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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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贾奎拉玛弗安点点头:“泰娜瑟克特在哪儿?”
写写画画耸耸肩:“敢说拉在后头不敢上来了。我有一双眼睛正找她哩……看见别的人吗,剜刀城堡里出来的兵?”
“没!”行脚从着陆点向西望去。在那儿!约摸一英里外,穿着伪装服,肚皮贴地爬过丘陵地带。他至少发现了三个兵,全是大家伙,每个都是六位一体。“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看看太阳,“最多不过半小时。”
“运气好呗。”贾奎拉玛弗安回到谷顶朝远处望,“我敢打赌,星星降落时他们已经上了岸。附近全是剜刀的地盘,肯定有巡逻兵。”他趴下身体,从下面只能看见他的两双眼睛,“瞧出来了吗?摆的是伏击队形。”
“看见他们你好像不太兴奋嘛。那些人可是你的朋友啊,到这儿来不就是要看望他们吗?”
写写画画几个脑袋一歪,做了个嘲笑的表情,“得啦得啦,别挤兑我了。我知道,打从一开头你就猜到了,我不是剜刀的人。”
“我猜到了。”
“好啦,咱们别耍花枪了。这可是件大事,比我那些……唔,朋友交待我在秘岛调查的事重要得多。”
“泰娜瑟克特那人是怎么回事?”
“嘿嘿,我猜,咱们那位尊贵的同伴可是真金白银不掺假。初一看还以为是个跑腿打杂的小唆锣,其实准是剜刀手下哪个大人物。她那种人还不少,这些天里正翻山越岭向这边跑,逃出长湖共和国。伙计,把你后尾的组件躲严实点儿,要是被她发现了,准被那些兵抓了去。”
行脚在灌木丛中的土坑里钻得更深些,他的位置在谷地上方,沟里沟外一览无余。只要泰娜瑟克特不是比他们来得更早,在她发现他们之前他就能发现她。
“行脚?”
“啊?”
“你是个浪游者,走过不少地方……你说你老早就开始浪游了。你还记得多久以前的事?”
现在这种环境下,威克乌阿拉克罗姆情愿说老实话:“你可能也猜得出来,几百年吧。之前的事就记不真了,只能当传说听听,那些事大多也当真有过,但细节都混在一起,搅糊涂了。”
“我呢,我没怎么出去过,还比较年轻。可我能读书。大量阅读。眼下的事书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东西是造出来的,来自我们压根儿没法比量的高处。读过阿拉姆斯特里克萨和飞人伯勒勒勒的书吗?能琢磨出这到底是个啥吗?”
威克乌阿拉克罗姆想不起这两个名字。可他是个浪游者,去过遥远的远方,那些地方的人说的话他一点都听不懂。在南海,他还见过最愚昧的岛民,以为自家的海岛就是全世界,他乘船上岛时把他们吓得四散奔逃。他还有个组件本身就在岛上住过,能照看照看他们哩。
他探出一只脑袋,再一次望着那颗坠落的星。天外来客来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遥远的地方啊……自己从前的浪游算什么,什么时候才算终结啊。
第三章
过了五个小时,地面才凉了些,爸爸总算可以把斜梯滑下去了。他和约翰娜小心地走下斜梯,跳过还热腾腾冒着蒸汽的地方,在一块相对而言破坏不大的地面立住脚。地上要彻底冷却还得等不少时间呢。助推火箭的尾气十分“纯净”,几乎不与任何寻常介质产生化学反应。也就是说,火箭尾气的高纯热力一直朝下,钻进地层深达数千米处。
妈妈坐在舱口,观察父女俩远处的情况,手里拿着爸爸那把老式手枪。
“有什么情况吗?”爸爸冲她喊道。
“没有,杰弗里在显示窗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爸爸绕着货舱外壳转了一圈,检查用得不是地方的对接支架。他们每隔十米便停一停,放下一个发声器。这是约翰娜的主意,因为除了爸爸的手枪,一家人再没有别的武器。他们碰巧在货舱里发现了一批过去给医院运的发声器,稍稍变更一下程序,它们就能发出高高低低各种怪啸,准能把当地野兽吓跑。约翰娜跟在爸爸身后,渐渐地,她的心情由紧张不安变成敬畏赞叹:这里真美啊,太酷了。着陆点是高丘上的一片平地,山丘西面,地势逐渐变低,伸向海峡和岛屿;向北,平地突变为一道宽阔的山谷。山谷那一面她望见还有几道瀑布。脚下的土地很松软,泡泡地像海绵,皱折成数千座小土丘,像万顷波涛被拍进一张小照片里。较高的山丘上点缀着一小块一小块薄薄的积雪。约翰娜眯缝起眼睛,望望北边的太阳。太阳怎么跑到北边去了?
“爸爸,现在几点了?”
