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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新文化与真文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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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她说离家还有70公里。当时何大龙就想,时速140公里也不算太快。这连续的通话,是要与虹儿分享兴奋?还是老天在最后的时刻让他与虹儿多讲几句话?还是因为与虹儿频繁通话使司机分了心误以为他在催虹儿快点回家?还是冥冥之中有定式:乐极就要生悲?一连串的问题让何大龙无法找到答案。

  5日凌晨,何大龙最后检查了一遍灵堂的情况,上午8点在这里要开追悼会,那是与虹儿最后告别的时刻。他查看了花圈摆放的位置,领导送的花圈摆放顺序不能有错;要考虑准备一辆救护车,虹儿的妈妈有可能会出意外;参加追悼会的人估计有近200人,他们佩戴的小花要多准备一些;放鞭炮是大问题,得要有人专门管。白天他已去了墓园,给虹儿立的墓碑已刻好,落款只有他和小虹儿的名字,他让人把虹儿一张灿烂笑容的彩色照片镶嵌在碑上,灵堂悬挂的也是这张照片。照片是用彩色还是黑白的,他问过星儿,星儿的想法跟他一样,她说:“姐姐走的时候,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她根本想不到那一刹她会离开人世,还是让我姐带着这个世界所拥有的色彩一路走好吧。”

  何大龙对丧事事必躬亲,不是现场没有人干活,虹儿的单位、省政府办公厅、晚报社都派了人在殡仪馆忙,是他自己觉得应该这样。这是为虹儿做最后一件事,决不能马虎,更不能因疏忽导致什么后果,那句“祸不单行”的箴言像一把剑几天来一直悬在他的头顶。治丧委员会的人曾表示他们一定会办好这件事,要他节哀。可他做不到,他坚持着不让自己崩溃,总感觉虹儿在求他说:大龙,你一定要好好送我。

  检查完所有的事后,工作人员硬拉他到边上的休息室躺一会儿。他拿着拟好的悼词坐在沙发上,想再斟酌斟酌,可眼皮实在撑不住,他睡着了。何大龙在梦中回到了家里,发现虹儿正在卫生间洗澡,听见他进来,虹儿在里边撒娇似的叫道:“我出差这么久,你也不在家里等我。”何大龙赶紧说:“我是在家里等你,可不知怎么就出去了。”虹儿说:“快来帮我搓搓背。”接下来,两个人居然在浴室里做起爱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就在虹儿大声呻吟拼命扭动时,何大龙惊醒了,是哀乐声把他惊醒的。他摸了一把脸,全是汗,身上好像也湿了。使劲喘了几口粗气,等平静了才走回灵堂。

  外面天已微微泛亮,哀乐阵阵,爆竹声声。何大龙自言自语:“又一批人要走了。”他走到虹儿躺着的水晶棺前端详着,虹儿美丽地躺在里面。她的死亡原因是颈椎折断,所以从遗体上看不出她是因严重车祸而死的。不化妆的虹儿此刻化了妆,红润的脸颊,红红的嘴唇,眼睛还画上了淡淡的眼影,何大龙发现她的嘴微微上翘,是不是真的像星儿说的她走的时候正在笑着?何大龙忽然觉得不对,好像自己这几天来都没有流过眼泪。是没有泪水了?还是自己潜意识里并不悲伤?

  何大龙还没去晚报报到,但报社的那台别克君威已开始供他使用,几天来主要是这台车在跑。贾诚实、钱冰冰、高原红、上官德等一班人也都到了殡仪馆,何大龙没忘了拜托贾诚实把工作抓好,千万别出什么事。

  白天星儿通常在这里陪何大龙,好像记得在星儿的嚎啕大哭中,自己也默然泪下,但泪水不多,只是哽咽着,喉咙似乎不听控制,僵硬地顶住上呼吸道。何大龙自己知道那是人的情绪走到极端时的表现。此后,星儿没有再大哭,她很细心地伺候何大龙,每餐饭都是她逼着何大龙吃的,没有她的强迫,何大龙不可能吃得下东西,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在此时此地吃东西。事实上在全部与何大龙见面的人中,只有星儿的身份能强迫他吃东西,这也使得他在极度缺睡眠的状态下,还能支撑着的重要原因。直到丧事办完后,何大龙才发现星儿也瘦了一圈。

  追悼会是上午8点30分开始的,到11点30分虹儿葬入公墓。这期间何大龙一直非常冷静,他紧紧地抱着女儿小虹儿。治丧委员会原本安排他讲几句,但他没答应,觉得无论讲什么都是多余的,都是虹儿不愿意听的。但在虹儿落葬的那一刻,他“扑嗵”一声跪在墓前,对着微笑地看着他的虹儿的彩色照片说:“虹儿,我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女人了,再也找不到了。你放心去吧,我会把小虹儿带好,我也不会再结婚了。我们一家三口尽管隔着阴阳两界,但我们的心并没有分开,祝福和保佑我和小虹儿吧。”说这些话的时候,何大龙感觉自己已经被掏空了,他不知道他的脸色此刻有多么难看,他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此刻有多么沙哑。

