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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醉玲珑全集(完结)-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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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只闻风声。

  南宫竞等大将清一色面无表情,虽不明白夜天凌为何一反常态亲行祭奠,却人人都察觉今日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夜天凌乌衣玄袍登上祭台,以酒祭天,倾洒入地。

  千万男儿,天地为墓,硝烟漫天,血如涛,都做酒一杯。

  祭台之下,众将士依次举酒,半洒半饮。酒劲剧烈,激起豪情悲怆,热血烧腾。西山下,飞沙蔽日,叱诧风云的铮铮男儿,眼前一片烟岚模糊。

  夜天凌转身看着这些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玄甲战士,徐徐说道:“圣武十四年,本王自军中挑选将士组建玄甲军,次年玄甲军精兵一万大败西突厥,一战成名,迄今已整整十三年。这十三年里,平南疆,定西陲,战漠北,玄甲军生死胜败,皆是一万兄弟,万人一心。”他顿了顿,深夜般的眸子缓缓扫视,虽隔着不近的距离,众人却不约而同感觉似被他有若实质的目光洞穿心腑,那幽邃精光,如冷雪,似寒星,透过漠原苍茫,直逼眼前。

  只听夜天凌继续说道:“一战功成万骨枯,男儿从军,人人都是刀剑浴血,九死一生。我玄甲军战死沙场的儿郎无数,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但是,却绝容不得有冤死的将士,更容不得有出卖兄弟的人。可是眼前,却有人偏偏要犯这个大忌。”

  此话一出,如重石落湖,激起巨浪,眼前哗然一片惊诧,然碍于军纪约束,片刻又恢复绝对的安静。

  夜天凌深眸一抬,落至几员大将身前。随着他的视线,数千人目光皆聚在南宫竞等人身上。

  死域般的静,山岭间只闻猎猎风声。夜天凌负手身后,天边落日残血遍涂苍穹,他的声音似随这斜阳千里,遥遥沉入西山,然而却清晰的传遍场中:“是谁,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自行认罪,如若不然,便莫怪本王不念旧情。”

  长风掀起玄氅翻飞,他周身似散发出迫人的威严,场中静可闻针,人人都在这气势下屏声静气,暗中猜度。

  诸将中似乎掠过极轻的一丝波动,但人人目视前方,无人作声。

  稍后,夜天凌冷声道:“好,你既不肯承认,本王便请人帮你说。万俟朔风,当日在百丈原,突厥是如何得知玄甲军行踪的?”

  万俟朔风便在近旁,见他问来,拱手道:“当日突厥得以准确截击玄甲军,是因有人透露了玄甲军行军路线,此人与突厥联系,用的是飞鸽传书。”

  夜天凌微微点头,再叫一人,那人是冥衣楼现在玄甲军神机营的属下,捧上一个笼子,掀开黑布,里面是两只体形小巧的信鸽。

  夜天凌道:“告诉大家,这鸽子来自何处?”

  那人躬身答道:“属下奉命暗中搜查,在史将军住处发现了这两只鸽子。”

  四周空气阖然一滞,紧接着夏步锋猛揪住史仲侯大声吼道:“史仲侯!你竟然出卖兄弟!”

  夏步锋本来就嗓门大,这一吼当真震耳欲聋,眼前山风似都被激荡,乱起旋风。

  事关重大,身后士卒阵列肃立,反而无一人乱声喧哗。夏步锋一声大吼之后,场面竟安静的近乎诡异,一种悲愤的情绪却不能压抑的漫布全场。

  南宫竞将夏步锋拦住:“殿下面前,莫要胡来!”

  史仲侯抬手一让,避开了夏步锋的喝问,他深思般的看向万俟朔风,上前对夜天凌躬身:“末将追随殿下征战多年,从来忠心耿耿,亦与众兄弟情同手足。单凭此人数句言语,两只鸽子,岂能说末将出卖玄甲军?何况此人原本效命突厥,百丈原上便是他亲自率突厥军队劫持王妃,现在莫名其妙投靠我军,其身份极为可疑,他的话是否可信,望殿下明查!”

  他一番言语并非没有道理,南宫竞与唐初不像夏步锋那般鲁莽,说道:“殿下,玄甲军自建军始从未出过背叛之事,唯有迟戍也是遭人陷害,此事还请殿下慎重!”

