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0-我们的心多么顽固:布老虎十周年纪念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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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买回家了,玩一阵,不想要了,你们把冰箱退给我,我保证你们不会损失一分钱,我原价退给你们。”
我说:“冯瑞,这生意究竟能不能做下去,我是一点底都没有。”
冯瑞脸一板,说:“到现在反正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老四,我不明白你怕什么,你老四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怕什么?”
冯瑞说得对,都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阿妍说:“我们就买吧。”
于是我们就咬咬牙买下了那台冰箱。现在说起来,真得好好地感谢这台冰箱,当然更得好好感谢冯瑞。这台冰箱的钱,当时还是跟我姐借的,买的时候就在担心,不知道这钱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如果不买冰箱,生意很可能就不做下去。刚开始的生意确实不好做,我们既然买了冰箱,已经花了这么大的本钱,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已经投资了,骑虎难下,这小餐馆想不开也得开下去。很多事情根本就说不清楚,没想到我们很快度过了难关,不仅将冰箱的钱还了,而且生意说红火,就立刻红火起来。生意不好的时候,门庭冷落,你傻坐那没事可做,等到生意真红火起来,人呼呼地都涌来了,你忙都忙不过来。
唉,现在回想起来,平心而论,那真是做生意的好年头。那年头,只要你肯去做,只要你能咬咬牙,做什么生意都能发财。我们那条街上,越是盲流,越是下三滥,越是没什么身份地位,越是平时什么都不能干的人,发财发得越快。那时候许多人都一窝蜂地做盐水鸭生意,南京街头是地方就有卖盐水鸭的,要说这活根本谈不上什么技术,可是用不了几年,你肯定会成为万元户。真的只要你做,只要你肯做,只要你敢做,没人不发财。那时候发财太容易了,就好像路上有钱包等着你去捡,那时候的万元户差不多能和今天的百万富翁相比,那时候的家庭要是有个一万元存款,光是吃利息,就够活一辈子的。
我的小餐馆很快就有了起色。一开始,我们是典型的夫妻老婆店,阿妍只要一下班,就赶过来帮我打点。我妹妹也常在这帮忙,她分配在纺织厂,轰隆隆的机器声搞得她神经衰弱,一直歇长病假在家。她跟着我干了一阵,动不动就赌气不干了,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我这妹妹比我妈还厉害,有一张非常唠叨的嘴,有一个永远不平衡的心态,自己恋爱老是不顺利,看见我和阿妍恩恩爱爱就心里不痛快,就惹事生非。阿妍老是让着她,她呢,也就永远得寸进尺,永远是欺负自己人。
断断续续的,我妹妹谈了好多个男朋友,她是离过婚的,再找人,能看上她的都是特别差劲,她能看上的,别人又不肯要她,因此她那脾气坏得不得了,也不为什么事,一碰就要撂挑子,一碰就吵个没完。要说她的吵,也就是个唠叨,因为我们都知道她那臭脾气,都懒得理她。
我们不得不考虑雇一个人,于是丁香便成了找的第一个帮手。那时候,长江路上有个保姆市场,是居委会出面办的。记得是正月十五以后,我和阿妍将歇业多天的餐馆粗粗收拾了一下,然后锁上门,一起保姆市场去雇人。当时开餐馆,在正月十五以前都不营业,因为在这期间,大家都在家里吃饭,非要到过了元宵节,一切才会差不多恢复正常。我们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好好地干一番,雇人的事情是早就商量好的,一路上,阿妍说要找一个顺眼一些的女孩子,我说又不是找媳妇,要顺眼干什么。
很快就到了保姆市场,人声鼎沸,乱得像个大集市。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大多数人都是刚从农村出来。我们就在路边谈了几个人,都不是太理想,双方都不太满意。阿妍既嫌那些女孩呆头呆脑,又害怕她们油腔滑调。那些女孩听说我们是开餐馆的,纷纷摇头。那时候刚出来的农村女孩,清一色都愿意去做小保姆,因为当时能用保姆的人家,条件都比较好,不是高级知识分子,就是一定级别的干部,在这些人家当保姆,有一种安全感,而我们这些刚开始做生意干个体户的小老板,给人的印象不太好。社会上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说,别人说起来,小老板都是一些坐过牢的邪头,是一帮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因此一听说是到餐馆打工,女孩子都害怕。
