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作者:[美]艾萨克·阿西莫夫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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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层往下;还有年代更久远的炭灰。
对。他说。
他觉得和西弗拉的关系略微进了一步;还感到几个月以来她对自己的憎恨似乎已烟消云散;还有不知怎的西弗拉似乎对他的狂热追求有所回应;他看得出那种征兆。他精于此道;不会不明白。
这很好;塞里蒙想。世界末日将至;西弗拉终于愿意脱去她冰美人的外衣了。
一个相貌古怪、腼腆;个子高大异常的人物笨拙而悄悄地来到他们身边;咯咯地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仍没有星星出现的迹象。他说。这是耶莫特;另一个年轻的研究生。也许我们根本就见不着他们。如同法诺和我在那所黑漆漆的房子里进行的实验一样;最后是个失败。
多维姆的大部分还清晰可见。塞里蒙指着外面说;我们离完全的黑暗还远着呢?
听起来你巴不得天空快点变黑。西弗拉说。
他回过头;对她说:我想快快熬过着漫长的等待。
嘿!有人大叫;我的电脑停机了。
灯!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怎么回事?西弗拉问。
停电了。塞里蒙说;这正是谢林预言的。发电站一定遇到麻烦了;这是城里那些失去控制而狂奔乱跑的疯子们发起的第一次冲击。
实际上;炉台里昏暗的灯光看上去像是濒于熄灭。起初;像有一股电流疾驶而过;灯一下子亮极了;随后;变得昏暗;接着;再次明亮起来;不过亮度不及先前;最后;又减弱到只有正常亮度的一小部分。塞里蒙感到西弗拉的一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臂。
灯灭了。有人说。
电脑也没电了接通备用电源;有人吗?嘿;备用电源!
快!太阳望远镜追踪不到物体的动向了!照相机的快门也打不开了!
塞里蒙说:他们怎么不事先做些应急准备呢?
不过;他们显然有所准备。从大楼底部传来一阵轰轰的声音;接着各处的电脑屏幕开始闪烁了;但是炉台里的灯仍然没亮。显而易见;由于线路不同;地下室的应急发电机也没让这些灯亮起来。
天文台几乎陷于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
西弗拉的手仍然放在塞里蒙的手腕上。他想把自己的胳膊顺势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抚慰她。
这时响起了阿瑟的声音。快来!帮我一把!马上就好! 他拿的什么?塞里蒙问。
阿瑟把灯拿来了。这是耶莫特的声音。
塞里蒙回头看去;光线昏暗;什么都不容易看清。不过;只一小会儿;他的两眼就习惯了黑暗。阿瑟怀抱着六根一尺长、一寸宽的燃料棒;瞪着其他工作人员。
法诺;耶莫特!过来;帮帮我!
两个年轻人快步跑到阿瑟那儿;帮他放下木棒。
耶莫特一个接一个举起棒子;法诺一言不发;擦燃了一根很大的原始火柴;那神情好似在举行一种最神圣的宗教仪式。当他用火焰把每支燃料棒的顶端点燃时;一团微弱的火苗先是摇晃不定;突然;一声劈啪响;火光把阿瑟布满皱纹的脸庞照在黄色的光芒中;顿时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欢叫起来;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燃料棒头上摇曳的火焰足足有6英寸高!
火?塞里蒙不解地问;在这儿?干吗不用应急灯或其它什么东西?
我们讨论过此事;西弗拉说;但应急灯太微弱了;在一间小卧室里用还行;它能助你安然入睡;伴你度过漫漫长夜。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地方
楼下怎么样?也点上了火把吗?
