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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几番魂梦与君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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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帷?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
  那堪向秋夕,萧瑟暮蟾晖。
  “落花”一联陷落在此首平淡的五言诗歌之中。小山将其从沙石中发掘出来,一霎那便点石成金。文学史就是如此犬牙交错、偷天换日:原作者早已湮没无名,化用者却千古传唱。公平乎?不公乎?
  用酒制造的梦境终究会醒来,繁华的大观园已经颓废了。
  今日犁田昔人墓,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在这一无所有的大地上,有人独立;在这一无所有的天空中,有燕双飞。双飞的燕是幸福的,独立的人是不幸的。
  而“落花”须放在“微雨”的背景下,方有一种“哀而不伤”的味道。难怪前人说,北宋多北风雨雪之感,南宋多黍离麦秀之悲,此为两宋词风之分野。
  小山词从来不涉及军国大事,却也不能从历史中将其抽取出来风干。那种北宋初年饱满丰硕的承平气象,哪个南宋及其以后的词人能够“以假乱真”呢?
  小蘋,小蘋,那是怎样一名玲珑剔透的少女啊?
  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或者,“娇羞爱问曲中名,杨柳杏花时节几多情”;或者,“香莲烛下匀丹雪,妆成笑弄金阶月”?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所谓“心字罗衣”,有人说是领口像心字的宋代时装,也有人说是衣服上有像心字一样的花纹,还有人说是衣服上熏了一种名叫“心字香”的香料。我倾向于后者。范成大《骖鸾录》载:“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末利半开者著净器,薄劈沉香,层层相间封,日一易,不待花萎,花过香成。蒋捷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晏小山词:‘记得年时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这一句有视觉之美,亦有嗅觉之香。小山就是如此淡淡地写来,如同一幅没有着色的水墨画,如田同之所云:“白描不得近俗,修饰不可太文,生香真色在离即之间,不特难知,亦难言。”(《西圃词说》)
  那时,你仰着明亮的额头,你的笑容有如春花,你的嗓音有如天籁,你的腰肢有如杨柳。
  在所罗门王的《歌之歌》中,有这样一段对恋人的颂歌,仿佛也是写给小蘋的:“你像是崭露在众草之上的百合。你的身躯,修长的棕榈,你的乳房,丰硕的葡萄。你的双眼像微暗处的鸽子,闪烁着光芒。站起来!亲爱的,我妩媚的姑娘。来吧!严寒已经逝去,可以纵情歌唱,斑鸠鸟声声正在回响。你坐着时,腿根是充满着珍奇水果、染料和香料的石榴园。你的双唇沾满了蜜,你的舌下蜜糖和乳汁在流淌。”
  那是多少年前的场景呢?
  江湖太大了,光阴又太久了。
  是啊,偶然相遇的故人,并不需要你热情洋溢的赞美。
  韶华老去的女子,像一把蒙尘已久的琵琶,需要的仅仅是知音的抚摸。
  破冰的声音自远方而来。
  花开以后,很快就落了。人相遇之后,很快就分别了。
  花是短命的,最短命的是东瀛的樱花。记得川端康成在《千鹤》中写到的女主人公稻香雪子,不正宛如小山笔下的小萍吗?而那“两重心字”的罗衣,也有些素净如水的和服的韵味。文学评论家龚鹏程深谙其中三味:稻香雪子的千鹤之美,无疑是纯洁而高贵的。但那只是光、是影、是香气,是鹤舞于九霄。男主人公菊治要的,却是具体实存,可以握在掌心、端详于眼底、感受到它之温度、测量出它之宽厚,如茶盅水罐的爱情。
  于是,悲剧诞生了。
  那种过于执着的爱情通常容易破碎。
