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星河-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靠。”
“她不能来,她生病了。”“哦?”狄君璞专注的。“怎么?”
“还不是感冒,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爸爸说她都是在山谷里吹风吹的!”狄君璞默然了。低著头,他用火钳拨弄著炉火,心里也像那炉火一样焚烧起来。一种抑郁的、阴沉的、捉摸不定的火焰,像那闪动著的蓝色火苗。心霞拿著书,随便的翻弄著,她也有一大段时间的沉默,她并不告辞,那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深沉。许久,她忽然抬起头来。
“知道姐姐的故事吗?”她猝然的问:“她和那个坠崖的年轻人。”“是的,”狄君璞有些意外。“你父亲告诉了我整个的故事。”“他一定告诉你卢云飞是个坏蛋,是吗?”
“嗯。怎样呢?”“爸爸有他的主观和成见,而且,他必须保护姐姐。你不要完全相信他,云飞并不坏,他只是比较活泼、要强、任性。再加上他家庭环境的关系,他未免求名求利求表现的心都要急切一些,年轻人不懂世故人情,得罪的人就多,别看我父亲的公司,还不是有许多人在里面耍花样,云飞常揭人之私,结果大家都说他坏话。爸爸耳朵软,又因为自己太有钱,总是担心追求他女儿的人,都是为了钱。这种种原因,使他认定了云飞是坏蛋,这对云飞,是不太公平的。”
狄君璞深深的注视著心霞,她这一篇分析,很合逻辑也很有道理,她并不像她外表那样天真和稚气呵!对于心虹和卢云飞,她又知道多少呢?姐妹之间的感情,有时是比父母子女间更知己的,何况吟芳又不是心虹的生母!心霞是不是会知道一些梁逸舟夫妇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认为那晚的悲剧是意外吗?”他不自禁的问。
“当然。”她很快的回答,眉目间却很明显的有一丝不安之色。“一定是意外!那栏杆早就朽了,因为农庄根本没人住,就没想到去修理它,谁知道他们会跑到那枫林里去呢!”
狄君璞凝视著心霞,她那眉目间的不安是为了什么?她真认为那是个意外?还是宁愿相信那是个意外?她一定知道一些东西,一些她不愿说出来的事情。
“那晚是你代卢云飞传信给你姐姐的吗?”
“怎么?当然不是!我想是高妈,她一直是姐姐的心腹……但是,怎么?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谈也罢。我们真想弄清楚真相,除非是姐姐恢复记忆!不过……”她停住了,若有所思的望著炉火,脸上的不安之色更深了。
“不过什么?”他追问。
她摇摇头。“算了,不说了!”她振作了一下,抬起眼睛来,很快的看了狄君璞一眼,睫毛就又迅速的垂了下来,继续望著炉火。她说:“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想和你谈。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不能和爸爸妈妈说,也不能和姐姐说。你是个作家,你对感情有深入的了解,或者,你能给我一些意见,一些帮助。”
“哦,是什么?”他望著她,那张年轻的、姣好的面庞上有著苦恼,而那对黑亮的眸子却带著股任性与率直。“我想,是恋爱问题吧?”“也可以这样说。”她的目光凝注著炉火。“告诉我,如果你爱上一个你不该爱的人,怎么办?”
“唔,”他愣了愣。“这是若干年来,被作家们选为小说材料的问题,你自己也知道,这是根本无法答复的。而且,也要看‘不应该’的原因何在?”
“那是卢云扬。”“卢云扬?”他一惊。“是的,云飞的弟弟!你该可以想像横亘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和我们本身的苦恼。”
“这事有多久了?”“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不知道。我认识他已有四年多了,但是,感情急转直下的发展却是最近的事。一星期以前,他在霜园门口等我,然后……然后……你可以想像的,是吗?”
狄君璞注视著心霞,他心中有些混乱,在混乱以外,还有种惊悸的感觉。他记得那个男孩子。那对仇恨、愤怒,而痛苦的眼睛,还有那张年轻漂亮,而带著倔强与骄傲的脸。这是一段真诚的感情吗?还是一个陷阱?一个报复?如果是后者,这样发展下去未免太可怕了。如果是前者呢?他们将经过多少的痛苦与煎熬,这又未免太可悲了!
“你怎么不说话?”心霞望著他。“你在想什么?”
“我有一句不该问的话,”狄君璞慢吞吞的说。“你信任他的感情吗?”心霞震动了一下。“你在暗示我什么?”她受惊的。
“我没有暗示,我只是问你,你信不信任他?”
她思索片刻,咬了咬牙。“我想,我是信任的!”
只是“我想”而已,那么,她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啊。狄君璞燃著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那种不安而混乱的情绪在他心中更加重了。他站起身来,在室内兜了一个圈子,忽然站定说:“必须把那个谜底找出来!”
