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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花痴日记-第1部分

小说: 花痴日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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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坐飞机,由纽约曼哈顿往东飞,过了“东河”,飞越广袤平坦的皇后区,看到世界博览会旧址的草原公园(MeadowPark),再掠过爱丽塘(AllyPond)的一片湿地,才离开纽约市的边界,就会看见一个高起的山头。山不过几百英尺,朝北呈阶梯似地一坡一坡下降,伸向“大颈区”(GreatNeck)外的海湾;向南先有个较大的落差,再平平滑滑地延伸向远处的大西洋;向东则是长岛,那个由阿帕拉契山脉(Appalachians)冲积出来的香肠型半岛。    
    山头上长满了树,像是一片丛林,但是掠过树梢,可以看见心型的一抹蓝,正好被四周的小山坡围绕着,这抹蓝、这片不过三十英亩的水,就是莱克瑟丝湖(L…akeSuccess)。    
    据地质学家研究,十五万年前的冰河时期,这个山头远比今天为高,可能还相当陡峭。那时地球的气候寒冷,从北极、加拿大,一路下来都是冰天雪地,终年不融。厚达千尺的白雪一层压一层,变成冰。再由于地心引力,高处的冰逐渐往低处移动,成为了“冰河”。    
    冰河里不仅是雪和冰,也夹带很多岩砾,当它移动时,冰间的岩石摩擦两侧的岩壁和下面的河床,造成“切割作用”。一万年前,地球终于变暖了,冰河开始融解,由西南边的伊利诺州一点点退后。它也不是真退,而是因为南边的冰最先消融,所以看来像是往北退却。冰河融解的水被吸收或蒸发,其中夹带的大小石块则被留了下来,成为平原上突兀的“冰碛石”。    
    这长岛山头的冰河也渐渐消失,但有一大团冰,由于四周地势较高,被留在其间,虽然融解了,那水却不下去。原来因为经过几万年冰河切磨下来的石粉,留在水底。那石粉是慢慢磨出来的,细得像面粉,厚厚地积在底层,很难让水渗透,于是形成了这个冰河湖。    
    想当然,莱克瑟丝最早是印第安人的地方,直到十七世纪,荷兰人到了、英国人也来了。他们赶走土著,在湖边建起农场、锯木工厂和旅店。皇族也来旅行,像是英国的威尔斯王子(后来的爱德华八世),就是此地的常客。接着湖边建起高尔夫球场,艾森豪和鲍勃霍伯都来挥杆;湖边大道上,还举办了越野大赛车。一九四五年,国际人士也看上这块风水宝地,在离湖不远的地方成立了联合国总部,有五十一国的旗子在此飘扬。短短五年间,开了八百多次会议,涌来一百六十多万的访客。    
    那时候的莱克瑟丝可热闹了,湖边的高尔夫球俱乐部总开派对,天空中有人驾小飞机翱翔(有一架掉进湖里,但人未伤),湖上可以泛舟、游泳,沙滩则成为日光浴场。但是交通太不方便了,湖边社区又不准盖公寓,使联合国三千多员工的住宿出了问题,加上居民排斥,联合国终于在一九五一年迁去曼哈顿。    
    ◎    
    莱克瑟丝湖又回复了宁静。居民们痛恨过去的喧哗,严格规定湖上不准游泳、不准泛舟、不准垂钓、不准打猎。湖边的旅店拆掉了,且划出四英亩的森林作为野鸟保护区,盖了野鸟观测站。在夏秋间张起网子,网住迁徙的小鸟,一一作记号,再纷纷放飞。人们早已发现因为这是个在平原上隆起的山头,又有湖和树林,是候鸟们的必经之地,从观察统计候鸟的数目和种类,可以分析自然生态的变化。    
    对于一只鸟,飞着飞着,能看见下面山头一片蓝蓝的水,大概很少有不停下来瞧瞧的。因此,莱克瑟丝湖成为百鸟乐园。一批又一批的候鸟——加拿大雁、绿头鸭、鱼鹰、海鸥到白鹭、苍鹭和蜂鸟换班似地,随着季节递换而来来去去。湖边的大石块上总看见鸬鹚和乌龟一起晒太阳,草丛中的花栗鼠和野兔引来鹞子和老鹰。湖水清澈见底,下面是冰河带来的各种岩石。有圆得出奇,大如人面的鹅卵石、条纹的沉积岩、斑烂的花岗石和半透明的雪花石。晴朗无波的日子,可以看见盈尺的鲈鱼、石斑、鲶鱼和小小的鲫鱼。湖底无淤泥,不能种莲花,但是湖滨长满如剑的菖蒲、野蒿和不知名的小草花。    
    湖的南侧和西边有十多户人家。大概住久了,也可能为了不打扰野生动物,很少有人在湖边嬉戏喧闹。又因为地处山头,不像一般湖水总在低处,由四边可以清清楚楚地望见;加上临马路一侧有高尔夫球场、私人庭院和树林阻隔,使人们几乎忘了这湖的存在。只有到冬天,树木落尽了霜叶,才可能在经过时,惊见穿林而来的潋滟波光。    
    ◎    
    被人们遗忘,对大自然来说是何其美好的事!使花鸟虫鱼都能各安其份。所以我搬来湖畔,即使临水倘徉,也轻手轻脚。又留下靠湖的另一半庭院,完全不加开发,任杂草丛生、藤蔓攀援、杨柳猖狂。往湖上望去,竟有置身荒郊野外的感觉。湖上空旷,雁鸣鸥歌时时入耳,越山风起,则能摇窗撼户。秋天,橡树枫树的红、银杏胡桃的黄,加上槐树小小的叶片密如雨下。春日,辛夷、杜鹃石楠盛放,柳梢织起薄纱,湖上雾起,小鸟们像拉着长线飞过,或站在枝头求偶高鸣,更是美的醉人。    
    湖畔是最适于沉思与观想的。对着一片“静中之动”与“动中之静”,看天光云影落入水中,再映射出满室流金,总能驰骋我的想像,于是任思绪滑过,无羁无绊地写成这本书。可能题材很特殊、很冷僻、很生涩,却是我心灵的对话。其中有不少“棉里藏针”的笔触,希望如梅圣俞所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名为《花痴日记》,是既与十年前的另一本怪书《杀手正传》配对,又因许多题材涉及园艺。    
    心很大、书很厚,先出〈冬之篇〉,有投石问路的意思。


