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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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了四十，老太太也不说了，她知道说也没什么戏了。”
李珉又表示他对不起晓茵。晓轩夫妻劝他不必再自责，鼓励他向前看，并说他娶了姐姐，他们就有个姐夫了，说着两人改口叫他姐夫。听他们这么一叫，李珉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
第二天早上，晓轩送他到机场。
飞机正点起飞。李珉摸着口袋里的戒指，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和欢喜。他对“征服”晓茵内心充满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自信，因为他觉得他根本用不着征服她，她也会投入自己的怀抱。本来嘛，她曾经深深地爱过他，这二十年间对他的爱情坚贞不渝，从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而是苦巴巴地等着他；而自己对她的真情更是日月可鉴。如今他们已无任何障碍，他们的结合对他来说有那么一点奉天承运，水到渠成的自然。而且，他们还有个儿子。从哪一方面来讲，他们都应该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家人。不过，形式还是要走一走的，他轻松地想着。
飞机轻轻地颤动着，他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回忆着他与晓茵二十年前的墨西哥之行……想像着见到晓茵时可能出现的情景，又想着如何向她求婚。
第五部分 峰回路转失望而归（1）
东京的夜晚万籁俱寂。
一个未婚妈妈的手记
飞机提前十几分钟到达成田机场，李珉顺利出关，按照宏宇给他画的路线图直奔晓茵家。他在公寓门口找到了秘藏的钥匙。
儿子告诉爸爸因为他小时候有一次忘了带钥匙被困在门外差点儿尿裤子，后来妈妈想了这个办法，配一把钥匙藏在门口的一个花盆里作为他再忘带钥匙的备用。因为妈妈今天六点半才能到家，而爸爸不到五点就会到，所以儿子让妈妈再藏一次钥匙。
李珉开门进屋。二居室虽不大，但收拾得整齐干净，很舒适、很温馨。进门左侧是晓茵的卧室，他张望了一眼；稍大一点儿在客厅旁边的卧室是榻榻米和式房间，床放在榻榻米上，宏宇给他介绍过这是他的房间。他把东西放到客厅，先进儿子的房间。他看见床头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晓茵和宏宇的合照，另一张是他和宏宇。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照片镶在了宏宇照片的旁边。他记得上次晓茵拿了他几张照片，她竟妙手做了这张父子合影。他纳闷晓茵既能做这张父子合照，为何不做张全家福呢？他又到晓茵的房间看，床头柜上只摆了一张宏宇的照片。他又到客厅去找，只有几张宏宇的照片和一张小白狗的照片摆在钢琴上。他心头稍有一丝失望闪过，但马上又被即将要见到晓茵的喜悦代替。
他想起上次见到晓茵的一幕幕，她悲悲戚戚的哭声仍在他的耳畔回响。这么好的女人，连鬼神都应该呵护她，自己却给她带来这么多痛苦。秋月春花，逝去的青春年华是不会再回转的，自己能弥补的，除了在有生之年爱她以外，还有什么呢？如果一切如愿，他将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她。他照着镜子，看自己鬓发斑白、皱纹层层，感叹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他先洗了个澡。洗完澡觉得清爽舒服，今天竟半点疲劳的感觉都没有。他打开冰箱，里面放满了吃的东西。其中有一盘去皮切块儿的水果，他拿出来吃着。儿子特别交待了这一点，“每天妈妈都准备五种以上的水果让我放学回来吃。你去了也得先消灭掉妈妈的水果盘。”吃了几口，他便放下不吃了。父子俩连不喜欢吃水果都酷似，想着儿子像他的地方，微笑挂在了他的嘴角上。
他见茶几上放着几本书和杂志，便翻着看。在一本杂志下面，有一个相片袋，他把照片掏出来。照片上除了晓茵外还有两男一女，他马上认出其中一男一女是刘浩的父母，他在刘浩的房间见过刘浩父母的照片。另外一个男子令李珉紧张起来。
这些照片有四个人的合影，三个人的合影，两个人的合影和几张单照。其中好几张是晓茵和一个胖男人的合影，而且有两张这胖家伙的手搭在晓茵的肩膀上，他的头也可恶地歪向晓茵这边来。一张是两人站在花丛中；另一张男人穿着和式睡衣，晓茵穿着浅黄花睡衣，坐在榻榻米上。两人前面的桌子上摆满了吃的喝的东西，一看便知是在旅馆里。张张照片晓茵都露着李珉久仰了的甜甜的笑容。仔细看照相日期，是两周前。他再仔细端详这个胖男人，除了胖外，人的长相还不错，看样子跟晓茵年龄差不多。
