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的囚徒-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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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他不自然地说。“我离婚了。已经很长时间了。”11年算是很长时间了吧?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想起他的前妻了。他现在几乎想不起伊娃(Eva)的脸长得什么样了,它已经消退到记忆的死角之中了。不过,他仍然还记得她走进他书房的那天晚上:书房里灯光幽暗,他正坐在书桌旁边,阅读PNAS或者什么杂志。他不知道她究竟站在门边观察了他多久。“艾西!”她清晰、冰冷的声音让他抬起头来。那声音真的使他想起了冰,他的手指仍然放在被打断时的地方。她说:“我们结束吧。所有这一切。”
“结束什么?”康托问,他的心思仍然沉浸在专业术语里,它们可比这个简单的单词长得多了。
“所有这一切,”伊娃回答说,用手模糊地朝房间四周一挥。“我们离婚吧。”
葆拉·柯里走过去审视乐谱架后面那四把椅子。“我还从来没有坐在赫波怀特式的家具 上演奏过呢。这个餐具柜:是安妮女王时期的家具吧?”
康托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那些椅子呢?”葆拉问。“为什么这些壁突式烛台这样装在扶手上?假如你真的点了蜡烛,会烧着眉毛的。”
“如果你坐姿正确的话,那就不会。它们就会在你前面,而不是后面。”康托变得生气勃勃。“那是一张‘吸烟者’的座椅,你骑跨在那上面,就像骑在马上一样。”他补充说。
第二部分第20节 教授的风流(3)
“真是这样!我前面的问题实在是很愚蠢。“
他走过去,在扶手的两边各旋转出一只用铰链装在上面的盒子。“这里面可以存放烟具,把宽大的背面当作阅读的书桌。我不抽烟,所以我就在那里放上纸和笔。这椅子看书时感觉不错,做笔记很方便。”
葆拉·柯里看来印象深刻。“我是否可以问一下,你在哪里找到的?在芝加哥?”
“不,在伦敦。”
“不会是在邦德街上的马利特商店吧?”
“不,是在一次拍卖会上。”
“苏富比还是佳士德拍卖会?”
“你怎么这么感兴趣?”
“只是专业的好奇心而已。”
这倒是很聪明,康托暗地里想,她想让我询问她的专业。“很抱歉,”他回答说,突然改变了话题。“我真不是一位好主人。要不要给你倒一点什么喝的?我这里有——”
“不,谢谢,什么也不要。”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不让他站起来。“想想看,你可以给我点什么。你这儿的景观。”她指着俯瞰湖水的窗户外面,“你的家具使得我忘记了我为什么早来了。我是否可以看看波开里尼的乐谱?我从来没有演奏过那个作品,我也没有时间找到那首乐曲。”
“不要告诉索尔·明斯科夫我给你看过了。他不赞成预先练习。”
“知道了。我一个字也不说。”
康托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中间地带。他问:“索尔怎么会找到你的?”
“通过在波兰的一位律师。我以前经常与那人一起拉琴。”康托觉得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捕捉到了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询问的表情。
“只是一位第二小提琴手而已。“她笑着补充说。
虽然第一次与一位新成员一起演奏,他们的波开里尼四重奏还是演奏得相当成功。在第三乐章快板结束以后,大家脸上都露出愉悦的表情。“不坏啊,嗯?”明斯科夫欢快地说。“我们事先没有练习过。我们再来看看最后一章怎么样。”
他用手帕擦了一下额头,然后把它放回到脖子上。他转而问坐在他对面的大提琴手:“葆拉,你说再演奏什么曲子?”
