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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云荒纪年-隔云端-第29部分

小说: 云荒纪年-隔云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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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过前往空寂之山的经验,季宁知道靠近山脚的沙地会炙热得如同炭盆,因此有意远远绕道而行,然而沙地的温度仍旧渐渐高了起来,烫得马匹不肯落脚前进。季宁只好撕开一床毛毯,想要包住两匹马儿的四蹄,折腾许久,才终于完成。

  两匹马也要吃食喝水,加上白日的高温,对饮水的消耗急剧增加,看着又一个干瘪的水囊,季宁心里开始犯愁——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不了狷之原饮水就会耗尽,偏偏心中企盼了千万遍的魔鬼湖依然踪影全无。

  然而他又不敢丢弃马匹,否则他们两人更是无法走出这个沙漠。为了省下有限的储水给水华和自己,季宁狠下心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在摩天草种子上,催生出绿色的带着水分的茎叶,供给马匹食用。少量的失血并不会影响身体机能,又节约了马匹的饮水,季宁不禁为这个办法沾沾自喜。

  进入沙漠的第六天下午,季宁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发现了一块黑色石头。

  一人多高的黑色石头,如同一个孤零零的人独自立在沙漠里,却让季宁心中不安。他一口气催马跑上前面的沙丘,往下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沙丘下方的广阔沙地里,密密麻麻地树立着无数这样的黑色岩石,或者确切说,黑色的人形石柱。它们一路延伸着向西方分布,乍一看就如同成群结队向着西方赶路的流民。这些黑石和季宁在空寂之山脚下所见极为相似,既然那些黑石是消灭于空寂之山的魂灵所化,那么这里的黑石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他们就是昔日被空桑人驱赶出云荒大陆的冰族旅人?

  两匹马似乎也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吓坏了,嘶叫着不肯前行,逼得季宁抡起鞭子狠狠抽了两下,它们才迟疑着走下沙丘。

  天色越来越暗了,看来今晚不得不在这片石头森林中歇息。季宁驱赶着马匹走入石林,两匹马的惊恐却有增无减,不断仰起脖子嘶叫,马蹄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季宁不断挥鞭抽打着座下的马匹,好歹可以控制它克服恐惧往里前进,后面一匹靠缰绳拴在一起驮运物品补给的马儿却惊骇得不停地发抖,眼看自己要被拉进黑色石林之中,死命地甩着马头,竟然在锋锐的黑石边缘上磨断了缰绳,返身就跑!

  季宁大吃一惊,连忙转过坐骑去追,驮了两个人的马儿却最终追不上负重轻捷的同伴,眼看着那匹马驮着食物饮水消失在浩瀚沙漠之中。

  翻身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季宁仰面躺在沙地上,欲哭无泪。当初为了节省马力,他总是让两匹马轮流托运人和补给,却料不到那匹马会受惊逃走。此时他们两人一马只剩下自己腰间的半囊水,可不是要生生渴死饿死在这沙漠之中?

  水华默默地坐在马背上,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她秀美的身影映照在晚霞中,衬着大漠黄沙,美丽得炫目。季宁稳定下自己几欲发狂的心绪,爬起身,将她从马背上搀了下来。

  “今天不走了,我们就睡在这里。”季宁对水华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沙地上,扶着水华躺下。看方才马儿如此惊恐,那黑石林中或许真有什么古怪,还是不要贸然露宿其中的好。至于明天怎么办,他却不敢再想。

  内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季宁强迫自己入睡以保持体力。没有了借以裹身的毛毯,他只能紧紧地抱住水华蜷缩在惟一的马儿身边,才能保证两个人不会在深夜的寒冷里冻死。

  夜里不断地醒来又不断地睡去,季宁知道自己若是心神大乱,他们势必要葬身在茫茫沙海里,因此竭力保持着一个读忆师该有的空明,不让那些惊慌和无助蔓延全身。快到黎明的时候,他被冻得醒了过来,一伸手,却发现怀中的水华没有了踪影。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季宁腾地坐起,睡意全无。仔细观察着沙地上的脚印,季宁沿着水华留下的轨迹一路寻去,入眼的便是那片诡异的黑色石林。

  毫不犹豫地,季宁走入了黑石群中,口中呼叫着水华的名字。此刻的沙漠中,万籁俱寂,那些黑色的岩石犹如一个个身穿黑衣的死神,半融在不透光的暮气中。仿佛有无声的哭泣呻吟从它们内部发出,让人的耳朵虽然听不到半点声响,内心中却被那种绝望悲愤的情绪浸透得再无亮色。

  越往黑石林深处走,季宁内心的恐惧就越大。将明未明的黑暗中,他仿佛感觉身周的黑石内部有不安的情绪在涌动,不由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看之下,几乎将他吓得坐倒在地——那些一座座沉默伫立的长条形黑石,分明是一个个雕琢粗陋的人像,而他们的面容,一律朝着西方大海的方向!

