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成璧-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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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不行了，真的……呛了太多的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恍恍惚惚中想阖上眼睛安安静静地沉睡下去，或许或许这样醒来之后就可以再见到碧儿了呢，或许一醒来就是医院的房间了呢？模模糊糊中她感觉脸上有什么正在被取下，是什么呢？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在失去神智的最后一刻，她只看见那人本是无情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靖晨
“咳—咳——咳，还以为要死了呢，咳——咳咳——”咳嗽着呕出腹中的清水，静影筋疲力尽抚着胸口忿忿地瞪着眼前同她一般歪坐在地上人。月色甚好，她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面人的模样。本来才开始隔着亭台打量时她以为那男子不过二十多岁，但现在离近已经可以看到岁月在他的眼角额头留下的细碎皱纹。
他生得极美，不是闺阁雅致的那种美，飞扬的眉不同于楚随风的清俊高华，而是恣意不桀，长在那张阴柔的脸孔上，矛盾间却带出了奇异的魅力。他的眼睛是很深很深的墨蓝色，幽暗如一口从无波动的古井。其实单看那双狭长的眼睛则是妩媚到了极点，眼波流转间可以勾人无形之中，但是安在这个人的脸上却少了妩媚凭空多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决绝。
知道她正在好奇盯着自己看，男子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听到她抱怨的后，理了理黏在额边的发轻轻一笑：“死？有时候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月光下他浑身衣服湿透，浸湿的发散乱披在身后，虽是看起来狼狈的不得了，可是不慌不忙的神情和闲适的态度让人根本把他和这个词联系不到一起去。
“随你了。”苦着脸又呕了几口清水，她终于觉得腹中好受了许多，虚弱地撑着身子静影擦了擦嘴：“居然骗我下水，而我明知有诈还跳下去，真是白痴一个。”
“还有力气自我检讨，看来是淹的还不够啊。”男子听她赌气的孩子话胸腔忽然中逸出一阵开怀的笑声，不过静影不乐了：“拿自己的安危作饵，你还当真不在乎。”
“在乎？这话很久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呢……”男子忽然止住笑声，昂起头对着深沉的天色叹了口气，一时间眼睛中有什么情绪闪过。
“那你是怎么回答？”静影一个好奇坐正了身子。“我吗？”男子侧过头看着她，脸上浮现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一只手忽然抚上了她的眉梢。
“你做什么？”惊了一惊，静影不过还是没躲开，只是由着那男子缱绻留恋的目光在她脸上探索，追寻。他的手如羽毛般拂过她的额、她的眼、她的鼻、最后停留在唇畔，男子定定看着她眼中神色莫测而迷离，像是回忆着什么、挣扎着什么……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男子忽然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自然不是她，所以你只要对着我这张脸怀人就可以了，勿要真的动手动脚哦。”
“你，你知道了？”男子一惊，闪电般收回自己的手掌。
“是啊，方才在水下的时候其实已经猜到了呢。虽然一开始在偷听的时候有点不明不白的。”静影歪头一笑：“是不是啊，靖晨叔叔？”
莫靖晨挣了一怔，嘴角泛出了一朵苦涩的花：“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记得我，都这么多年了。”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我已经变了这么多，而你——也变了这么多……却不料你还记得我……”
“是啊，我还记得你和叔叔吵架的事情呢。”静影轻轻一笑：“这么些年你都在哪里？怎么这次到了临波山庄，你中间有没有去看过沉璧，她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静影一边比划着一边喋喋不休。而莫靖晨只听着她说话沉默了，半晌才怔忪道：“你年幼时不曾如此多话，还真让我意外呢。”
