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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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命吧。”李师师在那次与皇后相见之后,便明何赵佶怀抱着她的时候,为何眼中永远闪烁的暧昧与犹豫。
“可惜,你终究不是她,不过你很幸运,因为你是晚来的那一个。早来的人,心也早已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晚来的人,或许还能勉强留住些回忆。”很多年以来,赵佶在李师师身上寄托了太多对皇后的怀念,多年前的郑贵妃清雅迷人,一尘不染,多年后的郑皇后机关算尽,却先后失去了最依赖的两个亲人。她该回来了,赵佶始终没有放弃他的期待。
“能在某些时候,某个地点,某人心中留住一点记忆,即便勉强,也是一种福气……”李师师凝视着琴弦,落下一滴眼泪。一个女人爱情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她爱的男人数年如一日的疼惜宠幸,却最终无法得到他真实的爱。赵佶只是把她当成皇后的替身,最后还要无情的说,可惜,你终究不是她。
梁师成回来的时候告诉赵佶,圣芯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块砚台。这其实只是一块普通的砚台,在宫内如山的珍宝面前,显得一文不值,但只有赵佶明白,这表达着圣芯现在平和的心境。
披上厚重的嫁衣之前,圣芯为赵棫留下一封信,其中有着很多诚心的劝告和祝福,当然更多的内容是对他的嘱咐。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了,但是她也因此必须离去,这就是圣芯内心的矛盾,也是赵棫隐隐的痛苦。
圣芯即将嫁给的是金国盖天大王——完颜宗贤,那应该是个很具有北方气质的男人,第一个妻子刚死,没有子嗣。对于他的一切,圣芯从未感到过兴趣盎然,在她眼中,金人不过是勇猛善战却茹毛饮血的异族,而她是宋国帝姬,天之骄女,这是她出嫁时对于自己身份唯一的认识。几年之后,这种认识和骄傲最终被金人蹂躏的一文不值。
卷十六阴谋家第一章出嫁
宣和六年,甲辰二月大,初五日,鹰化为鸠,岁煞东,牛日冲羊,黄历上写——宜出行,结婚;忌安葬,动土。
这是东华帝君诞的前一天,一支队伍从东京浩浩荡荡的出发,向北前进。那一天,红色成为了帝国最夺目的颜色,圣芯坐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之中,等待着她的下一段婚姻。东京主街封路戒严,百姓们纷纷等高楼目睹大宋帝姬的出嫁。
队伍顺利的出了城,圣芯回首这个生她育她的城市,那些往日的繁华和不幸回忆都成为了她对于东京的全部认识,如果仅仅是在这些她还可以留下,但是,阴谋,让她预感到这个庞大的皇族时刻面临着瓦解的危险。赵棫的改变,最终成就了她的离开。此刻的圣芯还不知道,很多年后,她再次回到东京城内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破碎的家族……
由于是送帝姬去他国,队伍出了宋境便更加小心翼翼的前行。这是一次陌生的旅行,圣芯不知道她未来的丈夫是什么人,在东京的时候,完颜宗贤的名字是女真英雄的代名词,与此同时对于他的议论无非是中原人对金人的统一认识——强悍,野蛮和无礼。
这一日,送亲队伍过了龙化洲,突然听到一阵急促底马蹄声传入耳朵,圣芯掀开帘子,只见远处几匹枣红色的战马飞奔过来,在队伍前面勒马停下,马上领头之人身着青灰盘领袍子,腰系吐骼带,头发散落在肩头,迎着风的眉头微微锁住,他回身用女真话对领队的官员道:“车里的是咸德帝姬?”
“回大王,是咸德帝姬。”领队官员恭敬的回答。
男人嘴角一翘,引马走向圣芯的马车。圣芯见他靠近,急忙放下帘子,心中不禁紧张起来。她听不懂领队和骑马之人的谈话,但是从领队必恭必敬的表情看,此人并非低级军士。
这时,车门突然被打开,圣芯惊异的向外面看去,男人正直直的盯着她,他的脸棱角分明,留着须根,然而脸上却毫无表情,与此恰恰相反的是那身宽松的袍子和垂落的头发,如此反差的搭配却可以合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是圣芯第一次体会到的北国情调。
男人用女真话自语:“你们回复陛下,我来看过了。”言毕,他关上车门,圣芯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和那冷冷的声音背后漫不经心的余味。队伍继续前进后,圣芯让聆香把领队官员唤来问:“那个人是谁?”
