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大争之世-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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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稠唬得面无人色,战车分裂,他整个人就从车上掉了下去,双足尚未落地,刚刚踏上地面的庆忌一支长矛已毒龙般刺到,一尺长的锋利矛尖自他咽下三寸处斜斜刺入,带着红缨自他脑后搠了个窟窿;“噗”地一声带着一蓬血浆钻了出来。姬稠二目圆睁,满脸惊骇、不信的表情,但是那眼神虽是八旬高龄的老人,逃得可是飞快。就在此时,林中一箭射出,正中随在晏婴身后下山的一名家将背上,那家将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向下滚了几滚,寂然不动,众军士大骇,齐呼道:“林中有刺客。”
前方晏婴低喝道:“不要理会,速速下山!”竟是一刻不停,连头都不回。他府中地家将都各擎兵刃在手,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一路簇拥着他向山下急行,踩得碎石簌簌,沿路滚动。
这时林中一阵呐喊,杀出一队人马来,原来是孙凭见晏婴要走,这埋伏已然失去效果,又不甘心让婴锉子逃出生天,所以干脆率领林中埋伏的死士们冲了出来。人未到,一篷箭雨飞蝗般先至,十余名士卒惨呼着倒下,黎褚拔剑在手,大吼一声,将剑舞得风车一般,磕飞几支箭矢,大叫道:“散开,反击!”
田乞机警,深知此刻刀枪无眼,可分不出敌我,一见箭雨射来,想也不想,便往草丛中扑倒,尽管反应迅速,还是被一箭射散了发髻,骇得他都白了,当下披头散发,连滚带爬地抢到士卒们前边,跟在晏婴身后向山下奔逃。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黎褚所部乱了片刻,伤了二十几人,但是这支军队倒底是一支精兵,片刻的惊慌之后,士卒们已拔剑在手,或借山石、或借树木掩护,一边躲避对方箭矢,一边向敌接近,很快双方便短兵相接,叮叮当当地战在一起。由于山路狭窄,孙凭的人数优势利用不上,一时双方竟然战了个旗鼓相当。
黎褚所率这支军队,乃是公室精锐,所有士卒都无家室之累,又兼是专职的城卫军队,军饷丰厚。所以将士用命,英勇善战,这也是高昭子和晏婴都极看重黎地原因。孙凭的人马虽是五大世族集中起来的勇士。一时也未见占了上风。
田乞匆匆向山下逃,快到山脚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山顶一股浓烟冲宵而起,田乞不禁暗骂孙凭莽撞,机会失去一次,还有下一次。只要晏婴没有发现正有针对他地暗杀行动,总有成功的时候。可是现在孙凭仓促发动袭击,又引燃信号,号令各处伏兵一齐发动,一旦事败,哪还有第二次机会?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咬着牙向山下逃命,只是他方才跑丢了一只鞋,此时赤着一只脚。被山石硌得生疼,跳起来就没有那么快了。
晏婴逃到山下,山下的人马抢上来接应,有人扶晏婴上了车,十几面一人高地大盾依托他那辆大车为核心,把四周和团团护住。晏婴坐到车上呼呼直喘,还未定下神来,黎褚提着一口血淋淋的宝剑,在几名亲兵的护侍下抢下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晏相,刺客居高临下,人数众多。不利我军交战,我把人撤下来啦。”
晏婴瞧他一身血腥,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点点头,正想安抚几句,田乞披头散发地跑过来,大声叫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哎呀。黎大夫,快快护送晏相回城。”
“且慢!”晏婴扬声制止。镇静地抬头看看山顶那股滚滚黑烟,目芒微微一缩,吩咐道:“不必惊慌,各位大夫还在原野间,老夫怎可弃之不顾?命令我部,且退一箭之地,观敌动静。”
“诺!”黎褚急急传令下去,数卫兵马护侍着晏婴的车驾徐徐后退,直退出一箭之地停下,等着各位大夫率家将们赶来汇合。见此情形,田乞站出来对黎褚道:“黎大夫,各位返回的大夫及其家将皆应安排在外围,不要引入中军,以防内中有刺客响应。”
黎褚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郑重抱拳道:“多谢田大夫提醒,”说完转身急急去安排了。今日卫护晏婴的责任全在他地身上,如果这位德高望重地老宰相在他地保护之下让人宰了,那他的命也要保不住,田乞这番提醒,他自然感激不尽。
晏婴本来对田乞有着一丝疑虑,听他这番吩咐,又见他跑丢了一只鞋子,头上地发髻也被射散,狼狈不横冲直撞霸道凶猛的兵种,那黑甲将军战阵经验再如何丰富,也没有和骑兵做战的经验,哪里想得到他不但在马上居然可以执矛杀人,而且速度快的惊人,待到他反应过来,庆忌一矛已经刺到面前。黑甲将军大骇缩头,庆忌的矛尖刺在盔顶,竟把他的头盔掀了下来,随即朗声一笑,快马前冲,已经闪过了他这辆战车。
