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秦可卿的三个形象－周思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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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因为这里面有两个问题需要澄清，就是苦苦哀求的内容和妹妹。宁荣二公苦苦哀求警幻仙姑了吗？没有啊？这个女孩子是警幻仙姑的亲妹妹吗？不是啊？我们来看看文本是怎么写的。我们看第一回，神瑛侍者要下凡，他是到警幻仙姑那儿去干嘛呢？到警幻仙姑那儿去挂了号，用咱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写个申请，挂个号而已。绛珠仙子听说，她的恩人神瑛侍者要下凡，她也要跟了去。警幻还劝导她，她说你趁此了结前缘。便是绛珠不听，她还是走了，没有服从警幻的命令，警幻没有命令她，警幻是劝导她。她走了，在太虚幻境这个浪漫主义的天堂世界当中，人和人的关系是比较平等的，不是人和人了，（而是）仙和仙了，这些下凡的神瑛侍者也好、绛珠仙子也好，不过是什么呢？暂时把户口先迁往人间，临时户口，到时候还得迁回来，常驻地太虚幻境，他们的关系比较平等，而且警幻仙姑和天上那些仙子都是以姐妹相称，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亲姐妹。你像第五回，宝玉不是梦游太虚幻境吗？有好几个仙子还埋怨警幻了，说姐姐你今天不是说绛珠妹妹的生魂要来嘛，你怎么把这个浊物给领这儿来了。
你看他们之间都是以姐妹相称的，这种姐妹不是血缘关系上的亲姐妹。另外我们看，在提到宁、荣二公对警幻的所谓苦苦哀求上，《红楼梦》究竟是怎么写的，“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就是偶然遇到他的灵魂，“嘱吾云。。。。。。”，就是嘱咐、叮嘱，叮嘱我说。下面又有“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 就是这样嘱咐我。后面还有把“乳名兼美字可卿”的那个女孩子介绍给宝玉的时候，她还说“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就是掏心肝、肺腑之言、深深地叮嘱我。我们要注意一下，曹雪芹前后三次用的都是一个字“嘱”，嘱咐的嘱。这个“嘱”，我们常用的嘱咐、叮嘱、嘱托。很明显，这个“嘱”跟“苦苦哀求”在性质上和程度上大不一样，这个重要区别我们绝对不能混淆。从叙述语气来看，宁荣二公和绛珠地位是平等的，因为按照传统的说法，宁荣二公早就死了，他们已入仙界。我们现在对比较尊敬的长者去世还常常说“架鹤西归”“已归道山”“已入仙界”，所以宁荣二公他的灵魂也属于仙界了，所以他和警幻仙姑地位是平等的。不仅是平等的，而且在辈分上还要高一点，因为用这个嘱咐的“嘱”字，常常是长辈关照晚辈才用的。咱们能那么说的，儿子嘱咐爸爸，说你给我买什么去；儿子嘱咐妈，说你给我做点好吃的，不会啊。都是做妈的、做爸的嘱咐孩子，你别太累了，骑车小心点，都是这样的。所以从这个“嘱”当中，他不可能得出“苦苦哀求”、因此宁荣二人地位就会比秦可卿低的等等这样的结论来。
（《红楼梦》的第五回，对秦可卿的卧室陈设有一段非常奇特、极尽夸张的具体描写。刘心武先生认为，这样的描写在于暗示人们，因为只有皇宫里才会有这些东西，所以秦可卿的出身高于贾府，这段内容是这样的，“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秦氏）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对于这段文字，周思源先生理如何解读的呢？秦可卿卧室陈设的豪华高贵，能不能证明秦可卿是公主级或者郡主级人物、进而表明她的地位与出身高于贾府呢？）
不能。第一、这些东西真的存在么？真有这些东西吗？比如说里边写到“安禄山掷过太真”、就是杨贵妃、把她的乳房都给伤了的那个木瓜，那是民间传说，并不是真有这东西。还有，那个卧室里边（有）“西子浣过的纱衾”，“衾”就是被子，那个纱应该是麻纱。我们想，西子是什么时候的人物，是两千多年前吴越战争时期的人，到了雍正、乾隆时代，那是十八世纪初的时候，中间隔了两千多年，就算有这被子，能传到这会儿吗？而且说实话，现代技术都没有解决两千多年前的纺织品能够留到现在这个技术，何况当时？所以她这个屋子里面陈设华丽的这些稀世珍品，这都是虚构的东西，是曹雪芹用来暗示，因为这些东西，它都跟历史上的风流故事、风流女人的故事有关，因为原来那个回目叫“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原来跟那个风流故事有关系。这是原来的稿子里面修改以后留下来的痕迹，不可当真，这是第一。所以这个东西，它并不是真实地存在，是小说家言。第二、就算这些东西真是皇宫的，能搬来吗？连睡塌都搬来了。我们想想，这个秦可卿不是据说是废太子老亲王的女儿吗？是秘密偷运出来的婴儿。这婴儿能偷运出来吗？婴儿能偷运出来，这么大的塌能偷运出来吗？这废太子老亲王可是被圈禁的，康熙五十四年十一月，有一个太夫奉命去给废太子老亲王的福晋，那时候他已经圈在几十里外的那个圈禁的地方，去看病。废太子老亲王让他带了一封密信出圈禁地，这封密信，密信不过就是一张纸、最多加一信封，被搜查出来了。连那么大的床都能搬出来，还会搜查好信吗？所以这些东西，它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小说用浪漫主义手法虚构的东西。它和证明秦可卿有所谓高贵的出身等等毫无关系。
