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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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个队员也都进到小巷的黑影里时,东边响起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鬼子马队沿着大街向西奔来。鬼子在马上向四下扫着机枪。
他们到了野外,又分成一组织,拉开了档子,顺着原路回去。走到铁路桥洞边,他们伏在一片洼地上,躲过了几辆载满鬼子的汽车。这汽车是开往齐村去的。汽车过后,他们穿过桥洞,在夜色里,分散的溜进陈庄。当他们各人都进到家里,在整理着沾了血迹的衣服时,鬼子的警戒线又渐渐从枣庄街里扩展到陈庄。陈庄的街道及四周都布满了敌伪的岗哨,老百姓都知道第二天要戒严了。
天亮以后,王强起得早,因为夜里的胜利,使他兴奋得睡不着。老洪和李正都蒙着头在呼呼的睡着,王强蹲在小屋门口喝茶。
栅栏门一响,一阵钉子皮靴的咯咯声,四五个鬼子,端着刺刀走进来,王强马上站起来,打个招呼,鬼子向他说着不熟练的中国话:
“良门(民)证的你的。”
鬼子看过了王强的良民证,就走进小炭屋里;刺刀指着那两张床在咕噜着,王强喊着:
“起来!皇军查户口!”
老洪和李正忽的坐起来,正揉着眼睛,一看到鬼子就马上跳下床,鬼子用刺刀对准他俩的胸膛,他俩从身上掏出良民证,鬼子对着良民证上的像片,看了他们几眼。
王强看到鬼子检查过了,很机智的掏出顶好的香烟,从桌下边提出一瓶酒,笑着让鬼子:
“皇军辛苦大大的,米西!米西!”
为首的一个鬼子,向王强摆了摆手,搜索的眼光,和气了一下,就带着鬼子们走出去了。
直到鬼子离开栅栏门,李正的心才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一个问题马上冲上他的头脑里。当天晚上和老洪、王强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他说:
“我们现在已经搞到武器了,昨晚上搞了八支,加上原来的六支,已经每个队员都能够分到一棵了,这就是说我们已具备武装战斗的条件,已经达到上级要我们‘迅速武装起来’的要求了。我们今后将要和敌人展开武装斗争,配合山里的行动的时候已经到来。既然是这样,我们今天早上,那种徒手被搜查的情况今后要尽力避免。同志们:这种冒险,现在是不必要了,万一发生意外,这不仅是我们三人牺牲,而且会葬送了我们在铁道上斗争的事业。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犯错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武器,已经能够和敌人战斗。因此,我提议从今天开始,我们应该马上进行分散的武装活动。遇有危险,我们就用坚决的战斗来解决它。……”老洪和王强都同意政委的意见,他们研究的结果是:从明天开始分散,李正带一个组到南峪一带活动,并进行军事训练;老洪带一个组到齐村活动,把基本队员都分到上边两个组里。王强只留一两个基本队员和一些不是队员的炭厂伙计留下处理善后。炭厂的炭,可贱价卖出,把钱分给队员各家照顾生活。到后天,这小炭屋里晚上只住伙计,不住队员,以免发生意外。
第二天晚上,老洪和李正告别了王强,分开到活动地区去了。
这几天,枣庄大兵营又开来了大队的鬼子,街上整天来往跑着军运汽车,汽车上满是武装的鬼子。四下的岗哨加多了,每夜都有鬼子巡逻队在陈庄的小街上搜索。伪军来找陈庄的保长要房子,准备在这里驻扎,以警戒西车站侧翼的安全。
王强感到敌人又要进山扫荡了。
天已傍晚了,王强和小山在小炭屋里结着帐,计算分给队员们家属的钱数,他在晚饭后,挨家去作了访问,安慰着各家的人们:在必要时可以转移出去,到四乡亲戚家住。他俩刚要出门,一个叫小滑子的伙计,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他一进门,满嘴喷着酒气,在叫骂:
“狗东西!欺侮到咱爷们头上了!”
王强想着他可能又是为着家务在闹事,因为他昨天和自己谈过,是为着房子问题和本族闹家务,看样子今天又是和别人吵架回来了。小滑子一见王强,好象劲又大起来,他一面气呼呼的,一边又象诉苦的说:
“奶奶!他今天又靠宪兵队的势力来欺侮人了。”
听到宪兵队,王强的头嗡了一下,急问:
“怎么?”
“一个宪兵队的汉奸特务出场了,这不明明是哪一家向宪兵队去告我了,这个特务见了我就说,小滑子,有人告你了!我说:‘操他奶奶!谁告我!我就和谁打官司,老爷们还装熊么?’……”
没有听完小滑子的话,王强突然一股血冲上头脑,他压不住自己的愤怒,抓住小滑子的膀子摇了两摇说:
“怎么!你要和他们去打日本官司么?我看你糊涂成一盆浆了!”
“你是怎么搞的呀!”小山在旁边也听不下去了,他对酒醉的小滑子瞪了一眼说,“你想叫日本鬼子来给你评个公正么?你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了!”
