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失落的圆明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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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感谢夏威夷大学出版社(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的执行编辑派翠西亚·柯士比(Patricia Crosby)对于出版我这本书的热忱。总编辑池田万纱子(Masako Ikeda)和文字编辑罗比恩·史云思(Robyn Sweesy)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他们在安排和编辑工作上的专业态度,让我感到十分幸运能与他们一起完成这项工作。最后,我要感激我的妻子陆善仪帮助我为这本书绘制一些有用的图像和地图。
第一部分导论(1)
圆明园这座皇家御园的兴衰,是清朝帝国史的一个缩影。它的兴起,跟康熙大帝(在位期间1662—1722)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之崛起是并行的。圆明园总共耗了一个半世纪无休止的营造,成为一座可以称得上是中国从未有过最雄伟的帝王宫苑,可说是伟大中华帝国的一颗闪亮的明珠。这座巨大的庭园在来华传教法国神甫王致诚(Jean…Denis Attiret; 1702—1768)的眼里,可真是“人间天堂”(a paradise on earth)。
“圆明”这两个字在字义上是“圆融和普照”,意味着完美和至善,但事实上这个名字是佛语。引用著名的唐代僧人玄奘(公元600—664)所说的,赡部洲中释种净饭王第一夫人,今产太子悦豫之甚,因为他将是大彻大悟之人,当证“圆明一切智”1。康熙和雍正两帝喜爱佛学,是众人皆知的。康熙被誉为“佛心天子”,而雍正也称自己为“圆明居士”,因此,康熙选择这个富有佛学意涵的名词作为宫苑的名字,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另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的是,圆明园和大清帝国同享光荣与屈辱,圆明园的摧毁跟大清帝国的衰败是分不开的。正确地说,由于大清帝国在19世纪的式微,让这座帝王宫苑得不到保护而陨落。
这座受佛光“普照”的帝王宫苑,不管是否真能得到佛祖的庇佑,就像在天际坠落的流星,突然在地球上消失。但这座失落宫苑的历史记忆仍然存在,晚清以来的中国人继续以夹杂着缅怀和悲伤的深切情怀,来检视这个悲剧。在长达一个世纪中国屈辱的辛酸记忆当中,圆明园被外国军队焚毁,特别令屈辱者感到伤痛。
虽然一再有人建议要恢复圆明园昔日的风光,以洗刷过去的屈辱,但一直无法做到。要重建这座失落宫苑的雄心壮志之所以从未能实现,除了需要巨额经费之外,也因为昔日的园艺技巧,多已失传,几乎是不可能再恢复它旧日的风貌。这个园子可是清朝在极盛时,花了一个多世纪时间的经营,才宣告完成。如果说圆明园代表一个强大帝国的骄傲,那么帝国衰弱之后,还要来修复这座伟大的宫苑,就像要恢复帝国一样地不可能。近年为了旅游观光而在原址重建的几座新建筑,无论在设计上还是手艺上,都显示出瑕疵,让人对正在失传的技巧更感到忧心忡忡,恐怕用来创造这座壮丽宫苑的熟练工艺,可能就此已消失于天壤间。
由于恢复这座“失乐园”的希望至微,我们大概只能从过去的记忆当中来欣赏它的壮丽和风光了。但即使是回忆,也正在快速消失之中,尤其是有关圆明园的英文文献。马隆(Caroll Malone)在1934年出版的History of the Peking Summer Palaces Under the Ch読ng Dynasty和丹比(Hope Danby)在1950年出版的The Garden of Perfect Brightness两书之后,还没有严谨的新论著发表,而这两部著作就学术研究而言,难称严谨,因而许多当代西方汉学家未能准确理解这座伟大的帝王宫苑,并不让人惊讶。莫里斯·亚当(Maurice Adam)在其1936年出版的著作L誒euver Architecturale des Anciens Jesuites au XVIII Si廲le(The Architectural Works of the Old Jesuits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曾误将圆明园视做“18世纪耶稣会教士的建筑”,而近年法国学者皮拉索里特·梭史提梵斯(Perazzoli…t誗erstevens)在1988年出版有关圆明园的论著,仍然把“西洋楼”误作圆明园。