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6-权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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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个屁,体育专家就分析该屁所表示的哲学意义。像《封神榜》上的雷震子先生一样,忽然长出了肉翅膀,今天飞到罗马,明天飞到东京,所到之处,众星捧月,连希腊王子都高举国旗,绕场一周,只杨大牌先生,高踞台上,盖天生的娇嫩细胞,自不能同凡品也。结果上天偏负苦心人,在第十八届世运会上,一个觔斗栽了下来,栽了觔斗之后,对全国同胞毫无一言表示惭愧,却拉住他的大嘴妻子,喘气日:“让我们去北海道休息休息,忘掉世运吧!”从此钢铁人变成稻草人,一天比一天凉啦。在美国虽然找了一个差事,餬口度日,但该差事能有多大,实在问题重重。美国人不像中国同胞,他们是见过大场面的,连过气的国王陛下都在那里洗盘子,就是体坛上,人家的金牌银牌铜牌以及各式各样的牌,满坑满谷,随便一个中学堂的女学生,在世运上都弄了一个金牌,对一个异国异种的银牌老汉,能看到眼里乎哉。而稻草人先生的中文程度不足以教中文,英文的程度不足以搞学问,三十年来,靠蹦蹦跳跳过日子,如今要他用蹦蹦跳跳以外的本领,恐怕该差事大不到那里去也。于是乎,闲饥难忍,套一曲《疏斋乐府》曰:“想当年罗马豪华,却东京归来,玉树无花。商女歌声,台湾西望,只见淡水笼烟沙。”这种寂寞,有些人可以“甘”之,有些人便“甘”不了矣。
稻草人先生那段诗意盎然的话:“让我们去北海道休息休息吧!”最后好象是没有去成,大概连体育官崽都觉得不好意思再拿小民的纳税钱供稻草人夫妇去游山观景;至于“忘掉世运吧”!似乎也很难忘掉。好象柏杨先生,永远忘不掉张勋大帅一样,而由这一次稻夫人周黛西女士的一封信,可以看出端倪。
前两天报上载,稻夫人写了一封信给中华全国体育会会长,代稻草人先生要求参加今年(一九六六)在泰国举行的亚洲运动会,中国人吃惊之余,奔走相告,有人龇牙,有人咧嘴,有人曰:“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有人曰:“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柏杨先生却半天没说话,盖第十八届世运之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啦,全文俱载《大愚若智集》。盖柏杨先生对任何一件事,只说一遍就算啦。但这一次因为是稻夫人出的面,有点花样翻新的趋势,所以憋了又憋,觉得再憋能憋出痔疮来,仍是要说上一说。
北海道休息问题47.飕的一声射出
柏杨先生平生最不赞成“随便找一个主义”,除非是人老珠黄,自己承认,同时别人也承认,前途已经到此为止,再踢腾也踢腾不出来啥名堂啦。如果真的到这一步,怎么将就都没关系。常见一些哀乐中年的朋友,已四、五十岁,还没有走到成功的路上,随便找上一个,骗也好,抢也好,我倒是觉得其行可怜,而其心可悯,也未尝不可,盖传宗接代要紧。不过如果并没有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仍有一线希望,那么还是稍安勿躁为宜。宁可等到年华老去,四大皆空之后,再随便找一个,千万别在仍有挣扎余地之时,随便找一个。万一大发起来,就会产生不平衡的烦恼,烦恼发生在男人身上,还比较容易,烦恼发生在女人身上,就湿手和面,不摔不行,摔又摔不掉。
夫妇二人,性格不一定相同,但须配合。见解不一定相同,但也须配合。气质不一定相同,境界也不一定相同,但也都须配合。如果配不上合,那配不上的一方,就必须努力去配。丈夫是个急性子的人,妻子就得行动快一点。妻子是个喜欢古典音乐的人,丈夫就不能说那玩艺是“鸡猫子喊叫”“犹如打架”,就得学习学习文明生活,了解了解谁是贝多芬先生和啥是交响乐。丈夫是个温吞水,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妻子就得学习忍受他的沉默。妻子不爱空闺独守,丈夫就得多留在家里。丈夫如果平易近人,妻子就得多吃谦虚药。
