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成璧-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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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太多太多夏家百年来的点点滴滴。或许每一处她经过的风景都有夏家人留下的印记，或许每个和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和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此时静影终却明白了为何有‘落叶归根、狐死首丘’一说，她的心不停地强烈跳动、她的血不住在血管中奔腾。呆呆地骑在马上的她，目光恍恍惚惚扫过街上的万千众生。这便是生她养她的故土啊，她不能忘却的家乡。或许在此刻朔华才真真正正和多年前那个小女孩融为一体，切切实实感觉到她就是夏家的儿女，这是她应该引以为傲的地方。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静影仿佛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甚稳当地跑在街道上，身边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那小小的孩子毫不害怕只是好奇而大胆地打量着外边的世界。而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一位青衣男子正一脸关切地盯着她，几次看到她快要跌倒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唤出声来。在男子的旁边那位红衣女子却多是漫不经心玩弄着手上的折扇，只在视线落在男子身上时扬眉一笑，笑容飞扬而明丽，犹如三月开不败的桃花。她轻轻伸手拂过男子的鬓边，看那男子如受惊的小动物般退了一步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放声大笑促狭地看那男子红了面颊。
淮南，这便是淮南城啊！她躲避了半生却依旧不得不踏上的故乡……
旁边的沉璧见她半晌都不说话只在出神不由奇怪了：“表姐，你在想什么呢？我们不是要赶到客栈投宿去？”
“嗯，先去投宿吧。”轻轻牵了一下缰绳由着马儿自己走着，静影在看向四周的时候总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那种感觉……
本来思绪尚在半空飘荡的静影目光忽然定定看在前方。腰间的袋子中一颗小脑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飞快地探了出来，接着又是叽叽喳喳一阵尖叫，直接朝前边扑去。
而她则是——穿越车水马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个拨开人流向她这边走得坚定而执着的人，他一步步走的极慢然却极稳，目光清澈见底不再似以往那般云雾飘渺不在凡间。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曾闪躲她的目光，看她在发现了他之后勒住了前进的马儿；看她神情不解而困惑；看她慢慢由最初的惊讶换为平静和微笑。他只在淡淡地前行着，青衣不断飘摆在夏风之中，像极了那长在河堤边的柳，只是不知青青柳枝得以攀折何人手中。
“好，好久不见。”从来不曾料想第二次见面会在此种的情况下，静影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极为高兴地同他打了招呼。“嗯。”祈轩只轻轻点点头，垂下长长的睫毛看了一眼趴在他肩上高声尖叫显得极为兴奋的白泽，清澈的眸子忽然带上了肃然的神色，像极了浮在碧水上边那一层厚重的寒冰。
“你怎会在此地？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出南安山呢，能见你出来我真的很高兴。”静影骑在马背上俯视身旁的人，或许是接触到了尘世的缘故，他总算不如以往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执了马鞭托腮，静影闷闷思自忖，虽说食了烟火你也不必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架势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你杀父仇人来者……
祈轩低下头想了想，再抬起的时候像是下了十分决心道：“你回去吧。”顿了顿看着不解的静影他又补充地说：“我知道你这次来所为何事，可是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祈轩，你怎么会这么说？！”他的话实在是大大的出乎静影的意料，他居然知道她来有什么事还要让她回去！？霰羽，霰羽，他是怎么知道她是为霰羽来的？而且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他还会这么说？！静影再也挂不住脸上的笑容，嘶哑了嗓子她跳下马来，眉间铁青色之意甚为凝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马鞭重重抽在了一旁的青石板上腾起了一层灰尘，她的简直不敢相信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出现在此地要她回去，为什么！