丁香的一条腿有些瘸,人长得怪怪的,是一脸苦相,站在路边,急着要找份工作。她的脸上和脖子上有几条明显的血痕,正是因为这些伤痕,才让我们注意到她。阿妍很随意地跟她谈了几句,她想都不想,立刻一口一个大姐,叫得十分亲热,并且立刻提出来要跟我们走。我看她那样子好像有些笨,插嘴说你的腿到底行不行。她听了我的话,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没问题。我说不能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走给我们看看,要知道,在我们那儿干活,得成天端着盘子跑的。
一旁的阿妍觉得我的话有羞辱她的意思,害怕她会多心,不开心。
丁香却说:“你不相信,我走给你看。”
说完,丁香也顾不上害羞,就在我们面前大步流星地走起来。因为她是瘸子,那模样很不好看,一翘一颠的,还真有些健步如飞的意思。
阿妍立刻同情起她来,让她赶快停下来。
丁香用急切地眼神看着阿妍,恳求说:“大姐,我就到你哪去吧。”
我还有些犹豫,不想雇一个腿瘸的女人,阿妍也不跟我商量,便自说自话地答应了。
阿妍说:“好吧,我们就要你了。”
丁香立刻喜形于色。
阿妍又说:“真到我们那,可要好好干。”
接下来便是谈工资。
丁香豪爽地说:“大姐,这好说,你看着给吧。”
阿妍说:“那不行,总得说好一个数字。”
“真的没关系,大姐,你给多少都行。”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二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四章(3)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妍差不多把丁香的所有底细,全都打听到了。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稍稍知道一些别人的隐私,就会变得莫名其妙的兴奋,一五一十统统地告诉了我。她的肚子藏不了什么事,绝不会放弃与我一起分离别人的秘密。阿妍告诉我,丁香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是让她男人打的。
阿妍说:“我起先还有些不相信,可是你真听她说了,你就相信了。”
丁香喋喋不休地对阿妍诉说了许多。然后阿妍又在枕头边,把这些话对我复述一边。阿妍告诉我,丁香的丈夫是个很坏的男人。她告诉我,丁香原来是一个很不幸的女人,这一次,是让她丈夫硬逼出来的。她丈夫在外面找了个情人,结果不但把那女人公开带回来住,还嫌丁香在家里碍事,于是便找借口打她,一定逼着她出来打工挣钱。
我不相信天下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男人既然这么不像话,干吗不离婚?”
“我也这么对丁香说,她说她男人不肯离婚,乡下就是这样,男人真不肯离婚,又有什么办法。”
我对丁香的故事半信半疑。
阿妍却是什么都信。丁香对阿妍显然是无话不说,她什么都愿意告诉阿妍,阿妍呢,又继续把这些再告诉我。阿妍告诉我,丁香已经有两个小孩,是一儿一女。正因为有了孙子,丁香的婆婆也不赞成儿子离婚。她婆婆对丁香说,自己儿子不过是给狐狸精给迷上了,这种事也算不了什么,男人吗,哪有不嘴馋的,隔一段时候就会回心转意,过一阵就会好的。丁香的丈夫逼丁香出去打工,据说也是她婆婆的主意,丁香的婆婆说,丁香真不在家了,这家里就可以太平一些,女人吃点亏算什么,惹不起,躲得起吗。
阿妍非常同情丁香的遭遇,我听了觉得奇怪,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丈夫,又竟然有这样的婆婆。
隔了不多久,丁香脸上脖子上的伤痕褪得差不多了,阿妍发现丁香好像有妊娠反应。她先还只是怀疑,没敢问,后来越看越像,一追问,果然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阿妍顿时有些吃惊,丁香也感到不好意思,为自己隐瞒了这么件大事,感到非常抱歉。我听阿妍说起这事,立刻气呼呼地要撵丁香走,我说我们是要雇个帮手干活,这活刚有些上路,没想到又会是这样。阿妍也觉得这事很麻烦,恨丁香竟然会隐瞒这么一件事情,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倒是丁香索性撕开脸了,既然阿妍已经知道了实情,她便求阿妍帮她找医院堕胎。
阿妍说:“这种事我不能随便答应你,老四在妇产科医院倒是有个好朋友,可是你男人已经都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又会怀孕。”
丁香不做声。
阿妍说:“你不会有别的男人吧?”
