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长路更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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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去,利索地开始清理桌上的残杯剩盘。我想喊她“妈”,可是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因为周围喧嚣的人流,也许只是因为朱樱。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她再没有看我一眼,径直到邻台清理。把废物倒入垃圾桶里时,她停一停,伸手印一印额头,当她再一次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见,在她的手臂上,那烙痕一样清晰,分明是一道长长的泪痕……
哦,那个周末的晚上,是不是,妈本来是准备告诉我她下岗的消息?是什么让她改了口,是不忍见我那一刻的紧张与焦灼吗?我紧紧地握住袋中的纸币,第一次知道了钱的分量。
许多成长岁月中,我记得的事,像旋风一样涌上来又翻下去,我竟不能止住自己的泪。泪光里我看见朱樱,她娟静的眉眼,精美的黑皮衣衬出她的玲珑腰身,忽然知道:对于我来说,爱情是太奢侈的游戏……
大二开学的时候,我把一叠钱放在妈的面前,说:“有我的奖学金,也有我当家教、打工的钱,妈,下个学期的学费我自己付,你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
妈久久地看着那些钱,双手突然蒙住了脸。她,哭了。
第六部分:麦当劳的礼物生命如雨
生命如雨。望着纸条,很茫然心痛那一刻,我相信生命是一种绝对的真挚与宽容。
那一年,高考失败后的我一个人来到了远离故乡的一个多雨的江南小城复读。寒秋的雨将一颗心凋零得斑驳沧桑,以为生命中从此无歌亦无梦。
那时,我结识了昕,那个让我在多年后的今天,忆起来依旧有种温暖如初感觉的男孩子。
我们那时的座位是按考试名次排的,惨不忍睹的成绩注定我只能坐在后几排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就在那时,刚从外地转学来的昕暂时成了我的同桌。
又是一个雨天,眼睛本来就近视的我眼前一片模糊。我揉着酸痛的眼睛,心里阵阵伤感,为着不争气的成绩。我装着低头看书的样子掩饰自己的脆弱,低头的那一瞬,昕把他那记得清爽整齐的笔记本推到了我面前,而眼中那一滴涌动已久的泪,终于永远地落在了昕的笔记本上。
那以后,每天放学,昕都悄悄地把笔记本递给我。我一直相信昕是那极优秀的男孩子,悟性极高的他本不需将老师的笔记完全翻版一遍。我们虽然很少交谈什么,可我知道,他是第一个走进我生命的男孩子。
期中考试后,昕以第一名的成绩坐在了前排,而我依旧在后几排徘徊。而每天放学,昕跨过几排座位,依旧递给我笔记,有时是几本复习资料。他依旧是浅浅的笑便无语走开。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活在关心与感动中的日子竟是今生以来最美的时光。心情不再忧郁,功课也渐渐好起来。可后来的一次月考中,数学不慎考得差极了。那天下午,我第一次旷了课,一个人近乎疯狂地在雨中奔跑,感觉自己就像寒风里守候叶子的小鸟一样无依无助。回到寝室后,室友递给我昕的笔记,打开时,一张纸条跃入眼帘:“生命有时就如一场雨,看似美丽,但更多的时候,你得忍受那些寒冷和潮湿,那些无奈与寂寞,并且以晴日的幻想度日。当没有阳光时,你自己便是阳光,没有快乐时,你自己便是快乐!”一颗心顿时澄澈了许多,双眸也因这雨季而涨满温柔的泪水。
生命如雨。望着纸条,很茫然心痛那一刻,我相信生命是一种绝对的真挚与宽容。
半年后,当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再取出那张纸条,“生命如雨”,有种痛楚和温柔渗透在一起的感觉在那一刻涌上心头。感谢昕,在我生命中最无助的时光里,给了我不仅是鼓励与安慰,更是足以延续一生一世的支持。
第六部分:麦当劳的礼物眸上有心痕
有许许多多内心的感受都是我们自己完成的。所以指望有一个人能永远陪伴并洞见这种感受岂不是太过理想?