2史景迁(Jonathan Spence)在他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里,居然也说:乾隆任命耶稣会的建筑师和设计师,去完成圆明园这座位于北京郊区,建立在湖滨公园的雄伟欧式夏宫。3事实上,由耶稣会传教士设计的所谓西洋楼之欧式宫殿,仅仅是圆明园内很小的一部分;以“夏宫”来称呼圆明园,也不恰当,因为自雍正(在位期间1723—1735)以来,清朝皇帝都没有特别把这座宫苑当做避暑之处。其实,圆明园是前后五朝皇帝,分别是雍正、乾隆(在位期间1736—1795)、嘉庆(在位期间1796—1820)、道光(在位期间1821—1850)和咸丰(在位期间1851—1861)长年的重要居所,他们在夏天时多半会去热河的承德避暑山庄。4
圆明园在当代中国的知名度一直是相当地高,因为大众一直对外国军队烧毁这座壮丽的帝王宫苑一事耿耿于怀,甚至有点着迷。因此许多现代作家都热衷描写有关圆明园的故事来吸引读者,各种逸闻秘史从不间断地出现在杂志和报纸副刊里。香港导演李翰祥制作《火烧圆明园》这部电影,就曾经被华语世界认为是最好的历史剧之一。在圆明园遗址公园对外开放之后,研究圆明园的中文著作也从1980年开始不断增加。来自不同领域的作者从事各种专业的微观研究,圆明园学会就在1984年12月1日成立,透过收集资料、研究和出版,进行圆明园的维护工作。不过,一直到了今天,仍然没有一个人对这座壮丽的宫苑做全面而透彻的深入研究。
第一部分导论(2)
我对圆明园发生兴趣是从1981年开始,那个时候我初访位于北京城西的海淀区,参观了圆明园的遗址。在那里我所看到的仅是一片荒野,不禁勾起了我对过去的想象。我在山泽之间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看出这是由超过一百五十个精心设计的景点所组成的巨大宫苑,更不用说那无数的建筑和亭台楼阁,早已不见踪影。我从此尽量尝试寻找有关圆明园的文献。由清代学者所编辑的一系列书刊,如于敏中的《日下旧闻考》(1774)和程演生的《圆明园考》(1928),还有关于圆明园著名四十景的诗和图册都非常有价值。另外还有珍贵的西文资料,例如在乾隆朝服务多年并亲眼目睹宫苑的王致诚神甫,和那些抢掠并烧毁这座宫苑的英法军官所写下的见闻。不过,直到1985年我才从北京的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收藏中,获悉现存大量有关圆明园的文献资料。我在1986年访问北京期间,就从档案馆里影印了一些有用的资料,不过那只是沧海一粟而已。到了1991年,档案馆挑选出大量的档案资料,印制成两大册出版,大大地补充了20世纪30年代以来所能得到的文献来源。这两大册档案资料集不单为研究者提供了馆里所收藏的文献样本,而且包含了许多关于圆明园的历史、建筑、管理、重大的政治活动、皇家起居、珍宝、损坏、修缮和损毁等相关文献。这些文献尽管是经过挑选出来的,仍然对我的研究十分有用。得到这些从未被人应用过的资料,再加上旧有的文献,我感到有了足够的信心,开始深入探讨这个题目。我主要的目的是尽可能在字里行间重现这座已经消逝的宫苑,并回答两个问题:第一,圆明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它的外观是如何在演变?第二,园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它曾经遭遇过什么事?
这本书的研究涵盖了圆明园的三个方面。第一,我要呈现圆明园建筑的外观和内涵,包括建筑物、庭院、桥梁和景点,并且从一些例子来讨论这些组成部分的来龙去脉,它们是如何逐渐地在演变,以及在美学的设计和布局上的意义。圆明园本园部分是在1744年完成的,长春园是在1749年并入圆明园,而由多座小园林组成的绮春园则是在1772年才被并入。因此,我们所知道全盛期的圆明园,实际上是由“圆明三园”所组成。
根据近年的调查,圆明园占地3。4平方公里,或者是5100亩(约合775。5英亩),周边的测量长约10000米,呈长方形,从东到西大约是2415米,从北到南差不多1890米。在这个广大的空间里,曾经营建了16万平方米的人工建筑。许多建筑物都代表了传统中国建筑的精华,并且与周遭的环境相配合。细心的思索和无限的创意随处可见,包括了独特的欧式建筑在内,西式建筑同样和整个庭园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目前仍然保存良好的颐和园(原本是圆明园的一座附园)、在热河的承德避暑山庄,以及少数幸存在中国各地的明清园林,对重塑圆明园的建筑外貌来说,都极有参考的价值。留心每一座园林的独特风格,可为我们提供中国帝王宫苑在视觉上的直观,以及理解文献的基础。最后同样重要的是,显示整座圆明园的三张巨型地图,和一些个别建筑的原始模型,也是重要的指引。本书的第一部分就是要描述圆明园的风景和那些人工建筑。