丁香委屈地说:“要有别的男人就好了。当然还是我男人的,他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吃了碗里,惦记着锅里,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他逼出来。”
阿妍说:“我倒让你搞糊涂了,究竟是你自己出来的,还是你男人逼你出来,你说说清楚。”
“我男人也逼我,我自己也要出来。”
阿妍说:“我怎么还是不明白。”
丁香便说她忍受不了自己男人今天在她床上,明天又到别人的床上。男人吗,有本事挣钱也算了,丁香说她男人本事没有,养家都养不了,女人却有好几个。除了带回来的这个,他还和谁的老婆有一腿,又和东村的寡妇也有不干不净的关系。丁香一控诉起自己的男人就义愤填膺。她一控诉起自己的男人,就像提到了万恶的旧社会,只要一逮住这么机会,丁香便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控诉她丈夫。
我对阿妍说:“不管怎么样,这女人不能留,我们得让她走人。”
阿妍也同意我的意见,但是迟迟不肯执行,迟迟不向丁香发出最后通牒。她是有些舍不得让她走,丁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帮手。当时除了丁香之外,我们又找了两个女孩,这两个女孩加起来,还抵不上丁香一个人能干。丁香当然明白我们的态度,苦苦哀求阿妍帮她找医生堕胎,说只要帮她度过了这一次难关,她一辈子都会记阿妍的情。阿妍于是也有些心动,跟我商量,是不是可以去妇产保健医院找老居,我立刻一口拒绝。
我说:“这种事不能乱来,你怎么知道这女人说的都是真话。”
阿妍说:“我看也差不多,我觉得她说的基本上是真话。”
“什么叫基本上?”
“我觉得她没必要不说真话。”
“你冒冒失失地帮她把胎做了,万一她男人找来了,说又要这个孩子,怎么办?还有,万一根本就与她男人无关,是别的男人的种,你好心好意地帮她做了,她男人胡思乱想,纠缠上我们怎么办?阿妍你要知道,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
阿妍把我的话对丁香说了,丁香说我男人才不在乎这个小孩呢,你们家老板也是的,怎么能怀疑我和别的男人,我丁香再不要脸,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们实在不肯帮我的忙,我只好自己去医院,说着伤心地哭起来。阿妍被她这一哭,心又软了,又跑来跟我商量。我还是不松口,说这种事一定要她丈夫出面,才可能考虑去找老居帮忙。丁香万般无奈,只好写信通知自己的丈夫。
丁香的丈夫立刻找来了,丁香是瞒着家里跑出来的。她丈夫看上去白白净净,个子不高,是一张娃娃脸,站在阿妍面前,要比她矮半个头。阿妍打量着他,努力把他与丁香说的那个男人对上号。丁香的丈夫说他一接到丁香的信,就火速赶了过来。原来这家伙也在到处寻找丁香,不过这男人找丁香的目的,不是放心她,而是迫不及待地追着要和她离婚。丁香果然说了假话,事实上,并不是她那个丈夫不肯与她离婚,而是她自己死活不肯离。其他的故事大致就是那意思,八九不离十,丁香的男人现在确实是叫一个狐狸精给缠上了,两个人已
经公开住在一起,这女人成天逼着他跟丁香离婚。
两个人见面以后,说了没几句话,丁香的丈夫仍然是坚持要离婚。他像小孩对大人胡搅蛮缠一样,说:
“你躲也没有用,丁香,你就做做好事,就答应离婚算了,我求求你。”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叫他来是商量堕胎的,他倒好,硬缠着丁香死活要离婚。
阿妍说:“你搞清楚没有,女人怀孕期间,受法律保护,你没有权力提出离婚。”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二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四章(4)
弄到临了,阿妍的嗓门越来越高,变成了是她跟丁香丈夫在吵架。丁香丈夫坚持要离婚,不答应离婚,他就不带丁香回去堕胎。当晚吵得不可开交,阿妍一个劲地帮着丁香打抱不平,该说的话都说了,丁香丈夫仍然是认定死理,人他可以带回家,胎可以陪着去堕,婚是一定要离的,说什么都要离。
阿妍变得十分愤怒,气乎乎地说:
“丁香你就跟他回去,离就离,有什么大不了,这种男人你有什么可稀罕的。”
丁香似乎也知道没什么退路了,感到十分绝望。
丁香的丈夫说:“她要答应离婚,我这就带她走。”
阿妍指责说:“你还是不是人?”
丁香的丈夫说:“就算我不是人好了。”
阿妍突然跑来跟我商量,说就让丁香把小孩生下来,由我们来抚养,怎么样。她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已经不能再有小孩了,为什么就不能领养一个。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阿妍有些兴奋,眼睛瞪大了,等待我的回答。对于她这种忽发奇想的念头,我一口回绝了,说你阿妍如果想做好事,也不是这么做的。我们要想想后果。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心血来潮,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往她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