“什么谜底?”“卢云飞,他怎会摔下那个悬崖的?”
心霞打了个寒噤,狄君璞立即锐利的盯著她。
“你冷吗?”“不。我不知道那谜底对我有什么帮助。而且,那案子已经结了,我宁愿不再去探索谜底。”
“你怕那谜底,对不对?你并不完全相信那是件意外,对不对?”他紧盯著她。她惊跳起来,有些恼怒了,她的大而野性的眼睛狠狠的瞪著他,大声的说:“我后悔对你说了这些话,你当作我根本没说过好了!我要回家去了,谢谢你的书!”
他拦住了她。“你可知道,只要把你姐姐的嫌疑完完全全洗清楚,你和云扬就没有问题了?人总不能对‘意外’记仇的!我奇怪你们谁都不去追求真相,宁愿让你姐姐一直丧失记忆,宁愿让流言继续在到处飞扬!这是不对的,你们该设法唤醒心虹的记忆呵!”“谢谢你!但愿你别这样热心!你要扮演什么角色呢?福尔摩斯吗?”她抓起了桌上的大衣,穿上了。“记住了!真相不一定对心虹有利!如果你真关心我们,躲在你的书房里,写你自己的小说吧!”抱著书本,她冲到房门口,狄君璞沉默的望著她,不再拦阻。她推开了门,迟疑了一下,然后,她忽然又掉过头来,她的眼光变柔和了,而且,几乎是沮丧的。
“对不起,狄先生,”她很快的说:“我并不是真的要跟你发脾气,我最近的情绪很坏,你知道。本来,姐姐的事件在我心中已逐渐淡漠了,可是,它现在又压住了我,压得我简直透不过气来。”他点了点头,眼光温柔。
“我了解。”他轻声的说。
“你——你不会把我和云扬的事告诉妈妈爸爸吧?”
“你放心。”她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看了看手里的书本,她改变了想说的话:“有时间,到霜园来坐坐,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我会去的。”她再看他一眼。“你没生我的气吧?”“我怎会?”她嫣然的笑了。“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一些事,等我有……”她的声音压低了,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有勇气说的时候。”打开门,她翻起了衣领,冲进门外那茫茫的雨雾里去了。
狄君璞没有立即关门,他倚在那寒风扑面的门边,对那雨雾所笼罩的山谷凝视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他的眉头微锁,心情是迷惘而沉重的。
12
夜里,雨变大了。早上吃过早餐后,姑妈告诉狄君璞说,她一夜都听到雨滴滴在阁楼上的声音,她相信屋顶在漏雨了。
“如果你再不到阁楼上去看看,我怕雨水会漏到我们房间里来了,而且,阁楼里梁家那些东西都泡了水,准会发霉了,你必须上去检查一下。”狄君璞上了阁楼。这阁楼的面积十分宽大,横跨了下面好几间房间,里面横七竖八的堆著些用不著的旧家具。虽然屋顶上有一扇玻璃窗,阁楼上的光线仍嫌幽暗,狄君璞开了电灯,那灯装在屋顶上,只是一个六十烛的灯泡,光线也是昏黄的。但是,阁楼上的一切东西都可看清了。
他立刻找到了漏雨的地方,使他惊奇的,是那漏雨处早已放好了一只铝桶,现在,桶里正积了浅浅的一层雨水,怪不得没有水漏到楼下去。那么,早就有人知道这儿漏水而且防备了。他相信这不是梁逸舟为他们布置的,如果他知道屋顶漏水,他一定会在他们迁入之前就预先修好屋顶。那么,这儿在以前,在这农庄空著的时候,必定有人常来了,甚至于经常待在这阁楼里。他想起心虹告诉过他的话:
“小时候,我总喜欢爬到阁楼上,一个人躲在那儿,常躲上好几小时。”那么,这会是心虹吗?
