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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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我着实没法解答于老爷、太太之前。
小鬼许广平
四月廿五晚
第二章1925年4月28日书信
(十七)
广平兄:
来信收到了。今天又收到一封文稿,拜读过了,后三段是好的,首一段累堕〔赘〕一点,所以看纸面如何,也许将这一段删去。但第二期上已经来不及登,因为不知“小鬼”何意,竟不题作者名字。所以请你捏造一个,并且通知我,并且必须于下星期三上午以前通知,并且回信中不准说“请先生随便写上一个可也”之类的油滑话。
现在的小周刊,目录必在角上者,是为订成本子之后,读者容易翻检起见,倘要检查什么,就不必全本翻开,才能够看见每天的细目。但也确有隔断读者注意的弊病,我想了另一格式,如下:则目录既在边上,容易检查,又无隔断本文之弊,可惜《莽原》第一期已经印出,不能便即变换了,但到二十期以后,我想“试他一试”。至于印在末尾,书籍尚可,定期刊不合宜,擅起此种“心理作用”,应该记大过二次。
《莽原》第一期的作者和性质,都如来信所言,但长虹不是我,乃是我今年新认识的。意见也有一部分和我相合,而是安那其主义者。他很能做文章,但大约因为受了尼采的作品的影响之故罢,常有太晦涩难解处;第二期登出的署著C.H.的,也是他的作品。至于《棉袍里的世界》所说的“掠夺”问题,则敢请少爷不必多心,我辈赴贵校教书,每月明明写定“致送修金十三元五角正〔整〕”。既有“十三元五角”而且“正〔整〕”,则又何“掠夺”之有也欤哉!
割舌之罚,早在我的意中,然而倒不以为意。近来整天的和人谈话,颇觉得有点苦了,割去舌头,则一者免得教书,二者免得陪客,三者免得做官,四者免得讲应酬话,五者免得演说;从此可以专心做报章文字,岂不舒服。所以你们应该趁我还未割去舌头之前听完《苦闷之象征》,前回的不肯听讲而逼上午门,也就应该记大过若干次。而我的六十分,则必有无疑。因为这并非“界限分得太清”之故,我无论对于什么学生,都不用“冲锋突围而出”之法也。况且,窃闻小姐之类,大抵容易“潸然泪下”,倘我挥拳打出,诸君在后面哭而送之,则这一篇文章的分数,岂非当在○分以下?现在不然,可知定为六十分者,还是自己客气的。
但是这次试验,我却可以自认失败,因为我过于大意,以为广平少爷未必如此“细心”,题目出得太容易了。现在也只好任凭占卦抽签,不再辩论,装作舌头已经割去之状。惟报仇题目,却也不再交卷,因为时间太严。那信是星期一上午收到的,午后即须上课,更无作答的工夫,一经上课,则无论答得如何正确,也必被冤为“临时豫〔预〕备夹带,然后交卷”,倒不如拚〔拼〕出,交了白卷便宜。
今天《京报》上,不知何以琴心问题忽而寂然了,听说馆中还有琴心文四篇,及反对他的十几篇,或者都就此中止,也未可知。今天但有两种怪广告,——欧阳兰及“宇铨先生”——后一种更莫名其妙。《北大日刊》上又有一个欧阳兰启事,说是要到欧洲去了。
中国现今文坛(?)的状态,实在不佳,但究竟做〔作〕诗及小说者尚有人。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我之以“莽原”起哄,大半也就为得想引出些新的这样的批评者来,虽在割去敝舌之后,也还有人说话,继续撕去旧社会的假面。可惜现在所收的稿子,也还是小说多。
鲁迅
四月二十八日
第二章1925年4月30日书信
(十八)
鲁迅师:
因为忙中未及在题目下写上一个“捏造”的名字,就引出三个“并且”,而且末个“并且”中更添上“不准”,真算得“师严然后道尊”那句话了。