康托抬起眼睛,第二小提琴手拉尔夫·德雷珀(RalphDraper)也抬起了眼睛。他们知道这个信号的意思:挑选什么乐曲,索尔·明斯科夫几乎从来不征求同伴们的意见。他不是建议,就是否决别人的提议。
“我们演奏作品59,第1段吧,”她毫不迟疑地说。“至少是第一乐章。”
康托与德雷珀再次交换了目光。他对她的建议会置之不理吗?贝多芬这个特殊的四重奏的第一乐章——三首拉苏莫夫斯基四重奏里的第一首,以其大提琴部分著称。乐曲一开始就是大提琴演奏。第一小提琴在这种选择中自然而然成了第二小提琴。“来吧!”明斯科夫说。
一个遥远的记忆不经意间浮现在康托的脑海里。他想,天哪,我得问问索尔他是否还能够回忆起来那幕与此相同的情景。那是他们在城市学院读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明斯科夫与康托一起走过华盛顿广场。当时那里正在举办室外画展。他们漫不经心地浏览许多风景画、暴力抽象主义的艺术作品以及在这类展出中常见的庸俗题材的画。索尔指着一幅很大的挂在树上的油画。“你看她的乳头。你觉得和她一起玩怎么样?”他问,满脸猥亵的笑容。那幅画画的是一个全裸的女人,大腿之间夹着一把大提琴,右手举着弓,仿佛就要开始演奏。今天晚上的画面更加精致优雅:碧眼金发的葆拉·柯里搂着光滑的大提琴,她的头偎依在琴颈上,眼睛半闭着,脸上呈现出梦幻般的表情。
“艾西!”明斯科夫尖锐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我们在演奏四重奏不是三重奏。重新开始。”
最后一个音符刚拉完,明斯科夫还没有来得及放下他的弓,康托就跳了起来。“你们把提琴放好,挪开乐谱架。我马上就来,就几分钟。今天晚上,我们要开个小小的庆祝会。”康托关上了身后的门。一切都已经事先安排好了:鱼子酱在玻璃盅里,只等放进银盘里去,碎冰块堆放在盘子的边上;切得薄薄的黑面包,耐心细致地摆放得整整齐齐,紧紧地用塑料制品盖着。烟熏的鲑鱼;水晶玻璃瓶里装满了深红色的酒。剩下所要做的就是打两个蛋白。康托正要把它们调入他下午就准备好了的蛋奶酥底里,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葆拉·柯里问,“你在那里忙什么呀?要我帮忙吗?”
“我正在准备甜点。一个意外的惊喜。你把鱼子酱和烟熏鱼拿出去吧。”他用头指点了一下。“我把这个放到微波炉里去,我马上就来。”
回到客厅以后,康托点燃了蜡烛,把灯拧暗了。他站起身来,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宣布说,“这个星期,我们完成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值得庆祝一下。鱼子酱,烟熏鱼,还有——”他看着他的百达翡丽金表,“一道你们意想不到的甜点,再过20分钟就好了。”
“告诉我们是什么实验。”葆拉立即问。
“你先告诉我,”明斯科夫打断他,“伏特加酒在哪里?谁听说过吃鱼子酱没有伏特加的?”
“这次大概就没有了。我这里没有。”康托转向葆拉柯里。“我希望你不在意。我很难得在家款待客人。我以前有些白酒,不过,这酒,”他举起玻璃酒盅对着一支蜡烛,里面的酒在烛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清澈透明的红色。“是一瓶非常特殊的酒,一瓶产自波尔多的61年的玛尔戈红葡萄酒。如果我们的律师愿意鉴赏红酒的话,我立即就可以把甜点端上来。”
“好吧,”明斯科夫盛了一勺闪光的黑珍珠般的鱼子酱到盘子里,显得很是满意。“蛋白在哪里,洋葱、柠檬呢?”
“索尔,这不是在你祖先的犹太人小村落吃的那种没人要的里海小鱼虾,这是白色大鳇鱼。我不想让你用蛋白或者洋葱把它的味道全给淹没了,如果你一定要的话,给你一些柠檬。”
葆拉·柯里一直在面包上涂鱼子酱。“你们俩为什么不停止这种胡搅蛮缠,一起来尝尝白色大鳇鱼?”
“说得对!”德雷珀大声赞同,举起酒杯。
第二部分第21节 教授的风流(4)
巧克力蛋奶酥果然出乎大家的意料,连明斯科夫都说:“艾西,棒极了!”他举起酒杯。“如果你的实验有这个一半成功的话,你一定会出名的。”他咂咂嘴唇,看着他的同伴,说:“时间不早了,葆拉,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谢谢,”她回答说,“我开车来的。我留下来帮艾西收拾收拾。我们不该让他独自一人收拾――特别是在他展示了这样精湛的厨艺之后。”
大门关上之后,她继续说:“现在小提琴手都走了,只剩下很少有的二重奏了:大提琴和中提琴。在哪里演奏?”
她这番话突如其来,康托猝不及防。他尽量拖延时间,极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她眼睛里的表情几乎可以随你怎么解释。她的眼神警觉地掩饰了她的要求。他决定小心谨慎一点为好。“好吧,贝多芬的降E大调二重奏,还有亨德密特——”
“没关系,“她打断他的话,挽着他的手臂。“我们先到厨房间去收拾东西。你有没有围裙?”