  在床上睡了足足48小时,何大龙才渐渐恢复了状态。他感到自己被格式化了,不仅感情归了零,事业也归了零。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人要善于归零。如此归零对自己究竟是福还是祸呢?何大龙对虹儿是充满爱的,爱得越深就越发敏感。从表面看他是为了虹儿才离开自己的家乡来东方市的,可难道在下意识里就没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如果没有虹儿和她的家庭背景,自己就是再优秀,也可能不会这么顺地在处于主流社会的体制内游刃有余。但他的心灵深处是忌讳“驸马”这个词的,无论在影视上还是在书上,只要看见“驸马”他心里都会不舒服,好像一口悬着的钟被人“当”地敲响,甚至会自己被自己吓一大跳。

  从床上爬起来时,他觉得头还有点紧,尤其是触景生情又泪眼婆娑起来。他走到阳台上俯视这座城市,微凉的自然风依然扑面而来,他觉得自己开始放松。尤其是看到东南方向的一幢建筑上《东方晚报》的霓虹灯闪烁时,他清醒了,马上想到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员工面前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精神饱满肯定是第一位的,绝对不能让人有他是个鳏夫的感觉。但自己目前的状况肯定会影响情绪,必须尽快调整过来。他突然想到蹦迪,听说蹦迪能舒缓人的压力消除疲劳。对,去蹦迪。

  何大龙刚出门,星儿就来了。她敲了门按了铃可没人,便拿出钥匙开门。房间里乱七八糟,客厅桌上零散地放着碗和砂钵,那是她在外面给何大龙买回来的鸡汤。茶几上堆着香蕉皮和苹果皮。星儿动手收拾这些东西。

  星儿很喜欢这个姐夫,在她的眼里何大龙是个男子汉。虽然出道时靠了一些贺家的关系,但他自己的确非常优秀,这从他在32岁时考上在职研究生可以看出。他对问题的看法和他的自信儒雅不仅获得贺家的好评,也是星儿喜欢他的理由。当何大龙在虹儿的坟前讲自己再也不结婚时,星儿怦然心动,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就是小虹儿的妈妈了。”星儿对厨房是陌生的,她除了在家吃饭就是在食堂酒店吃饭,自己几乎没有做过。在治丧期间她只能每天变着花样从餐馆里给何大龙订菜订饭,并亲自看着他吃。48小时前是她逼着何大龙喝了两碗鸡汤一只鸡腿后才让他睡的。所有涉及贺家的事,现在只有她能起到沟通的作用,她跟妈妈讲从今以后小虹儿就在贺家生活,何大龙一个人忙不过来带不了。

  星儿这段时间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在姐姐治丧期间,她飞了济南一次,是谈瑞东集团来东方市投资的意向,把贺副省长和市委李书记的想法带回去向董事长汇报,主要问题还在环保上。造纸厂建在工业园区,但它的废水可能会给东方河带来生态上的变化,这是必须解决的问题;然后陪董事长过来参加虹儿的葬礼。

  浙江大学毕业后星儿被聘为瑞东集团董事会秘书,这个职务对出校门不久的星儿来讲绝对是个挑战。老爸原准备让她考公务员,说一个学哲学的女孩子去省社科院是蛮合适的。当得知瑞东集团愿意要她时,她给老爸打了电话说:“我属猴,喜欢自由,你们体制内的事我搞不懂,也不想搞懂。所以我不去什么社科院,更不想从助理研究员干到研究员,从科员变成处长。”她心里知道瑞东集团为什么要她,但她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家庭背景不过是一块敲门砖。两年过去了,她在瑞东完全站住了脚,而且在单位只有董事长童瑞东知道她的背景,不少人开始还以为她是董事长从浙大弄来的小蜜。

  何大龙是一直支持她脱离父母的视线外出闯荡的,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有超常的共同语言。有时在电话里一聊就一两小时,气得虹儿夺过电话骂她:“你是不是真要让我吃醋呀?”这两年虹儿给她介绍了好几个男朋友,她看都不愿去看。家里面给她介绍过门当户对的省军区司令员的儿子,她也不愿意。何大龙曾笑着对姐妹俩说:“你们一对姐妹花都让我摘了算了。”

  星儿收拾完屋子,看看墙上的钟,已是晚上11点多了。这个何大龙去哪里了?拨他的手机,可手机在床头响着,他就没带在身上。明天瑞东集团就要到达东方市开始投资谈判,今天晚上还要赶一份材料,想到这儿,星儿到书房给何大龙留了个条:“姐夫,你跑到哪里去了,要急死我呀。回来一定给我电话,我今晚要做个材料,明天谈判就要开始了。星儿。”