第一章黑冰(一月九日)

    记得有一年,世界花样溜冰大赛在日本举行,当地的人讲那年的冰特别好,是“黑冰”。从湖里一块块切上岸,运进冰场,砌起来,最适于溜冰。    
    一夜没睡好,因为北风呜呜地吼,连房子都摇了。搬来这湖滨的前两年,我还不在乎,想我从台湾来,什么台风的场面没见过?直到有一次风后,到院子里走走,发现柳条居然被吹到了后门,天哪!足足有四十公尺,又在下坡的湖边,还能被吹上来。如果距离只有二十公尺的槐树枝子被吹断,还能不打到房子吗?    
    于是整夜地心惊,一边惊一边盘算,如果玻璃窗破了,该先救墙上的哪幅画;还有,是不是得把前门也打开,让风从后窗进来前门出去?免得兜风,把屋顶都掀了。    
    起床,看窗外,地上果然一片零乱,全是断枝;倒是湖,没怎么变。直到细看,才发现没了水纹。风还很大,应该一浪接着一浪才对,现在却平平静静。但是静,又不倒映对岸的影子,好像书的封面,加了一层雾光。敢情昨天还水光潋滟的湖面,一夜全结冻了。打开电视看气象,才知道夜里破了十年的低温记录,加上“风寒效应”,达到华氏零下十度,算摄氏就只有零下二十多度,简直成为北极,怪不得湖水能一下子结冻。    
    ◎    
    过去的冬天,湖面也常冻,有一年还整个冰封,一位从台北来访的朋友,胆子大,横着步子,竟然走到湖中间。    
    但是昨夜之冻与过去大不相同。往年结冻都一片白,这次则依然是原来深深的湖色。记得有一年,世界花样溜冰大赛在日本举行,当地的人讲那年的冰特别好,是“黑冰”。从湖里一块块切上岸,运进冰场,砌起来,最适于溜冰。    
    于是想,眼前的湖上正结了“黑冰”,那黑是因为冻得透,又没有杂质。曾听烧水晶玻璃的师傅说,只要是将玻璃融液由坩锅里取出,再吹制的,透光望去,总能看到玻璃液体流动的痕迹,一丝一丝,像羽毛一样。至于用模子浇灌的,就更明显了,尤其是气泡,再有本事的玻璃工也难避免。惟一的方法,是破釜沉舟,先把玻璃原料放在坩锅里溶解,而且绝不移动,让那溶液自己冷却,再把锅打碎,取出其中凝固的水晶玻璃。    
    黑冰就像这样——湖是坩锅,水是玻璃汁液,它在瞬间冷冻,中间没有雨、没有雪,又不是冷两天暖两天、一层层结冻。所以光线射进去,不会有层层的折射;既然不折射,光线全被吃进去,当然看起来就发黑了。    
    可惜村子里规定,不准在湖上溜冰,否则我一定叫女儿下去试试,在黑冰上作“三转跳”,会不会特别容易。


第一章风流(一月十一日)