  小山可不是这样一位木讷拘泥之人。对于胸襟寥廓、从从容容的小山来说,相思当然是可以在琵琶弦上言说的。此句化用白居易《琵琶行》之“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任何人都没有能力截断时间之流,那么不妨抓住此时此刻,在音乐与酒中让心灵互相慰藉。换言之,普天之下的“有情人”,并不一定非得终成“眷属”不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想法固然是好,毕竟过于牵挂和凝滞了。坦然接受生命中的失去,亦是生命成熟的标志。
  彩云,既是空中之彩云,亦是暗指心中的爱人。李白《宫中行乐图》云:“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是的,你不得不承认,当年的明月还在,彩云却早已不是昔日的彩云了。
  在不动声色之间,小山默默地结束了这曲《临江仙》。虽然只是一首小令,却辗转反侧,一波三折,正如傅庚生所说:“此词字句上下错落,而前后应,翻腾之状,矫健可喜,尤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姿。情与景系于接笋之处,又若轻霜着水,了其无痕,断是才人墨浑也。”这种笔墨谁也学不来。
  而朴树的歌声还在回响着: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你们就像被风吹走,插在了天涯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几番魂梦与君同 第二部分

  不眠犹待伊(1)

  菩萨蛮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忆曾携手处,月满窗前路,长到月明时,不眠犹待伊。
  你穿越万里长空
  我为你拭去额上的冰霜;
  狂悖的风暴撕裂了你的翅膀,
  你苏醒了,兀自颤抖。
  蒙塔莱《我为你拭去额上的冰霜》
  《菩萨蛮》的词牌,原为唐代的教坊曲名,又名《子夜歌》、《巫山一片云》等。据《词谱》引唐苏鹗《杜阳杂编》说:“大中(唐宣宗年号)初,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号‘菩萨蛮队’。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声其词。”其实,在大中之前一百年的开元时期成书的《教坊记》中便已有此曲名。《词谱》中以李白所作之《菩萨蛮》为正体。
  唐、五代,词还仅仅是“诗馀”,况周颐在《惠风词话》中说:“诗馀之馀,作赢馀之馀解。唐人朝成一诗,夕付管弦,往往声希节促,凡和声皆以实字填之,遂成词。”到了宋代,词方蔚为大观。
  每个朝代皆有自己的文体,每种文体皆选择自己的朝代,其间自有一种因缘在。有宋一代,虽然在武力上积弱,在文化上却开创了古代中国繁盛的最高峰。王国维说过:“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陈寅恪亦指出:“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经济的繁荣,政治的宽松,遂带来文化艺术的开放与创新。有开放,方有创新。宋词由此形成唐诗之后能够标志一个时代的文体。
  宋词是宋代士大夫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宋词的产生必然要放到宋代的时代背景下考察。法国艺术史家丹纳认为,如同某种植物只能在适当的天时地利中生长一样,艺术家也只能在特殊的种族、环境、时代氛围中产生。“每个形势产生一种精神状态,接着产生一批与精神状态相适应的艺术品。”作为北宋初期最杰出的词集的《小山集》,亦可当作考察此时代士人精神状况的典范标本。
  多情似小晏,天下能有几人?
  自古以来,男女双方的情感完全处于对等状态的爱情,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般而言,要么是男子爱女子多一些,要么是女子爱男子多一些,正是在这种不对等甚至逆反之中,爱情的悲剧本质便诞生了。
  因此,便有了这样一个千古不决的难题:究竟是选择那个爱你的人呢,还是选择那个你爱的人?选择哪一个人,结果会让你更加幸福一些?
  小山可不愿意停下来踌躇和思考。他像夸父追日一样,急迫地向爱情跑过去。
  更像飞蛾扑火。
  隔了许久之后,终于等来了相逢的时刻。他急切地向她诉说这些日子里相思的痛苦,那是一种侵蚀骨髓的痛苦。
  她却淡淡地回应说:你真的有那么想我吗?
