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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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这种情绪下，他接到了巴黎政府的命令。什么？头脑还正沉浸在征服两三个大陆的宏伟计划带来的快感之中呢——要他和克莱曼共舞战剑，分享胜果？他紧绷着脸，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接着向副官口授发给政府的报告：
“假如你们在我的道路上妄加阻拦，假如你们要我的作战步骤听凭于特使们的鉴定，那你们就不要指望从我这里期待战绩……给予一个统帅完全的信赖是不可缺少的。舍此我宁愿无怨地隐身而退，你们另请高明。人人皆有他的指战风格。克莱曼将军阅历丰富，经验老到，会干得更漂亮。可如果我们共事，则徒百害而无一益，只有你们给予我全部的信任，我才能效忠祖国。给你们这样写信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有人却轻易指责我狂妄自大、野心勃勃！但你们还要恕我坦言……我不能与自诩为欧洲首屈一指的将军共事。况且，一国不能二主，一军不能两帅，治军和执政一个道理，这是一个协调问题。”看来总司令官大人根本无意于让出寸权，如果巴黎政府非要坚持分割他的军权，说不定他会随心所欲地率军前进，凭着自己的天赋继续连连取胜，然后再掉头对抗法国，就像过去雇佣兵们常干的一样，推翻政府。何苦非要坚持这么做呢？执政官们苦笑着让了步。初次与政府的交锋在无形中以拿破仑的胜利而告终，这使得他觉得自己是真正的主宰了。从现在起，他的行为与一位国王无异，他是自己的统帅。他只是在给政府的述职报告中，才按一定的格式以下级的身份向政府索要给养和援军，终年不断，他的口气也不再是威胁恐吓，而是委婉地忠告建议了。可事实上他的所为如同东方的苏丹们一样，他颐指气使的天性也诱使他仿效苏丹。
第二部分 湍第3章“非凡的伟业召唤着我”（2）
信使已出发去巴黎了，带着拿破仑对政府的第一声“不”。军营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明天他们要开进米兰。
他处处模仿古罗马凯旋的元帅：以战俘为先导——不过他们并不像过去那样枷锁在身——接着是五百名骑手。米兰的市民们对于盛装司空见惯，乍一见疲惫不堪的法官，骑着精疲力尽的驽马，穿着肮脏褴褛的衣服，无不瞠目结舌，惊讶不已；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矮小白马上身材瘦削的统帅，望着他的倦意难掩的侍从，更感到摸不着头脑。在这阳光灿烂，煦风轻吹的春日里，这支队伍显得多么的黯淡颓唐啊！当年迈的大主教引着王公贵族在城门口迎接他时，他跃下马来，并不走近欢迎委员会，勉强做出礼貌的样子聆听着人们致欢迎词。然后，人们都巴望着他作答。他静立数秒后，开口只说了一句：“法兰西将与伦巴底人为友。”然后他上马而行，频频向人致意，继续前进。
官员们和民众们都颇为动容——不是热血沸腾，而是大为感叹。这位征服者并不妄自尊大，傲慢无礼。可他行事果断，具有迫人屈从的无形力量。他先前并不曾有过此种经历，这种效果是他预先策划的吗？他是在“演戏”吗？果真如此，也足见他对于人的心理是何等的了解：他精通治人之道。
可是他显得心不在焉，恍然若失。
这时大街上喧嚣着民众的欢呼声。人们好奇地望着跟在统帅身后的成千上万的法军：倦意满脸，列队而行，衣衫褴褛。看起来他们境况还不如战俘们呢。
总司令在大主教的宫里稍事休息，洗了个澡。热水浴是他终生惟一的奢好，他到死都保持着。并且后来他洗的时间越来越长，用的水也越来越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破这一习惯。这是惟一能使他紧绷的神经得以松驰的休息方式。欢迎晚宴上，他慷慨陈辞：“你们将成为自由人，并且比法国人还安全。米兰将成为拥有五百万人口的新共和国的首都，你们将拥有五百门大炮和法兰西共和国的友谊，我将从你们当中挑出五十人来，组成政府，以法兰西共和国的名义治理这个国家，采用法国的法律，结合你们的风俗习惯，行使你们的主权。明智一些，团结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我所渴望见到的。今天我在此庄重起誓，如果奥国人胆敢再次入侵伦巴底，我一定不会弃你们于不顾，我将与你们同甘共苦，誓与这片土地共存亡！如果这个地区陷落了，我也一定不苟活于世，这是天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斯巴达和雅典不也有末日吗？”
