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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3906-权势-第18部分

小说: 3906-权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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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问题也就发生在这里,正因为自产的东西不行,我们才提倡。正因为洋货高级,我们才抵制──药品可是例外,盖救命要紧。如果土货超过洋货,就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矣。一个人的爱国心正在这上面受到考验,曾亲眼看到许多日本朋友,在台湾买东西,一定买日本造的,他们都是商人,既非宣传,也非做作,浓烈而根深的爱国心使他们成了习惯,这种民族,非居人下者,吾不禁凛然也。    
    (柏老按:这是一九六○年代现象。一九七○年代末期,衬衫袖子已经改短,电灯泡也不再摇头,西服衣料,更可媲美东西两洋,对此项进步,额手称庆。)


困难重重44.《玉匣记》

    世界上越是弱者,忌讳越多;越有缺点,越怕别人说他有缺点。所以和尚最怕听人骂秃驴;害杨梅大疮的朋友,最怕听人说花柳。我有一位同事,便是如此这般,有一天,他正在那里埋头苦读报上的花柳病广告,我曰:“老弟,你是不是用上啦。”他气得脖子发粗,怒曰:“你怎么知道我看花柳广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度了不算,还要血口喷人。”把我顶的下不了台,可是第二天我却在某性病医院门前遇见他,刚从里面钻出来,探头探脑,恰和我碰个正着。呜呼,我这才恍然大悟,他当时为啥连脖子都粗了也。盖做了亏心之事,或理屈之事,怕的就是小鬼叫门,不幸有个倒霉份子经过,唿咚一声,滑了一跤,他在房里立刻就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出门一看,原来不是小鬼,那岂不是故意捣乱?自然非抓而揍之不可。如果他立的正行的正,不要说有人在门口滑了一跤,便是谁弄个原子弹轰一下,都没有关系。君不见监狱里的死囚乎?凡死囚散步时,从没有把手背到身后的,盖那模样和“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差不多,越是有资格被枪毙的人,越是讲究,偶尔不小心,把手往身后背了一下,就会立刻咒天骂地,以祛不祥。如果仅只是个小偷,或仅只是个扒手,他就不在乎背手不背手矣。    
    中国有一本书,曰《玉匣记》,专门为弱者所设的书也,上面讲的乃是忌讳之学,上午八时,神在正南;上午九时,神在正北;入灶时,神在锅底;如厕时,神在毛坑。简直处处有神,地地有鬼,俗云:“看了《玉匣记》,不敢放个屁。”这和大圣人孔丘先生的见解,有暗合之妙,孔丘先生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玉匣记》就是告诉你应该如何去危行言逊。中国五千年优美文化,竟孕育出来这部大着,可知五千年可怜小民,过的是啥日子也。目前《玉匣记》当然不再流行,谁都不会相信撒尿时要先拣好方位──十时撒尿,向东撒之,十一时撒尿,向北撒之。不过,不管《玉匣记》这本大作存在不存在,只要中国同胞和中国的官老爷一天神经衰弱,《玉匣记》的精神就一天不死。    
    凡事都要取个吉利,皇帝也不例外,从前宋王朝第十任皇帝赵构先生流亡临安,路上问两位篙工姓啥名啥,一曰“赵立”,一曰“毕胜”,合起来乃是“赵立毕胜”,赵构先生龙心大喜,认为一定可以中兴。(堂堂宋王朝政权竟复兴在两位篙工的名字上,你说要不要打喷嚏吧!)后来跑到萧山,有人在路旁晋见,问是谁?答曰:“宗室赵不衰。”赵构先生一听,心里更是舒服,看情形那两位篙工和这位本家,有钱可拿,有官可做的也。如果赵不衰先生叫的是“赵性王”,念出来成“赵姓亡”,可能会被认为触了楣头,乱棒打出。赵鼎先生当宰相时,会稽名士钱唐休先生请见,赵鼎先生一看,一肚子不高兴曰:“钱唐真个要休乎?”硬是不见,钱先生可谓无妄之灾,所谓“中兴”的皇帝和宰相,都有《玉匣记》精神,既怕人滑跤,又怕人放屁,整天提心吊胆,苦兮兮的很也。    