“是盖天大王!”领队回答。
他就是完颜宗贤。
这是圣芯与她新任丈夫的第一次会面,虽然整个过程充满了突然而草率的味道,但完颜宗贤的冷漠和敷衍还是让她颇为讶异。
第二次见到完颜宗贤是在大婚之日,那一天的热闹程度远远超过了圣芯的想象,大金国的贵族重臣们全部前来庆贺,完颜宗贤的府内宾客川流不息,其中包括圣芯曾在东京久闻的悍将。圣芯发现,比起那些人,完颜宗贤的举止显然风雅了很多。
完颜宗贤换上了红丝棉裘外衣,怔怔的盯着圣芯看了半晌,一语不发的离开了她的身边,径直跑去和来客们喝酒。
坐在寝室内的圣芯,听着外面喧杂的气氛,心中出奇的平静。一份由她选择的道路摆在面前,她将在远离东京的天空下自由呼吸,平静生活,眺望南方之时,除了思乡的些许惆怅,更多的应该是干净洁白的期望,身为帝国的帝姬,此时仅存的只有希望了。
入夜,完颜宗贤推门而入,烛光闪烁,红的有些刺眼,他把门关上,看了看圣芯,用蹩脚的汉语对聆香说:“风凉了,你叫人多加盆炭火。”
聆香听罢退下。
“你会说汉语?”圣芯不禁问道。
完颜宗贤一面脱衣服,一面回答:“女真的贵族都需要学汉语。”他说着,将腰带挂在架子上,赤露着上半身坐在炭火旁。过了一会,聆香端着一盆火炭进来并将它放在门边,然后小心的瞟了圣芯一眼便退了出去。
圣芯没有多余的吩咐,只是定睛看着完颜宗贤结实的后背,那上面的几道明显伤疤足以见证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她从未真正见过这么纯粹的军人,甚至在他身体内流淌的皇族血液都散发着尚武的味道。这令她不由她想起了大宋的贵族,他们本该高贵的身体内已经由于过久缺乏激情和危险而驻满了阴谋。因此,宋金一同抗辽的战场上那截然相反的态势并非偶然,自古以来,新贵永远比旧主更懂得进步的道理。
“我以为按照你们的规矩应该是我学习女真语。”圣芯静静的坐着,在完颜宗贤面前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尴尬。
完颜宗贤仍然背对着圣芯用铁钳拨弄炭块,口中说道:“其实这是你们汉人的习惯。”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圣芯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掀开帘子放到床上……
圣芯从完颜宗贤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个新鲜的世界,在这里大宋正统的理论和规矩都被轻描淡写的抹掉,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东京的地方。
那一夜,在完颜宗贤陌生而温暖的怀抱中,圣芯正式完成了自己从帝姬到夫人的转变。他强健的气魄如同山林中的老虎,散发着野性热烈的光辉。花荣淡然的笑容反复出现在她的脑中,痛苦不止一次的侵袭着她的灵魂,与此同时她也终于意识到,命运已经把她推给了另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完颜宗贤活生生的在她面前,这才是她真正的丈夫。
新婚的第二天,完颜宗贤和圣芯一起来到金主大殿,叩谢皇恩。大殿之中,圣芯见到了大宋北方邻居的首领们,他们和完颜宗贤一样拥有坚毅的眼神和狂大的表情。
群臣散了,四太子完颜宗弼和二太子完颜宗望拉起完颜宗贤一同去梁宋国王府赴完颜宗干的宴,他们谈笑间全部用的女真话,圣芯认为自己去了也是多余,于是小声对完颜宗贤交代几句。完颜宗贤看出了圣芯的心思,也没有强求,便吩咐下人送她回府。
夜渐渐的安静下来,北国的年初异常寒冷,孤独感侵袭了圣芯的心,她此刻才真正发现自己是个独自嫁过来的异国女子,亲人都在远方的东京,不知崇庆殿新下的茶味道可好,神霄观的梅花败了否……圣芯把聆香唤进来,她决定写嫁过来后的第一封家书。
信刚刚写到一半的时候,完颜宗贤推门而入。
酒在北国是不可或缺的,看着在宴会上喝得醉醺醺的完颜宗贤,圣芯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她扶着他走到床前,却被他一回身压在身下,他的力气如此之大,让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还没等圣芯反应过来,完颜宗贤的脸已经埋在了她的脖颈间,她尽力的推着他的头,口中叫道:“宗贤,你的胡子划到我了……”
完颜宗贤好像清醒了一些,他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圣芯的眼睛,然后深吸一口气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在一旁。
沉默是圣芯最害怕的气氛,在这个人陌地生的冰冷环境中,完颜宗贤是她身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宗贤,你为什么要娶我?”圣芯打破了两个人的尴尬。
“没有为什么,这是皇上的意思。”完颜宗贤的口中溢出酒气。
圣芯顿了一下:“听说你之前有妻子……”
完颜宗贤听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睛,流露出追忆往事的神情。他没有回答圣芯的话,而是淡淡的说:“我累了。”
