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仙姿 作者:皇甫蓝(起点12-08-01完结)-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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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
天边一道惊雷。
美丽的紫色电光,撕开天衣。
习惯在院子里见客、院子里吃饭、院子里聊天的紫微阁众人,最讨厌便是下雨时分。
趁着豆大的雨点还稀稀落落,众人躲到了丁闲房前的屋檐下,站成一排观雨。
常驻此地的一对紫燕也赶着雨云的脚步,回了巢,排在队伍末尾。
未片刻,便暴雨如注。
观雨观了小半刻钟。
丁闲实在困得忍不住,开了门去榻上半坐半躺着。
却听大雨中院门开启,还以为是谁,探头从窗口张望,才放下心。
上午去奇门珍宫探望沈嫦的沈辛夷,撑着一把油纸伞冒雨回来,黑裙湿了大半截。
沈绯樱撑开伞去接。
却听沈辛夷的语声有些发颤,和着雨声,丁闲勉强才听清楚。
“珏小姐落水,蝶湖里下去了四五十人正在捞。”
丁闲立即就想起了被推落蝶湖中的轮椅和长剑。
沈珏才五岁,身轻骨柔,捞起不难。
轮椅与佩剑均为精钢打造,捞起不易。
“绯樱,烦劳煮个姜汤。”沈微止去房中取了丁闲的披风为全身湿透的沈辛夷裹上,“辛夷姐姐,你……我们昨晚的事,你都知道了?”
“你们来来往往,也未刻意瞒我。我是在阁内居住,又不是世外尘寰。”沈辛夷长叹,“落水的是旁人便也就罢,偏偏是公主幼女。这事儿,算不算巧?”
丁闲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用力想各种刑侦细节。
“就算找到轮椅佩剑,亦可以说是沈机敏不慎失足落水。”
“轮椅佩剑上都染有血迹,不知道是否被水浸去。”沈微止亲手操作,最为清楚。“姐,昨夜是在哪里化的尸首?”
“丹鼎轩。”沈微行解释道,“昨夜父亲宿在九娘那里。与其寻别的地方,不如那里最好。”
“父亲若察探轩中残留气息的话……姐姐经常陪伴父亲炼药,有你的气息亦不奇怪。”
“但奇怪的会是没有任何别人的气息。”丁闲脑子被迫转得飞快。“骨灰混在炉灰中,运出去了么?”
沈微行回忆家常细节。“每日清早丹童将炉灰弃于指定地方。做晚饭前,也就是戌时初刻左右运出,全府的各种垃圾会一起运出。”
“戌时初刻?那不就是现在?”丁闲没有直接分辨时辰的能力,赶紧瞅了一眼房中时计。
“若是现在便糟了。”沈辛夷面色苍白,“如此雷雨,必定延迟。”
“我去看看。”沈微行急步欲出。
“等一等。”丁闲喝止。“如果,我们有个对手……如果,这对手只是觉得奇怪,并不知晓细节……如果对手在蝶湖闹出这些动静,不过是为了迫我们自乱阵脚……如果这对手本不可能知道从何寻起——大小姐这一去,便是将底子都交代了。”
众人皆都一点就通,不禁三伏天心中发寒。
所谓做贼心虚;万事俱会有纰漏,白纸包不住火苗。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去圆,其中各种反应,又怎能万事思谋周虑,绝不犯错?
“……现在怎么办?”沈微止与沈微行都看住丁闲。
丁闲攥紧了小拳头,试图激发自己最大潜力——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
“就算沈机敏被人谋杀,找到轮椅,找到凶器;就算在丹鼎轩找到他骨灰,又无其他人侵入的痕迹。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与紫微阁相干?”
丁闲扫了一遍在座众人,连端来姜汤的沈绯樱亦不放过。
“只要我们几个守口如瓶,神仙也无法可想!”
“很好。”沈辛夷忽然笑出声来。
这笑声,很奇异。
却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喀喀数声。
沈辛夷的身量竟在众人眼前,活生生的暴涨数寸!
哐啷一声。
沈绯樱手中的姜汤落地。
此人并非沈辛夷。
或者说,他只是惟妙惟肖假扮了沈辛夷。
巧妙到在场众人,一丝半毫都未察觉。
——国师沈盘。
☆、(51)杀人偿命
等到丁闲看清楚眼前之人的面貌,已经从沈辛夷变成了国师沈盘之时,除她以外的众人已然在暴雨中跪了一地。
——只要守口如瓶,的确,无证据可以钉死紫微阁杀弟。
可是还有一件事叫做口供。
在沈盘面前,亲口认下罪行。相比较起发现眼前人是沈盘的震撼,怕是沈盘心中的惊怒拥有更大的冲击力?
