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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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一年是她最战战兢兢的三年,也是宏宇反抗期严重的时期。他对妈妈的话似听非听,外面的事也不愿意对妈妈讲,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问他话总是回答得很简单,“没什么、有、没有、是、不是、一般、行”之类。不知多少次,晓茵无助地在自己卧室落泪。
高中一年的暑假,母子俩计划去澳大利亚旅行,妈妈建议在澳洲玩十天,再到新西兰呆几天,她的一个朋友在惠灵顿,曾邀请她多次。既然到了澳洲,就顺便去看看老朋友。那年正好姥姥探亲在舅舅家,他们不必回国,旅行结束后便可直接飞洛杉矶。宏宇订票时没说什么,等他们转了几个城市,结束了澳大利亚最后一站的旅行,从黄金海岸回悉尼时,宏宇对妈妈说:“明天你自己去惠灵顿吧,我去舅舅那儿,我已经把机票改了。”
晓茵一愣,“你,你改票了?什么时候改的?”
“前两天打的电话。”
“你改到哪天了?”
“我的飞机比妈妈的晚一个小时。”
晓茵怔怔地望着儿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眼泪无法抑制地顺着她的脸往下淌。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冲儿子发火了。
“你不愿意去惠灵顿为什么不早说呢?你改票为什么不问问妈妈?你怎么可以撇下妈妈自己走呢?难道你就这么讨厌妈妈吗?你知道妈妈以前来过这儿,这次是为了你才来的,你不愿意跟妈妈一起旅行妈妈是不会勉强你的,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妈妈?”
“我又没让你为我来。”宏宇小声顶了一句便再也没说话。
晓茵再生气也不能让宏宇一个人飞洛杉矶,她往机场打电话请求改乘宏宇那趟班机,回话是只能看当天有没有座位。晓茵整晚坐在沙发上未睡,宏宇躺在床上见妈妈不停地擦泪,装睡不做声。
第二天早上,妈妈陪宏宇在餐厅吃早饭,宏宇见妈妈只喝咖啡,便拿一个面包切开抹上奶油送到妈妈手里,妈妈接下放到盘子上没吃。宏宇想说什么,见妈妈绷着脸,没敢说话,时而偷看妈妈一眼,一副做错事担心受罚的小心翼翼。到了机场,晓茵总算跟宏宇上了同一架飞机。因为她是最后一个登机,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她路过宏宇的座位时,宏宇站起来叫了声“妈”,妈妈没搭理他。一路上,宏宇回头张望了几次,妈妈也不看他。
到了舅舅家,舅舅问他们为什么提前到了,晓茵说宏宇想大家了,就提前回来了。母子俩在人前没露出任何矛盾,可是母子俩单独在一起时谁也不说话。一个月的时间,晓茵基本上陪母亲,给大家做饭。宏宇早上送报纸,每周下午去做三次义工。有一天,宏宇送报回来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姥姥在睡午觉,他去妈妈的房间,门半开着,他轻轻推开,看见妈妈捧着他的照片在哭,他又轻轻退了出来。那天他带着Lili在公园逗留了很久。快回东京的一天,宏宇用打工赚的钱给妈妈买了一只比较贵的珍珠胸针,他知道妈妈很喜欢珍珠首饰。临睡觉前,妈妈到他房间送牛奶的时候,他把礼物给了妈妈。晓茵见漂亮的小盒子上插着一张小卡片,拿下一看,宏宇用英语写着:
DearMom
Iamverysorry。IpromiseIwillneverdoitagain。
Hongyu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未婚妈妈(5)
晓茵看着卡片,顿时泪流满面,她过去搂着儿子呜咽着说:“你知不知道妈妈除了你什么都没有哇?如果你不要妈妈了,妈妈还活着干什么?”
