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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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年轻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不能把一件事情干得漂亮一点吗?”
“也许我还可以做些补偿工作。”
“不,不,年轻人,我看你还是先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吗?”
“什么意思?”
“怎么还问我什么意思?你出来找事情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想接触人,真正地接触,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社会、和别人没有关系了。一点真正的‘关系’都没有了。我想觉得自己有用。”
“怎么会觉得自己没用呢,你是一个作家,你在写书,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用呢?就像我上了一辈子的班,干好我分内的每一项工作,我觉得自己很有用呀。”
“我很难有你这种感觉。”
“哎呀,你还是不要用‘感觉’这个词吧,干事情一和什么‘感觉’沾上边就搞不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看重‘感觉’,所以你们问题大了。我们一辈子也没管什么‘感觉’,不过得挺好?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书?”
“没用的书。”
“我恐怕还是没听懂你的意思。”
这时那个男秘书正好走进来,左手拿着一件雨披,兴冲冲的,满头是汗。秘书长连忙招呼他过来,说,你来听听,你们都是年轻人,也许可以沟通得好一点。男秘书十分冷淡地扫了小丁一眼,说,我要去厕所,在树上夹了半天啦。但是那个男秘书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并没有马上去厕所的意思,好像还在悄悄地关心着小丁他们的谈话。忽然这个男秘书一拍桌子,异常果断地对秘书长说,你不用跟他说那么多啦,其实很简单。他不想干肯定是觉得钱少,别听他云里雾里地说,不就是嫌钱少又说不出口吗?
“是这样吗?”秘书长转脸问小丁。
小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头发花白的秘书长说,今天来是为了当面向你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情,并且向你道歉,现在我该走了。说完,他站了起来。秘书长连忙说,真心想献爱心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的。对吧?现在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孩子的家长委托我们转告你,他们还是非常希望你能教,他们说,上次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反正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们基金会不管这件事情了,本来也跟我们无关。这是他们的电话号码,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我想至少你应该给他们一个电话。年轻人,最后我还是多说一句,不管你怎么想,献爱心可不应该是心血来潮的事情。
第四部 与悬铃木斗争到底第十五章(2)
胡婕靠在火车站出站口的护栏上哭了起来,哭声很响。小丁劝她说,要不,你先回到面包车里去等,我在这里守着,火车还没有到站呢。胡婕说,没事,你让我再哭一会儿吧,只要再哭五分钟就好了。说话算话,五分钟一到,她果然就不再哭了。胡婕从小包里拿出粉饼盒来补了一下妆。她把脸转向小丁,问,还看得出我刚才哭过吗?小丁说,看不出了,好像今年都没有哭过。她把粉饼盒放回包里,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叫了一声,噢,还有这个!胡婕从小包里拎出了半袋“阿里山”西瓜子。她问,想不想吃点瓜子?小丁伸出手去。胡婕在他的手掌里倒了一点。于是两个人都面朝出站口站着,双臂撑在护栏上,嗑着瓜子,把瓜子壳远远地吐到护栏里。