沈盘冷冷看了众人片刻,未发一语。
丁闲眼前亮了一下。如暴雨中有黑色电光一闪。
轰然一声,院中的沈微行与沈微止同受重击。
下一刻,沈盘已拂袖而去,消失在众人眼前。
丁闲骇然站在雨里。
跌坐在地的沈微行首先站起来,反手擦了擦口角鲜血,仰面闭目,任雨水冲击面颊。
沈微止亦起来。先前沈盘一掌,沈微行在前,挡去其七。他受三成掌力,伤势略轻。
“都在雨里站着做什么?”沈微止看看雨里的众人,一手拉着沈绯樱,一手揽住丁闲肩膀,慢慢走回房中。
丁闲进了屋,又反身跑出去,拉沈微行的手。
“大小姐。”
“我没事。”
“我知道。但淋太多雨会着凉。”丁闲半拉半拽,将人弄了回房。
沈绯樱已直接将丁闲屋子里的床单薄被披风什么的拿出来,供众人擦干身体。
沈微行闭目调息了片刻,苍白面色略回复些许。
丁闲颤声开口问,“国师大人他……为何会来?”
死一样的沉寂。
沈微行试着回答,“或者是辛夷姐姐去探姑奶奶时遇见父亲,她的确有所察觉此事,言语中露了破绽。”
沈微止摇头,“如果珏儿真在此时落入蝶湖——那与其问父亲为何而来,不如问沈机敏为何而来。或者,我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他所说的道理不算浅显,也不算深刻。
座中人都有切身体会,如何不懂?
丁闲想了半日,忽然道,“若沈机敏只是受人利用的一把刀,那他殒身何地,已经清清楚楚。早有准备之下,想指证真凶,也非难事。说难听点,就算没有证据也能弄出些证据来,又何况是真行其实了呢?……是以国师大人此时前来,恐怕反而是不想深究此事的意思了。”
沈微行同意此说,“不错,按父亲下手的分寸,他并不想伤我们。”
“那是,他还需你率领大军,押运梓晨瓶。”沈微止语带讽刺。
丁闲叹口气道,“其实早知如此,便认了又何妨?沈机敏贼子野心,行不轨时被苦主家人亲手所杀,即使到了官府,照国法也只是轻罪。”
“照国法……”沈微行忽然眼中一亮。“绯樱,你可记得律条?”
沈绯樱点头,“十年前修法,我叔叔主持。我誊抄数月。”
“若照此情,国法是什么罪责?”
“击杀淫贼者,视乎情形,轻则无罪,重徒三年。”
“我说吧!”丁闲不忿道。“最多也不过是三年徒刑!”
沈绯樱想了想,“抵不认罪,从重。血亲相残,从重。毁尸灭迹,从从重,可加流一千里。”
沈微行与沈微止对视一眼。
沈微止颔首,“可以接受。”
“你去?”
“自然我去。”
“……只能如此了。”
“你们在说什么?”丁闲很是讨厌这两姐弟在一起时常做的这种,彼此心灵相通,却叫旁人一头雾水的对话。
沈微止看向沈微行。
沈微行点头,“——如你之前所说,有人窥伺在侧,必定会要一个交待。若论家法,存诫堂上,变数殊多,恐怕难以全身。所以,不如如你所说,便论一论国法。”
“如何论?”
沈微止站起身来,额发湿漉漉贴着面颊,十分好看。
“我去换件衣服。”
丁闲不解地看他背影。
“你去服侍他更衣吧。”沈微行将丁闲抓起来。
丁闲急道,“大少爷向来不要我服侍。大小姐,你就直接同我说清楚行不行?”
“投案自首。”
简单的四个字震得丁闲脑中嗡嗡作响。
“……去哪里投案自首?”
“顺天府。”沈微行镇定地回答。
丁闲抓住她手,“堂堂国师府大少爷,去顺天府投案自首?”
“京师本属顺天府管辖。”
“三年牢狱,的确不重。但……但……”丁闲一时情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跺了跺脚,转身去寻沈微止。
沈微行看住她背影。
沈绯樱终于肯说长些的语句。“顺天府绝对忠于国师,在那里比在宅中安全。”
沈微行轻叹一声。“若非押运梓晨瓶之事,此事我去更妥当些。”
沈绯樱摇头,“若是大小姐,不会下杀手。”
“但三年后回来,以伊刑满之身,要掌家主之位,平添艰难。”
“七杀国得了宝瓶,签下和约,皇上即刻可以大赦天下。”
“希望如此。”沈微行咬牙。“我只担心,我与微止双双离府之后,丁闲无人照料。”
“无妨。”沈绯樱坚定地摇头。
沈微行不解。
沈绯樱唇齿微吐,淡淡道,“带她去。”
同一时刻。
璇玑殿内,公主抱住幼女,满脸是泪痕。
“珏儿,是娘亲不好,娘亲未能好好照顾你。究竟是谁那么狠心,对你下这样的毒手?你才五岁半呀,这么深的湖水,一定是吓坏了吧……姜汤,姜汤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公主。”沈君兰慌忙将煲好的人参姜汤端上来。
沈琪在一旁嗤之以鼻,“当年娘亲把大姐姐扔进蝶湖的时候她不是也五岁半么?那好像还是大冬天的事儿。”
“你滚。”乔璇玑咒骂,“养不熟的白眼狼,口口声声是你的大姐姐。你有本事,跟她去七杀国呀!”
