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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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难逢,彩云易散琉璃脆,越加心事重重。
第二天中午,雅子夫妇来雪梅家做客,晓茵提前一会儿过去帮忙准备午饭。在电梯口,她碰到了刘志勋。
“来了,吴老师,雪梅让我去买点水果。”刘志勋满脸带笑地打着招呼。晓茵头疼,想去药店买点药,便跟他一起去超市。
这段时间,刘志勋多次求晓茵帮忙劝雪梅,因为雪梅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他对晓茵说他很怀念雪梅跟他吵吵闹闹的日子。雪梅是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很容易了解她。现在什么也不说了,反而令他害怕。晓茵冷冷地对他说:“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是该受到惩罚的。”但是,刘志勋知道晓茵不想看到他们分开,一定在暗暗地帮助他。最近几天,雪梅的一个变化是不再对他视而不见了。
路上,刘志勋如数家珍似的数叨着雪梅的好处。“不是我夸自己的老婆,她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有情趣的。你跟她这么好,你知道的,她的性格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很有魅力。你说是不是?”见晓茵微笑点头,他又接着说:“她既进得厨房又入得厅堂。你看她把家收拾装饰得又干净又漂亮。我家的桌布、窗帘、沙发罩、床罩什么的她一年按季节换好几次,总是有新鲜感。我去别的朋友家,他们几年都不换。雪梅总是有一些突发奇想,这么多年我真是很愉快。”他有些难过,停了一会儿感叹道:“唉,有些东西往往要失去的时候才觉得珍贵。”
晓茵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该怪他还是该同情他?世间上有很多事情是难从原则上断的。
刘志勋突然对晓茵说,“对了,我买了三张“能乐”的票,星期四晚上的,去不去?”
他知道她跟雪梅一定有兴趣,她们去剧院看过歌舞伎,张罗了好几次去剧院看能乐尚未成行。
晓茵犹豫了一下,她现在真没什么心情去剧场,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去的话雪梅肯定不去,那岂不辜负刘志勋的良苦用心了?她点了一下头。
晓茵上下扫了刘志勋一眼说:“一会儿回来换换衣服。”刘志勋点头表示明白,老婆重视衣装他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他如残兵败将,精神萎靡颓丧,不修边幅。前几天晓茵劝雪梅时,雪梅说:“就他现在那副邋遢样儿我也不愿意跟他过下去了。现在就这样,到老了还不知什么样呢?有时候早上不刷牙就吃东西,头发两三天才洗一次,要是碰到你这洁癖症,不用有别的原因,就这一点你也得跟他天天吵,说不定早离了。”
超市离他家只有两三分钟,晓茵买了药见刘志勋还在水果处转着,跟他摆了一下手先走了。
晓茵一进屋雪梅便盯着她问道,“怎么了?没精打采的,脸色也这么差。”晓茵将戴安娜去世一事告诉她。雪梅也一惊。前几年戴安娜来东京住在晓茵家雪梅见过她。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别跟刘志勋僵了。我们还能活几年都难说,人生真是太短暂了!能活一天就好好珍惜吧。”见雪梅不响,晓茵又说:“他很在乎你,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猫狗也会有感情的,你们肯定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哪能说离就离呢?你就原谅他一次吧。”雪梅不接她的话茬儿,却说:“晓茵,我在日本住够了,想回国。”
晓茵原来也打算再工作几年便辞职回国陪母亲的,没想到母亲没有等到她回去尽孝就匆匆离开了人世。这使她很后悔没有早些回去。母亲去世后,她并没打消回国的念头。她早厌倦了这种“临时性”的生活,无论在美国还是在日本她都从未有过要扎根的想法。自从知道李珉妻子已不在的消息,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她知道李珉不喜欢在国外生活,想着自己更有可能回国。但是自从上次跟李珉通过电话以后,李珉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来,她已心凉半截。听雪梅一说,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如果这辈子跟李珉都无缘在一起的话,莫如离他远点儿。
“先别想回国的事了,等刘浩大学毕业,看他愿意不愿意留在美国,如果他留下了,你跟我去美国吧。”话音落地,又觉得自己的话跟刚才劝她的话相矛盾,补充道:“等刘志勋退了休再计划也不迟。”
第四部分 欲罢不能欲罢不能(2)
雪梅感叹道:“好像年轻的日子还没过,就开始考虑老后的生活了;人还没活过似的,就已经想到死的问题了。”
晓茵更是满腹感慨,见雪梅情绪低落,便不再说自己的心事。安慰雪梅也安慰自己道:“不管怎样,我们已把儿子养大,也算没有虚掷光阴。”她心里不再彷徨,明天给李珉打个电话,他对自己怎样是次要的,要先给宏宇找到爸爸,让他们父子相认,自己就是突然有什么不测,也会走得安心一点,这么想着,感到自己好像在安排后事一样,更增加了一些悲哀惆怅。
“李珉还没有电话吗?”
