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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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往事历历（11）
付完钱，女人引路，他们上二楼。女人给他们打开房门，客气几句就走了。
房间有两张床，两个单人沙发，依窗可望见大海，窗外院中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放下东西，两人对望一眼，晓茵显出拘谨不好意思。李珉轻声说：“先去吃饭吧。”
出了旅馆门口，李珉问远不远，晓茵手指一个方向说：“就在那边，走过去七八分钟。”她刚要说“不用开车”，李珉捉住了她的一只手，拉着她就走。晓茵心头一颤，有些慌乱，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她的手被李珉死死地抓着。她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走。
快到饭店门口时，李珉站住，将她拉近，轻轻地搂住了她。晓茵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搂，觉得浑身软绵绵、轻飘飘的无力，脑中一片空白，思想凝固了一般。过了有一分钟，他放开她，牵着她的手进了饭店。
服务生请他们入座。李珉很绅士地为晓茵搬椅子，晓茵坐好，他替她把掉到前边的一绺头发往后拢了拢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他让晓茵点菜，晓茵看了半天菜单也定不下神来，便用西班牙语向服务生询问有什么菜，然后随便要了自己熟悉的饭菜。李珉对服务生说加两杯红葡萄酒。
晓茵一直不敢抬头看李珉，李珉又抓住她一只手握在他的手里。晓茵抬了一下头，见他双眼深情地望着自己，害羞地把手抽了回来。饭菜来了，李珉端起酒杯，往晓茵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晓茵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两人默默无语地吃着。
回来的路上，李珉仍然拉着晓茵的手，两人还是谁也没说话。回到房间，李珉说：“你睡里边这张床，我睡外边。开了这么长时间车，累了吧？你先洗澡吧。”说着他搬一把沙发到阳台上去了。
晓茵拿着睡衣洗漱用具进浴室。出来见李珉还在阳台上坐着，便敲了一下窗户，示意她已洗完。
晓茵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着，眼睛盯在书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李珉洗完澡出来走到她床边把她手中的书拿下来放在枕边，又把床头灯给她关掉，“早点儿睡吧。”说着回到他的那张床上躺下。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晓茵刚才还有点儿紧张，见李珉上床睡觉，慢慢松了口气。她确实累了，没多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珉没有睡，听见晓茵喘息均匀，知她已睡着，便起来又悄悄到阳台上去坐。
他知道自己爱上了晓茵。可是自己是有妻室之人，妻子很爱自己，自己也爱妻子，怎么可以在外面做对不起她的事呢？对妻子的爱、道德观念的束缚使他上星期忍着没去找晓茵。他守护着自己的心理防线，告诫自己不可冲破这道防线。来墨西哥一游早在计划之中，原想请他大学的那位留学生陪他来，但是那位留学生周末要打工，他不想影响他的工作。他知道晓茵周末不工作，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她。但是那时他并无非分之想。他心中有贤妻，有传统的道德伦理，他去找晓茵时心中是坦荡的。他以为自己很有理智。可是，晓茵的朋友变卦，这一路上只有他跟她……这股爱的力量如此强烈，一介凡胎肉体竟无法抗拒。晓茵美丽文静，举止优雅，有时出现的羞涩表情及她的一颦一笑无不令他心动；还有她那偶尔出现的调皮话语和神态都让他觉得可爱。不知是否上帝故意给他们一个机会，竟这么顺理成章地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房间。李珉回头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熟睡了的晓茵，心思烦乱，矛盾重重，他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愈想压下去愈强烈，犹如看到一颗酸梅，不想流口水而口水偏不听话地自己流出来一样。他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回房背对晓茵躺下。
他想快点儿入睡，可是今天这睡虫不知钻到哪里，越强迫它出来它越跟你玩躲迷藏。无奈，李珉开始数绵羊。数了几十头，反而越数越精神，几乎数出了声音，气得他又起来到阳台去坐。
尽管李珉蹑手蹑脚，他进进出出的声音还是早把晓茵弄醒了，不过她没做声。见李珉迟迟不进来，她再也无法入睡。又过了很久，她怕李珉着凉，起来走到窗前，犹豫片刻，打开了窗户，远处一轮明月正笼罩着浩瀚的大海。