  这些死在流放的冰族人,竟然至死都望着他们的族人前往的方向,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眷顾身后那片永远失去的土地……这样的决绝,虽然经历了数千年,仍然让身为空桑人的季宁感到震撼。想起数千年前冰族被集体驱赶出云荒大陆的那一幕,寥寥数语的记载下掩埋了多少惨绝人寰的血与泪!

  突然之间,天地陷入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连星光都再也寻不到踪影,无声的呐喊却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涌来,一枚枚石芽从黑石身上萌发而出,越来越长,仿佛手臂一样舒展开来!季宁正惊骇间,一枚石芽已从他身边的黑石无声无息地长出,在碰触到他身体的一刻“啪”地绽裂,如同一朵花儿倏地绽放,可在季宁眼中更像一只骤然张开的利爪!

  倒吸一口冷气,季宁猛地跳起,避开四周“噼啪”绽响的石花。下一刻,他大步朝着黑石林深处跑去,口中大声喊道:“水华,水华,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啊!”此时此刻诡异的景象,让他惊怕之余更是担心得几乎要疯掉!

  鱼肚一般的白从他身后缓缓染出,仿佛一滴奶滴入浓黑的墨汁中,深黑色的暮气渐渐从他面前消散。季宁蓦地停住了脚步。

  水华靠坐在一块黑岩下,一枚石芽从她身后伸出,蓦地张开,露出黑色花瓣里纯白的花蜜。季宁正要出声提醒,水华却伸手轻轻地将那看似坚硬的石芽摘下,就如同摘下一朵莲花那般自然。她的手指温柔地描摹着石花的形状,脸上渐渐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口中又开始唱起那首古老的歌:

  “……哥哥,你别忘了我啊,

  我是你小小的沉香。

  如今我漂流在这无际的海上,

  只有风儿伴随在我的身旁。

  ……”

  她低声地唱着,黑石中涌动的不安气息莫名地平息下去。仿佛听懂了她忧郁的歌声,连那些石花也轻轻摇摆起来,凝结出一滴滴的露水。乌黑的岩石,晶莹的石花,素衣的少女,搭配在一起竟有一种神圣的美丽,让季宁一时彷徨着没有上前。原来水华从木梳里面学会的这首歌,果然是冰族久远的民谣,那么那个在高墙内哭泣的歌者,便多半是水华的冰族母亲了。这种独在天地大海间无依无靠的感觉,也只有流浪了几千年的冰族人才能唱得出来。

  低下头仿佛嗅了嗅了石花的味道,水华忽然举起那朵石花,如执酒樽一般将里面的“花蜜”都灌入了口中!季宁情急之下,跑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石花,担心地查看石花中的东西,却发现那些白色的竟然是如同奶酪一般芳香的石乳。他试着蘸了一点放入口中,甘美异常,就仿佛是上古传说中神人所饮的琼浆玉髓。

  水华被他夺去了手中石花,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起来往前走。季宁正要追上去,水华却又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伫立在这群人形岩石中的黑色石碑,却也不比周围的黑石高出多少。看得出来,这座方形尖顶的石碑正是用数百块打制的黑岩堆砌而出,四周皆有九级台阶,让人可以走上碑座。碑身四周刻着无数姿态各异的凤鸟,朝西的正面碑身上那只凤鸟尤其巨大,双翅上托着一块圆形的石轮,上面似乎刻有字迹。

  好奇心克服了恐惧,季宁走上台阶,细细地辨认石轮上的字迹,勉强可以认出那些古老的文字。字迹完全围绕着圆形的石轮刻画,组合起来就是一句话:“苦难永不消失,仇恨永不停止。”另外还有一些奇怪的文字刻画在石轮正中,却并非季宁所能识得。

  看完了,季宁沿着石碑四周转了转,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东西。想起踩在碑座上终究不妥,他走下台阶,将手指放在基座的黑色岩石上,想要读出它们的记忆。然而那些记忆却始终飘忽不定,让他抓住的只是一团一团的忧伤情绪,仿佛一群飞鸟敏捷地逃开人们张开的罗网。

  有些放弃地睁开眼睛,季宁忽然发现水华也走到了碑座上,停留在那枚巨大的石轮前。她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握住石轮的两侧,奋力一转!然后她不顾簌簌抖落的沙尘,转过身,微微阖着双目,长发在清晨的风中翻飞,映出远处空寂之山的淡淡影子。而那枚石轮被她旋转之后,上面所刻的句子便赫然变成:“仇恨永不停止,苦难永不消失”。