（红学研究者普遍认为，秦可卿形象经过了曹雪芹的重大修改，比如第十三回上半回的回目在原稿中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后来改为现在通行本上的“秦可卿死封龙禁尉”。曹雪芹为什么要如此修改？如何看待原稿中的秦可卿形象，而这对于我们解读秦可卿的出身有什么帮助吗？）
第三个秦可卿就是原稿当中的、甲戌本第十三回的回目总评，它有那么一段当中的话“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就像历史学家那么有份量地文笔来写她，“老朽因有魂托凤姐曹家后事二件，嫡是（就是哪里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哪里是那些只会享福的人根本不想想这个家族的未来的（命运），也就是说，是有远见的人才想得到）。其事虽未漏（就是后面元妃省亲等等、那些事情虽然没有泄露，包括贾府的败落，这个结果虽然没有泄露），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感动、佩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所以曹雪芹删掉）“遗簪”“更衣”诸文。（都知道删掉的，另外有脂批里面提到，可能是更衣的故事和遗簪的故事这两个，几页删掉了）。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切，少去四、五页也。－－畸笏叟”，写这个脂批的畸笏叟是谁呢？从他自称老朽、说“因命芹溪删去”，而且“故赦之”，老朽、舍、命，这几个字说明他辈分高、岁数大、地位高，因此红学家普遍认为他可能是曹雪芹的叔叔，也可能是曹雪芹的父亲，就是曹睢Ｒ蛭茴到底是他的父亲还是叔叔，这个也有争议，但是普遍认为他是长辈。由于畸笏叟的权威性干预，曹雪芹对秦可卿的故事做了重大修改，这个修改不仅仅是数量，而且在性质上做了重大改变，秦可卿的形象整个变了。而且如果没有这个改变，梦中可卿很可能就不会出现，如果出现的话，她可能兼美就是两个女孩子的形象，比如宝钗和黛玉，而不会还有秦可卿的形象。因为曹雪芹不可能把一个淫妇的形象加入到兼美当中去，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简单地说，这三个秦可卿形象我们现在看到的第一个、就是小说里面写的、我们看到通行本中写的和原稿中的第三个，这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少妇。梦中的第二个是虚幻的，就是原稿当中的那个是消失了。
所以一般读者不注意。这三个秦可卿形象当中，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第一个、就是最后上吊自尽的，但是我们要从原稿当中来开始分析，就是从最早的那个来分析。因为在她身上，已经包含了秦可卿的主要文化基因，包含了什么主要文化基因呢？有三个，第一，秦可卿的死因与某种不正常的男女关系相关，我说不正常而不说不正当，这个还是有区别的；第二，秦可卿死于天香楼，而不是她的屋子里头；第三，秦可卿曾经托梦交代曹家后事两件，这是在原稿的秦可卿身上已经包含了三个文化基因。我们能不能说，现在通行本当中的秦可卿和曹雪芹原来写的秦可卿，这两个艺术形象完全一样或者基本一样呢？不行，为什么不行？倒不是因为他删掉了几页，而是我刚才讲到的，她秦可卿的艺术形象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由于曹雪芹几乎删去了秦可卿原有故事的三分之一，我们不知道现在看到的关于秦可卿出身、病情等内容原稿当中是不是就有、是不是这样，还是后来加入的。不过既然秦可卿的出身现在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关注，认为她可能是很不寻常，而且还认为她出身极为高贵，从而引起了对作品一系列的、还不能仅仅是、还引起了许多人物，对许多人物的理解。而秦可卿的故事被演绎得越来越离奇。所以我们就要从文本入手，从文本中寻找线索和证据，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我们来看看，给秦可卿看病的太夫据说都是御医。我们就从这儿入手，来研究一下。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违反逻辑的错误。好，我们下一集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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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秦可卿的三个形象－周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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