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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遗传-第5部分

小说: 遗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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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郭苦笑,仍是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望著我,我只好道:“好,我替你问一问  

    正说著,忽然听得楼下传来老蔡的大声吼叫  刚才我们一定太专注于讨论了,以
致谁也没有留意到有门铃声响。而老蔡,耳越聋,说话也越大声,难得他年纪老迈,但
是中气充沛,声音洪量。
    另听得他先是吼叫了一声:“你姓甚么?”
    来人的回答,全给他吼叫声的余音盖了下去,又听得他再吼:“你没吃饱是怎么的
,说响亮一点,姓甚么,姓又不是偷来的,怕甚么高声说。”
    这才听到了来人的说话,来人的话,颇出人意表,只听得一个很悦耳的男声道:“
老先生,我的姓,还真是偷来的呢。”
    一时之间,在我书房中的几个人,包括我在内,都不知道来人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当然,也没有人去进一步想,只当来人是在随口开玩笑而已。
    老蔡又在叫:“你说甚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和“听不见”大不相同,来人于是再提高声音,应道:“我姓米,请问
卫斯理先生在吗?”
    这“我姓米”三字,一入耳中,我们几个人,都陡然怔了怔。
    只听得老蔡已在恶言赶客:“姓米,还姓饭姓面哩。走!走!没卫斯理这个人!”
    老蔡真不像话,以前,至多告诉人我不在家,现在恃老卖老,竟说没有我这个人了

    我已打开了书房门,向下看去,小郭、红缓和温宝裕,也一起跟了出来,只见大门
口,老蔡不但说,而且,一手老实不客气地推来人的胸口,要把来人推出去,来人一副
无可奈何,莫名其妙的神情,竟不知如何分说才好。
    这时,我们都已看清,来人是一个极其俊美的青年人,令人一见到他,就赏心悦目
之至。小郭首先叫了起来:“米博士!”
    这一叫,令来人抬起头来,更显得他剑眉朗目,气度不凡。小郭这一喜,真是非同
小可,口中发出没有意义的叫声,竟然和温宝裕少年时的行为一样,急不及待,自楼梯
扶手上直滑了下去。
四、人人生命都七拼八凑
    当然,来人一抬头间,人人都可以看到,他正是照片上的米博士。
    小郭连跌带冲,到了门口,老蔡咕哝著自顾自走了开去,米博士望著喘气喘得出不
了声的小郭,神情迟疑地问:“卫先生?”
    小郭忙道:“不是,不是,你要找的卫先生是他。”
    小郭向我指来,这时我上下了楼,看得出米博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显然,若是他
要找的卫斯理,竟是这一副狼狈相的话,那么,他会大失所望了。
    我也来到了门口:“米博士,请进。”
    他大是讶异:“卫先生,你竟认识我?”
    我道:“不认识,但是我们正在讨论有关阁下的一些事情。”
    米博士像是全然不知道自己成为他人的话题,是一个神秘人物,他有点摸不著头脑
地笑著。
    他向内走来,又正面遇上了温宝裕,两个青年,都是英俊挺拔,倒也分不出谁更胜
一筹来,只是看起来,米博士成熟得多。
    米博士先向温宝裕一笑,然后道:“你好,前几天,我见过一位体重远超标准的女
士,是令堂吧?”
    温宝裕大是讶异:“我长得和她很像?”
    温宝裕是有点像母亲,可是米博士一见,就说得如此肯定,这也不免令人诧异。
    米博士道:“有好几个遗传上的特徵,可以肯定这种亲子关系,我是专攻遗传学的
。”
    温宝裕“哦”地一声,伸出手来:“温宝裕。”
    米博士和他握手:“米寄生。”
    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米博士的名字,这名字,听来很是怪异。
    红绫也大踏步走了过来,米博士一眼看到红绫,就明显地怔了一怔,立时又同我望
来,接著又去望她,神情大是疑惑。
    我不禁有点紧张:“她和我的父女关系,也有遗传特徵可寻吧!”
    米博士道:“有……有,毫无疑问,你们是父女,可是,可是,可是……”
    他连说了三下“可是”,又伸手拍打著自己的脑袋,又道:“我真是不明白了。”
    红绫佻皮,学著他的腔调:“你是专攻遗传学的  怎么也不明白了?看来,你的
学业成绩并不怎样!”