  万俟朔风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并无争辩的意思,只在旁冷笑看着,眼底深处隐隐泛起一丝不耐与凶狠。

  夜天凌没有立刻说话,薄暮下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见他唇角轻轻下弯,形成一个峻冷的弧度。他似是在考虑史仲侯的话,稍后只听他缓缓说道:“圣武十七年,西域诸国以琉勒为首不服我天朝统治,意欲自立,本王率军平乱,那时候你是镇守西宁的统护偏将,本王可有记错?”他说着终于看向史仲侯,史仲侯突然听他提起多年前的旧事,微微怔神,与他目光一触,竟似不敢对视,垂首低声道:“回殿下,是。”

  夜天凌点了点头,再道:“西域平叛,你领兵破琉勒、高昌、西夜、子合、车师五国联军,横穿沙漠,逐敌千里,而后率一百死士夜袭琉勒王城,取了琉勒王性命不说,亦生擒其大王子回营。西域诸国溃成散沙无力再战,纷纷献表臣服,西陲平定,你居功至伟。”

  西域一战,史仲侯得夜天凌赏识从一个边陲偏将连晋数级,之后在玄甲军中屡建奇功,名扬天下。这时想来心底不免百味驳杂,他默然片刻,低头说道:“末将不敢居功。”

  夜天凌纡徐的语气中似带上了一丝沉重:“你很好,论勇论谋,都是难得之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王将你调入玄甲军,算来也有十年了。你跟本王征战十年,想必十分清楚,本王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绝不会让身边任何一人蒙冤受屈。”

  他肃静的目光于身前,似利剑空悬,冷冷迫人,史仲侯虽不抬头,却仍感觉那种压迫如同瀚海漩涡的中心,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逐渐的要将人拖入死地,拼死挣扎,亦是无力。

  他抚在剑柄上的手越攥越紧,抗不住单膝一跪:“殿下……”

  夜天凌神情冷然:“本王必让你心服口服。长征,带人来!”

  卫长征应命,不过片刻,带上两名士兵,一名医正。

  那两名士兵来自神御军营,正是当日星夜驰援,其后跟随卿尘与史仲侯遭遇突厥伏击的三千士兵中的幸存者。

  俩人身上都有轻重不同的伤势未愈,夜天凌抬手命他们免行军礼,说道:“你们将昨日对本王说的话,再对史将军说一遍。”

  其中一名士兵撑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他看了看史仲侯,大声说道:“史将军,那日咱们在百丈原,迟将军原本引我们走避山路,万万遇不到突厥军队,但你后来坚持南入分水岭,却与突厥大军迎头遇上,咱们三千弟兄,唯有我们七个人侥幸没有战死,亦连累王妃落到敌军手中,此事不知你作何解释?”

  另外一名士兵伤的重些,若不是两名玄甲侍卫搀扶着,几乎不能站立,神情却极为愤慨:“史将军,你没想到我还活着,更没想到当时虽混乱,我却看到是你下的手吧?”他将身上衣衫一撕,露出胸前层层包扎的伤口:“我身上这一剑拜你所赐,险些便命丧当场!迟将军又与你何仇何怨,你竟对他暗下杀手?你以为别人都认不出你的手法吗?将军的剑法在军中威名赫赫,谁人不知?却不想杀的竟是自己兄弟!”

  那医正此时上前,虽不像俩人那般激动,却亦愤愤然:“下官奉命查验迟将军的尸首,那致命的一剑是反手剑,剑势刀痕,不仔细看便真如刀伤一般,实际上却是宽刃剑所致。”

  玄甲军中史仲侯的反手剑威名非常,回剑穿心,如过长刀,这是众所周知的。除了夜天凌与万俟朔风,南宫竞、唐初等都被他几人话震惊,不能置信的看着史仲侯。而史仲侯单膝跪在夜天凌身前,漠然看着前方,嘴唇却一分分变得煞白。

  夜天凌垂眸看着他:“这一笔,是神御军三千弟兄的账。冥执!”

  得他传唤,冥执会意,自旁出列道:“属下那日与十一殿下率五百弟兄潜入突厥军中救人,在找到王妃之前先行遇到史将军,得他相告,说王妃被囚在统达营中。我们深入敌营,却遭伏击,而实际上王妃在当时便被带走,史将军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身在何处!我们后来虽得殿下增援突围,但神机营五百兄弟,甚至十一殿下,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他恨极盯着史仲侯,若不是因夜天凌在场,怕是早便要拔剑拼命。

  夜天凌待他们都说完,淡淡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史仲侯脸色惨白,沉默了短暂的时间,将红缨头盔缓缓取下,放至身前,俯首道:“末将,无话可说。”

  夜天凌深潭般的眸中渐渐涌起噬人的寒意:“十三年来,除了当年可达纳城一战损兵三千,我玄甲军凡战伤亡不过百人,此次折损过半,却是因遭人出卖,而这个人,竟是你史仲侯。即便本王能饶你,你有何颜面面对战死的数千弟兄,又有何颜面面对身后曾同生共死的将士们?”

  玄甲军将士们虽不喧哗,却人人眦目瞪视史仲侯,不少人拳头攥的“格格”作响,更有多少人手已握上腰间刀剑,恨不得立时便上前将史仲侯碎尸万段。

  史仲侯面色却还算平静,他微微抬头,但仍垂目不敢看夜天凌的眼睛,说道:“我做下此等事情,便早知有一天是这般下场,殿下多年来赏识提拔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了,眼前唯有一死,以谢殿下!”