晓茵摇摇头。
雪梅安慰道:“他也许太忙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不管怎样,去跟他见一面吧。”
雪梅给一个寿司店打电话要了四份寿司,晓茵来前他们夫妻已经做好了饺子,晓茵又拌了个凉菜。
刘志勋刚到家换好衣服,雅子夫妇也到了。
他们夫妇均在五十代后半期出生,现在在不同的大学任教。雅子在德国留学八年,德语说得很好。她丈夫是经济学教授,最近几年对中国市场颇有兴趣。晓茵在雅子任职的大学兼职一天,总是上完课顺便去雅子的办公室教她汉语。
雅子夫妇夸雪梅家布置得有品位。刘志勋连忙跟着讨好老婆:“是啊,雪梅干什么都有品位,我都被她熏陶得……”没等他说完,雪梅抢白道:“知道去追求年轻美貌了,是不是?”
这对日本人搞不懂中国夫妻在耍什么花枪,以为他们在开玩笑,雅子的丈夫也跟刘志勋开起玩笑来,“追到了没有哇?”刘志勋尴尬地瞟了老婆一眼闭嘴没答话。晓茵赶快张罗请他们入席。
日本人把饺子当菜吃,雪梅在每人的盘子里装了五六个饺子,又把刚炒的两个青菜和凉菜都分成一小份一小份摆在每人的面前。
雅子开着玩笑说:“你们总是这么盛情款待我们,到我家吃饭给你们吃得那么简单,真不好意思。”
刘志勋赶快说这已经够简单了,回国去朋友家吃饭,朋友都做很多菜的。
雅子的丈夫说:“是啊,中国人可真热情!去年我和大学的几个同事去中国的一个大学交流,对方招待我们的饭菜丰盛极了,我们谁也没数过来到底有多少道菜。说实在的,我们有点儿发愁啊,他们来日本的话,我们怎么答谢他们呢?”
饭后,刘志勋陪雅子的丈夫喝啤酒,聊着棒球的话题。
雅子拿出一本日文小说给雪梅和晓茵看,晓茵曾流露她和雪梅想翻译点文学作品。雅子汉语学了十几年,早已开始看中文原版小说。雪梅问她想不想把中文小说翻译成日文。雅子说由于日语没有中文语汇多,有些中文的含义很难准确地译成日文……
她们都喜欢文学,一个下午一直谈着日本和中国的作家及文学作品。
送雅子夫妇到车站回来,他们碰到了做导游工作的王先生,他也住这附近。
“好久不见了,很忙啊?”刘志勋跟他打着招呼。
“刚刚送客人去机场。还是你们教书自在啊。”
“中国旅游团多吧?”晓茵问道。
“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好带。我这不是刚下团。这个团都是什么干部,带他们坐水上汽车,从浅草到台场,他们不看景色,打起扑克来了,还拿出人民币来赌。船上有些日本人看热闹,我听一个日本人问旁边的人:他们是不是澳门来的黑社会?下船的时候,他们把瓶瓶罐罐塑料口袋什么的都乱七八糟地留在桌子上。一个女服务员对她的同事说:中国人大概不习惯丢垃圾吧。”
“你怎么不告诉他们公共场所应该自己收拾垃圾呢?”雪梅的语气充满了气愤。
“中国团这种情况很普遍。以前我告诉过一些团,碰到客气的回来捡一下,碰到不客气的,瞪你一眼回头就走算客气的,常常有:你是导游,你收拾嘛,我们付了钱的。我拿的是导游的工钱,我可没拿给你们擦屁股的钱。生了几次气,我也不想说了。糟蹋的不是我家,丢脸的也不是我一个中国人。”
“出来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都不好伺候。”刘志勋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口吻。
“有权也好有钱也好,在这儿可没人吃他那套。”雪梅瞪了刘志勋一眼说。
“这个团有个什么大干部的夫人,极无礼貌。在车里坐着两条腿像男人似的劈开着。你喜欢劈开腿倒是穿裤子啊,这老娘们还穿着透亮的裙子。昨天晚饭带他们去一家很高级的店吃寿司,别人都很高兴,这老太婆不吃生鱼,我赶快让厨房给她煎了一盘鱼,有两三种。她一边吃一边跟我吵,说别人吃那么多种鱼,还有贝什么的,她很吃亏,非让我再叫厨房给她红烧一个。我告诉她日本人大概不会做红烧鱼,我从来没在日本餐馆吃过红烧鱼。为这件事她今天一直跟我嘟囔到机场。”
刘志勋问王先生“还有吃狗肉的吗?”