    米博士被红绫取笑得俊脸通红,他道:“这……是甚么特变,这种特变是  ”
    红绫悠然道:“可以说是‘傍徨变异’的其中一种。”
    只见米博士皱著眉,思索著,在他的知识记忆库中运作脑细胞,想消化红绫的这句
话。
    我对于遗传学自然是连皮毛都不甚了了,但是我却占了便宜,我知道红绫的经历。
    我知道所谓“傍徨变异”是遗传学上的一个专门名词,由达尔文提出,意思是生物
体内细微的连续性的变异,是自然选择,逐渐累积而成  也就是说,那是摆脱了生物
遗传性影响的一种变异。
    红绫是我和白素的女儿,她自然秉承我们的遗传,在她身上,和任何其他生物一样
,当然也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傍徨变异”,但是她曾经过她外婆的“特殊处理”,这其
间,起了些甚么变化,我也不得而知,总之,是起了很大的变化。
    而米博士不愧是专家,一眼就看出了这种变化  那是极个别例子的突变,所以超
乎他一切的所学,这才令他诧异难明。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米博士才道:“定律是环境变异,不能超越遗传因素。”
    红绫道:“定律没有错,问题是你永远不能知道任何人的遗传因素究竟到达甚么程
度。”
    米博士看来有点痴痴地,把红绫的话,重覆了三遍之多,才又点头又摇头。点头,
自然是表示他同意了红绫的说法,可是为甚么又摇头呢?
    只听得他道:“任何人的遗传因素,都可以弄明白。”
    红绫摇头道:“不能。”
    米博士一张口,看他的神态,是想说“能”,可是张大了口,还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神情,就开始犹豫,先是呆了一呆。接著,自然而然,摇了摇头。红绫笑了起来:
“不能。”
    米博士像是受了催眠一样,也跟著道:“不能。”
    这种情景,看得我和温宝裕,又是骇异,又是好笑,竟一句也插不上嘴去。
    米博士又喃喃地道:“不能?能?不能?”
    红绫道:“人的遗传因素,和其他生物不同,是因为人有‘傍徨变异’的因素,每
一个人都有,所以每一个人都不同,每一个人所接受的遗传,若作上溯追寻,简直无可
穷根究底,一代又一代,每一代都有一点因素影响著这个人,而这些因素,又全是不定
因素,无由统计归纳  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许多‘不同的’凑合在一起,变成更大
的,无法数计的‘不同’,这就是人类性格复杂无比的原因,不像是别的生物,只根据
相同的,固定的遗传因素生活,人不同,人  ’”
    红绫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停之一停,不单是米博士,我和温宝裕也屏气静息地听著
  红绫在说的,虽然是一个极专门的话题,但是她并不使用特别深奥的名词,所以我
们全可以听得明白。
    红绫续道:“人的遗传因素,是七拼八凑,受了许多上代的遗传而得的,无法百分
之一百确知,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变异,但是极少,这好像……好像……”
    红绫皱著眉,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譬喻。
    我接了口:“以前有一种儿童的玩具,叫作‘七巧板’  这种玩具现在已经绝迹
了。七巧板是七块形状不同的木板,可以拼成一条鱼,一只狗,一间屋子等等,组合的
方式很多。组合成每一个人的遗传因素,不上七个,而是七百个,七千个,甚至更多。
所以也有无穷无尽的组合  复杂到了难以计算的地步。”
    红绫道:“是,就是这样,在我身上的变异,虽然比一般人多得多,但是远远未曾
超过我本身所得的遗传。”
    温宝裕忽然道:“照这样说,每一个人,岂不是根本没有自己,只是许多上一代遗
传的七拼八凑?”
