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读物-奔腾验钞机-郑渊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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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多了?不是正合适吗?”我说。
“他认为找多了。”50元钞说。
“聋哑可能也影响智力。不过,认为人家多找了他钱,这种人品质真不错。”我更加对那聋哑人有好感了。
“另一位聋哑人去买皮皮鲁牌衬衣,由于他表达不清要什么样的,把店里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弄到身边去帮他参谋。”
“聋哑人购物真不方便。”我说。
“皮皮鲁专营店有个规矩,对残疾人格外照顾。大家热情地为这两位聋哑青年服务。收款小姐看见聋哑人认为她找多了钱,更是十二万分的感动,认定自己碰上了雷锋。最后,那聋哑青年干脆自己伸手到钱柜里给自己找钱。就在这时,聋哑青年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们这捆大面额钞票席卷进他的衣兜。”
“为什么?”我不明白。
“这是两个骗子。他们卑鄙地利用人类的同情心,装成聋哑人行骗。一个调虎离山记,把工作人员都吸引到专营店的一个角落。另一个假装认为多找了钱,趁机行窃。”50元钞说。
“……”我说不出话。
“从表面看,偷我们的那个青年相貌特慈善,特文雅,杀了 你你也不会认为他是坏蛋,电影电视里的正面人物英雄人物都是他这副模样。”
“店员没发现?|”
“直到他们离开皮皮鲁专营店,店员们还恨不得夹道欢送残疾人呢。当然,她们早晚会发现。我们这捆钱大概是2600元。那两个小子出门后哈哈大笑,还说那帮店员太苯。”
我由同情“聋哑人”转为同情店员了。
“人身上最宝贵的同情心,最容易被坏人利用的,也是同情心。”50元钞说。
“你怎么从这两个坏蛋手里到雨衣的钱包里的?”我问。
“他们当天下午就把我花了,我又被一家商店找给了雨衣。”50元钞说。“像你们百元钞不如我们灵活性大,你们会被当做零找个别人,一般来说,你们会经常会到银行。”
“面值越小,机动性越强?”我问。
“那当然,1元钱更灵活。上午北京,下午可能就到了海南,晚上又到了乌鲁木齐。”50元钞说。
“但愿我少接触坏蛋。不舒服。”我为自己祈祷。
“你说的坏蛋是露在外边的坏蛋,这不算真坏蛋。真正的不偷不抢。我曾经有一位主人,身居要职,受人尊敬,社会地位特高。正是他,一次就受贿10万元。我就是那10万元之一。”50元钞说。
我几乎对人类失去信心。
“你也不必太灰心。其实,再好的人, 也有坏的一面。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我碰到过一个警察,特英勇特正义。有一天,他徒手擒获一名持枪歹徒,多棒。一小时后,他在自己的家里因孩子考试比上次少了5分而痛打孩子。”
“……”
“其实这很正常。你必须改正看人的眼光,这世界上不管什么事,只要有了这件事,或人或物,利弊就各占一半儿,万变不离其宗。”
我想起了鲁西西,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将来的路还长。如果你不改变这个观念,那你可就遭罪了。”50元钞说。
“谢谢。”我感激50元钞票的提醒。
不知怎么搞的,我总也忘不掉那两个装成哑吧行骗的青年人。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第二天早晨,雨衣穿上装着我们这而钱包的上衣,准备去上班。
“好好上学!”雨衣用伟大领袖般的口气教训儿子。
“是!”中分背上书包出门。
“这小子八成又去劫低年级同学。”我对50元钞说。
“按说雨衣这样的人不应该生这么恶劣的儿子。”50元钞说。
雨衣骑自行车上班。
经过大约40分种的路程,雨衣到了他的单位。
“咱们快分手了。”我对紧挨着我的50元钞票说,“雨衣该把我上交了。”
“希望还能见到你。”50元钞对我说。
雨衣走进办公室,和下属们打招呼,抢着打扫卫生。
“雨主任,局长打电话叫你去他办公室。”一位酸了巴叽的小姐对雨衣说。
雨衣立马儿往局长办公室走。
“雨衣八成顺手就把你交给局长了。”50元钞判断。
“局长,您找我?”雨衣用另一种声音和局长说话。这种声音和他亲属下属说话的声音不一样,很谦恭。
“你坐。”局长示意雨衣往沙发上坐,“给你们部门一个去韩国出访的名额;我看就你去吧,下个星期三出发。”
“还是让于副主任去吧,我最近事挺多,工作离不开。”雨衣毕恭毕敬地说。
“这……”听得出,局长很激动,“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就这么定吧。”雨衣说,“您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得去和小汪谈话,最近小汪上班老迟到。当然,他表现还是不错。”
“没别的事了。”局长说。
雨衣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忘了把你交给局长了。”50元钞说。
“把出国的机会让给别人,雨衣真不错。”我终于碰到了高尚的人。
“你别忘了我昨天说的装哑巴的人。”50元钞给我泼冷水。
“你把人都看得很坏也不对吧?”我反驳。