  说话之间,他反手拔剑,便往颈中抹去。

  谁知有道剑光比他还快,眼前寒芒暴起如飞虹贯日,“当”的清鸣声后,史仲侯的剑被击落在地。

  飞沙漫漫,夜天凌玄袍飘扬,剑回腰间。

  史仲侯脸上颜色落尽,惨然惊道:“殿下……”十年之间,他深知夜天凌的手段,待敌人尚且无情,何况是出卖玄甲军之人,若连自尽也不能,便是生不如死了。

  夜天凌冷玉般的眸中无情无绪,缓声说道:“你没那个胆量自己背叛本王,不说出何人指使,便想轻轻松松一死了之吗?”

  史仲侯闻言,嘴唇微微颤抖,心里似是极度挣扎,突然他往前重重的一叩首:“殿下!此人的母亲当年对我一家有活命之恩,我母亲的性命现在亦在他手中,我已然不忠不义,岂能再不孝连累老母?还请殿下容我一死!”说罢以头触地,额前顿见鲜血。

  唐初与史仲侯平素交好,深知他对母亲极为孝顺,但又恨他如此糊涂,“唉”的一声顿足长叹,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夜天凌亦知道史仲侯是个孝子,他反剪双手,静静看了史仲侯片刻,问道:“那么你是宁死也不肯说了?”

  史仲侯不说话,只接连叩首,七尺男儿死前无惧,此时却虎目含泪。

  夜天凌道:“好,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作答。那人的母亲,是否曾是毓宁宫的人?”

  毓宁宫乃是皇后寝宫,史仲侯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夜天凌只看他神情便知自己所料不差,淡淡说道:“此事到此,生死两清。你死之后,我会设法保全你母亲性命,你去吧。”

  史仲侯不想竟得到他如此承诺,心里悔恨交加,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他愣看着夜天凌,夜天凌眼中墨色深沉,如虚空浩瀚,夜色无边,寒星静冷。

  史仲侯呆了一会儿,神色逐渐趋于坦然,他摇晃着站起身,近旁斟了两盏酒,将一盏恭恭敬敬放在夜天凌身前,端着另外一盏重新跪下,深深一拜:“史仲侯已无颜再求殿下饮我敬的酒,若来生得幸,愿为牛马,投报大恩!”

  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叩头。夜天凌不动声色的垂眸,目光略停,对卫长征抬眼示意,卫长征将酒端起奉上,夜天凌仰头一倾,反手将酒盏倒过,酒尽,十年主从之情,亦就此灰飞烟灭。

  玄甲军几员大将相互对视一眼,唐初命人倒了两盏酒,上前对史仲侯道:“你我从军之来并肩杀敌,历经生死无数,我一直敬你是条好汉。想当年纵马西陲,笑取敌首今犹在目,但这一碗酒下去,你我兄弟之情一刀两断!”

  史仲侯惨然一笑,接过酒来与他对举一碰,仰首饮尽。

  随后南宫竞端酒说道:“史兄,当年在南疆,我南宫竞这条命是你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大恩无以为报,这碗酒我敬你。今日在这漠北,诸多兄弟也因你丧命,酒过之后,我们恩断义绝。”

  史仲侯默然不语,接酒喝尽,南宫竞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夏步锋性情粗犷,端着碗酒上前恨恨说道:“史仲侯,你的一身武艺老子佩服的紧,但你做出这等卑鄙事情,老子就看不起你,没你这样的兄弟!”说罢将酒一饮,将碗一掷,“呸!”的吐了口唾沫,扭头便走。

  三人之后,玄甲军中原有史仲侯旧部一一上前,多数人一言不发,与他饮酒一碗,就此作别。亦有心中愤恨难泄的将士,如夏步锋般出言羞辱,史仲侯木然承受。

  不多会儿一坛酒尽,史仲侯独立在空茫的场中,仰首遥望。

  苍天漠漠,四野苍苍,最后一丝光线亦没落在西山背后,风过如刀,刮的脸庞生疼,玄甲军猎猎大旗招展眼前,怒龙翻腾,暮色逐渐将视线寸寸覆没。

  他伫立了片刻,弯腰将方才被夜天凌激飞的剑拾起,缓缓拜倒在地:“史仲侯就此拜别殿下,请殿下日后多加小心!”

  言罢,反手一掼,剑入心口,透背而出,一道血箭喷射三尺,染尽身后残雪,他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夜天凌凝视了史仲侯的尸体许久,静静说道:“以阵亡的名义入葬,人去事过,到此为止,若有敢肆意妄论者,军法处置。”

  军中领命,数千将士举酒列阵,面对穆岭肃然祭拜。

  酒洒长天,夜天凌负手回身,青山遥去,英魂何在,暮霭万里,风飞扬。一片幽情冷处浓

  圣武二十七年春,玄甲军克蓟州,歼北晏侯残部,靖幽蓟十六州叛乱,撤北藩,立北庭、北定都护府。

  同月,天帝降旨撤东藩,设东海都护府。至此,把持天朝四境近百年的藩王重权逐步分入州府,四海之内唯皇权至尊。此后诸年,天威如日,令行无阻,鼎盛而极。

  夜天凌安定十六州后,即刻以龙符调动诸路兵马、粮草军需,集四十万铁骑于蓟州,挥军北上。

  大军以唐初、南宫竞为左右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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