柏杨先生也最不赞成国际通婚,尤其最不赞成东西方的国际通婚。盖国际通婚,不易平衡,君不见丹麦公主嫁给希腊国王乎,她成了王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希腊话。君又不见葛丽丝凯莉女士嫁给摩纳哥王储乎?她的第一件事也是学法语。言语上如果一天不能配合,她就一天坐不稳。不过白种人通婚,虽然国度不同,因为长得一模一样,风俗习惯也差不多,只要言语一通,也就融洽啦。而白种人和黄种人通婚,除了言语之外,其它需要平衡的地方,多如牛毛,要用出吃奶的劲才能抓得结实。即以饮食一项而言,患肠胃病的,或者喜欢吃辣椒、吃面条、吃涮羊肉、吃蛇羹的小子,就得三思而后行,此不过其中一也。更重要的是,夫妻双方,每个人身上都担负着二十年以上,迥然不同,甚至恰恰相反的教养,如果不努力去配,那苦就大啦。
但我们也可以从此观察,一个在国际通婚,尤其在黄白人种间国际通婚成功的人,一定充满了活泼的性情和坚强的上进心。呜呼,古人不云乎,“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谋取婚姻的幸福,也在自己也。
本专栏自从复活以来,还没有三个星期,就在这两天之内,就接到不少怨声载道的信。嗟夫,有些同胞似乎天生龙种,遇到心里敬佩的,连一句夸奖的话都不屑出口。可是遇到心里不舒服的,一封信或一张明信片就飕的一声射出,国骂焉,省骂焉,《三字经》焉,《百家姓》焉,使人连招架的工夫都没有。
来信攻击的焦点仍集中在“门当户对”上,严厉一点的读者老爷,其言难以入耳。宽大一点的读者老爷,则不外说我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不过跟柏杨先生四个月不见,却忽然如此酱萝卜,看情形势必挖目相待矣。其实当初吶喊“门当户对”时,我老人家一面乱写,一面就觉得心虚,惟恐怕有人伸手揪小辫子,所以特别强调我们的“门当户对”不是旧的意义,而是新的意义──那就是;夫妻间家世的平衡,健康的平衡,知识的平衡,性格的平衡,见解的平衡,气质境界的平衡。不知道是我没说清楚,还是读者老爷没看清楚,反正是没清楚定啦。所以,有再努力研究的必要。
台湾目前有一种现象(据说在国外的中国人中更为严重),大多数中年光棍都讨不到妻子,一个个急得像砍了头的老公鸡,四处跳踉,见人就拜托介绍女朋友。柏杨先生看他们可怜兮兮,遇到合适的小姐,也就奋勇拉线,第一步请他们吃油大(一顿饭要吃一万字稿费),第二步请他们郊游。然后──已经没有然后啦,盖十对有九对,不是男的皱眉,就是女的变色,不但撮合不成功,反而把两个家伙得罪到底。正在大惑不解之时,从侧方面传来消息,男的委屈万状曰:“那柏老头,给俺介绍个阿巴桑,她妈妈在我们宿舍当下女,简直瞧不起人!”或是女的委屈万状曰:“看那臭男人的佛儿母,贼头贼脑,他爸爸是个穷教习,怎有力量送他出国?柏老头门缝看人,是存心羞辱我罢啦!”
于是乎,这些年来,我老人家的心肠就特别坚硬,任凭那些年轻人在我跟前急得下跪,我都不理。媒人之所以难做,在于人们脑筋无形中仍刻着旧式门当户对的观念,旁观者看起来已经很配得上啦,当事人却觉得至少差十万八千里,怎么不难搞乎哉?
北海道休息问题48.四个前提
罗素先生对权力和思想间的因果关系,有这么一种看法,他说,人们常常是拒绝接受新的思想的,但一旦这新的思想经过强力压制到脑筋里,而压制得够久,那思想就可以稳定,变成固定的思想,反而扭回头拒绝其它另外的新思想。最显明的例子莫过于基督教,最初谁都不肯接受那玩艺,可是经过欧洲黑暗世纪,你不接受硬是不行,这才逐渐的像在脑筋里钉子一样钉得那么牢。
五伟牌对这个理论,恐怕是心服口服,尔等小子不是不服我这套乎?好吧,伸直脖子,吃俺一狼牙棒,狼牙棒固不能使你心服,却可以使你口服,等到口服的时间够久,你自然而然的就心服矣。于是乎,“五伟牌著作”焉,“五伟牌语录”焉,“五伟牌思想”焉,轰隆轰隆,倾巢而出,这样下去,我敢跟你赌一块钱,将来一定还有“五伟牌粪缸”“五伟牌梅毒”“五伟牌脚气”“五伟牌感冒”“五伟牌肚子痛”“五伟牌绿灯户”,等等可敬的招牌。你起初觉得麻兮兮的,可是等你听的久啦,就麻不起来啦。像“史大林主义”,原来是托洛斯基派捏造出来,用以挖苦史胡子的,把史胡子挖苦得一楞一楞,可是等到他把托洛斯基斗垮之后,“史大林主义”反而成了一种骄傲。现在你对五伟牌那一套反胃,等你把胃反得没啥可反啦,他那一套就塞了进去,而永垂不朽,说不定还身不由己,击节称赞哩。