    故吉利祥瑞的事,必须年年有之,和处处有之。上星期柏杨先生一位朋友的小儿子结婚,正在热闹烘烘之时,新娘手里的玻璃杯,不知道怎么搞的,滑到地下,跌个粉碎,当时老派人物甚多,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乃开口曰:“碎碎(岁岁)平安!”众乃大悦。嗟乎,柏老真有资格当宰相矣。从前晋王朝第一任皇帝司马炎先生,前去算卦,算算能传几代,摸出的数字竟是“一”焉,你说扫兴不扫兴吧。司马炎先生脸上像刚挨过鞋底,群臣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侍中裴楷先生,有柏杨先生之才,乃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司马炎先生这才大乐。裴楷先生之能有得官做,而且开府仪同三司,靠的就是这一段非常得体的话,盖这种解释必须迅速,迅速者表示前已有之,是你想起,不是你杜撰也;更必须其词振振,振振者表示理直气壮,明明是马屁,偏偏以忠贞的态度出之,他虽不舒服不可得也。这门学问,实在是博大精深,有志之士,不可不察。    
    所谓弱者,具体的说,就是胆怯心虚。有一个笑话颇值得欣赏,有某士子,进京赶考,由长工挑着铺盖,该长工大概是一个懒散之人,没有把铺盖绑牢,走了几步,一下子就掉下来,长工回头一看曰:“怎么搞的,落了地啦。”士子听了,以“落地”和“落第”同音,颇感闷气。走着走着,又掉下来,长工又曰:“怎么,又落了地啦。”士子忍无可忍,乃劝之曰:“以后铺盖如果再掉,你不要说‘落地’,说‘及地’(及第)行不行?”长工点头答应,于是又走,走了几步,铺盖又掉,长工果然称之为及地,士子以苗头甚好,及第有望,十分满意。想不到这样“及地”了几次之后,该长工忽然发愤图强,放下担子,用绳子左捆一道,右捆一道,把铺盖结结实实捆住。士子大惑不解,问他干啥,长工曰:“真他妈的烦,我教他越想及地,越不能及地。”    
    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士子先生,当时气昏了没有,书上没有说明,恐怕虽不昏也差不到那里去。这种《玉匣记》气质不但是弱者的可怜相,也是斲丧民族灵性的一把巨斧。我于一九一○年代在法国时,常坐电车,有几次都遇到奇怪现象,车正走着,乘客们忽然纷纷脱帽,我还以为他们在竞选“美发男人”,故意亮其油头粉脸哩。原来一辆柩车经过,不仅车上的人,就是路上的人,也都脱帽致哀。呜呼,如果换了中国同胞,包管会有人吐一口唾沫,开骂曰:“真叫倒霉,出门碰见死人。”盖洋大人站的是人性立场,中国圣崽则教人站的是《玉匣记》立场也。不了解这种立场的朋友,便似乎要糟。柏杨先生有一位同乡,是保险公司的经纪人,有一天面青眼肿的跑到我府上,我以为他捅了马蜂窝,原来非也,他听说某一家刚办过喜事,乃去兜揽人寿保险,向喜气洋洋的新郎曰:“你如果不幸,你太太可拿到多少多少万。”在他之意,该新郎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妻子保险,可是新郎一听,你竟来咒我死呀,不饱他以老拳,饱谁以老拳乎?一番正正当当的好意善意,因当事人崇拜《玉匣记》,便成了恶意毒意矣。    
    很多当官的朋友,都来路不正,那就是说,他们差不多都是用不尊严的手段,取得尊严的地位,故越是大家伙,越像一只狗鼻子,敏感万倍。最恐怖的文字狱,就是因此而兴。秃驴皇帝朱元璋先生,有一天读《孟子》,读到《离娄篇》,孟轲先生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朱元璋先生勃然大怒,盖他之意,只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却不可负我,孟轲先生说的,乃严重的思想问题,不是鼓励反抗精神乎?还圣人个啥?乃下令把孟轲先生的牌位迁出文庙,不准他再吃冷猪肉。后来虽仍迁了回去,但真是危矣危矣。自此以后,朱元璋先生发现连圣人都不可靠,乃一天比一天紧张,不要说有人在门口跌跤放屁,就是有人在门口捏手捏脚经过,他都心胆俱裂。


