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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5729-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文革年代饮食男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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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学武支书的模样:“起来起来起来后生子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后生子!”学得倒还蛮像,惹小二笑得快活。    
    “老子现在有点后悔,”有天猴子跟小二说,“老子不该欺负苏福生,老子还朝他的面汤里吐过痰,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悔。苏福生蛮遭孽的。”    
    小二说:“你是缺德嘛,欺负老实人。”    
    “早晓得苏福生是这样的下场,老子会对他好一些。你讲得对,老子是缺德。老子下回再不欺负老实人了。”    
    小二跟猴子吃了晚饭就到灯光球场去看篮球赛。肉联厂在郊外,离市区有十来公里。如今大家皆有私家车,十几公里那是小菜,档位刚拉到五档就到了。但是那个时候从肉联厂到市区才有一路公交车,一小时一趟,要坐半个钟头才能到,坐在车上大家像吃了半瓶摇头丸,闭着眼睛摇老半天,摇出一脑壳豆腐脑时只听得售票员一句唱“到啦!”大家才醒过来。    
    肉联厂的工人大半住在厂里,小半住在城里。住在城里的,一般只是到星期六下了班才坐厂里的班车进城,手里提了猪肥膘跟猪下水,在那个一切凭票供应的匮乏年代让路人景仰不已。工人们平时下了班无甚事做,有球赛看就是福气。当然围着看人家打架那是更大的福气。打架又打出奶子跟屁股来,那就叫洪福齐天。    
    走到灯光球场时小二看见了化验班的前班长管得宽,一脑壳头发纷披在肩上湿津津的,腰里头抱了个花脸盆,脸盆里是洗过又拧成麻花样的衣服,显然是从澡堂里出来的。上回她跟何仙姑在澡堂里打架,隔了一天,武支书找她谈话,宣布处分决定:撤消化验班班长职务,以后的工作就是喂那些供实验用的小动物,比方小白鼠跟大灰兔。“这个决定还不是我们车间支部的决定,”武支书跟她解释,态度极严肃,“是上头的,厂革委会的!问题严重啊我的同志!”武支书还要求管得宽写出深刻的检讨来,“还不是给我看,要给厂革委会看,给军代表看,他们说要得才要得我的同志!”前班长管得宽拉着张马脸道:“写写写,写个屁!”又问:“那何仙姑写不写?要是她不写,我也不得写!”    
    “何翠同志肯定不会写,”武支书摆道理的模样道,“这件事是你没理在先,哪个要你揭人家的短呢?听说你还先动的手,掐人家的奶子,掐得青一块紫一块,问题严重啊我的同志!”    
    “狗屁!青一块紫一块,你看见啦?”前班长越想越火,冲着武支书发怨气。    
    “我我我倒没看见哦我,”武支书道,“反正是有人看见,反正!你这件事嗳,怪不得我,我是帮不上忙的!”    
    从此马脸管得再宽,也只能管那些小白鼠大灰兔了。从此马脸的脸是长得要超过会写诗的苏小妹了。    
    小二跟猴子看了两场篮球赛。前一场是男子的,后一场是女子的。猴子跟小二说,你看那个田报幕员腿好长好白啊。小二也觉得田报幕员的腿确实比别的女人的长一些白一些。田报幕员以前是省民间歌舞团的,下放到肉联厂,当然就成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报幕员是宣传队的面子,所以她的腿就应当比别人的长一些白一些。而且,田报幕员平时也讲普通话,比何仙姑正宗得多。何仙姑每次看到田报幕员眼睛就充满嫉恨的血丝。不过何仙姑不敢跟田报幕员在澡堂子里打架,因为田报幕员从小练功,随随便便可以在地上撕“一”字,前翻后翻侧空翻。听说军代表一来就想调田报幕员到革委会办公室当打字员,田报幕员不肯去,做了几次工作,仍是不肯去,结果就把她从仓库保管员发配到饲养车间去当饲养员,每天跟几千头存栏生猪拌饲料,一身的糠饼跟酒糟味。有时候还要到河滩上去赶猪。从湘江河里来的大船,把跳板一架,成群的猪就被赶到沙滩上实行诺曼底登陆。田报幕员一身黑汗水流,左手拿个里头装了卵石发出哗哗响声的铁皮盒,右手拿根下端劈裂的竹棍,操着报幕样的普通话朝猪屁股吼叫,让它们守纪律讲道德不可起哄不可乱跑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就是她不肯当打字员的下场。    
    小二有时上晚班,睡了一上午,下午醒来就一个人跑到河边上玩,多次看到田报幕员在滚滚黄尘里跟群猪搏斗的壮烈场景。他偶尔也跑过去帮她赶猪,主要目的不是学雷锋,主要目的是好玩。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猪斗其乐同样无穷。    
    猴子拿肘碰碰小二,附在他耳边说:“田报幕员投篮的时候你注意看,胳肢窝里好多毛,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小二看见了。小二视力两个眼睛皆是一点五。田报幕员手一扬,胳肢窝里的毛就露了出来,长长的一片,黑乎乎的。    
    “好看吧嗯?”猴子一脸坏笑对小二说。    
    小二不知说什么好。这事蛮新鲜,蛮刺激。看到那些腋毛小二身体里有种东西他不晓得叫荷尔蒙,他只晓得让他的脸发烧,眼发直,胸口里爬进了蚂蚁。    
    后来回到寝室里,猴子就跟小二讲,女人胳肢窝里若是毛多,下头的毛肯定也多。    
    “什么下头,什么?”    