宏宇也哭了。
从那以后,宏宇似乎长大成熟了,他不但不再反抗,而且处处体贴照顾妈妈。有一次,雪梅下班回来,见宏宇站在车站外,问他在这儿做什么,宏宇说:“下雨了,妈妈早上没带伞,我给妈妈送伞来了。”雪梅很感动。她没带伞时,打电话让刘浩到车站来送伞,刘浩不是说“你在车站附近买一把嘛,干吗折腾我?”要么就说“你坐计程车回来吧”。
晓茵常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上帝是很公平的。自己失去了最爱之人,从此再也没有爱情。能够聊以自慰的是上帝给了她一个好儿子。宏宇不但学习优秀,身体、心理都很健康,而且对母亲孝顺,性格也越发开朗热情起来。雪梅常夸宏宇:“这孩子,真没说的。”又饶了一句:“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一辈子不结婚也值了。”
这些年来,她的喜怒哀乐全系在儿子身上。正像弟弟说的那样:姐姐是为了儿子而活着的。
父亲本来对她寄予很高的期望,对她博士未读完一直耿耿于怀,多次希望她回美国把博士读完,在事业上能有所作为。她斟酌衡量得失后,还是决定两益相权取其重,将读博士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教育培养儿子上。她认为儿子的成长比她的博士学位更重要,为孩子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因为孩子实在是她一生中最最珍贵的,何况她对儿子又有无法补偿的亏欠。父亲表示可以理解女儿舍己为儿的选择,同时,也客气地让女儿明白了父亲对她的失望。宏宇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姥爷问宏宇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宏宇从小就喜欢汽车,所以回答说想做司机。姥爷张口便甩了一句:“在那个岛国呆得你们母子俩都胸无大志。”对于父亲溢于言表的失望,晓茵内心深感愧对父亲对她的培养和期待。可是对她来说,如果说她还有什么理想大志的话,那便是跟儿子一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看着儿子长大成人了。
母亲希望女儿能早日结婚,这么多年来,晓茵并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她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加之工作忙,她真没什么余力顾及这个问题。另外,她对找丈夫也缺乏热情,当然这与她对宏宇的爸爸难以忘情,心中没有别的男人的位置也有很大的关系。她更怕这个“丈夫”不疼宏宇。
宏宇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突然改变态度,答应父母和朋友她准备相亲。除了江雪梅,谁也不知她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
元旦后的一天,宏宇上学忘了带钥匙。上午上学,下午去儿童俱乐部。儿童俱乐部是为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父母都工作的孩子提供的福利设施。孩子们在那儿由老师带着玩,犹如幼儿园大孩子班,五点钟孩子们分住宅区排队回家。自从宏宇回到妈妈身边,晓茵的老板给了她特许:没有特别情况的话可以按时或提前一点下班。她一般都是六点左右到家。有时稍晚一点儿就打电话让儿子看电视等她。早上出门前她总是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放在冰箱里,儿子饿了的话可先吃妈妈准备的东西。那天不巧她坐的那条地铁线有人卧轨自杀,地铁停了半个多小时才又开。因为正是下班高峰,站台上人山人海。通车后,等了好几辆车晓茵才挤了上去。那天她比平时晚到家一个小时。
她急急忙忙到家门口时,见儿子满脸泪痕坐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她忙蹲下搂着儿子问怎么不进去,儿子说忘带钥匙了,又喊着让妈妈快开门,他要撒尿。晓茵赶快打开门,儿子飞跑着进了厕所,从厕所出来还抽抽搭搭地哭着,埋怨妈妈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晓茵一边给儿子洗花了的小脸,一边心疼地掉着眼泪,不停地对儿子说对不起。
她知道儿子饿了,先给儿子倒杯果汁,把儿子抱到餐桌的椅子上,又以最快的速度把晚饭端到桌子上来。吃饭时,她哄着儿子,并解释说因为有个人跳到铁轨上自杀,地铁不能开,所以妈妈才晚了。宏宇不解地问:“那个人为什么在妈妈回家的时候自杀呢?”晓茵搜索枯肠找不出合适的话回答儿子,就说那个人一定不知道宏宇今天忘了带钥匙。
吃过饭,她没马上收拾碗筷,先陪儿子下了两盘棋。宏宇在姥姥家时常跟姥爷下象棋。虽然只有六岁,已经下得很不错。晓茵回去接儿子时,见儿子对象棋着迷,便买了本棋书,回来后看着棋书陪儿子玩。毕竟她是个智商很高的大人,学会后就可以往前看几步,儿子是下不过她的。可是小孩子把输赢看得十分重要。宏宇每次下棋都很投入,他知道赢妈妈不容易,就更想赢。妈妈总是第一盘赢他,第二盘装成走得很艰难的样子,最后无可奈何地输给他。他当然看不出妈妈是故意输给他的,憋得红扑扑的小脸儿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今天妈妈的棋下得格外糟,两盘棋全让儿子给赢了。看儿子露出满足的笑容,妈妈的心情也稍好一些。