他脑子飞快地将晓轩和宏宇告诉他的情况串起来想了一遍，断定晓茵即使与这个男人有什么特殊关系也是从上海回来以后。难怪最近的几次电话她的态度那么暧昧！按理说误会消除，她应该有所表示。自己被与儿子相认冲昏了头而忽略了她的反应。他又想起副市长夫人的话，莫非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变，否则她二十年亦未嫁人，何以现在，从上海回来便与人交往起来？
他把晓茵与那男人的照片平摆在茶几上看着，他觉得那胖家伙笑得面目可憎。
刚才的喜悦已大减。他感到了一种危机的存在。他安慰着自己：他们也许只是一般朋友，尽管他已料到他们十有八九不是一般朋友。
钥匙开门的声音。
李珉站起来向门口望去。晓茵进来，冲他微微一笑，“顺利吗？”他一时语塞，点了点头。他在飞机上幻想的晓茵见到他像二十年前他去找她时那样扑到他的怀中，他也像二十年前那样把她抱起来搂着亲吻的情景都没有发生。
晓茵换上拖鞋，慢慢走过来。她看了李珉两眼，刚才的一点点微笑已经消失。她平静、淡淡地问他饿不饿，他说还不饿。于是，晓茵就坐下来问他美国之行的情况。他发现晓茵还是像上次见面时那样：不卑不亢、冷静矜持，仍然令他望而却步。他的心有些凉，勉强镇定讲着他在美国几天的情况。讲了一半，晓茵开始手脚麻利地做晚饭。
饭菜大部分是她早准备好的，又炒了一个青菜，别的加热一下，一会儿工夫全摆到桌上。晓茵问他喝不喝酒，他没做声，晓茵便给他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自己倒了半杯。
他等着晓茵跟他碰杯，可是晓茵好像忘了那两个酒杯，给他夹了点菜轻声说：“快吃吧，饿了吧？”李珉心里别扭，也不去碰那个酒杯。
他们边吃边继续谈着。
李珉掩饰着心中的烦躁和不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晓茵。她无喜无怒，表情平静地问着宏宇与刘浩的事。李珉注意到她看了几次挂在墙上的钟，轻声问了句：“晚上有事吗？”晓茵回答说没有。
李珉时而盯着她看，她仿佛有意躲着他的目光，碰到一起便马上移向别处。
两人似乎都没什么食欲，鸟啄食一般慢慢地吃了几口。其实，李珉在飞机上没吃多少东西，早饿了。他以为见到晓茵后会舒舒服服地吃一顿她亲手为他做的可口饭菜，高高兴兴地喝点酒庆祝两人的重逢，他留着肚子呢。现在，望着满桌诱人的菜肴，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饿了，他的肚子已被一股莫名的怨气给填饱了。
第五部分 峰回路转失望而归（2）
九点多一点，李珉见晓茵又连着看了两次钟，忍不住生硬地说道：“有事你就去吧，看你魂不守舍的。”
“你喝茶，我打个电话。”
“雪梅，你回来了？他怎么样？”不知雪梅那边说了什么，晓茵说：“没事，你说吧。”那边似乎仍不肯说，晓茵着急地说：“哎呀，我都说没事了，你快说呀！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病了？”雪梅跟她讲着什么，她的脸上渐渐布满了阴云。
李珉紧盯着她看。最后她轻轻说了两声“知道了”便放下电话。李珉以为她会告诉他电话的内容，可是晓茵只字未提，给他添了半杯茶，又问起他在美国的情况。谈了几句，李珉沉不住气问道：“你朋友病了？”
晓茵没马上回答他，喝了几口茶，长叹一声，低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儿给我打电话呢？”
李珉也好一会儿才一字一板慢腾腾地说：“是不是太晚了？”
晓茵瞟了一眼茶几道：“照片你看过了？”李珉这才想起来刚才没把照片放回原处。
“我在芝加哥时的朋友，上个月来日本搞个项目。这段时间，我们接触得比较多。他希望我……”晓茵欲言又止。
李珉见她停住，着急地问：“你答应他了？”晓茵低声说：“没有。”李珉稍松一口气，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涵养和尊严，沉着声音沉着脸问道：“你喜欢他？”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李珉又紧张起来。他感到晓茵对那个人很有好感，嫉妒与痛苦同时在他心中燃烧起来。
他以为晓茵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在他内心已百分之百确信这一点。他根本没有想过、也完全无法接受她会考虑别人做她的丈夫。他绷着脸强装平静地问了那个男人的姓名年龄职业等，晓茵简短作答。
“你刚才给江雪梅打电话问的那个生病的人就是彭炜吧？”李珉喘气短促起来。
“嗯，前天我跟他说你要来，昨天和今天他都没上班，我让雪梅去看看他。我不想伤害他，可我还是伤害了他。”晓茵显出一副难过沮丧的表情。
李珉明白了怎么回事，刚才的紧张有所缓解。但是，他很吃醋，他为晓茵与彭炜这段密切的来往和晓茵对彭炜如此在意感到难以形容的不舒服。他有一种不输给任何男人的对女人的占有欲，他内心那种强烈的“晓茵是属于我的”的心理使他不能接受别的男人与她交往并企图占有她。