“我已经和人类打了5年交道了。我发现,人活着,就必须和人类的其他成员交往。而人和人的交往是一门学问。许多人因为看不准人而苦恼,看准人是一种才能。”50元钞说。
“看人有诀窍吗?比如说,有一种能通用的公式什么的。”我问。
“当然有。我告诉你一个看人的绝招儿,如果你记牢了并在同人交往时使用它,保准你终生受益无穷。”
“你说。”我决定牢记50元钞的看人绝招儿。
“你只要碰到积极的人,你马上就要提高警惕,他准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正常善良人会按部就班地走人生的路,不会表现自己。凡是表现自己的人都是表现给别人看的,都是人为地让别人觉得他好,真正的好人不会刻意装扮自己。凡是刻意装扮的,绝没有好人。”
“雨衣不是这样的人。”我说。
“他是不是我不知道,有点儿心理准备对你有好处。”50元钞说。“人类干的最蠢的事,就是树立一个什么榜样,让大家学。树立榜样容易让坏蛋钻空子。”
我不同意50元的这个说法,我觉得人类需要榜样。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把50元钞教给我的看人诀窍牢牢记在心里了。
雨衣朝气蓬勃地上了一天班,当他的下属乃至整个单位都知道了他把出国的机会让给别人时,大家对他赞不绝口。
直到下班,雨衣还没想起上交我。
晚上,雨衣在床上和老婆的对话使我受益终身,永生不忘。
“今天局长安排我出国。”雨衣说。
“真的?”老婆兴奋,“去哪儿?”
“韩国。我让给于副主任了。”
“傻X。”老婆在床上说话特鲁。
“你懂什么?你才傻X。一个人在单位,必须有一两件事让大家一提起来有说你好,象我干的这件事,10年以后还会有人夸我,你信不信?‘瞧人家雨衣,连出国让给别人。’这种名声,好处极大,比出一趟国强多了。再说了,等我当了局长,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儿?韩国算什么?连美国咱们都跟串门儿似的。”
“于副主任才是傻X,给你当了陪衬。”老婆明白过来了,抱着雨衣犯傻。
我躺在钱包里发呆。
50元钞一个劲儿安慰我。
第二天,雨衣仍然揣着我上班。
他从报纸上发现了一条消息,说是一个农村孩子得了白血病,最近住进了这座城里的医院,由于没钱治病,危在旦夕。近日,有不少热心人为孩子捐款。
雨衣骑自行车赶到那家医院,他在男孩子住的病房外转悠,不进去。
“他想干什么?”我问50元钞。
“大概是等机会捐钱。”50元钞说。
“等机会?”我不明白捐钱还要什么机会。
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走进病房。
“机会来了。”50元钞说。
果然,雨衣等到摄像机架好了,他迎着照明强光灯走进病房。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雨衣掏出了钱包,将我从钱包里拽出来,递给那孩子的父亲,“我是工薪阶层。请你们一定收下。”
男孩子和父亲热泪盈眶。
“请您留下名字。”负责接受捐款的护士说。
“这点儿小事不算什么。你就写一个公民吧。”雨衣尽量把脸正面对着摄像机镜头。
这时,我从男孩子的父亲手中到了护士手里,我目睹着雨衣表演,我觉得他很丑陋。
雨衣离开病房走了,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他。
冤家路窄。当天晚上,我们这些捐来的钱被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搁在男孩子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我从电视新闻上又见到了雨衣。
女播音员如此解说:
“这位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姓名的先生在捐了100元之后默默地走了,他的行为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哪位观众认识他,请速与我们联系,电话……”
这是一个最正宗的伪君子。
我为人类担心。
我不知道处心积虑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第二天的电视新闻中,公布了雨衣的名字,他又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捐款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个塑料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我看见兔子也来捐款,他捐了10元钱。我希望兔子能认出我。很遗憾,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我还是头一次和这么多钱呆在一个空间里,大家七嘴八舌地侃,新鲜事听不完,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大家都是为了救那男孩子而凑到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件事。
“我那主人特怪,他姓陈。这小子是个不孝子孙。”紧挨着我的一张百元钞说:“对他爸爸特小气,几个兄弟姐妹竞赛着对父亲不孝,谁也不管老人家。最后,老人家离家出走,死在路边,暴尸荒野,作孽呀!”