孩子做完作业,洗澡,上床。晓茵拿出故事书来给儿子念。也许儿子太累了,念了不一会儿,儿子就睡着了。儿子睡熟的时候尤其可爱,晓茵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儿,捋着他那油黑油黑的头发,心撕裂般地疼痛,禁不住泪水滂沱。
一月的天气很冷,七岁的孩子一个人坐在外面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定又冷又饿又怕。如果多一个人照顾儿子,儿子一定会少受些罪。
第一部分 在洛杉矶未婚妈妈(6)
从那以后,她不再拒绝谁给她介绍男朋友了。
第一次去赴约前,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往中国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打了个电话。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打通了物理教研室的电话。她很紧张地说找李珉。对方是位新来的年轻教师,他说他听说过李珉,但是李老师已不在物理教研室。听老教师说李老师好几年前就调到南方去了,去哪儿了他不知道,现在办公室没有别人。
晓茵按时去赴约了。
见面的那位男士正在读博士课程,比晓茵大两岁,那年晓茵三十五岁。刚一见面,晓茵就感到别扭。不知为什么,晓茵觉得他猥猥琐琐,与宏宇爸爸的风度、仪表、谈吐简直无法相比。晓茵不说话不问话,两个人就尴尬地沉默着。跟他在一起简直跟上刑差不多。见了一面晓茵便不想见第二面。可是那位博士生对晓茵却一见钟情,缠着介绍人让他再见晓茵一面。
有了这一次经验,晓茵总是先弄清楚大致条件再见面。
晓茵见的第二个人是见过的人中比较满意的一位。他比晓茵大五岁,很有知识,相貌也不错。几年前他跟妻子离婚,有个孩子由他妻子带着。他对晓茵很热情,三次约会都很主动。第一次见面时他问宏宇父亲的事,晓茵坦率地告诉他只有这件事她不愿意与别人分享。如果他能理解的话可以相处一下,如果不能理解的话,就到此为止。他表示以后不再问。但第三次见面又旧话重提,而且话里话外认为孩子在他姥姥家生活最合适。晓茵便没再与他交往下去。宏宇爸爸的事是她的禁区,除了她的家人只有江雪梅知情。刚刚相处,还不知后果如何,晓茵是绝不会坦白她与宏宇父亲的事的。即使成了,结了婚,她也要请对方尊重她保留这一隐私。就是夫妻,个人也应有个人的隐私权。双方所接受的应该是现在的对方,为什么非要纠缠过去的历史呢?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似乎不能理解有人会有不愿被人触碰之处。另外,想让宏宇去姥姥家是万万不可能的。与其说为自己找丈夫,莫如说是想给宏宇找爸爸,晓茵宁愿不要丈夫也绝不会让儿子离开她。后来,那位先生几次打电话来请晓茵原谅他失言,其实他很喜欢小孩子云云。晓茵心肠似铁,绝不原谅他曾经有过的想分开她们母子的想法。
晓茵快四十的时候,雪梅的一个朋友给介绍了一位姓周的上海人。雪梅说上海男人心细,会照顾人,极力说服晓茵去见面。这位周先生个子很高,斯斯文文,也算一表人才。他跟他妻子八十年代末期来日本。刚来时比较艰苦,他妻子去酒吧打工,结果被在酒吧认识的一位腰缠万贯的老板所吸引,甩了他这位无产者。他赔了夫人后没有消沉,反而激发了他向上的斗志;几年之内学好日语,拿下商学硕士,在一日本企业就了职。第一次见面他便很坦率地将他的遭遇告诉晓茵。晓茵见他诚挚坦率,性格温和,觉得人还不错。除了儿子父亲的事外,晓茵也是无可讳言、坦诚相告。周先生并不在意晓茵对宏宇父亲一事讳莫如深,但对晓茵的经济状况却问得相当仔细,当然是循序渐进的。他是从晓茵的美国国籍问起的。
“你是三年的签证?”
“哦,你持美国护照?那太方便了,我总算拿到了一年的工作签证,还常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失业签证就成了问题。听说美国国籍很难拿的,你怎么那么快就拿到了?”
“噢,你姑姑在美国,收你做养女了。”
“她去世了!那么,你继承她的财产了吧?”
“再没什么,只旧金山那一幢房子也值几十万美金吧?我知道旧金山的房子很贵的。”
“听说日本的外企工薪很高,你原来的收入不错吧?”
“哎呀,你工资那么高,放弃了实在太可惜了。其实你拿个零头出来就可以雇个人帮你照看孩子嘛。真是可惜!不过你干了八九年也存下不少钱了吧?”
“现在的工作也不错,大学假期多,你英语日语都好,可以利用假期当翻译或带学生去中国短期留学。我有个朋友也在大学教汉语,他就是这么干的,他说他年收入有一千万……”
他们是在咖啡店见的面,他付了钱。
第二次约的是晚上,晓茵建议去一个法国餐馆。她常带儿子去那儿,味道好,气氛也不错。周先生一看菜单就嘟哝贵。套餐是三千八百,还不包括饮料。
晓茵每次总是自己要一杯红葡萄酒,给儿子要一杯果汁,然后母子俩碰杯。她问周先生要什么饮料?周先生说他喝水就行了,反正水是白给的。晓茵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吃饭的时候,他说:“你看这么一点沙拉也要八百块,自己买个生菜一百块可以吃好几顿。我一个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也不过三四千块,在饭店吃饭真是太贵了!钱是一分一分攒起来的,不容易啊!其实吃什么都能吃饱的……”晓茵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想着李珉,他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