“……”默然两秒：“你都说我变了，怎么还会奇怪？”连楚随风共同生活这么些年都没发觉，莫靖晨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身子其实是换了个人。“是呀，是呀，不过是想到多年前你不过是这么高的一个小不点。”莫靖晨释然一笑：“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可曾定亲？”
“……”难道她来这个世界就为成亲留下血脉？豆大的汗珠挂在了额际，她扯开话题：“靖晨叔叔你怎会在此处？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问着问着她的声音轻了起来，不管怎么十夜中的日子想必并不好过吧，失去所爱的人，抛弃了唯一的血亲，他的日子能过得好？叔叔尚有她可以承欢膝下，但是他呢？却只得一个人……
“我来此处其实你应该能猜出原因，咳咳咳——”莫靖晨的眉头笼起了几丝愁意。打量了四周一眼后，随手拎起乱七八糟放在亭子一旁的酒壶，猛然昂首大大灌了一口。
“小心点。”静影看着他忽然被呛住不由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小声提醒，莫靖晨歪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面容上泛出了两抹奇异的嫣红，眼睛此刻清亮的有点让她心惊。慢慢将壶口凑到了嘴边，他轻轻啜了一口方道：“你的来意我知道，不过我能说的只有一句：事实你无法改变，所以还是早早回去吧。”
“靖晨叔叔你怎能如此说，没到最后一步谁会晓得是什么结果。而且你和霰羽是什么关系？”可以毫不犹豫说出这般话，霰羽莫不是得听命与你？
“我这次来此目的两个罢了。莫靖晨和她比了比手指：“一来是向夏家那堆老顽固借了临波山庄的地方让霰羽成亲，二来……” 他忽然一扬眉，笑容妖媚到了极点：“说出来只怕你会恨我为何身在此处。”
“你？”这是何言？
“我这趟是作为霰羽的高堂来的。”莫靖晨看到静影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时轻轻一笑道：“别想在我这里打什么念头，娶祈轩本来就是我让她做的，我可不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霰羽明明喜欢的是我哥哥。”静影嘟囔着轻声抱怨，看莫靖晨不管不顾只提着壶喝酒，不由微怒和无奈：“饮酒伤身，独饮更伤情，何必在这个时候折腾自己的身子？”带着思念她母亲林幽的苦楚，这那是饮酒啊，简直和喝砒霜没什么差别。这个人，就真的这么不心疼自己？
“你管不着！”莫靖晨昂首又灌了一口。
“我是管不着，我也不是在管。”静影无奈一翻白眼，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幸好沉璧没随她爹爹一个性格，不然还不气死她。看莫靖晨又想酗酒，静影硬生生把酒壶自他的手中夺了下来，在他变脸色之前叹气言说：“靖晨叔叔，我是出自关心立场来劝你的。独饮伤身，若想喝的话不如在谈完话之后我陪你可好？”暂且忘记了她的酒量和酒品实在不是一般不好的问题，静影对着莫靖晨如此提议。
“好，是你说的，问吧。”莫靖晨左手懒懒撑在地上支起身子，右手将方才滑下来遮住眼睛的一缕长发理到身后点头。“嗯，我说话算数。”静影也颔首：“不知为何靖晨叔叔一定要霰羽娶祈轩，有什么必然的原因吗？”
“没什么，我乐意。”莫靖晨回答的异常流利，像是练习过无数次一般。静影呆了一呆，你乐意？你乐意所以不管两个人是不是真心喜欢就要凑做堆？有没道理？咬了咬牙，拳头攥了几攥，这人是她长辈，忍，她得忍。不过目光瞬时转为哀怨，她母亲这个小老公性格还真不讨喜，若当日不是楚随风收养了她而是莫靖晨，估计她真早被气死了。
“没话说了？没话说了就陪我喝酒去。”等了片刻不见静影说话，莫靖晨伸了个懒腰就准备起身拿酒。
“等等，霰羽难道没和你抗议过？毕竟她又不喜欢祈轩。”慌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静影一个脱口问了出。“抗议？”莫靖晨的薄唇中逸出一丝轻笑：“你就那么确信霰羽喜欢你哥哥而不喜欢祈轩？”
“嗯。”即使是看到莫靖晨如此的态度，静影还是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丫头啊，即使你那个哥哥在你心中是天上人间一般的好，但也不见得就在别人心中是举世无双。”莫靖晨拍了拍她的肩膀，笑意微醉：“霰羽那孩子当初接近李家的少年不过是听从了我的命令罢了，既然不是出于本意又能有几分的真心？”
“怎么可能？”静影先是惊了一惊后出口反驳：“即使开始动机不纯，可是相处日久生情又不无可能。霰羽走之前也曾和我承诺过……”
“你还真单纯呢，十夜中的人最不可信的就是承诺。若是较真的话，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莫靖晨说完后看静影犹是一副不信的模样，眉梢挂上了一丝嘲意：“若你不信的话要不要我把霰羽叫了和你亲口说上一说？”
