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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两地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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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当局也太可笑了!种种新奇的部令.激出章宅的一打,死的死了!被捕的捕去了!失踪的失踪了!怕事的赶快躲起来了!迎合意旨以压迫学生为然的鼓舞起来了!今日——五九——学校牌示开除六人,我自然是早在意中的。当五七那天,在礼堂闹事,杨氏呼唤警察的时候,我心中想,如果真的捕了去,是为大众请命而被罪,而个人始终未有为利淫威屈,我总觉得我的血性还能保持刚生下来的态度,这是我有面目见师长亲友,而师长亲友所当为我庆贺的。这种一纸空文的牌示,一校的学籍开除,是益发令我深一层的领悟到漆黑的缸遍处皆是,打破的运动,益发令我鼓舞兴起,几千几万无量数的麻绳都变成了毒蛇来侵犯缠缚我来到了呀!我是多么荣幸,在自身得着这种机会,可以试试拿利刃——或者似“小孩脱衣入虎穴”——来相较量。虽则或者不免于牺牲,然而也不算没趣,现在教育部重要人员处和本校都接连开了火,也许波淘〔涛〕汹涌,也许消防队的力量大能够扑灭这种灾情,但是把戏总是有的,无论成与败。    
    三期的《莽原》,非心跳出来了!在当时因为这字合起来成一悲字,分开去成“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的一句成语,也似乎有点意思,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在心字排行的文学家旗帜之下,我佩〔配〕不上滥竽,而且也着实害怕冒充或时髦的嫌疑。前次既然信任先生“随便写下一个”,当然是默认的,以后呢!也许又是变更。像这种意志薄弱,易于动摇的态度,真可笑吧!    
    《莽原》虽则内的分子充满勃勃的生气,但仍然不十分激烈深透——尤其第二期似更稳重——浅显则味道不觉得隽永,含蓄则观众不易了解领略,一种出版物能够适合各种人物的口味,真真是不容易。    
    因征稿而“感激涕零”更加上“不胜……之至”,哈哈,原来老爷们的涕泗滂沱是较小姐的“潸然泪下”为甚万倍的。既承认“即此有泪也就是不进化”,“……哭……则一切无用”了,为什么又要“涕零”呢?难道“涕零”是伤风之一种,与“泪”、“哭”无关的吗?先生!我真不解。    
    “胡子之长”即应该“哀”之吗?这与杀人不贬〔眨〕眼的精神相背谬。是敬老抑怜老呢?我有一点毛病,就是最怕听半截话,怪闷气的,所以仍希望听听“更长更明白的骂几句”,请不要“顾忌”,灌一杯冰结〔激〕凌给我喝吧!    
    小鬼许广平    
    五•;九晚


第二章1925年5月17日书信

    (二十一)    
    鲁迅师:    
    满腹的怀疑,早已无从诉起;读了《编完写起》,不觉引起上面的几句,在忙里偷闲中写出来,不知吾师将“感激涕零”而阅之否?    
    群众是浮躁急不及待的。忍耐不过,众寡不敌,自难免日久变生,越发不可收拾,而且孤立无助,简单头脑的学生,的确敌不过金钱运动背有靠山的“凶兽样的羊”,六人的出校是不足惜的。其如学校前途何?!    
    这一回给我的教训,就是群众之不足恃,聪明人之太多,而公理之终不敌强权,“锲而不舍”的秘诀为“凶兽样的羊”所宝用。    
    牺牲不是任何人所能劝的,放着凶兽样的羊而不驱逐,血气之伦,谁能堪此。    
    然而果真驱逐了么?恐还只有无益的牺牲吧!    
    可咀〔诅〕咒的自身!    
    可咀〔诅〕咒的,万恶的环境。    
    小鬼许广平    
    五•;十七


第二章1925年5月18日书信

    (二十二)    
    广平兄:    
    两信均收到,一信中并有稿子,自然照例“感激涕零”而阅之。小鬼“最怕听半截话”,而我偏有爱说半截话的毛病,真是无可奈何。本来想做一篇详明的《朱老夫子论》呈政〔正〕,而心绪太乱,又没有工夫。简截地说一句罢,就是:他历来所走的都是最稳的路,不做一点小小的冒险事,所以他的话倒是不负责任的,待到别人被祸,他不作声了。    
    群众不过如此,由来久矣,将来也不过如此。公理也和事之成败无关。但是,女师之教员也太可怜了,只见暗中活动之鬼,而竟没有站出来说话的人。我近来对于黎先生之赴西山,也有些怀疑了,但也许真真恰巧,疑之者倒是我自己的神经过敏。    
    我现在愈加相信说话和弄笔的都是不中用的人,无论你说话如何有理,文章如何动人,都是空的。他们即使怎样无理,事实上却著著〔着着〕得胜。然而,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我还要反抗,试他一试。    
    提起牺牲,就使我记起前两三年被北大开除的冯省三。他是闹讲义风潮之一人,后来讲义费撤去了,却没有一个同学再提起他。我那时曾在《晨报副刊》上做过一则杂感,意思是牺牲为群众祈福,祀了神道之后,群众就分了他的肉,散胙。    
    听说学校当局有打电报给家属之类的举动,我以为这些手段太毒辣了。教员之类该有一番宣言,说明事件的真相,几个人也可以的。如果没有一个人肯负这一点责任(署名),那么,即使校长竟去,学籍也恢复了,也不如走罢,全校没有人了,还有什么可学?    
    鲁迅    
    五月十八日