在以前《晨副》指《晨报副刊》,《晨报》,研究系的机关报,它的副刊在一个时期内是赞助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期刊之一,在1921年秋至1924年冬,由孙伏园编辑。讨论《爱情定则》时,我用了非心的名,而记者偏易作维心登出,我就知得编辑先生们的“细心”,非同小可,现在先生又因这点点忘记写名而如是之“细心”了,可知编辑先生是不易做的。此外用过归真,寒潭,君平……等名字,一度用过,便多弃置。这也许是鉴于出名的人们的心理状态之可笑,而使我不免矫枉过正的迂腐吧!本星期二朱希祖先生讲文学史,说到人们用假名是不负责任的推诿的表示,这也有一部分精义,敢作敢当,也是不可不有的精神,那么发表出来的就写许广平三字吧!然而不知何故,这三字引不出自我的快感,我的确有好“捏造”许多名儿的嗜好(也许以后要改良这恶习)。这回呢!用西瓜皮——姓和名字的叫音(同学互相起的,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三字则颇有滑稽的兴趣,用小鬼二字呢,也甚新颖,这现时的我都喜欢它,鱼与熊掌自己实难于取舍。人云周氏兄弟是专说反语的,那么,我还是“请先生随便写上一个可也”(或者闭上眼睛任检一个名亦可)。要知到〔道〕,“油滑”的用处甚大,尤其在“钻网”之时,先生似乎不要限制他。
前一段的确无意思,现在正式的要求“将这一段删去”,其余的呢!如果另外有好的稿子,千万就将拙作“打住”,因为令得读者少看若干名作,总算良心上觉得遗憾的一桩事。
现在确乎“力争”的时期到了!忝为“兄”长,行年耳顺,这“的确老大了吧!无论用如何奇怪的逻辑”,“并且”玩羊腺把戏的某某大家,还未令我“还童”以前,则时人怎识余心乐?竟谓偷闲学少年!而加以“少爷”二字于老人身上呢,要知到〔道〕,叫老人造“小姐”,自然免不了辱没清白,但是尊之为“少爷”,也觉不得是荣幸的。现时所急需的,就是注重在一撇一捺上打地基,如其舍去了空间呢!自然地基在抛弃之列,那时人们都觉有地基的龌龊范围的可厌了!那么就大家一同毁灭这地基自然更好。现在呢!这地基姑且算是桥梁舟车之类的过渡品吧!至于红鞋绿袜,满脸油粉气的时装“少爷”,我还是希望“避之则吉”。先生何苦强人所难,硬派他做个老莱子七十戏彩呢!
“不听讲而逼上午门”,是我们班中的特别本领,请问别的高徒有我们这般斗胆么,听说人家——师大北大——上先生的课,君君子子的,耗子见了猫似的,人们遇着夏日似的,而我们的是有仪可像〔象〕而不必有威可畏,我们只捧出赤盘的火,和冬天的日相遇,我们感着儿童的天真,现在要“抄袭”起来了!我们是在“母亲的摇蓝〔篮〕里”,有什么可怕的呢?来吧!“记大过”快来吧!这是母亲给与孩子的葡萄干呢!多多益善呀!
欧阳兰把《妇女周刊》的权利放弃了!他写信给晶清交代清楚了,——但在晶清口里,说是黄绍谷辈迫他交出的——欧洲之游,想与“诗哲”往意大利同是后先辉映的不可免的事实吧!
同时有一小变故在《妇周》身上,就是日前晶清得自滇来电报,说她的“父逝速回”。她家中只有十三龄的弱弟和再醮来的一个继母,她是一定要回去料理生和死的,多么不幸呀!在这时期,遇着这桩变故,我们都希望而且劝她速去速回,但“来日之事,不可预知”,因此《妇周》本身恐怕不免多少受点困难。晶清虽则自己不能有等身的著作(长不满三尺),除了几句新诗。学理之文,和写情的小说体似乎俱非性近,好在她交游广,四处贡献材料,所以《妇周》居然支持这些期。现在呢!她去了!恐怕“纯阳性的作品”要占据《妇周》了!——除波微一人——这是北京女界的一件可感慨的,——其实也无须感慨。
宇铨先生近来来信稀疏,变换方法,就是登广告,明明波微不是崔女士,而他偏偏要认故,人家怀疑未必有其人,或有其人而非真名,因作(?)另,而他即认为故人的铁证,愈走愈纷岐〔歧〕,这是有趣的、极无聊的笑话,我也建议请波微及记者们不防〔妨〕一见令他死心。但是又恐他指鹿为马,因此无兹勇气。现在晶清突遭意外,并无精神涉及此种“闲情逸致”的笔墨官司了,也许“由他去吧”!
缝纫先生当校长,我们可以专攻女红了!!!(何缩小细菌之多也!)自后描龙绣凤,又是一番美育,德育,但不知这梦作成否,然无论如何,女人长校的观念的成见,是应当飨以毛瑟的,可恶之极!“何物老妪,生此……”
试验的题目出错了!如果出的是“问东边架上一盒盒的是什么?”也许交白卷,幸而考期已过,不防〔妨〕“不打自招”的直白供出来,假如是答案,我没刘伯温卜烧饼的聪明,只有认为是书籍,这可给他○分么?