有一大批旅客从出站口涌了出来。护栏外等着接人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挤到护栏边上来抢占一个视角。小丁拉住一位刚出来的背着一只一人多高的旅行包的旅客,请问你是哪一次车?那位旅客已劳累不堪,双眼无神,不耐烦地回头骂了一句:四十八次!他用说“去你妈的”的语气说了一句“四十八次”,真够特别的。这一大拨旅客很快就被来接人的人群消化掉了,出站口迅速安静下来,只有很少一些动作慢的旅客还在三三两两地出站。小丁机械地嗑着瓜子,他问胡婕,兔子说的是这一次车吗?你不会记错吧?她错开上下唇把粘在上唇上的一小片瓜子壳吹落下来,说道,应该不会错,今天早晨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就这一趟车。正说着,出站口出现了一支悲伤、奇怪但是非常整齐的小队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形容枯槁,脸色苍白如纸,没有门牙,走起路来胯部还一扭一扭的,但是他目光如炬,正视着前方,右手擎着一杆迎风招展的小红旗。走在第二位的,浑身油污,右半边脸有一块很大的烧伤的疤痕,他用肩膀挎着一只粘着尘土的汽车轮胎。第三位闭着眼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厂服,步子软软的,就像脚下生了弹性良好的脚垫一样。几绺差强人意的山羊胡也随风飘了起来。最可笑的就是走在最后的那个人,直立的头发板结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怀里抱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缩成一团的孩子。他一出站口,就左顾右盼,像一只竭力邀赏的马戏团的狗熊。
刘美林扔掉小红旗冲过来,和胡婕拥抱。小丁看着他顺着胡婕身体的曲线慢慢地瘫倒在地。由于过度的辛劳和激动,他当然就晕倒了。小丁和胡婕一起费劲地把刘美林拖到了面包车上。其余的人也陆续上了车。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太累了,所以暂时谁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程军把还在熟睡的小盼平放到后排的座位上,并且把他那件肮脏无比的外套脱下盖在她的身上。小盼面黄肌瘦,泪水混合着灰尘巴结在脸上,睡梦中小小的身体不时地神经质地剧烈抽动一下。刘美林躺倒在前排的座位上,打着呼噜,嘴角凝固着一丝欣慰的笑意。面包车开动起来以后,胡婕想把小盼叫醒,因为她担心小盼会受凉。但是这时,刘美林忽然中断了呼噜,坐了起来,他坚决地制止了胡婕,让她睡吧。胡婕说,你没看见吗?她身体一抽一抽的,肯定在做恶梦,还是把她叫醒吧。不!刘美林说,还是让她呆在恶梦里吧,这样好一些,如果把她叫醒的话,她会更加担惊受怕的。说完,刘美林的上半身又倒了下去,呼噜声再次抑扬有致地响了起来。
回到刘美林家以后,他们帮胡婕把小盼安顿到她的小床上,又把人事不省的老刘扒光,扔到卫生间的浴缸里,用清洁球把他简单涮洗了一番,擦干,给他套上一套雪白的“三枪”牌内衣裤,然后再把他塞到卧室大床上的被窝里。现在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脸上保持着悲壮之色的程军和已经创造了一次奇迹的气功师,均是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他们提出要先回去休息。胡婕点了点头,说,谢谢啦。疤脸的驾驶员抽完一根烟以后也走了。临出门前,他指了指扔在门边的轮胎,对她说,那辆车就剩下这个还能用,其他都在当地当废铁卖了。胡婕点了点头,说,谢谢啦。小丁陪胡婕在客厅里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可干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也就站起身来。小丁说,我也走了。六神无主的胡婕点了点头。小丁就怕她也说出一声“谢谢”。还好,她没有说,她只是点了点头。
小丁下了楼,沿着水泥路,慢慢地往小菜场方向过去。上午十点,阳光开始有了力量。转过一个弯以后,小丁就可以直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浩荡的东南风。小菜场只剩下不多的几个卖豆制品和速冻食品的摊位,其他早已收市。小丁先是注意到,小街上的行人总是注意他,感到很纳闷。后来仔细深究才发现,他们只是盯着他的身后而已。小丁转过脸去。刘美林穿着一身白得耀眼的内衣裤,穿着拖鞋,双手抱着肩,蹑手蹑脚地跟在小丁后面。被发现以后,他斜着眼睛朝小丁奇怪地笑着,手里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是他的两颗门牙。小丁只觉得不寒而栗,他问道,你不在家好好休息,跟着我干吗?刘美林没有回答,而是哆嗦着把他的牙先装上。
“我想和你谈谈发生在小盼身上的事情。”
“改天吧,我现在不想听。”
“不!你一定要听一听。”
“我说了我不想听,你快回去吧,别受凉啦。”
说完,小丁掉头就走。刘美林很快追了上来,挡在了小丁的前面。他面朝着小丁,一边向后退着,一边说。
“我一定要告诉你。你知道都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吗?”
“我现在真的不想听。”
小丁绕过刘美林,加快了步伐。他听到身后兔子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所以小丁最后干脆跑了起来,越跑越快。刘美林也像一只跛了腿的兔子似地紧紧地在后面追。但是他太慢了,小丁很快就把他甩下了一段距离。刘美林停了下来,喘着气,在后面大喊着:
“是轮奸!是拐卖!你知道吗?是轮奸!是拐卖!”
