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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森见登美彦]+四畳半神话大系4+周游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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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真可怕。」
我深深地叹息道,小津打了个呵欠。
「这种事情不过是过家家游戏而已。」
他说,「说到底,这也只是为了救你而已。」
我们离开地下教室,一起去吃猫拉面。
当然,这顿是我请客。
本来,我应该就这样脱离,向新世界扬帆,然而,这挥霍掉的两年是无法轻易的追回来的。我选择了窝在四叠半里。
虽然我想尽快跟小津这种可怕的人划清界限,不过也难以办到。
会经常来打扰蜗居于四叠半的我的,也就只有小津而已。





小津和我同年级。虽然是工学部的,但是电气电子工学一概讨厌。一年级期末时取得的学分还有成绩惊人地低空掠过,这种险境让人怀疑他还留着大学学籍究竟还有什么意义,然而其本人却毫不在意。
讨厌蔬菜,只吃即食食品,脸色有如月球背面居住的人一般十分可怕。假如在夜路上遇到了他,十个人中有八个人会以为自己碰上妖怪了,而剩下的两个人则豪不怀疑。欺软怕硬、任意妄为、狂妄自大、懒惰成性、天生魔鬼、从不学习、毫无自尊、能视他人的不幸为小菜大吃三碗饭,没有一丝的优点值得称赞。
然而,他是我唯一的好友。





我心疼地继续行军。
那天我留宿的四叠半书架里,有关于电影的资料。还有一些不属于我的奇特的录像带堆积在桌子和书架间的地方。喝着咖啡,吸着烟,我在翻弄那些录像的时候,发现了一盒潦草地写着「贺茂大桥的决斗」的录像带,标签上写着「禊」。这东西勾起了我的兴趣,就把它放进放映机看看了。
那是一部非常奇怪的电影。
只有我和小津的两个演员。其内容是继承了从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前就开始的历史悠久的恶作剧交战的两个男子,耗尽精力和体力来粉碎对方的尊严。如能乐面具般始终不改变表情的小津的怪诞演出,加上我那荒唐的精力过剩的演技,为观众们奉上了凝聚了无限创意又毫不容情的恶作剧大餐。最后一幕,是全身染成了粉红色的小津和剃光了半边头的我在贺茂大桥上激斗的场景,连我自己也不禁捏了一把汗。看完以后发现自己满手是汗真是难为情。嘛,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时隔七十天左右再见到小津,我真是非常感动。
心中涌起了无比怀念之情。
电影结束后,还收录了一些花絮。说是花絮,其实不过很明显是捏造的。内容有我和小津在镜头前讨论脚本,弄很煞风景的发型之类的。还有个「听听上映后的感想」这样一个很庸俗的内容,不过都没有人发表感想,只有一个女性评了一句「又拍了一部傻乎乎的电影呢」。
「是明石同学!」
我低声说。





旧书市场。明石同学。年糕熊。『海底二万里』。
二年级的夏天,突然想去找份兼职。河原町那间叫「峨眉书房」的旧书店,偶尔会招人到旧书市场帮忙的。那个像煮熟章鱼般脸的店主,黑着脸说「按小时付工钱就跟没有一样」。
那时候,明石同学也在那里打工。虽然店主对我很恶劣,但是跟明石同学说话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找到了辉夜姬的竹取翁般色魂与授。不过煮熟章鱼和竹取翁的差别也太大了。
参拜道旁有一个向南北长长地延伸的马场,那里驻扎了很多的旧书摊帐篷,很多人到这里来淘书。一眼望去,尽是装满旧书的木箱子,真是有点晕头转向。旧书市里提供一些铺着毛毯的凳子,给那些在书市里犯醉酒症的人歇脚休息。天气虽然很闷热,不过蝉叫倒是别有一番风情。靠在小桥栏杆上休息,喝着柠檬水发呆的时候,这个白痴组织的家伙傻乎乎地在巡逻。
这几天都能看到明石同学。她剪了个很清爽的短发,有着一对知性的眉毛。锐利的双眼像是在注视着什么,给人一种毫不掩饰自己的感觉。她的主要工作是防止失窃,被她那种眼神盯着的话,小偷也无法出手吧。
「那是什么?」,我问。
她松开了皱起的眉头笑道,「这是年糕熊」。
她有五只颜色不一样的小熊,称为「软绵绵战队」,看来她很爱惜它们。「年糕熊」这个好听的名字本来就很难忘记,而且她笑着告诉我「它们是年糕熊」,就更让我难以忘怀了。
也就是说,直白地说,就如聪明的读者所想,我迷上她了。
最后一天前的黄昏下,我在小桥边上捡到了「年糕熊」。应该是明石同学丢了。我想明天见到她的时候交给她,就先回去了,不过最后一天她没有来。峨眉书房的店主恶性恶相地告诉我她有急事不能来了。我买了『海底二万里』作为旧书市的回忆,离开了下鸭神社。
之后的半年,我想着这终究要还给明石同学的,所以很爱护这「年糕熊」。在洗衣房里,年糕熊神秘失踪实在令我太心疼了。
「喂喂,这是什么时候的回忆了。」
我看着电视画面里的明石同学,不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只要看到明石同学的脸我就有活力。
第二天,我又开始破坏墙壁继续进军,默默地挥动着扳手,我想着那盒录像带的事情。我并没有跟小津一起拍过电影。然而那部片子是我和小津制作的。我反躬自问,自己确实有过制作那种电影的忧郁的冲动。录像带的标签上写着「禊」。我回想起遥远的一年级,站在那个命运的钟楼前的记忆。那是我没有加入的电影协会的名字,正是叫做「禊」。
逐渐改变的房间。
我并有参与制作的电影录像带。
我曾经错过没买到的书摆放在书架上。
我没买过的龟甲刷帚。
应该不是跟我同居的香织小姐。
那天,我停止了移动。站在四叠半中央仰望天花板。
我终于把握到这个四叠半世界的构造了。
真是为一直以来都没注意到的自己而羞愧。这个世界无限延伸的四叠半,肯定都是我的四叠半。然而,那一个一个的房间,是一个一个做出了其他选择的我的四叠半。这几十天里,我穿行于各个平行世界的生活片段。
我全身乏力。
这是按什么来排列的,我想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里。
然而,我意识到了。
只要一个小小的决定不一样,我的命运就会改变。我每一天都在做无数的决定,产生了无数不一样的命运,有无数个我诞生,有无数个四叠半出现。
因此,这个四叠半世界,从原理上来说是无法遍历的。