那天清晨,天阴沉得很。我自患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独自到河边去散步。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道路上有成片成片自行车碾过的泥印,街上赶早的人们实在过于嘈杂。谁都希望新生活能从一派宁静和秩序开始;但现实是夜以继日滚动的节奏不可能出现一次断止。如今,我似乎已多多少少学会了接受现实,学会把绷得过紧的神经松驰下来。
翻出患病前的照片,才能强烈感受到容貌上不小的变化。原本就瘦削的身体愈加没了分量。而更残酷的是,我的眼睛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极少照镜子。那种失去美丽的沮丧几乎弥漫成一种青春的悲观,我从来没像今年这样渴望过健康。对于疾病的种种感受是如此孤独;连最亲近你的人也顿觉你无法理喻。于是对爱情,我也不得不开始了怀疑。
有一只粉色的塑料小鸟,一直偶然地摆放在我的写字桌右角。一天,我无意中给她上了几下弦,她立刻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去,最后终因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桌上。不知怎么,我觉得自己有几分像她。过去的几年里,我就像上足了发条的玩具马,一惯逞性子为生计所累、为情感所累,太过疲劳地奔忙。及至有一天,当我发现爱情是需要平等地给予,而我自己却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没有能力付出的时候,我知道我又走入了困境。果然,就在这时,挂在爱情腰上的call机叫了,他要走了。我知道这世上真的没有绝对的付出,付出关怀,付出时间;在这个充满激烈竞争的社会里,为任何人放弃一次机会,都可能丧失了一次一生的机会。假如我们同时需要奔跑,我们也许会是并驾的两匹坚强的马;假如有一个倒下了,爱情的马车就随之颠覆了。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心在四分五裂。等着他复机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已经无数次地预感到我“栽”倒了。我就用这个字告诉了他,我“栽”在你这里了。我说我栽倒了,是因为我从没像这次这样感觉到力不从心地悲哀,而且我曾经想尽一切办法躲避这种悲哀的临头,但我失败了;我说栽倒了,是因为对这种失败所感到的无奈,一个女人在不安全状态中生存的恐惧爆发了。
另一次实实在在的栽倒,发生在我为散心而出游的异地。那一天我计划要去当地很有名的一个纪念馆参观,然后还要去最繁华的闹市逛街。然而我坐上汽车以后,感觉到气短,汗水不一会儿便浸透了我的衣服。多少次我都想挤下去换一口新鲜空气,但厢内的拥塞,以及对自己承受力过分的信心,都使我一次次放弃了这个念头。我想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为生活而养成的习惯,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肯改变最初的打算。然而,这一次,我失败了。就在快到目的地时,我晕倒了。一瞬间,我感觉我的神智进入了沉沉黑暗,无数张陌生的脸拥向我的身后。那一瞬我真正体会到了一种静止的绝望,因为直到那时我还在想接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以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倚坐在破旧店铺的石阶上会感到狼狈,那种绝望会继续破坏我的心境。然而,没有。几乎没有人注意我。我独自坐在那里,却感到了安全,甚至还有几分欣喜;掏出手帕很平静、很舒缓地擦去臂上、腿上的层层虚汗,心中默默地想着,我还能站起来,我不用躺,我还能往前走,我还要去逛街。
有许许多多内心的感受都是我们自己完成的。所以指望有一个人能永远陪伴并洞见这种感受岂不是太过理想?要想活得好,就得学会忘掉晕倒时的绝望,学会一个人背起行囊出游,就会享受孤独,享受粗糙,享受不动声色看站台上陌生的人们洒泪惜别。