李珉听见响动，回头见她站在窗前，慢慢站起来回到房内。他面对晓茵站了几秒钟，猛地把她拥在怀里。
他把她抱起来坐到他的床上，像抱小孩子似的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搂着她。
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两人的喘息声。他们这样静静地坐了几分钟后，他开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使她显得更加美丽、恬静，李珉冲动地吻起她来。
……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往事历历（12）
第二天，他们出门的时候已过了十二点。晓茵挽着李珉的胳膊，脸上露着甜甜的微笑，羞涩而又洋溢着幸福。李珉一直话语很少，只是一会儿深情地看晓茵一眼一会儿吻她额头或脸颊一下。他们无目的地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去吃午饭。
午饭后，他们仍接着逛街。经过一个小摊儿，见一伙人围着卖东西的人争吵，他们凑过去看热闹。原来一个卖手工编织草帽的当地人和几个大腹便便的美国男人在讲价钱。本来当地的价钱就比美国便宜得多，小贩已经给他们打了折扣，他们还死乞白赖地纠缠着小贩要求再降价。
晓茵很气愤地对李珉说她很讨厌美国这样的有钱人。其实他们根本不把这几块钱当回事，只是为了寻开心而为难这些贫穷的当地人。岂不知这几块钱对当地人意味着什么？真是没有人性。
李珉感叹说没想到几个小时路的距离竟天壤之别。他告诉晓茵他刚到洛杉矶时看过一个展览，专门介绍墨西哥人非正当越境到美国的一些遭遇。有的不幸被边境卫士打死或活捉，被活捉的受尽虐待与凌辱。有的即使侥幸没有被抓到，在美国的机会也不过是做苦力。无论什么工作，给多少钱都干，很惨。有一次，他跟琼斯先生一起散步，看有人坐在居民区的路边，琼斯告诉他这是墨西哥人，在等哪家找人干活。
李珉轻轻地抚摸着晓茵的头说：“所以我认为像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倒是可以到国外来闯一闯，学到本事，可以与洋鬼子争一长短，不至于受制于人。”
他们走到一个旧书摊儿停了下来，李珉见有英文书，专心地翻着。晓茵看不远处有个画摊儿，跑过去，没几分钟就拎着两幅五六十公分见方、包捆好的画儿回来。
“什么画儿？这么快就买了。”李珉歪头问道。
“一样的，一人一张，你回国前不许打开看。”晓茵神秘地说。
傍晚，他们在海边看落日。彩色绚烂的晚霞映在静静的海面上，水波闪动着落日的余晖，光怪陆离。两个人依偎着坐在沙滩上，犹如置身于世外桃源。这里远离喧嚣的世界，没有红尘的烦恼，没有世俗的制约，只有两人甜蜜缠绵的爱和相互的拥有。
他们九点多钟回到旅馆，洗漱完毕，李珉抱着晓茵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望着月光下的大海，聆听着波浪，感受着彼此间的情爱。
晓茵从未恋爱过。大学时，曾有几个男生明着暗着对她有所表示，她均未考虑。一是没有碰到让她动心之人，二是父母交待过：大学期间最好不要谈恋爱，以免影响学习。这两年在美国上学、打工，疲于奔命，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几周与李珉的接触中，不知不觉对他产生好感，觉得跟他在一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她渴望见到他，想跟他谈话，不管什么事都想跟他说，这是以前对别的异性朋友不曾有过的感觉。几天不见就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定，这种感觉朦朦胧胧，恍惚迷离，直到昨天李珉拉住她的手，触电般的感觉令她心醉，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李珉。
女人一旦与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便会更加义无反顾地爱上这个人。单纯的吴晓茵还没来得及考虑一下这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便匆匆堕入情网，更想不到眼前这幸福美好的初恋会使她日后的感情生活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面对她尊敬、崇拜、从心底里喜欢的男人，她如痴如醉，只觉得幸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妙；明月清风，树影婆娑，大海微波，无不充满诗情画意。她把头靠在李珉宽宽的肩膀上，从他的眼神和紧紧搂住她的双臂中晓茵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爱。二人均沉醉在幸福的感觉中，他们相依相偎，无限深情尽在不言中。
夜已深，两人相拥而卧。也许因为明日要归去，两人均无睡意，都想珍惜这分分秒秒。李珉紧紧地搂着她，不时在她耳边缠绵几句，晓茵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怀中。