第二,我要检讨圆明园的兴衰,也就是历史叙述大清帝国全盛期所代表的文化、思想和精神,以及预告帝国灭亡和文化衰落的入侵、抢掠和烧毁的悲剧。我也将会检视这座宫苑被焚毁后的遭遇。清朝并没有觉悟到所面临的问题之严重性,以至于想要重建这座已遭焚毁的宫苑。有些建筑物修复了,但并没有完成。后来的义和团运动,给这座已经残破的宫苑另一次重大的打击,而气数已尽的清朝也只好任由这座破落的宫苑,在人为和自然灾害等无情的侵蚀之下,慢慢地荒废。这段庄严和屈辱的故事,将是本书第二部的内容。
第三,我会探索圆明园这个曾经是清帝五个世代的居处,其中各方面的人文活动。皇帝及其亲属、侍从、大小官员、太监、侍卫、僧侣,以及所谓园户,在园内各方面的现实生活,诸如游览、接见宾客、处理政务和写作诗文等。更重要的是,由于清帝长年驻跸圆明园,这座宫苑实际上已成为帝国的中枢。
雍正皇帝最先在园内建造一座跟紫禁城内的太和殿一模一样的正殿。我们完全可以理解,这些清朝的天子比较喜欢住在愉悦的园林环境里,紫禁城内的宫殿,显得太严肃了。五世清帝把圆明园当做他们长住的居所,自然极为重视此园。随着时日的增长,圆明园里聚集了极为丰厚的财富,包括珠宝、文物和书籍。七部几乎包罗所有中国典籍的《四库全书》之一,就放置在圆明园里。另外,在几百幢建筑物和楼阁之内,都藏有书籍和工艺品、奢侈的家具和昂贵的装潢。毫无疑问,如果圆明园能保存到今天的话,它将会是全世界最伟大和收藏最丰富的博物馆之一。不过,随着圆明园的毁坏,许多昔日在园里的政治和文化活动就像逝去的风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虽然如此,由于近年档案资料的开放,让我能够取得一些证据去重塑过去曾在圆明园里的人文活动之一鳞半爪,包括清帝的日常起居、管理的组织和功能,以及犯罪和惩罚。
第二部分:建 筑缘 始
在讨论圆明园这个中国有史以来最雄伟的园林兴起之前,首先让我们概述一下中国传统的园林艺术。园林设计和营造建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部分,生活在美丽而风貌不同的特殊山水之中,使中国在过去三千年来发展出具有特色的园林美学。一般来说,中国艺术家,无论是诗人、画家,或园林设计者,都效法自然,并推崇那种全然天人和谐的感觉。
众所周知,中国的诗与画有非常密切的关联。现代的学者经常引用苏东坡(1036—1101)赞扬唐代艺术家兼诗人王维的作品时所得出的评语: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可以肯定的是,虽然诗与画都有各自的标准和形式,但两者共有一个广受欢迎的主题,就是强调山水之美,以及包含于其中的微妙情感。这种密切的关联性也存在于诗和庭园之间,著名的中国园林专家陈从周就把理想的园林视做优美的诗词。1
同样的关联性也存在于山水画和园林设计之间。举例来说,中国画家和园林设计者都遵循一个引人联想的基本法则:呈现漂浮的远山、远树,以及悬于天际的船只。在中国园林史中,有不少园林的设计就是依据著名的山水画来建造的。当代建筑学家彭一刚就正确地指出,中国绘画为中国园林的建筑风格定了调。2
当然,中国的山水画家除了深深地被田野的宽广辽阔触发灵感之外,也极受水墨山水画和诗词所呈现之自然美的影响。可以说,绘画和诗词两者为中国传统园林艺术的概念化提供了特别优美的意境。园林跟诗词和绘画一样,是艺术、抒情和风景的一部分,许多庭园设计者本身也是够格的画家和诗人,所以他们很自然地为园林环境注入一种建构形式,这种建构形式自然流露出画与诗的气质。这就是为什么够水准的传统中国园林会被认为好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中国园林虽由人工建造,但整体景观构成表现出像自然界一样地自然。既然园林建筑跟周围风景和谐一致是中国园林设计的必要条件,把人为建筑添置在风景中就需要巧夺天工,将建筑与自然交融为一体。
相对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呈几何形式的庭园,中国园林艺术崇尚没有束缚的美,强调自由形式、持续流动和意想不到的曲折变化,然而拟真的自然环境却又是人为的创造。辽阔的自然可以被浓缩在山水模式之中,需要的只是“咫尺创寰宇”或会聚成“乾坤在一盆”。具备峰顶、绝壁、沟壑、峡谷、溪涧和瀑布的假山是中国园林的基本,虽然18世纪的英国庭园也换成田园风貌,但中国这种“象征性的表现主义”跟欧洲的写实主义传统还是有所不同。
一般来说,传统的中国园林可以区分为四个不同范畴,就是一般大众休闲的风景公园,宗教团体的寺院园林,由文士拥有的宅第庭园,和悠久而极其壮观的皇家园林(或帝王宫苑)。翻阅一下中国历史上的帝王宫苑,很快就得出三个共同特点。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