从普鲁塔克的伟人们以来，迄今还没有一位领袖像拿破仑一样，发表过这样铿锵有力、振奋人心的演讲。从这位征服者的演说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在此后二十年里用演说和公文影响欧洲精神的全部要素。一切都是那么简单，一切都是那么肯定，一切又都是那么明确，人人乐于应命。你们是奴仆，但你们自由；我是你们的主宰，可我会保护你们。五百门大炮和法兰西共和国的友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我所渴望见到的”，讲话到此为止。
五月之夜，富庶美丽的城市米兰通宵焰火满天，乐声四起。年轻的法官统帅住进了塞比朗尼宫。此刻他伫立窗前，凝望远方，若有所思。欢宴散了，少年时代魂牵梦萦，荣登宝座的幻想如今也美梦成真了，那种初登宝座的新鲜感如今已经消失了。他在想些什么呢？功成身退？还是乘勇奋进？
“你认为巴黎怎样看待我们呢？”他问副官道，“他们是不是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当马尔蒙按常规思维回答时，统帅看了他一眼，显然有些不满意，统帅继续说道：“可是巴黎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将来胜利还会很多，幸运女神决不会笑我贪得无厌。我也不会对她不屑一顾，她赐给我的愈多，我索要的也愈多。数日之内我们将抵阿的兹。那么整个意大利将处于我们脚下。也许我们还将弃之而继续前驱。当代尚无伟业横空出世，我要开这个先例。”
第二部分 湍第4章 不忠的妻子
拿破仑高卧于塞比朗尼宫的御榻之上，他平生尚未睡过如此舒适的床铺。显而易见，他一个人睡在上面实在是太宽了！约瑟芬身在何处？没有她，登基和凯歌，焰火与旌旗有何用呢？为什么她迟迟不来，她真的是染病卧床不起吗？或是她移情别恋了？拿破仑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最初，就连身经百战、历经枪林弹雨的老将军们也对他肃然起敬，可是拿破仑却在讨论公事之时，常拿出他夫人的肖像向人炫耀，这就令他们大跌眼镜。“你快点来吧，好不好？”在几乎一日一封写给约瑟芬的信中，他这样写道：“你必须依偎在我的身边，深藏在我的心里，紧搂在我的怀里，快，飞来吧，飞来吧！”他知道她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性格，可是，现在，现在什么事阻挡了她的到来呢？拿破仑的壮志雄心此刻已从硝烟弥漫的沙场荒野上飞到了她的身边。这么一座美丽巍峨的宫殿可以使娇媚的约瑟芬那颗漂动的心停泊下来的，这里值得作他们相亲相爱的小巢。
可这位伟大的预谋家机关算尽，却没算到，她离他太遥远了。多年来她身份暖昧地混迹于巴黎上流社会，如今却以合法的方式作了名扬各报、众口皆碑的统帅的夫人。这位矮个子将军真以为她是出于热恋才嫁给他吗？当他取胜的第一面旌旗到达巴黎时，她乘车徜徉于密集的人群之中，享受着人们的欢呼喝彩。她想，这比呆在异国他乡的城市中，日日与肮脏粗鲁的大兵们相处强多了。她几乎不曾给他写信，而他却来信愈加情切意迫。一次，他在信中说：“你又另有新欢了吗？是个十九岁的小白脸吧？果真如此，你可要当心奥赛罗的铁拳！”她付之一笑，对其女友塔丽恩说：“波拿巴真是个怪人！”
另一天，在给加诺的关于处理紧急公务的信中，拿破仑写道：“我处于绝望的深渊之中，我太太不到我这儿来。她肯定又有什么新欢了，因此而滞留在巴黎。我诅咒所有的女人。”可是约瑟芬终不能老以军营的危险与龌龊为托辞，于是她终于给拿破仑去了一封信。在信中她略施诡计，谎称自己可能有孕在身了。
这犹如喜从天降！难道众神联手赐福给他，使他双喜临门吗？在他连连凯歌高奏之后，没有后代是他惟一未遂的心愿。因为既然命运让他愈往高处攀登时，冥冥之中，他心里就愈加叨念着：约瑟芬，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伟大的战略仅是计划设计好了而已，并未竟其全功，新的危险尚潜伏其中。他感到毛骨悚然，这是真的吗？这真是他自己的孩子？