李珉告诉她他在琼斯家门口第一眼看见她就喜欢上她了。晓茵说她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很冷淡，她为此还耿耿于怀了一阵子。李珉解释说他并非真想冷淡她，是有原因的。晓茵便让他一定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于是，他告诉晓茵在琼斯家见到她并非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几日他曾在迈克家院子前边见过她。那天他散步路过那里，看见一个小姑娘跟一条大黑狗蹦来跳去地玩耍，绑得高高的、如同马尾巴的头发甩来甩去，还用中文对狗下着命令。因为天色已暗，又离开一些距离，他没看清晓茵的脸，晓茵只顾跟狗玩耍，也没注意到他。回去后他对琼斯先生说他在不远处遇到一个中国女孩子。琼斯问了一下房子的位置和狗的颜色和大小，断定是他朋友迈克家。他曾听迈克说他家住进来一位很聪明漂亮的中国留学生，似乎也是来自中国哈尔滨。琼斯立刻与琳达联系，安排了那次晚饭。
那天一见晓茵，没想到跟狗玩耍的小姑娘如此清秀美丽。她不施粉黛，给人一种清雅脱俗之感，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露着聪明和一点儿稚气，举手投足显出她有很好的教养。李珉说他一见钟情，怕自己有所流露，吓着晓茵，所以才不敢热情。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往事历历（13）
晓茵让他讲讲他妻子。他告诉晓茵，他跟妻子同一年分到物理教研室。那时的学生是工农兵学员，程度参差不齐，好的一部分学生做差的一部分学生的老师也绰绰有余。因为他跟学生们的年龄差不了多少，有时跟学生一起打球、聊天，关系很好。他独身无事，也常跟好的一部分同学给差的学生辅导。系里领导见他跟学生打成一片，又热心帮助学生学习，便讨论培养他入党。他妻子是党员，承担了这项任务。他给学生辅导纯属于闲着无聊和跟学生们的友谊，他经不起党组织严峻的考验。他桀骜不驯的我行我素的自由思想及他常对妻子发表的异端邪说让妻子主动放弃了对他的培养。后来妻子向他表示愿意跟他做一对在生活上互相帮助的夫妻。他妻子是军队干部子女，很革命，也很单纯。谈恋爱时，她绝对不许他拉她那双革命的手，怕被人看见说他们有小资产阶级倾向。他去她宿舍找她时，如果她一个人在屋里，一定把门大敞四开，免得被人误会他们有偷鸡摸狗的行为。
婚后他们一直没有小孩儿，他妻子提出两人去医院检查一下看问题出在哪一方，他没同意。他对妻子说无论问题出在哪一方都会使另一方内疚或有负担。其实他早背着妻子找他的医生朋友检查过，他这方正常，他不想让妻子有负担才这样巧妙搪塞。他妻子比他大三岁。他们都无兄弟姐妹，两人既是夫妻，又如姐弟、挚友。他妻子父母是南方人，“文革”后再也没有出山工作，在故乡颐养天年。
讲到此，他觉得对不起妻子，心灵深处有一种犯罪感一闪而过。他对晓茵的喜爱如此之真、如此之深，明知这是触犯天条，却有一种宁可受罚也要偷吃禁果的情不自禁。
有时候，爱情真是无法自控，爱的力量往往会使人失去理智，使人有勇气冲破一切束缚。
李珉听晓茵问他父母，便告诉晓茵他年幼丧父，跟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他母亲是高中语文老师，“文革”中被学生迫害身残，终没能熬过那场灾难。晓茵见他那对深不可测的双眼沉浸在对母亲对往事的冥想之中，很替他难过，主动搂着他。
第二天，他们回到洛杉矶，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晓茵第一次尝到恋爱带来的苦涩。二十七岁的姑娘，还带着一点儿童心，哪里想到这种相思之苦仅仅是她苦恋的开始。
晓茵对李珉的感情如决了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李珉从墨西哥回来后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使他非常不安。自己不久就要回国，晓茵如此单纯执著，怎能承受得了这分离之苦呢？李珉深爱晓茵，这一点毋庸置疑。晓茵使他冲动、使他有激情、使他快乐又使他心痛。每次见面见晓茵欢快幸福的样子，他自己好像也回到了青春时代；分别时见晓茵一副难舍难离的痛苦表情他也心痛地不忍离开。
他也爱妻子，与妻子从不吵架，他们之间友情更多于爱情。与妻子的恋爱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他被动地跟着妻子走。妻子在很适当的时候向他表示她爱他，既保守又自然，很容易让他接受。于是，他们由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变成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夫妻。他们的生活平平静静、平平淡淡。有一次，他问妻子：“都说爱情是两颗心碰撞的火花，我好像还没跟你碰撞过嘛，你感觉到什么没有？”妻子没有告诉他她感觉到了什么，只对喜欢开玩笑的丈夫说：“那我们以后就注意感觉一下吧。”
他跟晓茵接触的时间虽然短暂，却令他刻骨铭心，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