圣芯伸出手拉住完颜宗贤的胳膊,将脸颊贴在他的肩旁,默默的说:“我希望能做个好妻子。”
完颜宗贤从圣芯的眼中看到了对平淡生活的渴望和追求,其间夹杂着一些痛苦,漠然和迷惘。他把她抱在怀里,这一夜显得与众不同。圣芯失去花荣的瞬间才发现,她已经失去了爱别人的勇气,与此同时,她深深的希望得到一份真正属于她的圆满婚姻,只可惜,这两者矛盾共同存在之时,圣芯只看到了前者。
在未来的十天中,完颜宗贤和圣芯都没有离开寝室,膳食由聆香送至门口,完颜宗贤用一种成熟的方式教会了圣芯对婚姻的认识,心灵的充实感第一次通过一个男人的身体传达给她,让她朦朦胧胧的接受了这建立在政治基础上的归宿。从某种意义上讲,圣芯正在索求爱情——被爱的爱情。完颜宗贤与其他男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没有强制女人顺从的粗暴欲望,他不需要女人的完全臣服,但有时候,这恰恰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征服。
第十一天,完颜宗贤出征伐辽,圣芯为他披上铠甲后,送他出了门。骑在战马上,他高大坚毅的表情如同悲伤的伤疤散发着寒意,但那却是圣芯从未体会过的金人独有的气概,他自信,并且毫无畏惧,如同青藤般长在绝壁之上却紧紧抓住任何生存蔓延的机会,企图在更宽广的地方舒展内心潜在的志向。
第二章复相
圣芯的离去似乎加速了赵佶衰老的速度,他爱着他的子女,爱着一切能给予他真情的人,然而最终失去了挚爱的女儿。那些往日永不会枯竭的思绪和闲情逸致在艮岳雾霭缭绕的仙境中失去了本来的色彩。人的心情低落时,总会怀念某些故去的岁月,这些岁月寄托着赵佶曾经冲天的才华和浓郁的感情,他走进崇庆殿,安静的坐在皇后身边,如同一个普通的丈夫,目睹妻子最平实的一面。
“陛下今天怎么有空来了?”皇后面前的铜镜泛着柔和的光,她执起一把梳子,轻理着如瀑的长发。
赵佶定睛注视着她的头发,伸手拨开缕缕青丝,拣出一根白发:“你也有白头发了。”
“你以为咱们还年轻吗?”皇后笑了笑,移开赵佶的手,“别拔了,白头发越拔越多。”
赵佶无法断定他是不是一个幸福的人,但至少他曾拥有幸福,那是皇后给他的,现在的他们都老了,却同时在那些丧失的残片中寻找过去的痕迹。
“是啊,咱们都不年轻了……现在这宫里,陪我最久的就是你了,算算二十多年,却如白驹过隙。”赵佶从皇后手中拿过梳子,亲自抚摸着光泽犹存的长发,“比你早进宫的那些嫔妃,死的死,废的废,早已不知归处,现在连圣芯都走了,朕很庆幸你没有离开,可是这些年来,你的心却一直让朕摸不透。”
皇后按住赵佶的手,感受着他传达出来的温暖,由衷的感动。他或许不是个英名的君主,却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好丈夫,至少对皇后来说,赵佶满足了她的一切需要,甚至包括对于权力的执着,她苦苦的笑:“陛下,你其实一直在后悔当初选立我为后吧?你埋怨我的冷淡,担心我的算计,这些我都知道,但人还是抵不过命的,可能这辈子我欠你的,也可能是上辈子,你欠我的。”
“不,朕不后悔,如果说埋怨,也只是偶尔争吵后放在心中的牢骚罢了。”赵佶把梳子放在镜前,微笑着直视镜中皇后的脸,“我不可能后悔,就算你做了天大的错事,我都只能把它理解为那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这宫中,朕见过太多嫔妃的死,从棫儿的母妃开始,流血和惨案就愈发多了起来,没有足够的权力和城府只能成为冤魂,每当我看到她们可怜的下场时,都在暗自高兴当初给予了你权力。现在,我们能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其实是一种福气。”
皇后抓着赵佶的手,这也许是此时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二十多年前,她在索取一个男人的爱情后,得到了稳固的地位,二十多年后,她方才发现,那稳固的地位下面是赵佶执着的爱情。他的爱情,看似平静温和,实则安全坚固,仿佛她身边无处不在的空气,滋养着她的生命。
赵佶爱她,这是他的幸福,也是他的痛苦,因为他这一生只爱过她一个女人。
“陛下,你还记得穆贵妃吗?”皇后问。
赵佶一怔,继而点头道:“怎么突然提起她?”
“我在这宫中二十多年,自认为能够明哲保身,看清一些事情,却无奈阻止不了它们的发生。”皇后低头哀叹,“韵筑就像是宫内最大的戏台,只不过台上演的尽是悲剧,戏子们有几个得到了善终?她们的子女也无法像正常的皇族子女一样享受欢乐,穆贵妃虽然不在了,这里多少有圣芯的原故,所以我想收留她的女儿豫芯,请陛下恩准!”
“朕可以恩准,也相信你会好好待豫芯。”赵佶点点头。他发现自从圣芯出嫁后,皇后变了,变得从心中企盼淡泊。
“自始至终,还是你最明白我,也最清楚我面具下面真正的表情,这么多年,我处心积虑的看护着桓儿,无非怕他出一点错,失去储君的地位。”皇后闭上眼睛苦笑道,“为此,我害怕棫儿影响到他,也害怕郓王影响到他,所以一直试图为太子摒除一切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