“我错了！”总司令在他专用的稿纸上潦潦草草地写着，字迹几不可辨，“我错怪了你。你病了！爱情使我失去了理智。请原谅，我昏了头，再也辨不清是非曲直了……我的生命是个没有结局的梦，不祥的预感使我艰于呼吸，处在绝望之中。给我写封十张长的信吧，这是惟一可以慰藉我灵魂的东西。你如此地爱我，你有病在身，我却不在你身边。谁照料你呢？是奥坦斯吗？一想起她正照料着你，我就更加百倍地喜欢这个讨人爱怜的丫头了……一个像你一样迷人的小乖乖不久就会躺在你的怀里！啊，要是我能和你呆一天，该有多幸福啊……你知道，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一起鬼混，我马上要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困难之中谁能帮助她呢？毕竟，血浓于水，在这方面没有友情只有亲情。“我万念俱灰，”同一天他写信给约瑟夫说，“约瑟芬病了，我简直不知道我身在何处，恶梦折磨着我不堪重负的心。我恳求你，我亲爱的约瑟夫，快给我写信！孩提时代起，你我就骨肉相连，意气相通，像我满腔热情地帮助你一样去帮助一下她吧！你深知我对她怀有多么深沉的爱，也知道她活跃的个性，约瑟芬是我今生惟一所爱，她目前的处境让我心神不定……一旦她痊愈，可以动身走了，她就该来我这里，我将把她拥在我怀里，她让我神魂颠倒，意乱情迷，没有她我简直无法活下去。如果她不再爱我了，那我今生还有何生之乐趣呢？噢，亲爱的约瑟夫，不要让信使在巴黎耽搁太久，请马上给我回个信儿，好唤回我曾经沉沦的心。祝你快乐，约瑟夫！我真该诅咒造物主，我还得去争取身外的胜利！”
同一天他又发布下述命令：命令贝蒂埃攻占亚历山大省；写报告给督政府索要急需补给品；因惨杀士兵事件向热那亚元老院下最后通牒；向该元老院引荐缪拉；规划关于出售尚在里维埃拉的若干大炮的方案；命令马赛纳收缴威尼斯军火库；命令郎奈停止前进；下令把所有嫌疑分子押往托斯坎那；命令一个师增援土伦；通知克勒曼将军，钱物和部队业已出发。
拿破仑的信产生作用了，约瑟夫敦促约瑟芬与他一起去米兰。现在她还能瞎编什么理由不去呢！她深深叹息着收拾行装，在卢森堡宫的饯行宴上泪如雨下，然后驱车离开了她所深深眷恋的巴黎。可实在是无此必要，明天已是六月三十号了，社交热潮业已结束，再说此次旅行尚算不赖。约瑟夫作为家人当然是个潜在的对手，可朱诺是个利落的仆人，小狗“命运”呆在身边，一如从前那么迷人——还有年轻的查尔斯，她刚和他结识，自此常在左右。他是想谋得一官半职呢，还是已中丘比特的神箭？依波利特——他的名字多么雅致啊！他的猎装多有魅力，他讲的故事多么有趣，他对时髦的披肩和假发多么在行，他那双腿多么矫健！
到了米兰，拿破仑却不在，维罗那又有战事？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总有人来向她鞠躬致敬，嘘寒问暖。依波利特大大方方，超然物外，在宫中悠闲地走来走去，他的佩剑锒铛作响。只是在这里暗哨颇多，必须得谨慎从事。不过，依波利特业已找到了一条不为人所知的小道了……
突然传来消息，统帅从维罗那返回来了。他们见面了，整整两天两夜，她好像被火山熔岩所吞没。
第二部分 湍第5章 战地情书（1）
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继承人奥地利皇帝弗朗西斯三次下令，要他的主帅为被拿破仑的军队围困的军事要地曼突阿解围。现在老维尔姆泽率领另一支队伍沿加尔达湖而下，击退了法军。为了顾全大局，波拿巴必须暂时放弃围攻曼突阿。但此时敌人又封锁了去米兰的退路。这是一个可怕的反击，法军处境万分危险。波拿巴从米兰火速赶回，在七月的烈日下骑马越过平原，检阅各师，召集所有兵力。目前已是万分危急的关头，也是极度紧张、可塑性极强的时期。
一天晚上他写信给约瑟芬：“自从离开你，我一直很消沉。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到幸福。我整天思念着你的吻，你的泪和你使人销魂的嫉妒。举世无双的约瑟芬的魅力永远点燃着我心中的火焰。我何时才能远离责任和工作，自由地在你身边度过我所有的时光，除了爱你之外无须做任何事？……自结识你之后，我与日俱增地敬重你，倾慕你。这证明拉布绿农所说的爱情是突然降临的这句话真是荒谬之至。一切自然的事物都有其自身的进程，而在程度上却是日渐加深。……请你减少你的美丽、温柔。最要紧的是少些嫉妒，你的眼泪燃烧着我的血液。快到我这里来吧，这样在离开世界之前，我们可以说：‘我们曾有过许多快乐的时光！’一百万个吻，给你和那只讨厌的‘命运’。”
赶走这只小狗对这位统帅来说无论是以前还是将来，都是不可能的。据他所述，新婚之夜他在约瑟芬的床上发现了它。“是和这只狗同床共眠，还是放弃与爱妻共度良宵，我面临着这个选择。它很令人讨厌，但我只能接纳或拒绝它。最终我屈从了这只狗。而它却不太驯服。我腿上的伤痕即是实证。”
烽烟弥漫的战争中，这位统帅夫人曾出现在布雷西亚。可刚一到这儿，就被送回米兰。她差一点和一些新兵与大炮一起成为敌人的俘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