  季宁惊呆了。

  他记了起来——多年前自己乘船前往伽蓝帝都,在镜湖天空的蜃景中看到的,不正是眼前的景象么?可笑他以为远在天涯的女神,竟日日陪伴在他的身边,而他却模糊了她的面容,只剩下那种超然却又孤独的感觉。若没有她,他或许仍旧不敢正视被自己封印的记忆;若没有她,他必定还纠缠在对冰族的刻骨仇恨之中,甚至扭曲了自己的理智和良知……仇恨和苦难,就仿佛孪生的兄弟,然而一般人只看到苦难引起的仇恨,却没有想过仇恨又将制造出新的苦难。“苦难永不消失,仇恨永不停止”——“仇恨永不停止,苦难永不消失”,水华虽然只是调转了两句话的位置,所表达的意思已是截然相反。一个是把外因当作一切怨天尤人,一切肆无忌惮,一切丧心病狂的理由;一个却是发自内心的自省,是惟一可以平复,可以挽救,可以幸福的途径。如果他早一点明白这些,或许他已经和水华美满地生活在一起,而不会落到今天的痛苦深渊中。

  神啊,如果你能告诉我救赎的方法,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季宁跪了下去,双手撑住沙地,用最为虔诚的心思向上苍祷告着。

  忽然之间,季宁只觉得手下的那些沙砾都活了起来,仿佛是一个个久别的朋友,随着他的心意展现出那六千多年前的记忆。不过一刹那,季宁就已经读出了这里一切的由来——

  星尊帝灭亡第二冰帝国后,杀死了几乎所有的冰国皇族,将剩余的冰族人驱逐出云荒大陆,赶向四周的大海。这一群从战争中死里逃生的冰族人,在空桑人的逼迫下,不得不扶老携幼,走进这片几乎与死亡同义的沙海。而在前方等着他们的,还有猛兽横行的狷之原,就算到达棋盘海边,简陋的木舟也不知会让多少人葬身大海,最后能挣扎到荒岛上的幸存者,或许不过百之一二。

  就在这片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中,无数被剥夺了一切财产的冰族人倒毙在酷热的沙漠中,尸体铺满了族人们走过的道路,绝望的空气甚至让不少人发了疯。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冰帝国皇族中最后一个幸存的公主站了出来,冒着反噬的危险教会了所有的人原本秘而不宣的咒语。只要临死时念颂这个咒语,他们的身躯就会化为黑色岩石,黑石上开出的石花可以帮助他们达成某种心愿,而一旦破解咒语的条件成熟,他们就会复活。

  公主把咒语用冰族的密语刻在一块圆形的石轮正中,又围绕石轮四周刻下了那句可以循环诵读的空桑文,然后就死去了。而冰族号称凤鸟后裔、绵延千年的皇族血统,也就此灭绝,只留下昔日冰帝国的贵族世家,以“十巫”的名义将冰族政权维持下去。公主死去的地方,就有了这座方尖碑,被后人称作“旅人之墓”。无数的冰族人念着她传播的咒语死去,形成了这片数千年不倒的黑石林,每到夜里就开出石花,花心中是可供食用的琼浆。

  千年岁月中,那些在荒凉的海岛上无法生存的冰族人冒着死亡的风险,偷偷地从这条秘密路线获得补给,沿着沙漠前进。他们有的在尚未走到黑石林时便倒毙半途,有的则被盘旋的鸟灵拆食入腹,有的在伊密城外被空桑的驻军抓住杀害,但始终有不少人重新进入云荒大陆内部,为了活命忍受着被歧视被驱赶被役使的悲惨生活。空桑王朝屡次兴起迫害驱逐甚至屠杀冰族人的风浪,都无法阻止那些坚韧的冰族人锲而不舍地回到云荒大陆谋生,或者说,冰族人从未放弃过重返云荒大陆的梦想。于是“旅人之墓”就不仅是远古惨剧的纪念碑,也成了冰族人漂泊生活的中转站,他们饮食着祖先用精魂凝结而成的琼浆,为了实现他们自由生活的信念永不言败。

  季宁睁开了眼睛。这片浮沙,这座方尖碑上承载了太多的记忆,然而他却仍旧有些疑惑。如果这就是“旅人之墓”的全部秘密,那么当年好友霭亭为何会遭到冰族人如蛆附骨的追杀?难道还有什么秘密隐藏在这片沙漠之下,却是那些浮在表面的沙砾无法得知的?

  与水华一起饮着石花中奶酪一般的琼浆,季宁感觉力气在一点点恢复,心情也豁然达观。方才读忆的感觉,是以前灵力最盛时也无法达到的空灵澄澈,仿佛那些没有生命的浮沙和石块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抛开杂乱的场景将自己探索的一幕直接呈现在眼前,而不再如以往在浩瀚的记忆中大海捞针。难道是因为自己心中再没有了偏执,便最终登上了读忆术的最高境界么?这种与万物自由交流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说的美好!想到这里,微笑不经意地呈现在季宁的脸上,却发现一旁的水华只是默默地将手放在一块黑石上,脸上并没有表情。

  或许,这个咒语也能让水华清醒过来?季宁心头一动,正要走到水华身边,却忽然听到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一扇巨大的石门被缓缓推开。


  十七、烈焰

  空旷无人的黑石林中,这样突然而至的声响足以让人惊骇不已。季宁下意识地一把将水华护在身后,眼睁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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