    风的面貌也可以在沙漠呈现,由那一波一浪、一弯弯如月牙似的沙丘和不时的变化,使你知道原来风是那么不安份的家伙。    
    才欣赏了两天的“黑冰”,昨夜就开始下雪。有个朋友因为早早在曼哈顿订了餐馆,不能取消,硬是去了。想他真是活受罪,八成会被冻死。今早,他打电话来,居然兴奋地说一辈子不曾见过那么美的雪,一片片,像玻璃似的。尤其在路灯下,逆光看去,每一片都在闪。    
    湖上的“黑冰”一下子成了“白冰”,但又不是纯白,而是花冰。这是因为天太冷,雪不黏,风仍强,于是落满湖面的粉雪,就随风被吹来吹去。下面是早已结冻的湖面,光光滑滑的,上面新落的雪则像撒上去的粉笔灰,风一吹,就一烟一烟、一丝一丝地流浪。    
    那确实可以用流浪来形容,因为风不定,粉雪就居无定所,一下子由湖面这一侧被吹往另一边,又可能中途打个转,流浪到别的方向。所谓“风流”,风也是一种流,它是一缕缕交织的。所以我们平常固然可以说今天吹北风刮南风,实际那只是大方向,在北风南风之间,也可能有些朝东朝西的“小风流”。    
    看这湖上粉雪的流浪,就可以见出风的变化,如同有阳光从教堂的高顶射下来,便看见其中蒸腾的人气、灰尘和薰香。风的面貌也可以在沙漠呈现,由那一波一浪、一弯弯如月牙似的沙丘和不时的变化,使你知道原来风是那么不安份的家伙。    
    ◎    
    粉雪被吹来吹去,也渐渐有了沙丘的果,湖边角落的雪愈堆愈高,湖心上逐渐有些聚落。新成立的团体,起初都是单个单个,渐渐彼此搭讪,渐渐熟稔,自然形成许多小团体。此刻,小团体就在湖上形成,于是雪少的地方露出黑冰,雪多的地方成为银白。又因为风的雕塑,那银白各有风姿,而且都带着长长的尾巴,怎么看,都是充满流动感的。而且它们既在变化,又因为变化得慢,而有固定的感觉。仿佛从飞机上看山川,在大地的表面拖拉、褶曲、迤逦、攒簇。那山脉正像人的血脉,也是流动变化的。苏东坡在《赤壁赋》里说“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此刻,湖上似静而动,又似动而静的“风流图案”,也是一样的。


第二章过客(一月二十七日)

    如卵子、如精虫,他们是生命,也不是生命。他们没成居民,只算过客。    
    悻悻然把蜡梅枯枝扔进垃圾筒,扔之前还将她剪成一小节一小节,免得把垃圾袋刺穿。    
    说悻悻然,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有些失望。过去插许多“冬枝”,譬如迎春花、连翘和银柳,先欣赏花和毛绒绒的柔荑,再看它抽出来的嫩芽;等到春天,把那些枝子从花瓶里请出来,浸在水里的茎还可能已经长满根,可以移植了。至于这蜡梅则花落叶不生,连根也不发,当然令我不高兴。    
    ◎    
    窗外一片白,冰封已经半个多月,没了花,就算抽几片新绿也是好的。想起仍在冰雪里的那棵蜡梅,还有几个长枝,不知是否受得了今年的奇寒。我由英文版的植物百科全书《A…Z Encyclopedia of Garden Plants》里查到,这蜡梅的学名是Chim…onanthuspraecox,俗称Winter sweet,原产中国,在美国最北可以种在第七区。这“区”是美国人以全年的平均温度来定的,第七区包括了我住的长岛,可是七区的冬天最低温应该是华氏零到十度,近两年比这低许多,怪不得蜡梅会受不了。    
    心想与其让今年的花苞再被冻成“哑巴弹”,不如把剩下那几枝也剪进来。于是穿上雪靴、羽绒大衣,戴上厚厚的帽子,再教老婆在屋里守望,以便我跌倒时叫救护车,我又一步一脚印地走向前院的花圃。    
    长青的松柏和杜鹃上压着厚厚的雪,往年我都会在经过时顺手把雪拨掉,但是后来知道雪压在上面反有保温防寒的效果,便任他们盖着一条条白雪的棉被。    
    ◎    
    立在一片长青树丛中,蜡梅显得最可怜,孤零零的几枝秃茎,载不住雪又挡不了风。上面依然聚着一个个小黑点,比我上次剪枝时非但没长大,还好像缩了。我抓住其中一枝,没下剪,居然枝上的小黑点已经掉了好几颗,往地上看,才发现那些大的花苞早落在冰雪中。    
    多可怜哪!我开始有些后悔,是不是早该把她留在盆里,到隆冬,再整盆移进室内?否则也不会接连两年,都让花朵们胎死腹中。花,没开,就凋了,不是“胎死腹中”吗?她们萌发了,却没绽放、没飘香、没招蜂引蝶,会多么遗憾?只是我又想,她何不自己计算时间,等到天将暖时再开?如同有一年深秋,我在树干上瞄到个颤动的小东西,走近看,是只蝉,正脱壳。天哪!别的秋蝉都已经噤了声,或早冻死了,何必还赶在这时候出来?既然“岁已晚”,何不在地下多待一年?十七年蝉哪!你十七年都等了,又岂在乎多待上几个月?生不逢时,在乱世被生的人虽没资格发言,生他的人却该有个算计。同样的道理,这落在地上的蜡梅花苞没有资格发言,她们没发言已经死了,真正该扪心自省的是母株,你为什么忍不住,要早早把她们生出来。还是有些小动物厉害,他们在秋天怀孕,可以忍着,不让那受精卵发育,直到春天将至,再快速地长大,于是孩子总能生在暖和的时候,又利用夏秋两个季节成长,好度过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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