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3-联想风云-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北京,得了“甲亢”,躺在友谊医院里做手术,他也顾不上,更不知道家里人正在同声谴责他。不过,他讲的那些故事产生了作用。“香港中银”也是国有企业,老板从没听说有人会为生意如此卖命,不禁怀疑,就去调查,结果发现柳传志说的句句是真,他在感叹之后把钱如数付给柳传志。
柳传志凯旋而归,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更严重的事情接踵而来。
自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违背承诺,损人利己,甚至蓄意欺骗,已经成了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如果一个在商海沉浮的人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骗子,那一定会让人觉得他在吹牛,至少柳传志就不会相信。当他成功之后,有一次回忆自己当年创业艰难,有三件事情最为不易:“第一不容易跟环境去磨合。不要说改造环境,就说去适应环境,真的要受很多委屈;第二个不容易,是同事之间的同心协力;第三个不容易就是我自己的身体,这个困扰非常之大。”
他说的“身体的困扰”发生在1987年春夏之交的三个月里,开始是头晕,接着便失眠,日夜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突然惊醒,满心恐惧,心跳不止。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支撑,不得不提出辞职,住进海军医院。医生的诊断说他神经系统紊乱,也许是美尼尔症的前兆,却无法解释病因。其实柳传志自己最清楚。“这是吓出来的,”他说。他和李勤在一次300万元的交易中被人欺骗。他从此落下这身毛病,而李勤也不能幸免,落下心房纤颤的毛病。
那时候汉卡已经成功,只是利润太薄。把人家进口来的微机再倒一手,也挣不了几个钱。于是这两人便设想直接进口微机,插上汉卡一同卖。柳传志跑到深圳开辟微机来源,李勤跑到科学院去借钱。在得到18个领导的签名之后,终于拿到300万元。急忙把钱汇到深圳,微机却不见踪影。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将过去,方知钱被人拐走了。柳传志当场红了眼,坐了飞机奔深圳,进入那座城市的时候已是深夜,也不找宾馆,直奔那家伙的家。家里没人,他便守在门口,直到天明。“当时拿块砖头拍他脑袋的心都有;”柳后来说。几天之后那人终于出现,见他红着两眼,一副要拼命的样子,笑道:“我只不过挪用几天而已。您不也是国家的公司吗,何必这么急呢?”
那些天柳、李二人一南一北,每天深夜便在电话中商量怎么办。“他可说得轻巧,那是300万啊,” 李勤说,“把我们两人一辈子的工资加起来,也还不起啊。”柳传志说:“不把机器弄来我就不回去了。”这一天,期待中的微机终于运到北京,李勤一高兴,突然瘫在椅子上,心脏就不行了。那一边,柳传志也开始心慌,头晕,夜里总是做梦,一做梦就被吓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这事过去已有18年了,公司时过境迁,可这两人的毛病竟是不能痊愈—只要深夜电话铃响,李勤立刻心跳加速,柳传志定是彻夜难眠。
柳传志信奉洁身自好的哲学:“自己不骗别人也不能被别人骗。”所以在公司的早期总是处处设访,还时时告诫属下小心行事,仍然难免受骗上当。如果不是仗着他的果断、坚忍、百折不挠,以及几分“黑社会老大”的野性,他可能早被埋葬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混乱秩序中,绝不会有日后的辉煌。
第二章 忍辱负重第13节:你得明白自个儿是谁
我们在这里强调汉卡在柳传志、倪光南、胡锡兰、毕显林和陈大有的努力下取得进展,只是因为公司档案中更多地保留下这些记录。其实公司为了这项事业几乎投入了当时全部的力量,100多个员工人人身在其中。
决胜之役是在销售前沿打响的。就像我们在前边说过的,1986年汉卡在市场上并没有显示出优势,只不过售出1 300套。到了1987年,市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这个国家的聪明人实在不少,看到汉字系统价值的人也不止柳传志和倪光南。此前还有一些人卧薪尝胆,潜心研究,现在觉得时机成熟,纷纷出笼。有巨人汉卡、晓军电脑,还有国务院四机部六所的“软汉字系统”。后者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因为只有软件没有硬件,所以能够免费复制,铺天盖地,占了汉字系统市场的60%。六所的销售人员精神振奋,扬言“LX…80”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形势似乎比一年前还要凶险。但是对于公司来说,1987年是汉卡的转折之年。这一年汉卡销售了至少6 500套,占领了国家体育委员会、农牧渔业部、国家统计局、黑龙江省财政厅和税务局,还附带售出至少1 000台外国微机,让公司的财富迅速积累起来。工商局的年终审核表明,公司已经拥有7 345万元销售收入、550万元流动资金、400万元固定资产,给政府纳税347万元。相形之下,柳传志当年在周光召面前立志“200万元销售收入”,真是小巫见大巫。