打量着货舱下方情况的奥尔森多笑起来:“当地时间半夜。”
约翰娜是在斯特劳姆中纬度地区长大的。学校常常组织去太空旅游,太阳方位奇特在太空里不算什么怪事,没想到地面上也能看到这种现象……居然看到太阳挂在星球北面。
开始干活。先把半数冬眠箱搬到货舱外的空地上,重新调整留在货舱里的冬眠箱的摆放位置。妈妈估计,这样一来,就算货舱里的冬眠箱也不会再有温度过高的问题。“这样一调整,每只箱子有自己独立的动力和通风设备反而成了优点。孩子们会没事的。约翰娜,杰弗里在摆弄靠里边的箱子,你去看看他干得怎么样,好吗……”
其次就该启动追踪程序,确定中转系统的方位,接驳与中转系统的超光速通讯。这一步约翰娜有点害怕。接通之后会传来什么消息?他们已经知道,超限实验室出了大乱子,妈妈预言的灾难已经开始了。
但斯特劳姆文明圈会出事吗?是不是现在已经毁灭了?超限实验室里,人人都以为自己做的是一件大好事,可现在……别想了。也许中转系统的人能帮上忙。某个地方肯定有人懂行,能用上她的家人从实验室带出来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是什么。
他们会获救的,其他孩子也会苏醒过来。这件事一直让她很内疚。是啊,爸爸妈妈需要帮手,约翰娜又是这一群孩子中年岁最大的。可说到底,孩子当中只有她和杰弗里睁着眼睛踏上旅途,这么做好像不大对。她能察觉到妈妈的恐惧。敢说他们希望一家人全在一块儿,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虽说爸爸装出轻松自如的样子,可着陆时真是危险极了。溅射上来的气体石块劈劈叭叭打在货舱外壳上,这些东西中只要有一星半点穿过火箭进人排气室,他们现在早就化为一缕飞烟了。
差不多一半冬眠箱已经搬到货舱东面的空地上,爸爸妈妈忙着把冬眠箱分散开,这样冷却器就不会出问题。杰弗里留在货舱里检查其他箱子的状况。只要不调皮捣蛋,他就是个最乖不过的好孩子。她转向太阳的方向,感受着拂过山丘的凉风。传来什么声音,有点像鸟叫。
袭击开始时,约翰娜正在货舱外一个发声器旁,她的数据机与发声器相联,约翰娜忙着更改发声器的程序。手里的工具太少,连她的老式数据机都派上了用场。爸爸希望发声器的频带尽量设宽一些,能不断发出千奇百怪的怪声,不时还要插进一声巨响。这回,她的数据机“粉红象”要大显身手了。
“约翰娜!”妈妈的喊叫和陶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身旁发声器的喇叭进成碎片。约翰娜一抬头,什么东西从她肩窝插进胸膛,一下子把她射倒在地。她迟钝地探看露在自己身体外面的一截东西:一支箭!
着陆区西面潮水般涌来大批……东西。像狼,又像狗,但长着长长的脖子。它们冲决而前,扑过一个又一个小土丘。毛皮是灰绿色的,和周围山丘的颜色一样,只有腰臀附近才自一块黑一块。不,绿色是外面套的一层衣服。约翰娜震惊不已。她不觉得疼,大脑还没来得及对胸口的一击作出适当反应。她被射倒在地,背靠一堆拱起的草皮,正好能看到整个袭击场面。只见更加密集的箭雨飞了过来,空中布满一道道黑线。
能看见弓箭手了。是好多狗!分成一小群一小群。两只狗操作一张弓,一只持弓一只开弓,第三和第四只好像除了背箭筒之外,只管东张西望。
弓箭手停下脚步,几乎完全隐蔽起来。两翼冲出大批其他狗群,跃过丘陵飞掠过来。许多狗嘴里咬着战斧,脚爪上扣着闪亮的铁爪尖。咔咔咔,爸爸的手枪开火了。攻击波绊了一下,一只只狗倒了下去,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又冲了上来,发出阵阵咆哮。这是一种疯狂的叫嚣,一点儿也不像狗吠,倒像巨型喇叭里传出的风暴摇滚,听得她牙根发酸。血盆大口、尖牙利爪、雪亮的刀斧、咆哮的喧嚣,汇合成一片怒潮。
她挣扎着侧过身子,尽力朝货舱方向望去。现在疼起来了,她疼得尖叫着,但叫声淹没在一片疯狂中。狗群从她身旁冲过,直扑爸爸妈妈。她的父母蹲在货舱下的对接支架后面,阿恩·奥尔森多的手枪口闪烁着微光,他穿着增压服,箭射不穿。
狗的尸体越积越高。手枪发射的是灵敏子弹,具有致命的准确性。她望见爸爸把手枪递给妈妈,从船下的隐蔽处向她奔来。约翰娜向爸爸伸出自己还能动弹的那只胳膊,哭喊着,尖叫着,让他赶紧退回去。
三十米,二十五米。妈妈的掩护火力把父女俩圈起来,不断击退狼群。一阵箭雨落在奔跑的奥尔森多身上,他抬起双臂护住头部。二十米。
一只狼一跃而起,跳过约翰娜,一闪即逝。她只来得及瞥见它的短毛和长着疤瘌的后半身。疤瘌狼箭也似的射向爸爸。奥尔森多一闪身,给妻子开火的机会。但疤痢狼动作实在太快,它随着奥尔森多一扭身,一扭之中,顺势跃过把它和目标隔开的一段距离。它扑上去了,脚爪上爪尖铿锵作响。约翰娜只见一股红色从爸爸脖子上喷出来,人与狼同时倒地。