在一连几个“那么”之后,他抛开了这个漏水的问题,开始认真的打量这间阁楼。那儿有一张摇椅,他走过去,在摇椅中坐下来,椅子摇得很好,十分安适,只是他弄了一身的灰尘了。梁逸舟租房子给他时,曾表示阁楼里的家具,如果有能用的,尽管可以利用。他决定将这摇椅搬下去放在书房里,看书时可以用。摇椅边有一张书桌,书桌后面还有张安乐椅。他再坐到书桌后的安乐椅上去,同样的,安乐椅完好舒适,这些家具都还没有破损,想必,梁逸舟只是因为搬了新房子,不愿再用旧家具,而把这些东西堆进阁楼的。
书桌上有一层灰尘,旁边的地下却丢著一把鸡毛掸,他下意识的拿起那鸡毛掸,在桌子上拂过去,所有的灰尘都飞扬了起来,呛得他直咳嗽,鸡毛掸,最不科学的清洁器!他抛下鸡毛掸,却一眼看到那被拂过的书桌桌面上,有一块地方,被小刀细细的挖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白色的木材,那挖掉的,刚好是一个心形,在那颗“心”中,有红色的原子笔,写著的两行字,他看过去,是: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他心里怦然一动,立即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想当时,必定有人在这儿期待著谁。他几乎可以看到那在等待中的少女,百无聊赖的雕刻著这颗心。他坐在椅子里,禁不住对这颗心愀然而视,半晌都没有动弹。
然后,他试著去拉开那书桌的抽屉,几乎每个抽屉中都有些字纸,揉绉了的,团成一团的。他开始一张张的检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一些诗词的片断。有张纸上涂满了名字,胡乱的写著“心虹”“心霞”“卢云飞”“卢云扬”,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什么“萧雅棠”“江梨”“何子方”等等。再有一张纸上,画著两颗相并的心,被爱神的箭穿过,一颗心中写著“卢云飞”,另一颗心中写著“梁心虹”。但在这两颗心的四周,却画了无数颗小的心形,每颗心中都有一个名字,像“心霞”“萧雅棠”“江梨”“魏如珍”……许多名字都重复用了好几次,这是什么意思呢?抛开这些字纸,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有几本小说,他翻了翻,是《战地钟声》,《巴黎的圣母院》,《七重天》和一部《嘉丽妹妹》。书都保存得很好,没有任何涂抹。再拉开一个抽屉,有本封面上印著玫瑰花的记事册,打开第一页,上面很漂亮的签著名:
“梁心虹”他的心脏又猛跳了一下,这里面会找到一些东西吗?翻过这一页,他念到下面的句子:
“我的心像一个大的熔炉,里面热烘烘的翻滚著熔液,像火山中心的熔浆。我整个人都在燃烧著,随时,我都担心著会被烧成灰烬。这是爱情吗?何以爱情使我如此炙痛?如果这不是爱情,这又是什么?
近来我不相信我自己,许多事情,我觉得是我感觉的错误。我一直过份的敏感。多愁善感是‘病态’,我必须摆脱掉某种困扰著我的思想!但是呵!我为什么摆脱不掉?
父亲说我再不停止这种‘幼稚的胡闹’,他将要对我采取最强硬的手段,他指责我‘无知’,‘荒谬’和‘莫名其妙’!这就是成人们对爱情的看法吗?但是,他难道没有恋爱过吗?他当初的狂热又是怎样的呢?如果他必须要扼杀我的恋爱,不如扼杀我的生命!他们不是曾经扼杀我母亲的生命吗?噢,我那可怜的、可怜的母亲呵!
连日来,云飞脾气恶劣,我想,父亲一定给了他气受,他抑郁而易怒,使我也觉得战战兢兢的。我留心不要去引发他的火气,但他仍然对我发了火,他说我如果再不跟著他逃跑,他将弃我而去。我哭了,他又跪下来抱住我,流著泪向我忏悔。啊!我心已碎,我将何去何从?
我曾整日在阁楼里等候云飞,他没有来,月亮已上升了,我知道他不会来了,他在生我的气。我整日没有吃东西,又饿又渴父累。回家后,父亲一定还要责备我。天哪,我已心力交疲!
和父亲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父亲说将把云飞从公司里开除,毁掉他的前程!心霞挺身而出,代云飞辩护,她是伶牙俐齿的呢!我那亲亲爱爱的小妹妹,但是,她真是我亲亲爱爱的小妹妹吗?
在云飞家里又碰见了萧雅棠,云飞不在。云扬说云飞可能去公司了,但愿!他如果再不好好上班,爸爸一定会开除他!他会说他盗用公款什么的。可怜的云飞,可怜的我,萧雅棠很漂亮,云扬和她是很好的一对,他们不会像我们这样多灾多难!我祝福他们!祝福天下的有情人!
云飞不住的哀求我,不住的对我说:
‘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我为什么不跟他走呢?有什么东西阻止了我?道德的约束?亲情的负担?未来的忧虑?还是……那阴影又移近了我,我怕!
云飞说他不信任我的感情了,他对我大发脾气,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凶暴过!我哭著把他拉到枫林外的悬崖边,指著那悬崖对他发誓:
‘将来我们之中,若有任何一人负心,必坠崖而死!’他颤栗了,抱著我,他吻我。自责他是个傻瓜,说他永远信任我,我们都哭了。
……”看到这里,狄君璞不禁猛的合上了那本子,心中有份说不出来的、惊惧的感觉。这册子中还记载了些什么?梁逸舟曾毁掉他们间的信件,但他再也没想到,这无人的阁楼里,竟藏了如此重要的一本东西!想必当初这“阁楼之会”只是死者与心虹二人间的秘密,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云飞死后,竟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