柳一直期待这个结局,但是当结局到来的时候,他却没有那么兴奋。因为他觉得“求人”的事情越来越多。“事情没有做成的时候,要求人;事情做成了以后,还是要求人。”这个人是很少发牢骚的,万般不顺心的事情总是自己吞进肚子,甚至还能逆来顺受,但是这一年的年末,就连他也忍不住抱怨。
事情仍然肇始于企业与政府的关系,也即柳传志早就预言的“企业必过的环境关”。汉卡的销售日益红火,这引起了物价局的关注。我们国家的政府有个特点,办企业的人全都知道,你的产品半死不活甚至奄奄一息的时候,没人来管你,但是你的产品要是红透半边天,那就会每天高朋满座。这一天,物价局的官员来到公司,声明汉卡定价过高,牟取暴利,违反国家的价格政策,当场要罚100万元。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那一年公司缴税之后剩下的利润加在一起,也才70万。柳传志不禁怒从中来,心想:“这汉卡是我们自己研制的产品,公司老老少少拼死拼活,才有今天,你又有什么道理说我们定价高了?”
属下员工一片激愤,围着他要求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媒体给评理。这些人初涉商海,以为有理就能走遍天下,可是他们的呼声反倒让柳平静下来。“你们想干什么?”他怒斥道,“你们要是还想办这个公司,就少给我出这种主意。”他太了解眼前这些官员的秉性,有时候他们的面子要比事情本身的曲直更加重要,很多事情的要害不在是非之间,你只有先服了软,才能给自己争取转圜之地。
“你得知道自个儿是谁!”那一天他好几次念叨这句话。这话与其说是在教育属下,倒不如说是在警告自己。
他四处托人求情,去物价局长的办公室拜访,人家说“没工夫”,他就又打听到局长的家,到了晚上就去拜访。那是个星期日,柳传志带着王晓琴爬上楼去,敲门的时候“心里咚咚直跳”。局长一家人正在吃饭,显然来的不是时候,硬着头皮走进去,却又说不出话来,垂手站在一边。
在这种场合还是女人行。王晓琴向局长点头微笑,接着柔声陈述,话没说完就被柳传志拉出了门。柳传志站在门外即刻恢复“英雄本色”,不停地给王晓琴上课:“你不能光自己痛快,还要把握分寸。人家烦你的时候千万别凑热闹。”两人又来到副局长家。副局长很和善,仔细听了二人的陈述,最后居然肯赏脸接受他们的邀请出来吃饭。
饭局设在京城西郊的莫斯科餐厅,是西餐。这王晓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席间第一句话就问局长:“您吃过西餐吗?”
局长脸色一变,却还保持着一点幽默:“咱是老土出身,哪儿见过这个?”
柳传志待在一边,心惊肉跳:“她怎么能这么说啊?”
就听王晓琴接着说:“我可从来没吃过。为了请您吃这顿饭,我跟人家现学的,知道得这么拿刀……这么拿叉。”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原来她是怕局长没吃过西餐,不知道怎么用餐具,又不肯放下架子问别人,就来了这一套。
这件事情的结局是个折衷的产物,物价局还是罚款40万,但毕竟减了不少。柳传志没有彻底达到目的,所以事情过去多年还在总结其中教训。“那天真把我吓坏了。你的法子可以接受,但是头一句话说得实在是不好,值得斟酌。”他对王晓琴说,“你得明白自个儿是谁。”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汉卡看来又可以畅通无阻,长驱直入销售前沿,柳传志的忍辱负重也完成了又一次考验。然而无论是汉卡的畅通无阻还是柳传志的忍辱负重,都只是公司未来之路上的一小步。
第二章 忍辱负重第14节:被遗漏的历史记录
1987年公司发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始终未能留下记录,因为它看上去太不经意,而且转瞬即逝。有一天曹之江与柳传志讨论当时“信通公司”的小型机研制计划,由此涉及自己未来的方向。曹相信公司员工制造大型计算机的技术和经验在中国独一无二,所以公司应该走到大型机的路上去。“我们肯定能做出来,”他对柳传志说。但是柳传志不能同意。“公司未来的方向不是你自己能做什么,”柳传志说,“而是人家需要什么。”他相信未来中国的计算机市场一定是个人计算机的天下,“公司早晚会走上这条路。”
曹、柳二人是大学同学,相交甚笃。“文革”期间一个“造反”一个“保皇”,从那时起,这两人中间形成了辩论的习惯,总是没完没了,这一回也是同样。“你呀,”柳对曹说,“还是科学院出来的人,只想着能不能做出来。你想过没有,做出来之后怎么办?你能卖出去吗?这种大型机的所有配套软件从哪里来?咱们做的‘757’,光是操作系统就有多少人写?还有所有的应用软件,所有的语言,要多少投资?国家可以花很多年来做,你一个公司做得起吗?你缺一样也卖不出去,对于用户来说,你缺了一样,它有什么用?”