片刻时间,斯佳娜·奥尔森多停止了射击。这就够了。狼群往两边一分,中间窜出一小簇径奔货舱而去。这一簇背上都背着某种箱子,领头的一只嘴里咬着一根喷管。一股黑色液体疾射而出……一声爆炸,化为一团烈火。武装着这种简陋喷火器,这群狼来回奔走,喷向着陆区,喷向斯佳娜立足的对接支架,喷向一排排盛着孩子的冬眠箱。约翰娜望见烈焰浓烟中有什么东西在扭动,在挣扎,望见轻塑料制成的冬眠箱渐渐软化、液化。
约翰娜将脸转向地面,用一只好胳膊撑起身体,尽力朝货舱、朝大火爬去。接着,仁慈的黑暗降临,她失去了知觉。
第四章
行脚和写写画画整个下午都观察着剜刀部队排兵布阵安营埋伏:步兵隐蔽在着陆区西坡,弓箭手在后,喷火兵摆成突击队形。剜刀堡的爵爷们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两人翻来覆去讨论这个问题。贾奎拉玛弗安认定剜刀贵族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根本没把对头放在眼里,一心希望一把把那个了不得的战利品抓到手里。“不等另一边明白过来,他们已经撕开了敌人的咽喉。这一手向来奏效。”
行脚没有马上回答。也许写写画画说得对。这个地区他已经五十年没来过了,当时剜刀的力量还不引人注目,比不上其他地方的种种势力。
过去也有远方来人被害的先例,但几率很小,比坐在家里不出远门的人所想像的小得多。大多数人对远方来客很友善,乐于从他们嘴里听到外面世界的新鲜事,尤其当客人没有恶意时更是如此。真要对来人下毒手时,一般先要“掂量掂量”对手,弄清楚对方实力、杀死他们可以捞到什么好处等。一言未交骤下辣手的情形很罕见,只有最阴狠狡诈——而且最疯狂——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我不知道。摆的确实是伏击阵,但剜刀的人也许只是先作好准备,并不真正动手,说不定还是会先谈谈再说。”
几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慢慢移向北面。落下的星星另一面传来一阵声音。该死,另一面的情形他们一点也看不见。
埋伏着的部队没有动。几分钟过去了……他们终于看见了从天上来的人,或者是来人的一部分。每个组件各长着四条腿,但它竟然只用后腿行走。什么怪样子嘛!等等……它的前爪还抓着东西哩。他没发现它用嘴,连一次都没有。再说,瞧那张扁嘴,恐怕很难咬紧什么东西。可它那对前爪真是灵活极了,有了这种爪子,单独一个组件就能轻而易举地运用工具。
看得见的地方只有三只组件,可说话的声音非常多。隔了一会儿,传来一阵高音,肯定是有条理的思想声。天呐,这些家伙的动静可真不小。距离太远,声音含混不清。即使这样也和他从前听过的任何思想声大不相同,跟食草动物的念头所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噪声也不一样。
“你怎么看?”贾奎拉玛弗安轻声问道。
“我周游过全世界 ― 这种生物绝对不是咱们这个世界上的。”
“是呀。嘿,这东西我觉得像螳螂。知道螳螂吧,大约这么高——”他的一张嘴张开大约两英寸宽。“园子里有了它,你就再也不用操心害虫了……小个儿杀手,厉害极了。”
唔。行脚倒没想过螳螂。螳螂很好玩,没什么危害——至少对人无害。但他知道,雌螳螂交配后会把雄螳螂活活吃掉。想想看,这种东西长得巨大无比,又拥有共生体的智力。他们现在不能下去跟这种生物打个招呼,说不定这是件大大的好事。
又过了半个小时。异形生物把它们的货箱搬到外面,剜刀的弓箭手向前移动,更接近了,两翼的步兵共生体列成突击队形。
一阵箭雨,飞过剜刀部队和异形之间的空地。当场倒了一个异形组件,它的思想声没有了。其他组件钻进它们那座会飞的房子下面不见了。剜刀全军向前猛冲,共生体之间拉开距离,这样自我意识便不会和别人混淆。也许他们想活捉异形。
……攻击波突然瓦解。异形还在好多码之外:没有箭,没有火焰 ― 只见士兵一排排倒下。有一会儿工夫,行脚还以为剔割分子们碰上了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但第二波又上来了,越过第一波继续冲击。组件们接连不断栽倒在地,剩下的人已经陷入杀戮的疯狂之中。没有理智,只有动物的嗜血欲望。攻击部队缓缓向前推进,后面的人踏着前面的尸体。又一个异形倒下了……奇怪呀,他隐隐约约仍然能听见异形思想的声音,有调子有节奏,和攻击开始前一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