第二章1925年5月27日书信

    (二十三)    
    鲁迅师:    
    五月十九的信早已读完,因为见面时已经知到〔道〕收得,所以一直搁置到如今,才又整理起这枝笔说几句话。    
    今日——廿七——见报上发表的宣言,“站出来说话的人”已有了,而且七个之多。在力竭声嘶时,可以算是添了军火,加增气力。但是战线愈加扩充了——《晨报》是这样观察的——来日方长,诚恐热心的师长,又多一件麻烦,思之一喜一惧。    
    今日第七时上形义学,在沈先生——兼士——的点名册内发见我已经被墨刑——名字上涂墨——当时同学多抱不平,但不少杨党的小姐见之似乎十分恰〔惬〕意,三年的同学感情,是可以一笔钩〔勾〕销的,猪肚面反过来,何堪题〔提〕起?!有值周生二人往质问薛,渠答以奉校长办公室交来条子。办公室久已封锁,此纸何来?不问而知是偏安的谕旨,从太平湖颁下,以婆婆自居之杨氏,总不甘心几个学生安居校中,必定两败俱伤而后快。此种很〔狠〕毒自私的心,恐历古以来,不易寻第二人。而取消点名册之名字,恐怕日来因此或有一种波动也。总之周围空气已觉杨氏之不足取,但她偏厚脸不去,一方遥制女师大的死命,而且圣旨层出,一假手于薛吴……学生欲根本一概推翻,又因多方牵掣,恐治丝愈纷,同时吴沅更在金佛郎八校基金上大捣其乱,闻他受李思浩每月二百顾问津贴,与查某一致行动,破坏领款,将来因此恐该款落于入关之某大帅手,则杨党之肉,其足食乎!    
    读吾师“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我还要反抗,试他一试”的几句,使血性易起伏的青年如小鬼者,顿时在冰冷的煤炉上加起煤炭,红红地在燃烧。然而这句话是为对小鬼而说的么?恐怕自身也当同样的设想吧!但别方面则总接触些什么恐怕“我自己看不见了”、“寿终正寝”……的怀念走到尽头的话,小鬼实在不高兴听这类话。据小鬼的经验说起来,当我卅岁的哥哥死去的时候,凡在街中见了同等年龄的人们,我就咀〔诅〕咒他,为什么不死去,偏偏死了我的哥哥。及至将六十岁的慈父见背的时候,我在街上更加添了胡子白须的人们只管在街头乞食活着,而我的阿父偏偏死去,又加增一部分的咀〔诅〕咒。此外,凡有死的与我有关的,同时我就咀〔诅〕咒所有与我无关的活着的人。我因他们的死去,深感出死了的寂寞,一切的一切,俱附〔付〕之无何有之乡。虽则在初师时凭一时的血气和一个同学呕〔怄〕气,很傻的吞了些藤黄,终于成笑话的被救。入女师大的第一年,我也曾因得猩红热而九死回生。但这两次自身的教训,和死的空虚,驱策我一部分的哲学,就是无论老幼,几时都可以遇着可死的机会,但是票子未来传到之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还是把我自身当作一件废物,可以利用时尽管利用它一下子,这何必计及看见看不见,正寝非正寝呢?如其计及之,则治本之法,我以为医学士的判断:1。戒多饮酒,2.请少吸烟。    
    有一个人(旧同学),特地找我,劝我加入百多人团体中的出有《北京青年》刊物的里头,他们的主义大概和我的牺牲相同,都是不满于现中国的一切的,但是我索性不敢孟浪,不知之深而随便加入是很危险的,而且他们不知是否有一种党的范围,而我则极怕党的束缚。基督的一部分是好的,社会主义的一部分是好的,什么什么的一部分是好的,我不防〔妨〕都采取它,但不能因为遵守甲就舍弃乙,这是合作主义而非入党主义,这种态度我以为有斟酌余地。所以《北京青年》的团体,我不敢立刻决定加入与否了。然而找我的人是特别看得上我的,我又何必猴子坐轿般不中抬举,因此我想起那里也许有先生认得的人吧!内容如何,其详可得闻欤?盼切!!!    
    我希望《莽原》多出点慷慨激昂,阅之令人浮一大白的文字,此外如第一期的“其味无穷”也极不错。近来似乎有点穿棉鞋、戴厚眼镜了(其实至多不过温文尔雅)!这许是我希望之切,不觉责备之殷吧!可是我也没有交出什么痛哭流涕的文字——听见开革,我还没滴一点眼泪,何来痛哭流涕的心肠呢——虽则本期想凑篇稿子,省得我的大师忙到连饭也没工夫食。但是自私的心总脱不掉的,同时因为他项事故,终于搁起笔来了!你说该打不该打?    
    大帅入关,把戏快开幕了!黑暗之加添就在目前。虽则无须过于慷慨激昂,可是我有胡子,就要竖起来,要是剪发,也当冲冠。但到竖和冲的实现,还是无补实际,“群众也不过如此”,此老大帝国之终不可救药也。    
    小鬼许广平    
    五月廿七晚