战马闪过,那车右戟手的大戟刚刚劈下,贴着庆忌地马尾劈到了地上,这个经验丰富地戟手同样估错了战马的速度。黑甲将军战战兢兢地扶着车辕从车中探出头来,披头散发,一张脸白得象小鬼儿似地……
庆忌一路前冲,只想自重围中杀出去,绕到山后与豆骁劲汇合,所以一路向前,并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向他递剑的,他也不分是那狩猎大夫一方,还是五大世族的兵将,只管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五大族的伏兵一边向前冲一边清剿正在游猎的公卿大夫,见打横冲来一员猛将,自然组队拦截。但庆忌的声势实在太骇人了,只一眨眼间,便已纵马冲入人群,随即便听得惨呼连连,断臂残肢混着热血四下洒落,庆忌整个人身上溅满鲜血,直如凶神恶鬼一般,令人望之胆寒。
看庆忌的装束,不过是家将一流的角色,并不是此次清剿的主要目标。而如此凶悍的打法,也着实令人胆寒,所以五大族的伏兵并不纠缠于同庆忌的厮杀。况且庆忌本就天生骁勇,又是中国历史上正宗的第一名骑兵,再加上这不要命的狠劲儿,能够与他缠斗的还真没有几个,越往后冲,向他递来的剑戟越少,待到终于杀出重围,前边一片旷野,庆忌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此时心神松懈下来,便觉身上一阵阵虚弱。
人力终究有限,这一番厮杀,他的气力已经耗去了七成,再加上后背裹缚的不好,鲜血仍是涔涔渗出,失血过多,也是渐渐乏了气力。
前方已经到了山口,往右一转,便拐向与豆骁劲约定的地方,可是方才这支五大族的伏兵也是自这个方向冲出来,庆忌还真怕豆骁劲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往右一拐,已是崎岖山路,庆忌眼前开始有一团团黑云飘过,有些眩晕渴睡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但前方不到一里便是约定的会合地点,他便强自支撑着赶了过去。
到了一片白桦林前,他勒住马,仰起脸来便欲向山林中呼唤豆骁劲,只这一抬头,便觉满天阳光耀眼,天旋地转,一头便从马上栽了下来。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098章 乱中乱
临淄城内,一片萧杀景象,到处是一队队持戈的甲士匆匆往复。从双锋山上攻下来的千余死士一时虽未摸清他们的来路,但高、国、栾、鲍四族调来的军队可是旗号鲜明,无法掩饰的。
晏婴守住双锋山,倚险为凭,任他大军再众,都难攻得上去。临淄城近在咫尺,一得了迅息,便迅速派出大军前来接应,国、高、栾、鲍四氏见事不可为,唯有抽军逃走,退往各自封邑。
各大世族联手欲除齐国宰相,在双锋山下一场狩猎,死去的大夫以数十计,如此大事,齐国国君就算是死人也得爬出坟头吼两声了,要不然还要他这国君何用?齐国国君姜杵臼从美人堆里爬出来,大发了雷霆,疾言厉色,誓要处治所有犯案之人。
他本想把这件事交给晏婴处理,但晏婴年逾八十,这一番上山下山的折腾,回到城里就胸闷气促,难以理事了,骇得晏府急急召了几个最有名的医师回府诊治,姜杵臼见状也慌了,姜杵臼耽于享乐,但是人可不傻,他可是晓得晏婴才是他最可倚重的忠臣,忙也派去了自己的太医,嘱咐老宰相好好将养身体。
晏相养病,三个上卿两个犯案,这案子理所当然的便交到了唯一一个剩下的上卿田乞手里。田乞“忠心耿耿”、雷厉风行,一接到国君的命令,立即接管城防,率领兵丁开始了临淄城中的大清洗。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随同晏婴上山、逃回城来地所有大夫召来,安抚他们的忠诚,声言这些人全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忠臣,稳住了这群人的同时,也拉进了和他们的关系,许多惊魂未定的大夫感激涕零,对这位田上卿倾服不已。
随即田乞便对那些在双锋山上未见其人,事后却丝毫无损回到临淄城的大夫逐一进行排查;派军队封锁附近城邑所有大路小径,严查刺客余孽;审讯被俘叛逆。问清附逆官员身份……
公孙大夫府,落入三百多名城卫军的包围之中,城卫军士卒杀气腾腾,静静地围住整幢院落。时辰已到,院落里还是静悄悄的。公孙大夫并未听命自缚出降,城卫将佐“呛”地一声拔剑出鞘,刷地向前一指,三百名将校弓上弦,剑出鞘,戟戈森然如林,飒然指向公孙大夫府邸,迈着震颤人心地齐刷刷步伐向前逼近。
公孙大夫府四周围墙上冒起了一些箭手的身影,城卫军们举起了早已准备了的轻便藤盾。后边的控弦之士抢先发射,双方开始了远程交战,箭雨纷飞中,很快就要进行的,就是殊死肉搏了……
下军大夫闾尚公府邸,黎褚稳稳地坐在逍遥马上,冷冷目视前方,院中硝烟已行将散去。厮杀声渐渐弱了,片刻地功夫,一名偏长急匆匆跑来,抱拳说道:“禀将军,闾尚公府反抗者已尽数被歼,共计一百六十二人,闾尚公本人力尽被杀。”
“我方伤亡情形如何?”