我想点上了。
塞里蒙摇了摇头。难怪城市今晚要燃烧。连你们这些人;都在借助于像火这么原始的东西来抵抗黑暗
光线很暗;甚至比最微弱的阳光都要暗。火光激烈地摇曳着;四周的一切投下的影子也
在不停地摇曳着;好像醉汉眼睛里看到的世界。火把冒出令人讨厌的烟;房间里的气味就像阴天的厨房。但火把发着黄色的光。
塞里蒙想;这黄色的光给人带来了喜悦;特别是近四个小时来多维姆在逐渐变小之后。
西弗拉在旁边的火把上烤着双手;细细的烟灰落在手上她也置之不理。她喃喃自语;心醉神迷:多美啊!太美啦!我从未想到黄色这么美妙。
塞里蒙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火光;他皱起鼻子;嗅了嗅有着陈腐脂肪臭味的空气;问:烧的是什么?
木头。她回答说。
不;不是木头;他们没有烧尽;顶端烧黑了;可火焰只是往上窜。
这正是美妙之处。这是一种很有用的人造火把;我们做了几百支。当然;大部分送到隐避所去了;你看;她转身用手帕擦着手上黑黑的烟灰;把粗大的芦秆心晒干;再浸在动物脂肪中;火点着时;脂肪慢慢烧着了。火把能连续燃烧半小时;很奇妙吧?
妙极了!塞里蒙阴郁地说;真新潮!真让人激动。
但是他在房间里却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来时的那种焦躁不安此刻又重新开始折磨着他。火把发出的呛人气味太浓了;在这个能把手指冻得冰凉的夜晚;一阵刺骨的寒气;穿过圆屋的隔板进了房间。他冻得浑身发抖;后悔自己和谢林、比尼那么快就把整整一瓶酒喝完了。
我要回到楼下去了。他对西弗拉说;不懂天文学这一行;在这里什么也看不懂。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在闪烁的黄色光亮中;他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笑容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他不会看错。
他们俩一起沿着旋转楼梯蹄跶蹄跶地来到楼下的房间。这里没什么变化;人们也都点着火把。比尼一人在三台电脑前忙活着;处理楼上望远镜观察来的数据;其余的天文学家在干别的事儿;塞里蒙对那些事一窍不通。谢林一个人四处溜达;六神无主。弗利芒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火把下;继续读他的东西。他双唇一张一合;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背诵着星星派的祈祷。 塞里蒙脑海里闪过一些词语;他在想该如何来描述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些只言片语他已打算用在明天出版的《记事报》上。天刚黑时;有几次他脑子里的那台写作机器仍然还啪哒啪哒地作响一个极其有条不紊、极其尽职尽责的写作步骤;他完全明白;这个步骤已经毫无任何意义了。可他居然幻想着明天还能出一期《记事报》;这未免太可笑了。
他同西弗拉交换了一下眼神。
天空。她小声说。
我看见了。
天空的色调再次发生了变化。现在仍然很黑;可怕的深紫红色;一种怪异的颜色;看起来宛如天庭里的巨大伤口正喷涌出血一样。
空气似乎变得浓厚了。空气变得稠密了;暮色笼罩了整个房间;好像伸手可及似的。摇曳的黄色火光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显得更为耀眼。楼下的烟火气味跟楼上的气味一样让人倒
胃口。火把燃烧时发出噼叭噼叭的声响;谢林这位重量级的心理学家围着中间的桌子绕过来转过去;发出的脚步声;把塞里蒙搅得心乱如麻。
不管有没有火把;都越发难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终于开始了;塞里蒙想。完全黑暗的时刻星星出现的时刻来临了。
他立刻想到明智的做法也许是找个舒适的壁柜把自己锁在里面;直到一切都结束。这样可以远离危险;避免看到星星;蹲在那里等待一切都恢复正常。但是片刻的沉思使他意识到这个想法很不切实际;一个壁柜一个封闭的地方也会没有光线。它不但不会成为一个安全舒适的避风港;相反会变成比天文台的房间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屋。
还有;假如发生了什么大事;那种会使世界历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大事;塞里蒙不愿在事情发生时自己却双手抱头;蜷缩在一旁。要是这样;他可就太怯懦愚蠢。也许他的后半辈子会悔恨终生;一旦他认定一件事有新闻价值;绝不会临阵脱逃。此外;他相当自信;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能够承受况且会不会真有什么大事来临;他至少还保留着一丝质疑。
他纹丝不动地站着;耳边不时传来西弗拉的吸气声;这是当一个人正快速隐入黑暗的世界时;努力保持镇静而发出的急促呼吸。
这时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新的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模模糊糊。要不是室内一片死寂;要不是日全食临近;塞理蒙注意力反常;根本就不可能听到它。
新闻记者紧张地站着;屏息倾听着。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往窗边;凝视窗外。
塞里蒙发出一声惊叫;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谢林!