王强的愤怒和小山的不满,并没有惊醒小滑子昏醉的头脑。他并没有理会到他们怕他闹事而可能引起不幸的心情,因为他还不是一个队员。他只把这些简单的理解为他们是为自己愤愤不平,他们所以怪他,也只是为了他要去打日本官司,因此,他又说:
“我那是一句气话!气人的事还在后边呀!你们听下去,肚子也会胀破的!”他又接着谈白天所遇到的气人的事情,“当我说不怕打官司后,你说这特务说什么?他瞪着眼睛吓唬我说,说我是游击队!……”
“什么?”王强着急的问。
“游击队。”小滑子回答说,“我说你别血口喷人呀!这狗特务突然把脸变了,他对我笑起来,说这个罪可不小,为了咱是朋友,他伸出了两个指头说:‘二百块钱,借给我使使,我包你打赢这个官司。’你说,他原来是敲诈我呀!我×他奶奶……”
“你说什么呢!”王强急着要听下文。
“我说什么!”说到这里,小滑子的脸气的象猪肺似的,“他奶奶个熊,我说:你小子来敲诈呀,你得看看敲到谁头上来了呀!要命咱们拚,要钱一分也没有,咱们走着瞧!我就气呼呼的回来了。……”
王强白着脸色,听完了小滑子的叙述。他气的浑身发抖,他知道小滑子闯祸了,气得真想拔出枪来揍了他,但是他没有这样作。只深深的怪自己在前些时不该不听老洪和政委的话,把小滑子收留在炭厂里。小滑子原来在车站上摆小摊卖零食,被鬼子一脚踢了摊子,没饭吃来找王强,嬉皮笑脸的央告着要到炭厂里来。老洪说小滑子是个会耍嘴、怕事、胆怯的小买卖人,留下容易坏事。可是王强经不住小滑子的好话,勉强收留下了。虽然他没被吸收作为队员,打洋行的事没叫他参加,但是他是知道炭厂里有枪的,现在老洪的话灵验了,炭厂的事要坏在他手里了。
他和小山秘密商量了一会,确定为了防止万一,他俩和基本队员今晚都回家睡,并提高警惕。回家前,他们收拾了炭屋里的东西。
果然,不出王强所料,当天晚上鬼子包围了炭厂,小滑子被捕到宪兵队去了。王强叫小山到齐村找到老洪报告这个情况,老洪和李正要王强带着队员马上离开陈庄到齐村去。王强通知各家属暂时搬一下家,然后带着队员撤出陈庄。他们走后的第二天,炭厂就被鬼子查封,这说明一切是暴露了。
在阴沉沉的下午,鬼子包围了陈庄,刺刀逼着全庄的人到一个广场上。人群周围是寒光闪闪的刺刀和架着的机关枪。鬼子牵着小滑子,他的脸上流着血,腿跛着,一只鬼子的狼狗跟在他的后边。
“你的认的!哪个是游击队?……”
鬼子扳起了小滑子低垂的头,当他胆怯的无光的眼睛望着全庄的人群时,他看到无数含怒的眼睛,他象刚爬出洞口的老鼠碰到了阳光,把头缩了一下又垂下了。
鬼子问他时,他只轻轻的摇了下头。鬼子鞭打他,他始终没敢抬起头来。
“砰!”一枪,小滑子倒在血泊里了。
“他的游击队的。……”鬼子狂吼着,指着小滑子的尸体向人群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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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里来了紧急命令
炭厂被封的那天晚上,王强带着小山离开了陈庄。在夜色里,他回头望着这被烟雾弥漫着的小庄子,心里涌现出一股依恋的情绪。这里有着他的家和那熟悉的炭屋子,沸腾的炭厂生活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们的小队伍,就在这煤烟滚滚的炭厂里诞生。炭厂被鬼子查封了,经他的手烧的焦池,也许还在那里冒着烟。现在他要离开这一切,紧握手中的短枪,走上武装斗争的道路了。从离开山里部队,到枣庄来,在洋行里和鬼子弯腰打哈哈的那种隐蔽斗争的方式,就要结束了。现在他又要拿起武器公开的去和鬼子战斗了。想到这里,王强兴奋起来,他碰了小山一下,低沉而有力的说:
“把枪从腰里掏出来!眼睛瞪大些呀!遇到了敌人,就开枪干,现在不是在炭厂做买卖啊!”