    米博士点了点头:“理论上如此,但若是遗传因素是‘隐性’,个人所得的变异‘
显性’,那么个人就比较突出,但完全想摆脱遗传因素,那对地球人来说,是绝无可能
之事,因为地球人的生命,根本上是通过上一代孕育出来,不是凭空产生的。”
    话题忽然变成了专门去讨论遗传学了,但却又是自然而然发展出来的,所以我们并
不感到意外,而讨论又很是热烈,有许多值得深思之处,所以一时之间,反倒把米博士
的来意忘记了。
    米博士兴奋地搓著手:“真太好了,这一番讨论,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
    温宝裕好奇:“你的难题是  ”
    米博士道:“本来,我假设通过对遗传因素的探索,可以把一个人的行为探索出来
。”
    温宝裕叫了起来:“当然不能,每个人虽然由许多遗传因素形成,但多少还有一点
,属于自己成长过程中的变异产生。”
    米博士道:“要剔除一个人本身所产生的变异容易,但这个人十七八代老祖宗,人
人都有个人变异,早已作为遗传因素,溶进了这个人生命之中,却绝对无法找出来一一
清除,所以,就算不清了。”
    我用力摇了摇头:“我们的生命,既然来自上一代,有上一代的遗传,也没有甚么
不好。”
    温宝裕欲言又止。我道:“有甚么意见,但说无妨。”
    温宝裕道:“说出来,有点‘大逆不道’  我们的生命来自上一代。新生命本身
,绝无选择的可能,所以生命形成,当有了认识,想认清自己的面目时,发现见到的全
是十七八代祖宗的影子,想摆脱而不能,这……对于不想摆脱的人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但是对于想摆脱的人来说,就痛苦之至了。”
    温宝裕常有极其古怪的想法,这时,他的这种说法,就怪异莫名,叫人不知如何反
应。
    温宝裕又道:“传说中的哪吒,剔肉还给母亲,把骨还给了父亲,以为自己做得够
彻底了,但是他这样做,还是摆脱不了上一代的遗传因素。”
    温宝裕的话,虽然怪异,但是各人都无法不同意他的说法是对的。
    米博士喃喃地道:“所以,作为地球人,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红绫却道:“为甚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人的生命都是从上一代来的,为甚么要摆
脱上一代的影响呢?”
    温宝裕大声道:“不是‘影响’,影响可以摆脱,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是遗传因
素却根植在人的每一个细胞之中,驱不散赶不走。”
    红绫仍然道:“为甚么要想到把上代的遗传因素驱散赶走呢?”
    红绫和温宝裕,自从相识以来,两人对于事物的意见,我未曾见过他们有不同的意
见。可是如今,在这个问题上,显然发生了极大的分歧。
    温宝裕一眨眼:“为了‘自我’,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我,而不是七拼八凑拼出来
的东西。”
    红绫一步也不让:“你所谓‘七拼八凑’,有看不起的意思在?那你错了,形成生
命的各种遗传因素,都以极其精密的组合律在进行组合,其复杂和精密的程度,至令还
未能了解千分之一。”
    温宝裕一挥手:“就是因为太精密了,所以成了一个没有人可以突破得的笼子,把
人困死在其中  许多人会习以为常,但有思想突破这一牢笼,或想突破这一牢笼的人
,就会痛苦莫名。”
    温宝裕说得极其认真,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说话时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
    红绫一扬眉:“小宝,其实你有这种想法,也是遗传因素的作用  你的上代之中
,必然有人曾有过类似的,同样的想法,或是你的上代中,有人曾做过对抗遗传因素的
努力,或是反叛性特别强,所以才令你有了这样的想法。”
    温宝裕冷笑:“好笑之至,请问,我的那一位‘上代’,他的想法又是从何而来的
?”
    红绫道:“也来自他的上代  一代又一代,在遗传因素的控制之下,但是也渗进
了各种变异,这种变异,又形成对下一代的遗传因素,所以,每一个人,还都是不一样
的,人人都受遗传因素控制,但人人也可以在自已的生命中加上变数,成为独特的自我
。”
    温宝裕仍是不服:“在笼子中的自我?”
    红绫道:“这笼子就是生命,而且,就是思想,除非甚么都不要,像陈长青如今在
追求的那样。”
    我刚想到,遗传因素的控制,当然不单及于人的身体。也及于人的思想,红绫就说
出了那一番话。
    温宝裕陡地吸了一口气:“陈长青!”
    米博士不知陈长青何许人也,我们全知道,陈长青如今在追求的是生命的大解脱,
生命的终极  甚么都不再存在,自然也摆脱了遗传因素的羁绊。
    温宝裕在叫了一声之后,道:“或许,真只有像他那样,才能有真正的大解脱。”
    我心中一动:“这正是陈长青说过的:就算死了,也不算是解脱。”
    米博士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和你们说话,真有意思,应该早认识你们。”
    温宝裕瞪著米博上:“贵客自远方来,所为何事?”
    米博士还没有回答,我便道:“且慢,小宝,你何以那么想要摆脱遗传因素,你有
甚么不满意之处?”
    温宝裕摊了摊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甚么不满意,只是一想到自己本身,竟是
这样一个不可改变,无从选择的组合,心中就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米博士讶道:“你的这种想法真怪,一般来说,生物对于遗传因素 都欣然接受,
不会有任何抗拒的情绪。”
    我也正由于感到小宝的这种情绪很怪,所以才急于要听他说明白的。
    温宝裕苦笑:“谁知道,或许这是不知道哪一个上代所给的遗传因素,忽然发作了
。”
    红绫道:“不,我看这是你自身所产生的变异,也是属于‘傍徨变异’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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