小鬼许广平
四月三十晚
第二章1925年5月3日书信
(十九)
广平兄:
四月卅日的信收到了。闲话休提,先来攻击朱老夫子的《假名论》罢。
夫朱老夫子者,是我的老同学,我对于他的在窗下孜孜研究,久而不倦,是十分佩服的,然此亦惟于古学一端而已,若夫评论世事,乃颇觉其迂远之至者也。他对于假名之非难,不过最偏的一部分,如以此诬陷毁谤个人之类,才可谓之“不负责任的推诿的表示”。倘在人权尚无确实保障的时候,两面的众寡强弱,又极悬殊,则又作别论才是。例如子房为韩报仇,以君子看来,是应该写信给秦始皇,要求两人赤膊决斗,才觉合理的,然而博浪一击,大索十日而终不可得,后世亦不以为非者,知公私不同,而强弱之势亦异,一匹夫不得不然之故也。况且,现在的有权者,是什么东西呢?他知道什么责任呢?《民国日报》案故意拖延月余,才来裁判,又决罚至如此之重,而叫喊几声的人独要硬负片面的责任,如孩子脱衣以入虎穴,岂非大愚么?朱老夫子生活于平安中,所做的是《萧梁旧史考》,负责与否,没有大关系,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危险,所以他的侃侃而谈,仅可以供他日共和实现之后的参考,若今日者,则我以为只要目的是正的——这所谓正不正,又只专凭自己判断——即可用无论什么手段,而况区区假名真名之小事也哉,此我所以指窗下为活人之坟墓,而劝人们不必多看中国之书者也!
本来还要更长更明白的骂几句,但因为有所顾忌,又哀其胡子之长,就此收束罢。那么,话题一转,而论“小鬼”之假名问题。那两个“鱼与熊掌”,虽为足下所喜,我以为用于论文,却不相宜,因为以真名招一个无聊的麻烦,固然犯不上,但若假名太近滑稽,则足以减少论文的重量,所以也不很好。你这许多名字中,既然“非心”总算还未用过,我就以“编辑”兼“先生”之威权,给你写上这一个罢。假如于心不甘,赶紧发信抗议,还来得及,但如星期二夜为止并无痛哭流涕之抗议,即以默认论,虽驷马也难于追回了。而且此后的文章,也应细心署名,不得以“因为忙中”推诿!
试验题目出得太容易了,自然也算得我的失策,然而也未始没有补救之法的。其法即称之为“少爷”,刺之以“细心”,则效力之大,也抵得记大过二次。现在果然慷慨激昂的来“力争”了,而且写至九行之多,可见费力不少。我的报复计画〔划〕,总算已经达到了一部分,“少爷”之称,姑且准其取消罢。
我看“宇铨先生”的新广告,他是本知道波微并不是崔女士的,先前的许多信,想来不过是装傻。但这人的本相,却不易查考,因为北大学生的信,都插在门口,所以即非学生,也可以去取,单看通信地址,其实不能定为何校学生。惟看他的来信上的邮局消〔销〕印,却可以大略推知住在何处。我看见几封上署“女师大”的“琴心”的信面,都是东城邮局的消〔销〕印,可见琴心其实是住在东城。
历来的《妇周》,几乎还是一种文艺杂志,议论很少,有几篇也不很好。前一回某君在一篇论文里解释“妾”字的意义,实在是笑话。请他们诸公来“试他一试”,也不坏罢。然而咱们的《莽原》也很窘,寄来的多是小说与诗,评论很少,倘不小心,也容易变成文艺杂志的。我虽然被称为“编辑先生”,非常骄气,但每星期被逼作文,却很感痛苦,因为这简直像先前学校中的星期考试。你如有议论,敢乞源源寄来,不胜荣幸感激涕零之至!
缝纫先生听说又不来了,要寻善于缝纫的,北京很多,本不必发电号召,奔波而至,她这回总算聪明。继其后者,据现状以观,总还是太太类罢。其实这倒不成为什么问题,不必定用毛瑟,因为“女人长女校”,还是社会的公意,想章士钊和社会奋斗,是不会的,否则,也不成其为章士钊了。老爷类也没有什么相宜的人,名人不来,来也未必一定能办好。我想校长之类,最好请无大名而真肯做事的人做。然而,目下无之。
我也可以“不打自招”:东边架上一盒盒的,确是书籍。但我已将废去考试法不用,倘有必须报复之处,即尊称之曰“少爷”,就尽够了。
鲁迅
五月三日
第二章1925年5月9日书信
(二十)
鲁迅师:
收到五三、五八的信和第三期《莽原》,现在才作复。然而这几日中已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寂闷的空气里,添一点火花的声响。
在干柴之下抛一根洋火,自然免不了燃烧。五七那天,章宅的事情,和我校的可算是遥遥相对,同在这种“整顿学风”主义之下,生命的牺牲,学业的抛弃,诚然是无可再小的小事,这算什么呢?这总是高压的时代必有的结果。
教育当局也太可笑了!种种新奇的部令.激出章宅的一打,死的死了!被捕的捕去了!失踪的失踪了!怕事的赶快躲起来了!迎合意旨以压迫学生为然的鼓舞起来了!今日——五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