小丁跑到了大街上,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他迫不及待地上了车。开出一段路以后,小丁仍是气喘吁吁的。司机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啦?有人砍你?小丁只忙着喘气,没有理会这个玩笑。
第四部 与悬铃木斗争到底第十五章(3)
晚上七点半钟,小丁从楼上下来,慢慢地往街上逛。走到肯德基餐厅门口的时候,他拉住一个行人问了一下时间,八点还差十分。他在自行车道的路基上站下来,眼睛看着过往的车辆。大概过了十分钟,小丁仍然没见车来。他怀疑自己站得不够显眼,于是他穿过自行车道,紧挨着机动车道与自行车道之间的隔栏站着。又过了十分钟,小丁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这时他看到街对面有人冲他招手。那个姑娘上身穿了一件色彩艳丽的短毛衣,下身穿着一条发白的仔裤,显得两腿非常修长。但是小丁不认识她。他仔细看了看还是不认识。像这样一个身材脸蛋都很漂亮的姑娘,小丁想,我如果认识,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回头看了看。好像没有其他人,只可能是和他打招呼了。那个姑娘示意小丁过街,到她那边去。
走近以后,小丁更觉得这个姑娘漂亮,而且充满青春朝气。她姓吴,是李总的秘书,而李总在议事园有个重要的应酬,抽不开身,他委托吴小姐先把小丁接到议事园去会合,议事园那边的事情很快就完。吴小姐还解释说,她是按照小丁和陈总约定的时间八点准时来接的,但是这边不好停车,她已经绕了好几圈了。那么陈洁呢?小丁问。吴小姐说,你是说陈总吗?不巧得很,傍晚临时决定去了上海,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不能来接了,她特地关照请你原谅。她冲小丁莞尔一笑,那我们快走吧,车停在那一边呢。也不知怎么的,小丁就这样昏头昏脑地跟在吴小姐后面走了。他觉得,她那双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具有一种让人缄默的影响力。走出十米以后,小丁终于把握住了自己,他停了下来。等等,他说,我看,议事园那边我就不去啦。等那边事情完了,再过来接我吧。吴小姐感到有些意外,说,为什么?小丁说,那边人肯定很多,我不习惯。吴小姐过来一把抓住小丁的一条手臂,抱怨说,瞧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还是走吧,走呀。小丁被她拉扯着又走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回可不好意思再停下来了。
议事园当然首先是一个吃喝的地方。和小丁估计的不一样,这里并不是觥筹交错,喧闹嘈杂,这里的人们都在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安安静静地吃着很好的东西,就像并不在吃一样。李总那一桌不在楼下大厅,而设在楼上的豪华包间里,显得更加安静。小丁随着吴小姐进了包间。穿着挺括的衬衫的李总立刻放下酒杯,满面春风地过来,和小丁握手。吴小姐弯腰在李总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先出去了。李总还没有放下小丁的手,他吩咐像橱窗模特一样在门边站着的服务小姐,搬张椅子来,另外再加一份餐具。小丁连忙挣脱了他的手,说,不,不,我已经吃过了。李总抓住了小丁的另一只手,说,哎,不要这么见外嘛,不吃东西喝一杯酒总是可以的吧?小丁说,我不喝酒。李总剩下的一只手进一步地抓住了小丁剩下的一只手,握紧了,左右晃一晃。哎,不喝酒坐一会儿总是可以的吧?最后没办法,小丁侧着身体在桌边坐了下来。在坐的其他五六个人也都穿着熨得很挺的衬衫,手机放在手边,目光炯炯。和小丁担心的不一样,这一次李总并没有把小丁挨个地介绍给众人,而那些目光炯炯的家伙也没有向小丁提任何问题。他们压根不关心菜肴以外的事情,吃得慢条斯里,连小丁在一旁都觉得,他们显然活得挺有心得。现在他们在饭桌上就正在贯彻这一点心得呢。
菜一道道地端上来,盘子一只只地撤下去,酒席没有任何要结束的迹象。小丁在犹豫,是不是站起来一走了之。这时他斜对面的一个胖子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好了。没想到除了小丁全桌的人都用餐巾擦了擦嘴,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李总感到很为难,招呼大家坐下,说,还有很多菜没上呢。那个胖子并不理会,从座位的靠背上,拿起他的黑西服,掸了掸袖子,然后套上。其他几个于是也一齐不苟言笑地套上了他们的西服。穿着衬衫的李总小心地跟在后面,非常谦卑地送他们出门。现在这个包间里就只剩下侧着身子坐的小丁,和两个仍然在不断往桌上端菜的服务员。每上一道菜,服务员还用普通话报一下菜名。过了一会儿,李总回来了,脸上颇多颓唐、沮丧的神色,但是当看到小丁时,李总立刻振奋起了精神。他指着桌上的菜说,要不要再吃一点,现在没有外人了,不必拘礼。小丁说,不用啦。李总说,我看,多少还是尝一点吧,这都是平时不太容易吃到的东西啊。他自己又重新拿起了筷子,点点这个,又指指那个。你能猜出这个菜是用什么做的吗?小丁摇了摇头。那么那个呢?李总把他的金边眼镜取下,擦了一下镜片,又戴上,他的小眼睛看起来更亮了。小丁还是摇摇头。你猜一猜嘛。李总坚持他的要求。小丁磨不过,只好说,我猜不出,我想这饭桌上最出意外的莫过两样:人肉或者狗屎。李总用手指着小丁,不住地点头,脸色发青,就是半天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