“我是想去,去不了而已。”沈琪从来不卖公主母亲的面子,“妹妹不过喝了几口水,你再抱她那么紧,她便真喘不上气了。”
同一时刻。
龙池侧院。
沈阁风只着亵衣,盘坐在沈池岸的床榻上,清风徐来,将床上轻绡拂起。
沈池岸□上身,摇着扇子,拿了碟冰糕进来。
“下过雨暑气没那么重,你体质本就阴寒,少吃两口。”
沈阁风看了看他手里冰糕的厚度,长叹一声。“好食阴寒之物,是以体质阴寒。体质阴寒,便更爱阴寒之物。这可戒不掉。”
“你先吃,大不了一阵子热了我再去给你拿。”沈池岸笑道。“风儿,你说现在紫微阁那边在做什么?”
“你莫要那么得意。”沈阁风用银勺挖了冰糕,细细一点一点吃。“有一个沈机敏能发觉你我之事,便能有第二个。今次天助我等,沈微止竟真下杀手。若留活口,以那个疯子的秉性,实不知会做出些什么来。”
“他虽疯狂,还不是被你三言两语激得去摆慵风阵?”沈池岸盘腿坐到沈阁风对面,“府中一切,都在风儿掌控之中。”
沈阁风挖了一勺冰糕送入沈池岸口中。“有朝一日没了长房嫡子,我们保公主扶正,岸哥哥便可以庶长子的身份,承继家业了。”
“沈微行出使七杀国,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大哥既失盾牌,又多一个小侍妾为软肋,不信得不了手。”沈池岸目中射出兴奋的光芒。
沈阁风看了他一阵,幽幽开口,“只是不知将来岸哥哥继任国师之时,可会将我鸟尽弓藏?”
沈池岸跪坐起来,埋首在沈阁风脸颊上轻轻一吻。“届时我也娶上几房妻妾摆在那里。夜夜却只与我的风儿共修阴阳,同游快活。”
☆、(52)明日天涯
沈府正房的名声算是毁了。
大小姐是个□。
大少爷则是杀人凶手。
京师百姓,沸沸扬扬,好奇万分地涌到顺天府,想看一眼国师府中兄弟相杀的盛况。
无奈顺天府大门紧闭,人们也只好失望而归。
丹鼎轩中日头正好。
忽然一片乌云压来。恐怕又是如昨日一般雷雨将来。
沈微行面对棋盘,手指微颤,迟迟无法落子。
沈盘在她对面,嘴角略带讥诮。
若棋盘是个战场,那这一战实在凶险。
沈微行至少想到三种可破对手大龙的方法。
但每一种看起来,都像陷阱。
终于咬牙落下一子,抬眼望沈盘。
沈盘想也不想,飞快落子。
沈微行长叹,“想了那么久,还是错了。”
“你是白费功夫。”沈盘示意沈微行收起那子,“允你悔棋,再来。”
沈微行收回白棋,今回选了三种方法中的第二种。
沈盘随意落子。
沈微行忽然明白过来。“并非这一步棋的问题。早在十几手前便有隐患;这一子无论落在哪里,都是败局已定。”
“现在才明白?”
沈微行垂眸,“三年前王玉儿被污一事,女儿不该为沈机敏隐瞒,请父亲降罪。”
“回来再罚。”
“擅入丹鼎轩,以丹炉焚尸呢?”
“胆子大了些。但是步好棋。”
“弟弟有了丁闲,牵挂渐起。是好是坏?”
“他剑术精准,但不留后路。你传我话,从今以后,不许他用剑。”
“是。”
“沈机敏禽兽之行,已不配为我沈门子弟。着改从母姓,骨灰葬于盘山西面侍卫墓地之中。”
“是。”
“养儿不教,父母之过。我自会反省自身;天机亦要对此负责。她性子过于软弱,慧儿已长成不论,颖儿年幼可造,我想将他交给天权抚养。”
“是。”
“此去道长路远,几次占卜,均是凶险无比。”沈盘慈和的眼神笼住长女。
沈微行起身,跪下来。“微行会时时谨记父亲教诲,念天地好生之德,平兵戈屠戮之端,尽心而作,尽力而为。还望父亲珍重身体,勿以女儿为念。”
“你决定了要带丁闲去?”
“石中隐玉,或者是一线生机。”
“天下之事,今日我承其八,汝担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