第四部分 欲罢不能欲罢不能(3)
大家都笑了起来。八、九年前,王先生告诉他们,有一天他去旅馆接几位客人出门,见他们在吃罐头,便问他们吃什么罐头。他们把罐头拿过来请王先生也尝尝他们的“狗肉罐头”。王先生一看是给狗吃的罐头。因为罐头上有一只小狗,他们看不懂日语,以为是狗肉罐头。
王先生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了,现在的团都包三餐的。”
又扯了几句,各自回家。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晓茵在公用电话亭给李珉打电话,还是高秘书接的。晓茵说找李珉,高秘书马上问是不是吴小姐,晓茵回说是。他急忙说:“李市长等您电话呢,不过他现在在开会,请告诉我您的电话号码。”晓茵说:“算了,我再打吧。谢谢。”她本想说李珉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但她有些心烦,没等对方再说话就把电话挂上了。
下午的课上得很不愉快。有个女学生怎么也念不对“迟到”,愣是念成“祈祷”,晓茵用日语说明了舌头的位置后又让她念“知道”,她念成“鸡道”。晓茵让她念英语的church和just,她念成了“恰气”和“加四头”。晓茵绝望地说:“慢慢练吧。”还有一个男学生把“去”念成“器”,纠正了两遍还是“七”呀“起”呀的,晓茵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发这个音时不能把嘴咧开,要圆唇。”再让他念,他来了一句:“もういいです。(算了。)”从此不抬头。
晓茵的心情很坏,她在心里坚定着她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一件事:教完这一年的课辞职回洛杉矶陪儿子。
这几天,晓茵一直觉得身体不适。但是她不能休息,她休息一天,就有一百多个学生也休息了。这时,她就更想儿子。宏宇在家时,见妈妈不舒服,总是没一会儿就过来问一声,“妈,大丈夫ですか。”(妈,没事儿吧?)现在,冲着四面墙壁,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更别期待有人问寒问暖了。打开电视,不知什么电视剧,一个女人靠在男人肩上柔声细气地在撒娇,晓茵赶快换了个台。她也想向什么人撒撒娇,她也想靠在谁的肩上休息休息,可是,她没有这么一个人。她看着电话机,过去抓起来,犹豫了一下叹口气又放了下去。
四月二十九号是日本的“绿”节,全国放假。很多人从今天开始过黄金周。早上的新闻大篇幅报道机场、新干线、高速公路等交通情况。晓茵因为三十号还有课,所以后天启程。
就要飞了,跟李珉仍未通上话,晓茵心里又烦又乱,想赌气作罢,又欲罢不能。那天高秘书说他在等自己的电话,可是他为何不打来呢?难道吝惜电话费?这又不像他那倾囊倒箧的性格。万一到了上海他出差出门而不得相见,岂不枉跑一趟?晓茵抬头看表是下午五点,一市之长不至于四点就下班吧,怀着几分别扭晓茵又抓起电话,这次她没犹豫,很快按了李珉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高秘书一听晓茵的声音,马上喊:“李市长,吴小姐。”晓茵立刻听到李珉急促的声音:“晓茵,我一直等你电话呢。”
晓茵淡淡地说:“是吗?”又马上说“啊,我后天去上海,能不能见一面?”
李珉大声说:“真的?”声音中流露出兴奋。
晓茵没有理会这些,又生硬地问:“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几点到?我去接你。把你的航班告诉我。”
“不必了,告诉我在哪儿能见到你就行了。”
“你是跟你丈夫一起来吗?”
“我一个人去。”
“你来上海有什么事吗?”
晓茵说没什么特别的事,五月初有假,去旅行几日。李珉坚持他去机场接她,并说国内正好也放假,他可以陪她几天。他又问她住哪儿,晓茵说尚未定,如果方便的话,请他帮忙订个房间。说来说去见李珉执意要来接她,便告诉了他航班号和到达时间。李珉在那边仿佛自言自语:“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晓茵这边轻声说了句:“不多打扰了,后天见。”便挂上了电话。
晓茵有些纳闷,李珉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二十年前他似乎不是逢场作戏之人。难道时间真会改变一个人吗?不管他变成怎样一个人,自己也得去见他,自己有选择,可是宏宇没有,他是宏宇的父亲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打完电话,她心情立刻好了一些。晚上跟雪梅夫妇去看能乐,雪梅见她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面无表情地跟她开着玩笑:“阴了这么多天,总算晴了。”
进剧场后,他们东张西望地欣赏着。这个剧场的建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