“我再说一遍也还是‘你回去吧’。”祈轩的脸上浮现出的不是生气，反倒是极轻极薄的感伤，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低过这么感伤过。他看着静影怒火熊熊的眸子依旧轻轻静静地重复了一句：“你回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哑了嗓子再也抑制不住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第二次一见面他竟会如此说，为什么……祈轩肩头的白泽似乎奇怪于两人如此的气氛，有点不安地抓抓挠挠，发出擦擦的声响，可惜根本没有人注意，而且即便注意也绝对不会有人理会。
“我，我……”看她如此难过祈轩蹙着眉撇过视线却喃喃不成语调。
“表姐，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沉璧还从未见过静影如此的模样，米苏也在一旁喊道：“小姐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静影冷声笑了，在与萧然相遇时她偶尔察觉到霰羽和祈轩之间的目光交换根本不是不是陌生人的念头果然是正确的，这两个人确实是相熟，然又为何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不认识的形状？
“呵。”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穿越人群清楚地响在了他们周围，那还是孩童的声音吧，带着点稚气和调皮，似是小顽童恶作剧成功之后的得意笑声。
“谁，出来！”静影恶狠狠地盯住了周围。
“呵呵，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此地却无头无脑让你回去的原因么？”一个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上打造的异常精致缀满了珍珠和宝石的匕首的蓝衫少年笑嘻嘻地如鬼影般出现在祈轩和她所站的桥头栏杆上，他笑嫣嫣地坐在桥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笑得异常诡谲盯着静影和祈轩身上。笑容如孩子般纯真而无邪，不曾被静影充满杀气的面容所惊吓，只顾自地玩弄着手上的匕首。
“连月！”生平头一次祈轩怒了，他轩眉一挑，琥珀色的眸中怒气尽显，连声调也提了起来：“谁让你出来的！”
“哦，准你出来就不准我出来啊，太没天理了。”那少年拿着匕首慢条斯理地磨着指甲的末端，神情悠闲至极，一点也不顾及祈轩此刻已经青了的脸色，只是自得其乐地将手放到脸跟前，嘟起嘴巴将磨掉的指甲上的碎屑吹散到桥下。
“还不给我回去。”祈轩重重一拂袍袖，神色冷然至极。
“才不要，我就是不回去，不回去。我就是要告诉这位小姐你为什么不让她去临波山庄。”小小的少年顽皮对着祈轩做了个鬼脸一点也不在意祈轩在听到后来已经青到不能再青的脸色。
居然连这个小小的孩童都知道她此行要往临波山庄去，静影的脸色沉了下来，果然没有猜错，这趟霰羽的手书根本就是诱她前来的手段罢了。虽然知道如此她还是不能回去，一定不能，这毕竟关系到的关系到的是她哥哥的幸福啊——
“你和我说说——为什么——祈轩不让——我去临波山庄的——原因。”静影盯着祈轩琥珀色的眸子上边那个小小倒映着的人影一字一顿说的极缓极压力。而祈轩原本冷漠的眸子中忽然浮现了一层清清楚楚不加掩饰的忧伤，里边的痛苦浓郁的几乎可以把她压垮，他压着声音低声请求，低声下气的请求她：“不要问，不要问他，好不好？”他的眼中脆弱和苦楚同时出现，即便是在对着一生中最痛苦的选择时也不曾如此卑微过：“你不要问好不好，你回去吧，你回去……”
若是她知道真相又该会如何，如何……
“不。”而静影只是收敛了方才怒火冷冷地对着祈轩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视线一点点地转移到桥头的少年身上：“你可以告诉我吗？”这一问过后祈轩几乎是绝望而颓然地低下了头，层层黑发流泻下遮住了他的面容使人再也看不到此刻他脆弱的神情。
“呵，那个，我要说了哦——”少年笑盈盈歪着头看着祈轩，拖长的声调中尽是幸灾乐祸的得意之情。“连月，你为何为何偏要要——同我作对——”祈轩知道他拖长声音是何故，所以顿了一顿极是苦涩地问了出口。
“那是——”少年的声音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本是笑意盈盈的天真脸庞上出现了扭曲的神色：“我恨你，我恨你，我才不要——你如愿以偿，绝对不要！”
“你恨我——”祈轩如梦呓般开口重复道：“你恨我，不要我如愿以偿——呵呵，哈哈——”说着说着他却放声大笑，笑了两声却不料缓不过气来咳嗽了好几声：“我如愿以偿，我会如愿以偿？哈哈，哈哈——”
“对，我不会让你如意的！”少年狠狠地盯着弯腰痛苦喘气的祈轩恨声道：“他不让你去的原因就是——”少年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扭曲到了极点的报复性笑容：“他就是这场婚事中的新郎，他就要嫁给霰羽了。所以，他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去临波山庄！”
质问
