卫青!”韩嫣绝望地喃喃说,“你抢走原来属于我的一切,却连妒忌的机会都不给我!”
“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我就会想起天上一对搏击风雨的雄鹰,而我,只是屋檐下一只小小的家雀而已。”
卫青看着韩嫣,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是劝说,是道歉,还是安慰?好像都不对。
韩嫣继续说着,象是在对卫青说,又想只是自言自语:“我知道如果我聪明,就应该离他而去。可是,我无法放弃啊,爱他已经是我根深蒂固的习惯!当爱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我不知道要怎么放弃。
人家说我是佞幸,说我是男宠,没关系,我是!因为我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因为这个,我努力的学习那些他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了解那些他可能想要了解的东西!
我想和他一起飞,可是飞得多么辛苦。
呵!看到你不用这么辛苦,你随便说的就是他感兴趣的,你随便做的就是他喜欢的,我就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放弃你!”
从梁国回来,他没有再碰过我。
我知道,对我来说,一切都已成定局。”
韩嫣的美丽的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水。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仲卿?”
卫青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犹如来去的浪涛,却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你还记得你欠我件事吗?”含泪的韩嫣痴痴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卫青一怔,随即想起:那年秋天满园美丽的秋菊,韩嫣穿着白色的锦衣弈棋,自己输了,说好要替他做一件事。
当下答道:“没忘记!”
韩嫣怔怔地看着他颀长英挺的身姿和俊朗的脸庞,斜飞漆黑的双眉,明如秋水的眼睛,喃喃说道:“那么,请你……”卫青肃然静听。
韩嫣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卫青全身一震,却一动不动。
韩嫣的手臂搂得很紧很紧,就像要把卫青紧紧融化在怀里。
他的脸紧紧埋在卫青的脖颈中,卫青的耳后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韩嫣的身体纤长而略显单薄,这时候,却是滚烫的,就像他的生命……
韩嫣低声说:“请帮我,抱抱他吧!”
卫青心中一片翻滚的疼痛。
一种热热的液体,顺着卫青的耳后,从韩嫣的脸上浸湿过来。卫青知道,那是韩嫣的眼泪!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韩嫣,抱得很紧很紧。
“请帮我抱他,请帮我被他抱。……仲卿,爱他吧。但是你要记住,他的爱如此的锋利,爱得越深,伤害得越深。不过,就连他的这种伤害也是我渴望得到的。
爱他吧!记住他帝王的身份。那是你的荣耀和你的耻辱。是你们爱的维系和伤痕!“
“你欠我一个承诺,那么,就替我去爱吧,去承担这种责任!”
卫青几乎是狼狈地离开牢狱,在他忙乱地上马拼命狂奔的时候,耳朵里还留着韩嫣像是嘱咐,像是诅咒的声音:
“你欠我一个承诺,那么就替我去爱,去被爱,去承受伤害,那是你对我的责任!”
韩嫣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精致的脸庞没有了白玉的光泽,泛着死灰的颜色。他的眼睛紧闭着,高挑的双眉在脸上画出两道斜斜的弧线。那原本如同花瓣的嘴唇,却是青紫的颜色,一缕紫黑色的血迹从嘴角淌下。
在巨大的棺椁里,那修长的已经换上了他最爱的白色锦缎云纹长袍的身体僵硬没有任何生气。
那个人,那个在西域地图前言笑晏晏的人,那个在骑射场上英姿飒爽的人,那个骑着白马用金丸弹射,在七弦琴上弹奏着《有所思》的人,……如今冰冷地躺在那黑沉沉的棺椁里。
他的门人早已四散,因为没有人会跟随一个被太后赐死的人,哪怕这个人被年青的皇帝给予厚葬之礼。
在隆重的车马仪仗中,属于亲人和朋友的位置,空落落的。
只有那个小小的僮仆五儿,带着张皇和眼泪,收敛他曾经骄傲如今却冰冷的主君。
卫青轻轻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替他仔仔细细拭去嘴角的血迹。
韩嫣的脸色如此宁静,就好像终于摆脱了什么累人的东西,在放松的沉睡。
卫青替他理理胸前的衣襟,那平坦的胸膛没有任何起伏和呼吸。忽然触碰到他的怀里有一样硬硬的东西,卫青说:“是什么?”拿出来,一个细长的锦缎的包裹。
五儿抽噎着回答:“主君说,这样东西,他要带着去!”
卫青打开包裹——那是一支黑色的长箭,箭上没有箭头,箭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篆字——“卫”!
那送葬的呜咽的号角想起来了,牵灵人提起那盏闪烁的长明灯。
厚厚的黑色的棺盖,盖上了,挡住了那张美丽的沉睡的脸孔。
巨大的红色的外椁,紧紧钉住了,锁住了那修长的略显单薄的躯体。
那黑黑的墓道,走进去送灵人的脚步,又走出来,那个俊秀的迷惘的青年,被深深地埋在里面!
逃离
送走韩嫣回来,卫青在家中独坐了一日一夜。
这一日一夜他都没有弄明白,对于韩嫣他怀着什么样的感情。韩嫣之死带给他的是失望,还是嫉妒?是惺惺相惜的痛楚还是唇亡齿寒的伤感?
在这些迷惘中,有一个他不敢想也不愿想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疑惑:如果,自己没有把持建章卫队和虎贲军权,那么,刘彻第一个救的,还会不会是自己?
一日一夜后,卫青把沾着韩嫣血渍的丝巾和请辞的上表一起送给了皇帝。
他本就不是正式的宫廷大臣,也用不着正儿八经地向丞相或者御史大夫送递辞呈。只是那么一张素白的帛缣,一片简单的竹简,到未央宫递给黄顺,便立即转身。
回到家里,告诉秦织,要带她去漫游去。
秦织又是高兴又是惶惑,但是,她是如此地信任和听从丈夫。于是,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