“怎么会让父亲暴尸荒野呢?”我心里发冷。
“就是这小子,平时连一分钱也舍不得给他爸爸,今天捐款一出手就是100元。你说人这东西怪不怪?”百元钞想不通。
“给他爸爸钱没人知道,捐款却可以买好名声。”我说。
“连自己的生父都不爱的人,能爱谁?我要是当头儿,凡是让自己的父亲暴尸荒野的人,一律开除。”百元钞咬牙切齿。
“这个姓陈的家伙对自己的父亲太刻薄了,没有人性的家伙。”另一张10元钞说。
“人应该善待自己。善待自己的最好方法是善待别人。善待别人的最好方法是宽容别人。”一张1元钞加入讨论,他的话挺深刻。
来为男孩子捐款的人络绎不绝。护士们将我们这些钞票分门别类清点打捆。
“已经有8万元了。”一天,一位长得很可爱的护士向大家宣布。
给男孩子治病的费用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们被送进医院的财务室。
有钱挡不住生病。生病最怕没钱。 是我们而不是医生救了那男孩子的命。
我们被锁进医院财务室的保险柜。保险柜漆黑一片,还密不透风。后来,我无数次接触保险柜。我讨厌这东西,象监狱一样。没有盗窃犯,就没有保险柜生意,是小偷给保险柜构筑了市场。保险柜越多,说明小偷越多。
保险柜是人类为钞票准备而监狱。
监狱是人类为小偷准备的保险柜。
没有我们,就没有小偷。没有小偷,就没有保险柜,也没有警察。没有警察,就没有警匪故事片。没有警匪片,就没有电影明星。没有电影明星,就没有追星族。没有追星族,就没有对追星族冷嘲热讽的报刊专栏作家。没有专栏作家,就没有报刊。没有报刊,就没有印刷业……
地球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互相连接的。连不上的,陆续被淘汰出局。
不知怎么搞的,我希望我和我的同胞早点儿被淘汰。
我在保险柜里被关了三天,全靠和同胞聊天打发时光。经常有同胞随时被关进来,他们向我们透露外界的种种信息。
我渴望尽快离开这监狱。
“在保险柜里呆烦了吧?”挨着我一张百元钞说。
“我第一次走出银行时,也象你这样,慢慢就适应了。你必须正视自己的身份。人看不惯这世界,可以出家当和尚尼姑。咱们不行,咱们没有自主权。”他说。
正在这时,保险柜的号码锁发出了转动的声音。
“咱们又要重见阳光了。”那百元钞说。
“不知谁运气好,能出去。”我还是喜欢出去,尽管外边不尽如人意。
出纳的手拿住了我所在的这捆钞票。我和同胞们一起离开了保险柜。
出纳将我们交给一位穿白大褂的小姐。那小姐将我们数了一遍。
她给出纳写了张收条。
白大褂小姐拿着我们离开财务室,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一间有玻璃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身边的那张百元钞。
“ 不知道,我是头一次进医院。”他说。
“献血的地方。”另一张来过医院的钞票告诉我们。
“献血?”
“人类的身上离不开血。有时有的人缺血了,需要别人给他输点儿。”
“能给别人输血的人不错。”我说。
“也不是白输,现在输血成了挣钱的一种方法,准确地说,是卖血。她把咱们拿到这儿来,就是拿咱们给卖血的人的报酬。”那钞票说。
“卖血?”我这才知道人身上的原装东西也是一种商品,也可以换钱。
我看见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将胳膊伸进玻璃墙上的小洞里,护士用胶皮管勒他的胳膊。他的血管在胶皮管的逼迫下万般无奈地膨胀给护士看。
护士拿起粗大的针管,极其职业化地将针头准确地刺进大汉的血管。瞬间,针管由白变红。我看见了血,维持人类生存的液体。
大汉旁边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他大约四十一二岁,象乡下人。
“你不能再卖血了,你这个月已经卖了两次了。”一位护士对乡下人说。
“又是你,不想活啦?”另一位护士也加入了劝阻乡下人卖血的行列。
我渐渐明白了,乡下人卖血是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