静影的脚晃了一晃，退了好大一步才踉踉跄跄止住自己的身子，靠在桥头上嘶哑着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么？！他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原来原来在南安山脚下他欲言又止便是因为这个缘故？！既然如此，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跟她说他一心向佛，向往暮鼓晨钟，青灯古佛的生活？！不是不想沾惹凡世的情缘纠葛的吗？不是终归要回到一片青山白云之中？为何竟然看光她的身子后还要去嫁别的女人？！为什么他竟然会如此的欺瞒她？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不如她——
祈轩弯了腰双手撑在额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说话。而静影此刻已是确定不再质疑，一双黑白分明眸子冷冷地盯在了那个弯着的青色身影上，讽刺地勾起了唇角，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雅：“我当霰羽信中的是何方的佳人勾去了她的魂，原来不料只是熟人啊。”
她不敢再信了，这个人背地到底有多少不曾跟她说过啊！霰羽又有多少黑暗的过往让人不敢相信——
“我，我……”祈轩的身子因她的话晃了一瞬，然后勉力撑了住，丝丝苦涩的意味从他碎不成调的声音中一点一滴地飘散在了四周的空气中。静影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心中有些许不忍，可是一想起王府中对月怀人的萧然时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悔意：“我倒不晓得原来你你们俩人竟然是熟人，而且关系居然好到要洞房花烛了，真是世事难料啊，你说是也不是啊？”
愈说愈发生气，静影冷冷一笑用马鞭勾住了祈轩的下巴，一点点施力抬了起来，丝毫不顾忌因为粗糙的缰绳已经擦破的下巴，只是无情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慢慢映入她的眼帘之中。就在要接触的那一瞬，祈轩轻轻合上了那双曾经不沾凡世半点尘埃的眸子，映衬着他雪一般的苍白的脸色，如即将走上祭台的羔羊，无辜而干净到了极点。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已不再，早已攀折她人手。即使已经不是最初，为何还是一副如此的模样……眉梢不知何时已经凝出了一朵铁青色的花，静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看着底色透明如蓝色玻璃的天幕。还真是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事事休呵，真未想过归来竟然是如此局面，呵，呵呵，真是太好笑了，老天你也太好玩了，简直太好玩了！！
重重一马鞭抽在了桥头的扶栏上，她的声音沉滞如长在永远不见天日污泥上阴暗潮湿的青苔，晦涩而尖刻：“你不是说要一心向佛么，不是一心想逃离这凡尘俗世求得清净地么？谁知那原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若早是如此你何必去勾引霰羽……”她黑白色的眸子中流光一闪，空着的左手探上了那凝着苦痛的眉间，嘴角嘲意不曾收起：“你倒不如来勾引我得了。好歹我一王府世女总比她那个小小的杀手有前途多了，你说是也不是？”
“你，你——”又是何必——被马鞭强制抬起细长的脖颈上的的弧线悄悄起伏了几下，祈轩依旧闭着眼睛只开口说了两个‘你’字便沉默了。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你的苦衷怎么不说你的借口，你倒是说啊，你给我说啊！”看他如此静影不由气极了，双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怎么不解释给我听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呢！”脸重重压在了祈轩的跟前，难道如此的逼迫你就不能同我讲讲到底背后有如何的无奈吗？
“小姐，小姐你——”这又是何必，跟在身后的米苏看着静影如此动作欲言又止，即使是如此生气也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吧，更何况——米苏下马悄悄拉了拉静影的衣袖：“小姐，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呢……”你好歹顾忌一下是不？
静影抬眼扫视了四周一圈，确实她如此的举动已经一起了过往行人的注意，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抬起脚尖向这边看来。不过，她不在乎！她一定一定要问出背后到底有什么——
“看什么的看，都给我闪一边去！”马鞭傲气一指，重重一挥抽在了一个形貌甚猥亵的女子脚边，惊得看热闹的人一跳三尺高。煞气一扬眉，她声音冷冰冰虽然不大不过却清清楚楚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中：“都给我滚开，不然本姑娘大开杀戒了！不要命的都给我留下！”
这一鞭的威势下去该闪的人都灰溜溜一哄而散。谁会为看个热闹把自己的小命送掉，尤其是中间那个贵族小姐的神情很清楚地说明她不是在开玩笑，所以现在周围安静的过分。独独剩下她们几个人，甚至连行人也都绕得远远地不再在这个桥上经过。
看到如此结果后，静影冷漠的目光又落到了祈轩的脸上，那人并不因她这一出动静有半分的颜色改变，还是那一副安静脆弱无辜的模样。
他无辜，他是无辜的吗？他真的是无辜的吗——
静影弯起嘴角但却没半分笑意传到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