  这种不被相信的感觉,是对每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人的最大打击。
  相逢与相思、情深与情浅,却不是用秤便可以称出来的。小山在此处将情人的疑惑写得惟妙惟肖。词以自然传神为佳,王又华《古今词论》引贺裳语说:“无名氏《青玉案》曰‘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语淡而情深,事浅而言深,真得词家三味。”刘熙载在《艺概·词曲概》中说:“一转一深,一深一妙,此骚人三味。倚声家得之,便自超出常境。”小山此二句“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亦是深得词家三味的佳句。
  下片是深情的回忆。想起我们昔日一起携手漫步的地方,月光照亮了窗前的小路,夜深了,月亮越来越圆,那条小路也变得越来越长,我却无法入睡,一直在等待着你。小山写月之满,路之长,以此衬托等待的辛苦。
  “月满窗前路,长到月明时,不眠犹待伊”正是近人王国维所谓的“有我之境”。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小山举重若轻地从月亮着笔,其实月亮还是人心的投射,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也。在月光的照射下,窗边的小路也似乎变长了,其实路哪里能变长呢?变化的还是那焦灼的心境,正如王国维所云“有我之境,于由动静时得之”。
  这样一种直抒胸臆之作,在小山词中并不多见。还有一首《长相思》与之类似: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此词纯用民歌形式,上下片均以“长相思”迭起,上片言只有相见才得终了相思之情;下片言由于不得相见,相思之情便无处诉说,以浅情人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反衬一往而情深、指向的却是无物之阵。“若问”和“欲把”两句,自问自答,痴人痴语。
  “不眠犹待伊”,这是何等真挚深沉的爱情。我想起了冯亦代和黄宗英的情书集《纯爱》。以“纯爱”一词来概括他们俩的爱情,再贴切不过了。他们都“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的安娜,她的阿丹,那都是何等石破天惊的爱情与婚姻啊。似乎再也无人可以替代缺失掉的另一半。
  安娜走了,阿丹走了。他八十岁,她六十八岁。两颗孤独的心,在偶然间碰撞出了闪亮的火化。在正式领取结婚证之前,他们通了四年的信,他们的情书比少年人的还要炽热和痴迷。被爱情俘获的心,想不“老夫聊发少年狂”都不行。
  病树前头万木春,爱情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冯亦代写道:“想你,想你,想你……清晨,我四点半不到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似乎我听到你在轻声叫我,于是我就想你。现在我才感到当巨大的幸福来临时,一个老年人真是无法表达的。报纸来了,还有你的信,不知怎的,我的心竟会怦然颤动起来。于是我急急地把信打开。我真想大叫一声,或者大哭一场,因为喜极也可以悲的,我不相信我的眼睛,幸福之感突然来临,我怎能不大叫大喊,大笑大跳呢?可是我只能坐在转椅上,看着你上封信寄给我的照片。”
  我在读他们的信的时候,亦想起了我们自己的信。他们通了四年的信才走到了一起,我与爱人只通了一年的信便走到了一起。一封小破信,觅得有情郎,这就是我生命中的传奇。
  他们有《纯爱》,我们有《香草山》。
  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耶稣说,应当像小孩子学习,因为天国是他们的。黄宗英在给《文汇报·笔会》的“拾而得之”专栏所写的前言中这样说:“本专栏两位作家——我们两人的岁数加起来整一百五十岁了。我们喜欢读书。以前喜欢读,现在更喜欢读。读中文古今诗歌书,读使用英语国家的书,读社会的书、人生的书、历史的书、未来的书和大自然的书。我们恰像两个在高山丛林草原上的孩子,一人挎一个篮子拾野果子,奔来跑去拾呀拾呀,然后在明媚的阳光下,在细雨敲打着树叶的绿丛中,把野果拼在一起津津有味儿地一起快快活活地吃。如今,我们愿意和大家分享。”
  他称呼她为“亲亲热热的小妹娘子”,她称呼他为“最亲爱的二哥”,他们说的是连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来的高明的悄悄话。这些悄悄话甚至还有点情色的味道,天真得像十八岁的、不知道怎么样宽衣解带的少男少女。
  冯亦代说:“谢谢你的照片,其实至今我还没有抱过你,但似乎我对你全身和你的风韵都了然于心。现在我只想躺在你的胸怀里,倾诉我对你的爱情。小妹呀,我真爱你快要发疯了。你知道吗。你感到吗?我要吻遍你的全身,每一寸地方。你不会打扰我,你只能给我力量,爱对于人是力量。”
  黄宗英在回信说:“二哥,我是去服侍你的,我尽可挖掘自己可能不存在的潜在美德把你服侍好。我真希望你此刻看到我为了才做好的粉红色一开到底的睡衣。抱着我,贴着我,亲着我……”
  这样的爱情,即便不是千古绝唱、惊世骇俗,也是寻常人等不敢去尝试的。独居半个世纪的宋庆龄、许广平,若是能获得此等爱情,她们该有多么幸福啊!
  爱情让人返老还童,爱情让人青春常驻。爱情是希望、魅力和欢乐的象征。在爱情的光照之下,他们真的变成了小孩子。黄宗英在信中说:“二哥,如果我们一起出去,没结婚证行吗?在宾馆饭店注册登记时,怎么写呢?我们日夜拥抱,我们彼此倾心,我们互相疼爱,我们谁也不能没有谁。”这是娇羞的小女儿的心思,有点“对镜偷匀玉箸,背人学写银钩。系谁红豆罗带角,心情正著春游”的味道。
  冯亦代则说:“我现在反而不知如何说爱你了,写上千万个爱字也不能写尽我的爱,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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