我横躺在万年床上,竖起耳朵。
这个四叠半世界没有一个人,静谧。
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能给我传话。这样一个没有说话对象的我,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没有人把我当傻瓜,没有人尊敬我,没有人鄙视我,没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在未来出现。
我就像是这四叠半的尘埃般沉淀的空气一样。
不管是世界失踪了,还是我失踪了,对于我来说,只有世界中的我是存在的。即使是穿过了几百间四叠半,我依然不会遇到一个人。
作为最后一个人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假如能离开这里,我有很多事情想做。
吃上美味的饭菜,还有猫拉面。到四条河原町去。去看电影。跟峨眉书房那个煮熟章鱼脸的店主同行竞争。认真出勤去听课大概也会很有意思吧。还想跳献给下鸭神社内的祭神们的祭舞。到二楼的樋口那里跟他谈猥琐话题也不错。到漥塚牙科医院检查,舔舔羽贯小姐纤细的手指也不错。去安慰一下被驱逐出组织的相岛前辈。不知道大家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在热闹的世界里过得快乐吧,朝气勃勃地生活着吧。城崎和香织小姐幸福吗。小津还是那样把他人的不幸当小菜大吃三碗饭吗。明石同学看着缺了一只的「软绵绵战队」郁郁寡欢吗,会不会在哪个地方捡到了呢。我真想确认这些事情啊。
不过,这个愿望,已经没有机会实现了吧。





我觉得背上好像被什么硬物扎到了。找了找发现是在漥塚牙科医院拔掉的智齿。「嘎嘎嘎」,我很阴险很本色地笑了笑。我把这颗成为蛀牙的智齿捏在手中,在地上打滚。
为什么会有这东西的?
这里是四叠半(0),是我出发的地点。
不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走错了,花了几十天,我还是回到了出发点四叠半(0)。很可能,我只是在广袤无垠的四叠半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拼命地打转而已。
这个世界的四叠半并不是每个都一样。在打开门或者窗的时候,对面是以镜像的位置出现的。因此,走进去的时候产生错觉,以为一直在前进反而是在走回头路,也有这种可能性。我本来是很慎重地选择前进方向的,事实上却事与愿违。
这个大圈转得真是太没意义了。
不过,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变得怎样也无所谓。只是静静地接受这一切。
我横躺在床上,摸着长长了的胡须。我决定了,就在这个世界里定居吧。忘却外面的世界那些美好的回忆。不再做打破墙壁这种野蛮的行为,要过上绅士一般的正常生活,多读些好书,偶尔看看猥琐读物调剂调剂,集中精力提高自己的精神力。反正没有办法逃出这个广阔无边的牢房,堂堂正正地等待死亡之日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睡过去了。
那是第七十九天。