    “你是装傻吧你?”    
    “我真的不晓得。什么下头?”


《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第二部分第三章 裸画(2)

    “不晓得?不晓得老子懒得跟你讲!”    
    但猴子还是忍不住想讲,想卖弄他不知从哪里偷偷看到或听到的知识。这一点倒有些像我们院子里的大毛,他就是比我们早几天看到《妇科手册》,先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先要现买现卖,让我们集体景仰。他问我们什么叫做大阴唇,什么叫做小阴唇,什么叫做阴蒂。当我们全体露出一脸茫然而又神往的模样,他就开始给我们讲生理卫生知识了。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讲解的东西就在眼前似的,就好像我们一碰,那东西会像含羞草一样收拢闭合。总之,他好像不是在讲解一样女人身上的东西,倒像是在讲解一朵月季或是牡丹。    
    猴子说,女人跟男人一样,除了头发,还有两处地方有毛。上头的毛,通过打篮球我们可以偷偷看见,下头的毛,如果我们不找对象不结婚,我们就无法看见。    
    “哦——”    
    “当然,”猴子补充道,“如果硬要看见,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呢什么?”小二听得入了神——这是猴子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就是,上房,爬厕所或者澡堂。”    
    小二就开始有点崇拜猴子了。猴子晓得的事情真是多。而且他让小二又有点睡不着觉了,眼前老是晃动着田报幕员的胳膊,一举手投篮,胳肢窝里就是一长片黑乎乎的毛。小二咂咂嘴,仿佛孩提时候吃棒棒糖,吃完了嘴角还有余味。这本来是猴子的秘密,现在也成了小二的秘密。由于共有了一个秘密,他们的关系仿佛一夜之间酽了许多。男人皆是这样,男人凭着谈论女人,可在一刹那找到同志。他们老是跑到灯光球场去看女子篮球赛,搞得别人皆以为他们是超级球迷。其实小二连篮球的规则都不懂。他只看哪个会抢篮板,哪个投篮有准头。当然他现在就不是看这些名堂了。他现在是看上头的毛。看完了晚上就有点睡不着,胸口里头爬进蚂蚁了。    
    小二问过猴子:“那你上过房爬过厕所你?”    
    猴子讳莫如深道:“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如果你上过房爬过厕所那你就是流氓那你。”    
    “你爷老子才是流氓你这筒蠢卵。”    
    猴子让小二崇拜的地方还很多。比方,猴子特别喜欢看书,每个星期进城,总要借几本书回厂里来,下回进城又换几本新的来看。他什么书都看,速度又快,记忆又好,所以他比同龄的小二懂事懂得多。猴子还喜欢画画,喜欢吹口琴,兴致来了,还写旧体诗同新诗。    
    “你何事不参加文艺宣传队嗳,你口琴吹得这样好?”小二很奇怪。    
    “蠢卵,宣传队又不要吹口琴的。”    
    “何解?”    
    “口琴算不得乐器。”猴子说,“不过要是我真的参加了宣传队,我就经常可以看见田报幕员了。她长得真的好看,那样长的腿!”    
    “你未必觉得她比赵丽萍跟徐元元还长得好看些嗳?”    
    “蠢卵,三十几岁的婆娘比红花妹子要有味得多咧。”    
    “何解?”    
    “跟你讲不清,讲了你也不会懂,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街上修锁配钥匙的熊大伯也是这样认为的。”    
    “哦——”    
    猴子从小就喜欢画画,寝室里的墙上四处贴满了他画的静物素描跟车间速写。他还收藏了一些那年头很难见到的画册,锁在抽屉里,有时候也拿出来躲在蚊帐里独自欣赏。    
    小二说:“给我也看一下噻。”    
    “你要看嗳,看了跑马就莫怪我。”猴子说完就递了一本画册给小二,吩咐道,“躲起来看啊,莫让别人看见了。”    
    小二一看,原来是一本俄罗斯的人体素描。小二翻到一幅侧卧的裸女,线条起伏如山峦,下头顿时坚硬起来,身上亦燥热无比。再翻,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弯腰在地上拣拾什么东西的。千姿百态,统是一丝不挂,肉山肉海。    
    “怎么样,看得声都不做了?变哑巴了?变呆子了?变出三只脚来了?”    