第二章1925年5月30日书信

    (二十四)    
    广平兄:    
    午回来,看见留字。现在的现象是各方面黑暗,所以有这情形,不但治本无从说起,便是治标也无法,只好跟着时局推移而已。至于《京报》事,据我所闻却不止秦小姐一人,还有许多人运动,结果是两面的新闻都不载,但久而久之,也许会反而帮它们(男女一群,所以只好用“它”),办报的人们,就是这样的东西。其实报章的宣传于实际上也没有多大关系。    
    今天看见《现代评论》,所谓西滢也者,对于我们的宣言出来说话了,装作局外人的样子,真会玩把戏。我也做了一点寄给《京副》,给他碰一个小钉子。但不知于伏园饭碗之安危如何。它们是无所不为的,满口仁义,行为比什么都不如。我明知道笔是无用的,可是现在只有这个,只有这个而且还要为鬼魅所妨害。然而只要有地方发表,我还是不放下,或者《莽原》要独立,也未可知。独立就独立,完结就完结,都无不可。总而言之,笔舌常存,是总要使用的,东滢西滢,都不相干也。    
    西滢文托之“流言”,以为此次风潮是“某系某籍教员所鼓动”,那明是说“国文系浙籍教员”了。别人我不知道,至于我之骂杨荫榆,却在此次风潮之后,而“杨家将”偏来诬赖,可谓卑劣万分。但浙籍也好,夷籍也好,既经骂起,就要骂下去,杨荫榆尚无割舌之权,总还要被骂几回的。    
    文已改好,但邮寄不便,当于便中交出,好在现尚不用。所云团体,我还未打听,但我想,大概总就是前日所说的一个。其实也无须打听,这种团体,一定有范围,尚服从公决的。所以只要自己决定,如要思想自由,特立独行,便不相宜。如能牺牲若干自己的意见,就可以。只有“安那其”是没有规则的,但在中国却有首领,实在希奇。    
    现在老实说一句罢,“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这些话,确是“为对小鬼而说的”。我所说的话,常与所想的不同,至于何以如此,则我已在《呐喊》的序上说过:不愿将自己的思想,传染给别人。何以不愿,则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而自己终不能确知是否正确之故。至于“还要反抗”,倒是真的,但我知道这“所以反抗之故”,与小鬼截然不同。你的反抗,是为希望光明到来罢?(我想,一定是如此的。)但我的反抗,却不过是偏与黑暗捣乱。大约我的意见,小鬼很有几点不大了然,这是年龄、经历、环境等或不同之故,不足为奇。例如我是诅咒“人间苦”而不嫌恶“死”的,因为“苦”可以设法减轻而“死”是必然的事,虽曰“尽头”,也不足悲哀。而你却不高兴听这类话,——但是,为什么吞藤黄的?这就比不做“痛哭流涕的文字”还“该打”!又如来信说,“凡有死的同我有关的,同时我就诅咒所有与我无关的。……”而我正相反,同我有关的活着,我就不放心,死了,我就安心,这意思也在《过客》中说过:都与小鬼的不同。其实,我的意见原也不容易了然,因为其中本有着许多矛盾,教我自己说,或者是“人道主义”与“个人的无治主义”的两种思想的消长起伏罢,所以我忽而爱人,忽而憎人;做事的时候,有时确为别人,有时却为自己玩玩,有时则竟因为希望将生命从速消磨,所以故意拼命的做。此外或者还有什么道理,自己也不甚了然。但我对人说话时,却总拣择光明些的说出,然而偶不留意,就露出阎王并不反对,而小鬼反不乐闻的话来。总而言之,我为自己和为别人的设想,是两样的。所以者何,就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但是究竟是否真确,不得而知,所以只能在自身试验,不能邀请别人。其实小鬼希望父兄长存,而自己会吞藤黄,也是如此。    
    《莽原》实在有些穿棉花鞋了,但没有撒泼文章,真是无法。自己呢,又做惯了晦涩的文章,一时改不过来,初做时立志要显豁,而后来往往仍以晦涩结尾,实在可气之至!现在除附《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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