两人默默地喝了一会儿茶，李珉取出他给晓茵买的戒指放在桌上，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把小盒子推向晓茵，动作和表情都带着坚决和固执，仿佛在说：谁也别想跟我争，我娶定你了。
晓茵打开小盒子看了一眼又合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表示。屋子里静了有一分钟，晓茵抬头很快地看了李珉一眼说：“给我点儿时间。”
晓茵对这枚他精心挑选意义深重的戒指那淡淡的表情已使他不悦，她又带着不容改变的口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更令李珉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
他气呼呼地说：“我都等了二十年了，还让我等多久啊？”话音落地，自己听了也觉得没有道理。明明是自己让她等了二十年，不过，自己思念了她二十年也是实情。这么想着毫不气馁地又气势汹汹地说：“他比我条件好，年轻，有钱，也是个美国佬，你们门当户对，是不是？我什么都没有，糟老头子一个！”难以控制的妒火不断由心底里往上蹿，使他无法平衡，使他再也无法保持绅士风度。
晓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把头低下看着桌面。李珉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闭上了嘴。
李珉很希望晓茵向他解释点什么，可是晓茵的嘴闭得严严的，什么也不说。
李珉一向讨厌别人强词夺理地向他解释什么，他特别不喜欢做不好事又满嘴都是理的人。比如：造成的失误或者补救不及完全是因为什么什么；没能完成工作以至于影响大局实在是因为某某原因。大事小事，动辄解释一通，而且又总是能找到充分的理由。他认为这是中国人的丑陋之处。错了就是错了，错是不该有理由的，有什么好辩解的？他自己绝不为任何事寻找理由和借口。赴约晚了，一句话，“晚了，对不起。”别人求他的事不能办时也是一句话，“抱歉，这事我不能帮你。”在这一点上，晓茵与他颇为相似。可是今天李珉非常希望晓茵能啰嗦几句，哪怕是不受听的话。
上次见面，李珉发现晓茵变得成熟冷静，很是欣赏她。今天对她这种异常的冷静却莫名其妙地反感。
他伤心，他生气，他嫉妒，他愤恨。
他想发泄，可是面对晓茵的平静他发泄不出来；他想倾诉这二十年来对她的思念，眼前又完全不是他倾诉衷肠的气氛。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好像沉默这无声语言在此时是最有益无损似的。
第五部分 峰回路转失望而归（3）
“沉默”其实与言语一样具有雄辩性。“沉默”发出的信号不但可以表示沉思、悲伤或者无奈；而且还可以令人感到冷淡、敬畏或无上的尊严。此时的晓茵无奈地倾于前者；李珉则故意地倾于后者。晓茵的表情充满了歉意；李珉则露出一副不容置疑的“你有负于我”的盛怒。
他们无声胜有声地静坐了一会儿，李珉端起一直没动的那杯葡萄酒咕咚咕咚很威风地一口气喝下，然后拖着长腔，面露愠色道：“让我睡哪儿啊？我想先睡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股余威。
“那你先睡吧，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也累了。”晓茵小声小气地说道，站起来走到宏宇的房间把床罩拿下来，又拿出一套宏宇的睡衣放在床上。李珉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见晓茵还坐在餐桌那儿喝茶，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宏宇的卧室坐在床上。晓茵过来站在门口问他明天想做什么？去哪儿？李珉瞥了她一眼冷淡地说：“随便吧。”晓茵说了句“Goodnight”便从外边给他拉上了纸门。这一动作似乎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这道门就是界限！我是不会过来的，你也不能过我那儿去！
李珉哪里睡得着，他将两手放到脑后，仰坐在床上。他的目光落到了晓茵和宏宇的照片上，拿起来看着。看了一会儿又啪的扣着扔了回去。他把对晓茵的气撒到了这张照片上，仿佛照片惹着了他。
“搞什么鬼？二十年都没对什么人动过情，跟自己见了面，又知道自己仍爱着她，怎么就放弃自己跟别人交往起来了呢？即便那时怀疑自己有女人，二十年前自己还有老婆呢。”李珉越想越生气。
刚才他听见浴室的水声，现在已经安静。他很希望晓茵能开门进来，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他不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