“你恨着敬亲王妃吗？”静影忽然定了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莫靖晨怔了一怔才道：“我恨的是皇室的人，不单她一个，这不过是当年她对林幽袖手旁观一事所付出的代价罢了。”“可是你这么做伤到的人是谁？一个是养我长大的义母，一个是陪我长大的哥哥，这些年来若是没有他们，你今天是不会看到我站在你面前的！”
“这些我管不着。”撇过头看向一边，莫靖晨声音冷硬且无情。
“那叔叔呢？他收养了我收养了沉璧，给我们最好的生活，你这样伤他所看重的人又将他置于何地？”
“你以为我会感激他？”这些话似乎刺痛了莫靖晨，他猛然扭过头来眼睛狠狠瞪住了他：“他是收养了我的女儿，可是他给她安排的是什么位置？楚家是火坑啊，他把我的璧儿架在那样的一个位置上烤，你教我如何去感激他？”
“是，我是承认叔叔这点不对。可是楚家能给她最安全的保护，璧儿虽在那样的一个位置上，可是她得到还是要比付出的多。手中握着兵权再怎么也比把性命交在别人手中的好。”静影毫不畏惧同莫靖晨对视：“若是有一日姒帝动了生杀的念头，她起码也得考虑一下她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有几何？当年夏家被灭门一案说明了什么？作为我母亲那辈她不过是掌握了财富罢了，再多的钱能有什么用？她也不过是个商人，是个商人罢了！皇家根本不会再乎灭掉一个商人的后果！”说到最后静影几乎是吼了出来，下唇几乎都被咬出了淋漓的鲜血。
莫靖晨默不作声听完了她的话，面色沉郁如水，眼中情绪复杂万千。静影叹了叹气：“其实叔叔做的选择很对，他能为我和璧儿打算到这种地步已属尽力，我，我……”她的声音颤了几颤：“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他才好，这辈子我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莫靖晨轻轻阖上了眼睛，脸上多出了一抹受伤的神情，他喃喃言道：“这，其实，我是知道的。我永远也赶不上，赶不上的。我这一辈子活得失败无比，不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无法。他永远是林幽心目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最重要的一个人……即使现在在你，在你的心中也是……”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你何必要强迫自己和他人相比。”静影忽然将头靠在了莫靖晨的肩上，感觉身边的人微微颤了两颤，她的声音轻柔到了极点：“我相信在我娘的心中必然有靖晨叔叔重要的一片地方，所以她当初才会费尽心思让你能够活下去，毕竟我和沉璧都需要你的照顾不是吗？和你比起来，我父亲肯定不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静影悄悄在心中做了个鬼脸，阿弥托佛，希望听到这点黄泉下的崔宗之不会抓狂到半夜来收拾她。毕竟算不得违心话，从莫靖晨和夫子的话中她基本能推断出来她的那位父亲性子吗——应该是永远长不大的受宠小孩子。至于讨不讨人喜欢就不晓得了，和他比起来自幼在十夜长大的莫靖晨必然要可靠的多。
“也许吧。”听到她这么些安慰的话莫靖晨应该好过了不少，重重吸了口气，他扭头看乖乖靠在肩上的少女：“好话也哄够了，说出你的目的吧。”
“我。”静影正色坐直了身子：“我希望靖晨叔叔把隐藏在这桩婚事下的真正苦衷讲给我听，请不要说方才的那些话来糊弄我。”她忽一笑：“毕竟听你一直言不由衷说出这些话实在折磨我的耳朵。”明明不是真的能狠下心的那种人，尤其是看在对他有恩的楚随风，及她和沉璧的面子上，莫靖晨绝对不会如此和敬亲王府过不去。再说了若真的和王妃过不去的话，拐了她的儿子逃婚岂不是更能打击到她，何必绕了一堆圈子费这么大功夫一封信就算了事。
“也罢，只不过说完事实之后你不要太吃惊的很。”莫靖晨低头一思索爽快答应了，又抬头一看天道：“起风了，夜深露重先回房吧。我让人温上一壶酒再慢慢给你说可好？”
“嗯，谢谢靖晨叔叔。”
过往
怎浴桶旁的水汽还在蒸腾，静影歪着脑袋拿浴巾擦了擦耳朵里边的水，披了件长袍慢慢踱了出来。莫靖晨已经在客厅等着她了，温了一壶酒让手下上了几碟小菜，便一副支着肘若有所思的样子。当看到她站在室内一副好奇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这是林幽少年时期住过的屋子，冠礼之后她便换了住处，不过原来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保留了下来。”
雕花窗台下一面摇椅正在微微晃动，旁边书桌上镂空的香炉中落叶熏香袅袅。内室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上的人正在和她微笑，画上的红衣少女坐在秋千上巧笑盼兮，目光若有星光不停闪耀。不同于同时期姒国画师的画风，这幅美人图显然采用的是西式古典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