屋里一阵骚乱;大家都看着他;指指点点;问东问西。心理学家一会儿便来到他身边;西弗拉紧随其后;甚至蜷曲在电脑前的比尼;也转过身去看。
外面;多维姆像一团不发光的暗火;竭力向卡尔盖什看上最后一眼。在城市所在的方向;东边的地平线已消失在黑暗中。从萨罗城到天文台的道路成了一条暗红色的线;公路两旁的树木;在灰暗的光线下;已分辩不出独立的一棵棵树了;看到的只是一片阴影。
但是;让大家注目的是公路本身;因为在路上;另一片阴影在移动;样子十分可怕;像是一头怪异的野兽一路蹒跚着;往天文台山的山坡上爬去。
看哪!塞里蒙声嘶力竭地大叫;快告诉阿瑟!从城里来的疯子!弗利芒的那些人!他们来了!
到日全食还有多长时间?谢林问
15分钟;比尼用粗粗的嗓门说;可他们5分钟就能到这儿。
没关系;让大家继续工作。谢林说;声音中透露出镇定。他竭力克制住自己;说的话出人意料地带有一种命令的口气;在这个高潮时刻;他似乎要把蕴藏在内心深处的力量都发泄出来。我们去阻挡他们。这地方建得像要塞一样坚固。西弗拉;你上楼去告诉阿瑟现在的情况;你;比尼;好好看着弗利芒。如果迫不得已;你可以把他打翻在地;教训教训他;不过;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塞里蒙;跟我来。
谢林走出房间;塞里蒙紧紧跟在后面。螺旋式的楼梯往下延伸;消失在潮湿阴郁的灰色朦胧之中。
他们往下冲了50英尺;身后敞开着的房门里透出来的摇曳不定的暗淡的黄色光
线不见了;上上下下的黑影向他们压来。
谢林停了一下;胖乎乎的手抓住胸口。他眼珠凸出;干咳着;整个身体由于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无论他刚才找到了何种良策;现在似乎都无济于事了。
我不能……呼吸了;你……下去;关上所有的
塞里蒙往下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说:等一等!你能坚持一下吗?他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空气像黏稠的糖浆;在他的肺中进进出出。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将进入神秘的黑暗之中;心里不禁万分恐惧。
要是保安把门敞开着;怎么办?
他害怕的不是那些暴徒;而是
黑暗。 塞里蒙意识到自己终究也害怕黑暗。
呆在这儿别动。他说这话真是多此一举;因为谢林浑身无力;瘫倒在塞里蒙刚刚离开他的那步台阶上。我马上就回来。
他一步跨两个台阶往上奔去;心里怦怦直跳并非全是由于跑得太急。他绊倒在室内;从支架上拿起一个火把。西弗拉盯着他;茫然不解。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她问道。
可以;不;不行!