“战死六十四人。伤七十七人。”
黎褚冷冷一笑,吩咐道:“所有男丁,统统捆缚,女子另院看押,听候田上卿发落。”
“诺!”
黎褚一扯马缰,懒洋洋一抽马股,马蹄轻踏。行出不远。心中忽地一动:“那刺杀鲁君姬稠的,到底是什么人?与刺杀晏相又有什么关系?何以……他能纵马如飞。又能在马上轻松御敌?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呢”
宗酚大夫府,府门洞开,上卿田乞在顶盔挂甲的一众侍从拱卫下缓缓下车,施施然走进府去,阖府男女老幼都披发、左衽,完全一副奴仆装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田乞昂然不理,直入庭堂,大堂上空空荡荡,室正中有一人悬吊在空中,已然气绝身亡。
这人一身雪白的麻衣,披发覆面,脚下赤着双足,吊在空中,身躯随风还在轻轻摇晃。田乞以目轻轻示意,一名武士立即抢步上前,拨开那自缢者的头发,仔细验看了身份,退回庆忌身旁,拱手道:“回禀大人,死者正是宗酚。”
田乞听了默然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唉,宗大夫啊宗大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田乞与大夫,也算一场旧识,只是职责所在,尚乞宽宥,黄泉路上,请君安行……”
田乞兜袖一揖,慢慢地弯下腰去,又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身,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身后,那死尸仍然悬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
晏婴府上,晏婴服尽一碗药汤,让人扶着站了起来,慢慢在府中走了几步,望着窗外浓荫如碧,听着蝉鸣声声,心中一片烦躁。临淄城中的种种变故,他已经听说了,这样血腥的清洗,令他心中十分不安,他已隐隐觉得,凶猛的虎狼虽已远遁,但是危机并未解除,田乞的种种行为,与他往昔地一贯为人,颇有些不相称,他如今残暴的行为,仅仅是山中遇险,惊怒所致吗?
门外,远远便有沉重脚步声传来,晏婴霍然转身,迎向门口。他的儿子连忙扶住他,房门一开,一名全身披甲的武士入门便拜,沉声道:“卑下梁申,拜见晏相。”
晏婴白眉一轩,急问道:“我要你带马伦来见我,如今他人在何处?”
马伦就是在双锋山下,向晏婴和田乞建议上山乘凉的那个乡大夫,晏婴听说了田乞种种行为,心中已觉不对,他想起这个马伦首倡上山,纵然他不是贼众一伙,也必然是受了有心人撺掇,是以立即命家将去把此人带来。
那家将抱拳道:“禀晏相,卑下到时,田上卿方自领兵从马伦大夫府上离开,据言,马伦大夫集合家人拒捕,城卫军士强攻入府,马伦大夫府上阖家百余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伏诛!已无一个活口。”
晏婴闻言一惊,微风拂来,檐下青铜风铃隐隐响起,声音似乎空灵如幻,又似乎带着浓浓的杀机,一股寒意袭上了这位八旬老者的心头……
庆忌睁开眼来,只见四下一片黑暗,身旁一堆篝火,火上一只小兽,烤得香气四溢,旁边跑坐着豆骁劲,正聚精会神地烤着兽肉,不由吓了一跳,失声道:“我晕迷了多久?”
豆骁劲听他说话,立即抛下兽肉,喜孜孜地跑过来:“公子,你醒了?”
“嗯!”庆忌摸摸肩上,已被包扎的妥妥贴贴,便坐起问道:“我晕迷了许久么?怎么天都黑了。”
豆骁劲道:“并不久啊,这是一个山洞。”
庆忌仔细一看,不禁失笑,这里果然是个山洞,只是洞口不直,方才又未细看,还以为已经沉睡到了晚上。
豆骁劲道:“今日谷口处不知怎地集结了大队士卒,卑下原还担心,怕他们守在那里公子无法过来,谁想后来他们便离开了,卑下在林中看见公子单骑而来,便下山相迎,到了才发现公子受了箭伤。”
说着他走到一旁,提起竖在地上地两只剑鞘,走回来道:“卑下在林中猎了一头小鹿,正在火上烘烤,方才宰杀小鹿时,已经给公子灌了些鹿血,这些鹿血没舍得洒掉,灌在剑鞘中,公子失血过多,可饮此物,有助恢复。”
庆忌“嗯”了一声,接过剑鞘,忍着腥膻,将两剑鞘的鹿血咕咚咕咚饮个干净,腹中微微鼓胀,一股热力渐渐在四肢游走。
豆骁劲用小刀飞快地片下些烤熟了的鹿肉,另一只手托着由十几片宽大树叶扩垫成的“盘子”在下面接着,然后递到庆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