醒过来。
六点。不知道是早上六点还是傍晚六点。在被窝里思索着,但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
我在被窝里如毒虫般坐立不安,慢慢地爬起来。
很静。
喝了咖啡吸了支烟,但是不想开始这一天的行动,又滚回被窝里胡思乱想。手里抓到了掉到枕头边上的蛀智齿。用这个难看的蛀牙挡住日关灯,我想起木屋町那个占卜师的话。
我完全把这个不可解的状况归咎于那个老太婆。以「你做事很认真又有才能」这样的甜言蜜语玩弄我,当我受踏入别样人生这种欲望迷惑靠近的时候就对我下咒。
「Colosseo」
傻到家。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个叫蔷薇色的有意义CampusLive,收藏在正仓院的究极至宝了。
说回来,这个牙齿真是被蛀的很厉害。我居然能忍受到这种程度,真是白痴。牙齿的上部已经完全被蛀空了,就如是一个能看到内部的科学模型般。仔细看看,已经看不出这是颗智齿了,倒是想古代罗马的巨大建筑……。
「Colosseo」
我低吟。
啪嗒啪嗒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户。
下一瞬间,一股涌动的黑风从半开的窗户间隙流入进了这间四叠半。
是那些在四叠半世界里大迁移的蛾群,看来它们要穿过这个四叠半(0)。大量的蛾涌进来,把天花板都遮盖了,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飞蛾飞进来。
我惊恐地赶快逃到隔壁的四叠半(1)去。
打开门,我的脸被清凉的空气包裹着。
满地灰尘粘糊糊的地板走廊在黑暗中长长地延伸出去。天花板上,一盏盏小小的电灯在闪烁。远处的大门的日光灯,散发着阴郁的白光。





我向着大门走去,甚至没有注意到飞蛾相继从敞开的大门飞走。
走廊的一角传过来嘶嘶的声音,看来是有人用走廊的插座主饭。虽然飘过来的饭香要把我死死地钉住,但是我坚定地向前走,打开鞋箱,把我的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
我离开下鸭幽水庄,在黄昏下的下鸭泉川町徘徊。
整个町笼罩在蓝色的黄昏下。路上吹过来的凉风拂过双脸。无需假设,这是真真实实的很舒适的味道。这并非一种特定的味道,是外界的味道,是世界的味道。不止是味道,还能听到世界的声音。仭纳成匙飨臁⑿『拥匿;苹柚蟹沙鄣哪ν谐档纳簟
我摇摇晃晃地奔出泉川町。坚实的沥青路一直延伸。我能看到街上路灯的灯光、家家户户门前的灯光、从窗户偷出来的温暖的光芒。走过了来往车辆照射下的下鸭茶寮,来到了幽静的下鸭神社参拜道,不久就听到了汽车驶过的声音,学生们在鸭川三角洲欢庆喧哗的声音。看到了黑漆漆的三角洲松林。大学生们在黑暗中举行宴会。
我过了马路,走进鸭川三角洲。
从堤坝的松林穿出来。难以抑制住澎湃的心情,我小跑着出去。我一边跑一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松树粗糙的树枝,把一个轻浮的大学生撞飞了。他们一脸「你这混蛋想干嘛」的表情看着我,但是注意到我长长的头发和胡须后,他们就装着没事般缩了。
穿出松林的瞬间,美丽深邃清澈的蓝天就在眼前无限的延伸。
我以要称得上滚下去的速度跑下堤坝,来到鸭川三角洲的尖端。流水的声音更加大了。我就如一个站在船头的船长般,屹立在三角洲的尖端。东来的高野川和西来的贺茂川在我眼前汇合成鸭川,滔滔流向南方。
点点街灯的辉映下,河面有如一张银箔纸一般摇弋。沉稳的贺茂大桥就横亘与眼前,其栏杆上整齐安装的电灯散发出橙色的光芒,桥上川流不息。人们在贺茂大桥上散步,鸭川三角洲上人头涌涌,放眼过去都是人影。栏杆的电灯、闪耀着灿烂光辉的京阪电车出町柳站、成排的街灯、远处下游的四条界隈的亮光、渡桥的汽车灯光,所有的这些都如宝石般美丽地闪耀着溶为一体。
这是一幅什么景象啊。
太繁华了。
简直就像是祗园祭般热闹。
吸入清香的空气,仰望从桃红色变成蔚蓝色的天空,我做出夸张的表情,然后不为什么地大喊出来。





在鸭川三角洲的人们向我投来恐怖和厌恶的目光,而我只是陶醉于活在此处的欢喜中。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出神了多久。过了一会,贺茂大桥那边骚动起来。站在鸭川三角洲的尖端看过去,东西两边大批的学生蜂拥而至,大声吵嚷。不知道起了什么骚动。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贺茂大桥的宽阔的栏杆上。他似乎在栏杆上跟涌过去的学生们不知道在争吵。在栏杆的灯光照射下,我认出来那是小津。只见他站在栏杆上,一副要马上跳下去的架势,笑嘻嘻地做出猥琐的弯腰姿势。过了八十天,这人还是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妖怪。看来在我消失了的这段时间,他依然一个人在诅咒的道路上迈进。
我很怀念地喊了声「小津啊」,他似乎听到了。
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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