他又跑了出去。火把的气味异常难闻;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但他紧抓火把;好像高兴得要吻它一样。当他飞奔下楼时;火焰往后飘着。
谢林动弹不得。当塞里蒙向他弯下腰时;他睁开双眼;呻吟起来。新闻记者用力摇着谢林的身子。行了;坚持住;我们有火把了。
他伸直胳膊;高举着火把;用胳膊架着踉踉跄跄的心理学家;在火把的照耀下往楼下走去。
底楼漆黑一片。塞里蒙感到恐惧再次向他袭来。但是火把划破了黑暗;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保安谢林说。
他们在那儿?逃跑了吗?看来是跑了。不对;有几个阿瑟安排的保安;挤在门厅的墙角;浑身瑟瑟发抖。他们双目无神;舌头伸出了嘴巴;根本看不出有其他人在场的迹象。
听;塞里蒙粗声粗气地说;他把火把递给了谢林;你听外面有声音。
他们听见了。那嘶哑的呼叫声零零碎碎、断断续续。
不过;谢林说得不错。这天文台建得像一座要塞。它是上个世纪的建筑;那时新加伏特建筑风格正发展到鼎盛时期;其特点是稳固、耐用;而不是好看。
一英寸的铁条插入水泥窗台;做成铁栏栅保护窗口。墙是用石块砌成的;即使发生地震也不会塌倒。大门是一大块橡木板;关键的地方都用铁加固了。塞里蒙检查了一下门闩;他们都插得好好的。
至少他们不可能从弗利芒来的那条路进来。他喘着气说;听;听他们来了!他们就在门外!
我们得行动起来!
不错;塞里蒙说;别光站着不动!帮帮忙;把这些陈列柜拖过来顶着门把火把
拿开;那烟快熏死我了!
柜子里装满了书、科学仪器等;像个天文博物馆。陈列柜有多重;只有上帝才知道;但在这个危险时刻;塞里蒙的体内似乎被注入了某种超人的力量。他边推边拉;把陈列柜放好谢林帮了他一下就像移动枕头一样轻松随意。在他搬动这些笨重的柜子;调整其位置时;柜子里的微型望远镜和其它仪器东倒西歪;还听得见玻璃摔碎的声音。
比尼会杀了我的;塞里蒙想;这些东西可是他的命根子。
可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柜子一个接一个地推过去顶住大门;几分钟之后就筑起了一道屏障;假如暴徒真的冲破了橡木板;他希望这道屏障能抵挡一阵子。
不知从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了拳头打门的声音;这声音隐约可辩;尖叫声嚎叫声
真相是一场噩梦。
拯救的渴望驱使着这群暴徒;从萨罗城蜂拥而至。火焰派告诉这些人;只有捣毁了天文台;他们立刻就会得到拯救。可是随着黑暗渐渐临近;一种无法忍受的恐惧几乎使他们的大脑失去了思维的能力。他们没有时间去考虑找汽车、武器;选一个领导;甚至建一个组织;他们徒步向天文台走来;并赤手空拳向天文台发起攻击。
现在;他们来了。多维姆的最后一抹光辉;最后一束红光;无力地撒在这群只有惊恐万分的人身上!
塞里蒙嘟哝了一声。我们回到楼上去吧!
在刚才大家聚集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全都去了天文台的圆屋。当塞里蒙冲进去时;他一下子愣住了;屋里弥漫着的一种神秘的平静;活像是一幅画。耶莫特坐在巨型天文望远镜的控制面板旁边一个小靠背椅上;似乎今晚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天文研究之夜。其他人聚集在小型望远镜边;比尼在一旁指挥着;声音紧张;极不自然。
大家听着;日全食之前快速拍下多维姆;并换好底片;这至关重要。这里;你们一人一台照相机。我们必须得到所有相关的资料;你们大家都知道知道曝光的时间
人们憋住气;小声嘀咕着;表示同意。
比尼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火把还燃着吗?别担心;我看到了!他使劲往椅子上一靠;现在请记住;别别只想着拍好照片。星星一出现;不要浪费时间去想一次拍两张照片;一张足矣。还有…要是觉得自己撑不住;就赶快离开相机。
在门口;谢林小声对塞里蒙说:带我去见阿瑟。他去哪儿了?
新闻记者没有立刻回答。天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