两个人一起,只花了几分钟就用洗碗机把碗弄好了。康托用手洗刷酒杯,他正在擦干最后一只酒杯。他的客人再度让他愕然。
“我喜欢你,艾西。你是一位出色的厨师,古董的鉴赏家。我猜想你也是一位很好的细胞学家……”
他自鸣得意地故意用嘲弄的口吻反驳说:“完全可以非常谦虚地说,属于最好的……”
“提琴拉得还可以……”
“我知道后面总是有一个‘但是’。”
“不,没有‘但是’。你不会成为交响乐团里的中提琴,可我喜欢你的演奏方式。你没有不停地用脚打拍子,显然你是在欣赏音乐,你脸上的表情说明了这一点。并且,除非你说没有事先练习过是在骗人,你波开里尼的乐曲拉得很好。你是一个真正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我想,我要叫你莱昂纳多(Leonardo),而不是‘艾西’,它听起来要温暖一些。莱昂纳多,在我走之前,请告诉我,你还干些什么?”
康托早已经有所防备,已经准备好了回答。“葆拉,我认识你才几个小时。不过,我敢打赌,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你自己会发现的。对吗?”
“你说得对。莱昂纳多,顺便问一句,你多大年纪?”
“这个与前面的问题有关吗?”
“可能吧,”她承认。“你究竟多大年纪了?”
“快六十岁了。”
“真的?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有五十几岁呢。你看上去体形保持得很好。你怎么锻炼的?慢跑?”
“慢步跑?”康托尽量在这三个字里加入更多的轻蔑。“葆拉,”他假装愁眉苦脸地说,“每当我觉得想要锻炼的时候,就赶快躺下,直到这种感觉过去。”
葆拉怀疑地注视着他。“那可真是太聪明了。你真的这么做?莱昂纳多,说实话。”
“我刚才想起来的。”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他继续说道,“我并没有编造,我记得,这话最早是芝加哥大学以前的校长说的。”
“至少你很诚实,虽然不是你的原创。”
“我当然很诚实,”他回答说,“你难道不知道,所有的科学家都很诚实?有些科学家既很诚实又富有原创精神。”
“我没有比较的依据,我们换个话题。你什么时候离开芝加哥回学校去?”
“星期天晚上,也可能星期一早晨。现在实验室里的压力总算没有了,难得一次。”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
“这样,星期天上我那儿去。我来表演一下我的厨艺。午餐还是晚餐?”
“还是吃午饭吧,”他停顿了一下以后说。
“呣,”她低声应答,并没有抬起眼睛,她正在把地址写在一张纸条上。
两个星期过去了,在此期间,没有下过一场雪。天仍然很冷。按照塞莱斯蒂娜的说法,积雪太硬了,在越野滑雪时对初学者并不合适。“我们还是乘火车到芝加哥去吧。”她向斯塔福建议。“住在我姨妈那里。你会喜欢她的。她是个很另类的人。”
“她知道你要带人去吗?”
“还不知道,不过,她不会介意的。她非常好客。当然我会提醒她的。”
“提醒她什么?”他朝她露齿一笑。
“当然是你在饭桌上的举止。”
“你姨妈她是干什么的?有姨父吗?”
“没有。他曾经与一个男人一起生活在波兰,一位律师……我姨妈在我们家是一个独立特行的人。不过,她现在独自一个人住在芝加哥。“
“她从事什么工作?”斯塔福仍然坚持问。
“她以前是波兰最好的室内装潢设计师:高级办公室,雅皮士的公寓,老房子修缮——诸如此类的工作。”
“她为什么搬到芝加哥去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杰里,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下个星期天你自己去问她吧。”
第二部分第22节 教授的风流(5)
“柯里小姐,你为什么搬到中西部来?”斯塔福在对葆拉·柯里的热情款待表示感谢以后,就忍不住问。
“那你为什么来?”葆拉有一种本事:假如她不愿意回答某个问题的话,她能把对方的问题转变成提问。“听口音你不像是中西部的人。”
“我是南卡罗莱纳州的。”
“而且是一个彻底的浸礼会教友。”塞莱斯蒂娜笑着说。
“那我们这位西部的一神论者,又从她的浸礼会教友情郎那里学到些什么呢?”
塞莱斯蒂娜不理会姨妈的嘲笑,继续说:“很少。我主要是在施教。葆拉,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给年轻的浸礼会教友传授生活的真谛的吗?他们告诉这些年轻人……”
“塞莉!”斯塔福显得十分狼狈。
“别理她。我知道我的外甥女多么早熟。请告诉我,斯塔福先生……”
“请叫我杰里,”他打断她说。
“这样的话,你叫我葆拉吧。杰里,你怎么会从南卡罗莱纳州到这里来的呢?”
“为了跟一位教授攻读博士学位。”
“你也像塞莉一样,是学化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