困难重重45.小心皮条

    看了林冲先生的故事,奉劝天下凡是有漂亮太太或漂亮女儿的人,交友应该特别谨慎,一旦朋友中有皮条型,就是没有高衙内,他也会生办法推荐出去。一有机会,就向那些色迷迷的达官贵人献起宝矣。吾友科培特先生曰:“正是因为有人想一跃至顶,世界上才有许多灾难。”有些人靠道德学问往上爬,有些人靠辛苦耕耘往上爬。皮条型既没有道德学问,也不肯辛苦耕耘,但往上爬的心固也有之,那该怎么办乎耶?就全靠屁股上绑的美女如云矣,像火箭一样,把他从卑微的地位送上顶端,或把他从囚犯的地位和敌人的地位,变成可以咬耳朵的密友。    
    不过,世界上也以皮条型的朋友最为难防。盖为了升官发财,有献上娇妻教主子玩的,也有献上弱女教主子玩的,更有献上姑姨姐妹教主子玩的,古书上记载多矣,反正是不要脸啦,也就无啥稀奇。而且也因为太刺目的缘故,人人都看得清楚。不过他想献上的不是自己的娇妻而是朋友的娇妻,这种行业在三百六十行之外,有坚强的地位,使人已经戴上绿帽子啦,还茫茫然要为他两肋插刀。不特此也,据我所知,有漂亮太太和漂亮女儿的人,往往只怕交上色狼,而不知道皮条型比色狼的危险更大。因为色狼也者,即令他是桃花公主注册有案的一等一级老狼,既有“色”在作祟矣,只要细心观察,他不可能不露出马脚。而皮条型则不然,因事不关己,故冷静如铁,再光艳夺目的太太小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美丽的敲门砖,对于这种人,便实在难搞也。    
    用女人床笫工夫,而达到尊严的地位,是古老的法术之一。利用的如果是自己妻女,固属“忍人所不能忍,狠人所不能狠”。而利用别人妻女,更得有点高深莫测的学问。华德先生和陆谦先生往上爬的外表是一样的,但实质却不一样。华德先生和台北何秀子女士差不多,都是豢养一批美女,以供娱乐。不过何女士目的只是一个“钱”字,而华德先生的目的则除了“钱”外,还要“势”要“名”,乃是轰轰烈烈的干法。双料二世先生走的似乎是陆谦先生的路线,自己不储备货色,而只从中介绍,想不到结局也大同小异。    
    上流社会越腐败,皮条型越活跃,不但活跃;而且骑在小民头上,一手抓着小民辫子,一手挥舞着乳罩,顾盼自雄,不可一世。很多人都是靠“皮条学”上去的,那些只知道实干苦干的朋友,可以凛然矣;不要以为台北异于伦敦,那是伦教掀开了粪缸盖,而台北没有掀开而已。若某某,专门为主子找女人,已当上啥啥之官,不时训他的部下仁义道德。若某某,备有专用游泳池,以供克里丝汀琪莱小姐陪贵人度美丽的黄昏,也早当上啥啥之长,既有外汇,又有贷款。呜呼,等着瞧吧,一旦也掀开了粪缸盖,定有更可观的节目也。


北海道休息问题46.北海道休息问题

    人是社会动物,也是群体动物,所以人人都怕寂寞,也都不甘寂寞,囚犯老爷如果在监狱里把看守同志的尊头打了一个伟大的洞,最低限度的惩罚,恐怕是被单独囚禁到一间小房子里,囚禁得他宁愿出来天天挨揍。据说有些人被单独囚禁得久啦,出来后连话都不会说,盖整日对着墙头,言语的能力都消失了矣。    
    所以,柏杨先生向不同意有些攻击人的话,说某某人不甘寂寞。如果把该攻击人的家伙也弄到单独的小房子里,恐怕他也不甘寂寞,他要是仍认为他甘寂寞的话,我们除了佩服他的舌头硬外,别无他法。不过,却有一个问题在焉,如果大势所趋,使你阁下非甘寂寞不可的时候,最好还是甘之。好比上述的囚犯老爷,既然当初露了一手把看守同志的尊头打破,则甘寂寞也好,不甘寂寞也好,结论都是注定了的,再踢腾都没有用。    
    监狱里的寂寞是绝对的寂寞,社会上的寂寞则是相对的。从前有个大号官崽,年迈色衰,被老板驱逐回乡(也可能是他看风势不对,自己卷铺盖的),躺到床上,天天有家人拿着“手本”,诚惶诚恐,到床头呵腰曰:“张尚书求见,王侍郎求见,李巡抚求见,小的都一一挡驾啦。”老家伙躺在那里,昏昏迷迷,一面哼,一面微点下颔。呜呼,势利场合中,大家把脑袋削尖,只往热门里钻,谁还理过气的糟老头呼?家人忠心耿耿,深知道老头不甘寂寞,弄了几张假“手本”(现在则是“名片”啦),拿到手上,教他过过老瘾,以娱残年。其实老家伙再寂寞,比起被单独囚禁到小房间的囚犯老爷,也要好上千倍万倍,至少他还有家人可聊聊也。    
    这种寂寞是应该有勇气“甘”的。柏杨先生想当年在张勋先生麾下为官,亲友如蝇,赶都赶不去,把我恭维得简直自己都不知道吃几碗饭,喝几匙汤啦。可是辫子军失败,我跟着也垮了台,就走起来下坡。来到台湾,虽当过一任国民小学堂的教导主任,却出了一点纰漏,自动自发辞了职。从此门可罗雀,有时候闲得发慌,希望有个朋友来摆摆龙门阵,真能望眼欲穿。最初还有点生气,后来也不怪他们,盖大家都为“前途”忙,我这里既没有他们的前途,找我干啥?久啦之后,也就心安理得,偶尔有人咬耳朵咬错了消息,误以为有大家伙召见了我,或我得了第一特奖,因而高朋满座,柏杨先生还不习惯哩。    
    虽然如此,但一个人要想真的就死心塌地的这么认了输,也不容易。柏杨先生这些年来,表面上好象与世无争,实际上我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猛觑机会,一旦平地一声雷,还是想结结实实热闹一阵子。读者老爷千万不要以为我又信口开河,咦,君没有看报乎,连杨传广先生都受不了门前冷落车马稀,也在跃跃欲动哩。    
    其实,我如果是杨传广先生,我也受不了门前冷落车马稀。想当年身为十项全能,蜚声国际,尤蜚国内,他抽了一下筋,报上就发出了头条标题,他放个屁,体育专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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