    小二脸红发烧,像一块冒烟的烙铁,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手脚不听使唤,做不出一种完整的姿势来。这种情形我不是没有过。那回头一次看了《妇科手册》,我就是小二这副模样的。大毛叫我们站起来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我的脸也是一块冒烟的烙铁。    
    “你看你这蠢卵模样!没见过吧?借给你看,今天晚上!”猴子很大方地说;“老子将来要找个女人来画,最好她长得像田报幕员,把衣裤脱光。”    
    那天晚上,小二很早就上了床,帐子放下来,伏在枕头上看画册,直到陈师傅李师傅下中班回寝室来睡觉,把灯灭了。小二悄悄地把画册塞进枕头下,翻身向上,手伸进了裤裆,那里头早就滑溜溜湿了一片。    
    我们把遗精叫做跑马。到下半夜睡着之后,小二就跑马了。裤头津湿溜滑。这当然不能怪猴子。    
    2    
    “当然不能怪猴子”,这话其实说得并不准确。因为不是猴子,小二就不会看人体素描,不看人体素描就不会到下半夜才睡着,不到下半夜睡着就不会跑马,不跑马第二天就不会起不来,不起不来就不会被武支书掀蚊帐,武支书不掀蚊帐就不会发现那本俄罗斯画册,不发现俄罗斯画册武支书就不会气得酒糟鼻子一片酡红并把小二臭骂一通差点扇他的耳刮子。不怪猴子怪哪个?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每天早上七点钟,何仙姑的广播就会准时响起来:“革命的同志们!革命的同志们!”然后“嘭嘭嘭”试话筒,然后“向前向前向前……”,然后“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然后“肉联厂抓革命促生产新闻”。半个钟头之后,锅炉房就会拉响长长的汽笛,人们从家属宿舍跟单身楼里一群群走出来,消失于各个车间,如同一群群精子,消失于子宫深处。武支书通常在这样的时刻,要敲遍小二他们那一层楼的每一间寝室,看看有哪个竟敢还在睡懒觉。那天也是巧,猴子出门的时候喊了一声小二,小二迷迷糊糊应一句,猴子以为他就会起来,旋即带上门走了。一般猴子是到厂门口饮食店买一糖一菜两个包子、一根油条,一夹一捏,成了个三明治,然后边走边咬,脚下生风。猴子的错误是忘了检查门锁,因为锁头虽然被缩了进去,但门其实并没有被扣住。武支书敲门的力气相当大,只敲了一把,门就开了。“咦呀门都不关啊?”武支书的身影从门口墨汁一样泼进来,“起来起来像什么话嗳起来起来!”


《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第二部分第三章 裸画(3)

    陈师傅李师傅被喊醒,应道:“上中班咧,我们两个。”他们两位是制药车间血粉班的。下一轮当班,是下午三点。    
    “哦哦哦我以为!”武支书正打算往后退,瞥见小二的床上挂了蚊帐,就奇怪道:“还没到六月伏天,何事就挂起蚊帐来了?”    
    走拢去把帐子一掀,看见了虾睡的李小二。    
    “起来起来起来后生子你不是做中班吧后生子!”拍小二的脸,小二呢喃一声,翻身又朝里睡。“哎哎哎!做中班你就答句白噻后生子!哎哎哎!”    
    俗话讲睡复觉是睡得最死的。小二被猴子唤醒一回,又返身进到梦里,这就是复觉。所以武支书拍了几把,仍没将他拍醒。武支书就发脾气了,“李小二你你你晚上做贼去了还是怎么搞的?你跟我起来你!”于是揪小二的耳朵。揪得小二枕头一移,看见了下头的人体素描。封面上头就是一个俄罗斯裸女,坐在铺着绒布的写生台上,奶子高耸。    
    “好啊好啊李小二李卫红好啊好啊看这样的资产阶级黄色书!”武支书从枕头下抽出人体画册翻了几页之后一股无产阶级正气飙到脸上,酒糟鼻子顿时酡红无比,“年纪轻轻的这样下流你跟我站起来站好站直你跟我,难怪你把蚊帐挂起来!”    
    武支书接下来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臭骂,并且几次把爬了几根青筋的手臂扬起来,打算扇小二的耳刮子。    
    “你要是我的崽我不打死你就问我!”    
    “走!跟我!”武支书最后咬牙切齿道,“到车间里去反省,跟我!”    
    在车间支部办公室里武支书敲着桌子逼问小二,那本资产阶级的黄色画册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不讲是吧你?你蛮坚强是吧你?”    
    小二反正低着额头很突出的脑壳一声不吭,看着自己两只翻过来翻过去的手。    
    “再不讲把你交到保卫科去关它几天看你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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