“对!”小山把枪从腰里掏出来,眼睛直瞅着夜的前方,他们默默的向齐村匆匆走去。他们在西围子里找到了老洪、林忠、鲁汉和一些队员们。
这齐村是一千多户的大镇子,南北一道小河将齐村分为两半,因为河两边都修有围子,所以河东叫东围子,河西叫西围子,中间有一条石桥连接着。东围子多是大地主和商家,西围子多是庄稼人和烧窑户。齐村位于枣庄西八里路,鬼子为了保护这矿山的侧翼安全,特在这里设一外围据点,一队鬼子驻在东围子大地主的炮楼院里。因为西围子很穷,一部分伪军也驻在东围子为鬼子警戒,西围子只有被鬼子刺刀逼迫组织起来的伪自卫团站岗。老洪从陈庄撤出,就住在西围子的西北角,因为他们和这里的穷窑户很熟,平时他们常到炭厂去买煤,搞火车时也常用这里的小车,老洪他们还用扒下的粮食救济过这里的穷人。最近东围子的鬼子出发了,伪军不常到西围子来,所以他们在群众掩护下,在这里待下来,观看枣庄的动静。
“政委呢?”王强一见老洪就问。
老洪说:“政委带彭亮、小坡一个组到小屯去了!我们这次撤出枣庄,应该向山里报告和联系一下的;看两天的情况,敌人大股向北山里开,大概又去扫荡了。我们在这里还可隐蔽几天,看看动静,不行的话,我们就拉到外边去和政委汇合!”
“对!”王强点头说,“就这样办!”
夜里,他们分散的住在几家低矮的草屋里,王强看见这几家房子周围,有岗哨在黑影里活动。他低声的说:“战斗的生活又要开始了!”
王强看到西门洞里,有星星的火光。他慢慢走上前,看见一个庄稼老汉正蹲在那里吸烟,他一看老汉旁边竖着一支土枪,就知道这是伪军组织的老百姓在站岗。
“同志!”一种很亲热的口吻,把王强吸引到老汉的身边,老汉抓住他的肩膀低声的说:
“你去睡吧!放心就是,有事我会去告诉你,我们信服老洪,他是个好人,咱不会和鬼子一个心眼!”
王强笑着回去睡了,他知道老洪把一切都布置好啦。第二天,老洪正和王强商量着派个人到枣庄去了解情况,一个背着粪箕子,腰里别着枪在放活动哨的队员赵七,带着陈四来见老洪,另外还有在洋行里当脚行的二黑、小顺、拴柱等三个年轻人。
王强上次去洋行侦察时,曾找到陈四了解洋行里的情况,以后再没见到他了。现在一见陈四,王强就笑着问:
“现在洋行里怎么样?”王强又故意的问,“买卖很好么?”“好?好个熊呀!鬼子都叫你们杀了!还来打马虎……”没等陈四说完,老洪就急着问:“谁对你们说是我们杀的呢?”
“这还用问么?那天王强哥到我那里去问洋行的情况,第二天我们在洋行门口,也看到他提了一个大酒瓶和鬼子三掌柜到洋行里去,当天晚上就出事了,我心里估摸着就是你们搞的!”
“你没有声张吧?”老洪亮着眼睛问。
听到这句问话,陈四和同来的三个青年人都象挨了一棒似的站起来,陈四带着生气的语调说:
“老洪哥!你应该相信这些穷朋友!我们虽然和你不太熟,可是在穷工友中间,我们也都很知道你,信服你。我们有二心,也就不会跑出来找你了。你问王强哥,他知道我们。……”
王强对老洪郑重的说:“他们都是好工友!”
老洪信任的点了点头,但他的发亮的眼睛又向四个来人的脸上扫视了一下,这是他在审视未来队员的胆量。在他锐利的眼光下,丝毫的胆怯都能看出来,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都是好样的。”
“那么,洋行鬼子被杀以后的情形怎样呢?”
“这可不用提啦!鬼子象疯狗样在车站四下捕人。因为山口司令过去在鬼子部队上是大官,在滕县负伤,伤好到枣庄来,连鬼子兵营的司令官都很尊敬他的,可是到来不久,就被杀了。枣庄的鬼子和宪兵怕上级怪罪,就疯狂的来对付身边的中国人。我们脚行里的人也不敢傍洋行的边了,可是这样更惹起鬼子的怀疑,宪兵队就四下逮捕脚行的工友。有的跑了,没跑的被捕去,现在只知道有陈庄王老冒的大儿子被刺刀穿死了;孙大娘家的黑孩被鬼子从家里抓出来,没说二话就打死在街上了;还有个叫王三的,在宪兵队给折腾死了,现在知道死了的就有这三个。”
听到陈四的讲述,王强的小眼红了,老洪的眼里也在冒火。王强把枪向桌上叭的一拍,叫骂道:“奶奶个熊!这个帐今后还得算的!”接着他冷静的向陈四和三个来人说:
“那么,你们来有什么事么?”
“我们这两天躲到四乡亲戚家,听说你们拉队伍,请收留下我们,发给一支枪干了吧!”
王强望了老洪一眼,在征求他的意见,同时他给工友们介绍说:
“这就是我们的队长,由他决定吧!”
“好!”老洪握了握陈四和其他三个人的手说,“我代表铁道游击队接受你们的请求,作为我们的队员!”接着老洪又很严肃的说:
“记着!我们是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工人阶级的队伍,因此,我们打鬼子就一定胜利,有困难也一定能克服!同志们!下了决心了么?”
“绝不装熊!”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么好吧!咱们一道为牺牲的工友们报仇!”
当晚,老洪召集了驻齐村的队员,宣布陈四、二黑、小顺、拴柱作为自己的队伍的成员。
在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