  此刻,何大龙正在“五月花”酒吧随着《老鼠爱大米》的迪斯科节奏疯狂扭动。他若无旁人,也不看别人,神情恍惚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五颜六色的灯光忽明忽暗,DJ充满诱惑的声音越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达到迪厅的每个角落。扭动的人群不时向上伸出双手,又不时左右摆动头颅。在迪厅音乐吧台的两边分别有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小姑娘在领舞,她们频率飞快地甩着不长的头发,胯部动作也很到位。

  何大龙不太会扭,偶然抬头看一眼领舞的,又迅速低下头自己扭着。他知道自己跳得不好,腰部和胯部的配合总不和谐,手也不敢往上伸,只是缩在腰间,双脚在原地不动。但无论跳得怎样,何大龙觉得都达到了目的,他被自己感动,脑子被音乐占据。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然的,在一刹那他想到:大概闻鸡起舞就是这样的。语言到了极致音乐就开始了,自己此刻不就是语言到了极致吗?还有什么语言能说清楚现在的何大龙呢?随音乐而动的何大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并不知道在不远处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早就注意到了他。

  东方商业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朱香香是个美人胚。她的美在于她的成熟,一头打理得很服帖的短发,刘海部分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右边的眉毛,那双眼睛不大不小,双眼皮像是刻出来的,但又很自然。鼻子不小巧,可灵动诱人,最诱人的还是她厚厚的嘴唇,无论开口还是闭着嘴角都微上翘,给人笑的感觉,非常有亲和力。正是凭着她的形象,浙大毕业后她在东方市的一家房地产公司顺利地谋到一份售楼职业,结果第一年她竟卖出去近百套房子,拿到了近300万佣金,在年终兑现时把她吓傻了,公司的人说她天生就是干房地产的料,那年她25岁。清醒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干,于是她和原来的老板成了合作关系,他们合股成立了东方商业地产开发公司。首个楼盘东方花园推出后不到一个季度就全部售罄,目前正操作东方商城项目。根据市政府工厂郊区化的规划,她的公司竞标买下了市玻璃厂的原址,要建一个4万平米的商业社区。

  今天她和销售部的几个姑娘来“五月花”玩。朱香香穿着一条Lee牛仔裤,臀部被裤子紧紧地包裹着,身上却是一件宽大中袖丝绸衬衫。此刻她也是香汗淋漓,发现何大龙时,她正坐下来休息拿起一罐蓝带啤酒刚喝一口,就看见了正在角落扭动的何大龙,她愣住了。因为何大龙此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朱香香是星儿的师姐,她在做毕业论文时,星儿入学。因为她俩都来自东方市,又都是校报的记者,立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毕业时星儿要帮她,让贺副省长给安排个工作,但她拒绝了,她和星儿一样不愿在机关呆,但贺家的关系还是在竞标玻璃厂那块地时用上了。她第一次见到何大龙是在虹儿的追悼会上,印象不是太深,只觉得星儿的姐夫好像个子高高的,挺稳重帅气。当时在和别人握手时,他的左手紧紧搂住他的女儿,孤立无援的样子,让人心疼。可朱香香又好像很了解他,因为星儿常在她面前夸自己的姐夫。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来蹦迪呀。

  朱香香站起来走到何大龙附近,仔细看看。她拿出电话拨了星儿的号码,但马上又掐了,她想,不能打这个电话,万一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何大龙,那对谁都不好。因为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是高兴?不像。是悲哀?也不像。他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扭动。如果让贺家得知他在迪厅跳舞,无论他有什么理由都是不好的,毕竟他的妻子才刚刚去世。朱香香退回自己的座位喝完了一罐啤酒后,决定试试,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何大龙?她走到何大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何处长?你是何处长吗?”

  何大龙一惊,不好,被人认出来了。这是他第一个反应。看看眼前这位漂亮的女人,不认识她,何大龙没吱声。

  朱香香看清楚了,这位就是何大龙。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何处长,我是星儿的同学。”

  何大龙立刻想到在追悼会上见过这个女人,当时她一身黑色衣服,很端庄。但何大龙脑子里闪过的另一个想法是我不能承认,他马上用陌生的目光看了朱香香一眼:“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边说边往外挤去。

  朱香香何等聪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承认自己是何大龙。她其实也不愿意何大龙承认,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冒昧。如果何大龙承认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邀他喝一杯?还是问他为什么来蹦迪?然后送他回家?NO,都不对,无论发生了什么,其结果都不好。只有何大龙自己否认,才是最好最好的结果。它可以成为两人心里的小秘密,既能延伸又能退回。看来这位何处长不简单,处理问题既迅速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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