这是如意算盘,问题是罗素先生的意见,似乎须有几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该思想必须在没有强制下的情形下为人所受,而再用强制的力量推广才行,如果一开始强制,就没有韧性。第二个前提是,一种思想要根深蒂固,它的时间性必须少到最低限度,它的空间性必须大到最大限度。第三个前提是,强制的时间必须够长。第四个前提是,那思想必须是人性的。而这四个前提成了五伟牌的致命伤,就疯卫兵的本身来说,他们对五伟牌思想可能没有感到强制,但他们疯狂有余,耐心不足,耐心不足就不能在人心中引起共鸣,不能引起共鸣就不能持久。有人说疯卫兵因为是孩子,没有知识,所以办不到传布思想的大事,其实没有知识不是缺点,基督教早期的教徒也都是没有知识的,照样能把基督教宏扬于天下。疯卫兵最大的缺点不是他们现在没知识,而是他们将来会增加知识。信神可以信得入迷,盖神只准信,不准讨论研究,诚则灵,要是不灵,乃是你不诚,可是思想本质上却含着讨论研究的要素,必须经得住讨论研究,经得住批评反对,才能算数。五伟牌把自己说成了观世音,他可能热闹一阵子,可是他硬要兜售他的思想,靠疯卫兵恐怕有问题,疯卫兵一旦不疯啦,五伟牌也就五伟不起来啦。
北海道休息问题49.新式四大不幸
古人说,人生有三大不幸,曰“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小时候就死了老爹,固然少了一个人打屁股,但也少了一个强大的庇护和指导。三四十岁太太去世,固然可能再娶一个更漂亮的,但儿女尚幼,后娘进房,心中难拂隐忧。等到老头啦,忽然英俊的儿子驾崩,固然──现在没啥固然啦,而是举目凄凉,肝肠却断成碎片矣。
这是古之三大不幸,现在新式的则有四大不幸,跟古之三大不幸,同样的不幸到无以复加。曰:“讼遇昏官”,“狱遇酷吏”,“考遇劣师”,“病遇恶医”。今之四大不幸,与古之三大不幸,固都是大不幸,但也有相异之处;古之三大不幸不是一定可以碰到的,有些人一辈子一个不幸都没有,而今之四大不幸,人人都有碰上的机会。吾友曾国藩先生曰:“不信书,信运气”,别的不用说,仅这“讼”“狱”“考”“病”,在我们这个社会,就得信点运气,运气好的是老天有眼兼祖宗有德,运气不好的只有任凭魔爪乱抓,魔蹄乱踩矣。
任何官司,遇到昏如豆油的官崽,或者遇到虽然聪明伶俐,却只认“家兄”,或者虽然不认“家兄”,却一脑筋邀功和逢君之恶的思想,该官司的结果不问可知。而一个人倒霉过度,再落到三作牌手中,则逍遥椅,太平凳,安乐床,英雄架,数目繁多,不胜枚举,灌灌凉水与痛揍一顿,还是小小者焉。三木之下,教你承认杀人你就承认杀人,教你承认诬告你就承认诬告,自白书写得比印的还清楚,再配上法官老爷的芳心那么自由的一心证,就怎么都翻不了身。
学生考试,更是危机四伏,有饭桶试官焉,有水桶试官焉,有崇洋试官焉,有酱萝卜试官焉,有半瓶醋试官焉,有花花公子试官焉,有道貌岸然试官焉。他看着顺眼,你就是好手,他看着不顺眼,你就是白痴。如果三番五次倒霉,那就不幸到底,不要说放洋留学,你就是能国民小学堂毕业都不错。
任何一个人,一生中不能不偶尔政躬违和,政躬违和就得找医生,鬼迷了心找到吃癌博士,那是圣母马利亚要你破财丢命,自没啥可说的。我们强调碰到恶医是四大不幸之一,不是说碰到庸医就很幸啦,碰到庸医当然也很不幸,不过比较起来,碰到庸医只能说是小不幸,盖庸医总还有治愈之心,只不过没有治愈的本领罢啦。而恶医也者,他根本不在乎治愈不治愈,而且明明知道治不愈还是要硬治,盖其尊眼只看见银子也。
最近几位朋友见面,各人谈起来各人投医的辉煌经历,令人击节。(赵君豪先生九泉之下,跟卢邦俭先生在一块坐茶馆,谈起各人的辉煌经历,想必也会击节也。)
一个人命中注定要遇到恶医,就跟武大郎命中注定要碰上潘金莲一样,有位月下老人用麻绳把二人拴到一起,摆都摆不脱。我有位朋友,名诗人也,他的小女儿有一天忽然发起高烧,三更半夜,无处求医,想起附近有一位会说洋话,而又在洋医院当差的一位打狗脱,乃慌慌张张,冒雨而往。该打狗脱睡眼蒙眬,大致一看,就知道小女儿是感冒,先教她退了烧再说。打针服药,忙了一阵。可是天还未明,就起了变化,孩子浑身肿得像柏杨先生猛胀的肚子,双目紧闭,气息如缕。夫妇二人只好找该洋医院理论,真牌洋医生看啦,急曰:“她明明出痲疹,打狗脱,你阁下给她吃了些啥?”大概只有天老爷才知道给她吃了些啥?
──中华民国打狗脱最大的特征之一是,给病人开药方时,向来不教病人看看他到底开了点啥?其实看也看不懂,盖中华民国打狗脱最大的特征之二是,药方用的都是洋文也。全靠打狗脱摆布,就是灌你巴拉松你都以为那是青春泉,喝得香哩。呜呼,从前中医师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