20世纪80年代后期中国人对计算机产业的反应就是这样。两种看法,相持不下。大家都预感到计算机的时代已经来临,心急火燎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干起。四通公司将眼光投向日本,与日本三井物产公司联合起来,开发中文电子打字机,就是一个既精明又糊涂的例证。1987年5月16日成立三周年的庆典上,四通公司很得意地向客人展示他们的新产品—“MS…2401”打字机,宣称“我们不能再丧失电脑时代”,还通过语言学家郑易里先生的嘴说,“MS打字机,在中国文化史上是个创举。”在后来的几年里,四通的销售人员到处宣称电子打字机将会占领中国的微机市场,而他们的打字机也的确成了市场上的宠儿。不过,柳传志不相信这些,他还是一心一意地推销“联想式汉卡”,同时在脑子里面做着他的“微机之梦”。当然他也知道成就此业尚须时日。在这之前,他还得老老实实跟在别人的后面,把人家扬在后面的土吃到肚里。
公司当时最重要的利润来源仍然是代理IBM微机,但是1987年下半年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这种情况。自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世界计算机市场进入微机时代,竞争便日益激烈,到80年代中期,就连IBM这个微机市场的霸主也感受到危机。计算机的世界里的确拥有无数机会,同时也藏着无数陷阱,即使最聪明的人也难免受到诱惑,铸成大错。在1987年,中国最重要的计算机企业四通公司选择电子打字机是犯了方向性的错误,而IBM的问题是恃强傲物。后者推出“PS/2”系列微机来取代自己的“PC/XT”。新机器不像原来的微机那样拥有开放的接口并且和其他技术兼容,它完全基于自己的操作系统和自制芯片。“蓝色巨人”过于托大,把自己在50年代垄断电子制表机的成功策略拿来用在今天的微机上,以为自己势力雄厚别人就不得不来追随,结果证明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在中国市场上,用户无法让自己的汉化系统进入IBM的新机器,所以开始转而寻求其他机型。生产兼容机的中小制造商乘虚而入。1987年秋天柳传志再次南下深圳—当时那里是国外微机的荟萃之地,回到北京的时候带来三款微机,交给倪光南的研究小组测试。研究人员一致认定其中一款名叫AST的兼容机质量最优,价格也要便宜很多。
这年年末,柳传志决定离开IBM。他和AST公司签订代理协议。他说:“这叫踩着巨人的肩膀往上爬。”后来的事实证明,当他投进AST的怀抱时,就已经打定主意,取彼而代之。
第三章 远见第15节:80年代中国的世界主义潮流
看油画的时候,退到更远的距离,才能看明白。离得很近,黑和白是什么意思都分不清。退得远点,就能明白黑是为了衬托白,再远点,才能知道整幅画的意思。打这个比喻是为了时时提醒我们牢记目标,不至于做着做着就做糊涂了。
—柳传志
1988年1月8日,张祖祥来到香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狭窄、敏锐、拥挤、繁华的城市,人地两生,也听不懂当地人中流行的广东话和官方通用的英语,不免有点胆怯。可是他却肩负着柳传志的宏图大略,要将“海外拓展计划”在这个城市铺排开。
所谓“海外拓展计划”,是指从1988年6月到1994年2月这段日子里的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在边境以外的地方办一家贸易公司,积累资金和经验;将公司业务由贸易领域延伸到生产领域,大规模地进入个人计算机的整合行业,这是第二步;进入香港股票市场,成为一家上市公司,这是第三步。
在当时以及后来的很长时间里,这一计划都被描述为“进军海外战略三部曲”。柳传志和张祖祥在公开场合满嘴都是豪言壮语,其实他们是出于一种相当实惠的考虑:公司要卖AST电脑,海外订货的通行规则是让中间商留下至少15%的折扣。“我们总是吃亏,”张祖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