天渐渐睛朗起来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块石板坐下。河边的人们不住回过头来望我。我知道我年轻时,也曾有过青春的美丽。但如今人们望我,却是因为我眼睛的异样。我不太在意成年人的目光,他们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告诉我,他们明白这双眼睛是遭逢了疾病的侵害。但对幼儿,我却有很深的顾虑。我的小外甥女从刚刚认人的时候起,见了我,就总是要哭,或是躲闪。我想大概是我的眼睛吓住了她。天真的孩童对美和丑、善与恶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但对疾病却是无知的。我也是到今天才感觉到自己并没有钢铁般强硬,也绝不像牛马那么壮实,才开始接受这个无情的现实。过多的抱怨只会损坏内心的骄傲,要是能像孩子那样,摔疼了就哇哇大哭几声,过后便忘掉一切该有多好。儿童的身上有多少我们原始的本能:恐惧的本能,寻求保护的本能,没有怨言的本能等等,而最最可贵的就是忘记的本能。忘记过去,忘记造成疾病的种种原因,忘记自己曾经还有一双明媚的眼睛,甚至忘记那只call机的响声。即使是很丑很可怕的一双眼,也能望见广阔的天空,如烟的树丛;望得见湖水的波光,柳叶的震颤;望得见诗,望得见画,还望得见每一颗心灵的美丽。所有小宝贝,当我抱着你的时候,我们还是相通的。
从河边走回来,街上的人稀少了一些。一辆自行车从我身边慢慢骑过去。年轻的爸爸带着他刚刚会提问的儿子,父子俩一问一答,童音和男音和谐而显出悦耳动听。红灯的时候,我追上去望了一眼父子俩,那一刻我真地觉得时间在倒流——那孩子紧闭双眼,脑袋仰着抵在爸爸腭下。
第六部分:麦当劳的礼物最后的棋赛
每当夕阳落下的时候,我便禁不住要在心中自问:老兄,你在他乡还好吗?还记得那最后的棋赛吗?
那个夏日的黄昏,没有风。夕阳斜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我和峰默默地在草坪上坐着。这是毕业前最后的两个月了。
峰提出下几局棋,输者掏钱请客。我听了立马应声“OK”:就赌西瓜。
我们都是本系的围棋高手,平日互有胜负,只是棋风不同。峰顽强剽悍,类似日本棋手加藤正夫;我扎实平淡,酷似小林光一。比赛采用国际流行的七番四胜制。时间定在每周六下午,地点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学校小花园。另外,特意规定:每次比赛的负者买不低于六公斤的上好西瓜一只,胜者整理当时棋谱,并附加评论。棋谱一式两份,留作纪念。
两天之后是周六,又是斜阳西照。没有隆重热烈的开幕式,没有主办者热情洋溢的讲话,“西瓜之战”在我们放飞了一只纸叠的飞机后如期开始了。
经过猜先后,我执黑先行,以扎实无比的星·无忧角开局,峰则应以三连星回应。几十回合过后,我的实力开始占优,而峰顺势筑起了可观的大空。几经腾挪,几度冲击,我的大队人马不幸“壮烈牺牲”,遂中盘认输。
那晚,我奉献出了一只西瓜。第二天,峰兴冲冲地送来了连夜炮制的棋评,棋谱上方是醒目的大字:第一回,生屠大龙。旁边还画了一把滴血的战刀。我擂了峰一拳,笑道:好汉不赢头一盘。峰说: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后两盘比赛,我做了精心的准备,在序盘阶段频频使出怪招。峰算度不及,屡屡落入我布下的陷阱,最终被我连下两城。我的棋评也别具一格,酣畅淋漓,分别是:第二回,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第三回,乱棍打出艳阳天。峰假装不以为然,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第四盘比赛没有如期举行,因为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去联系单位。费尽千般周折,笑脸赔了一大堆,后来凭老乡的关系,市里一家中型企业很有希望为我“落户”。要知道,我们北方的这座小城如过去的皇宫,处处是紧紧的门和密密的网,办什么事都是需要关系的。农村来的毕业生要想留城更是难上加难。回来后,将此行战果说与峰。峰默然,后淡淡一笑:“真想背起书包去流浪,像三毛。”语气却很严肃。可我想,峰只是诗意发作而已。峰来自太原,父亲在市里一个显赫的部门担任要职。峰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而且注定要“嫁”得门当户对,只等回到家里,等着教委例行分派就是了。况且,峰又是系里的高材生。但峰从未开口提过自己的打算,甚至对我这样的好朋友。
第四盘比赛揭开了战幕。这次,憋足了劲儿的峰俨然对我的变着了如指掌,以变制变应对自如。相反,我却陷入他布下的罗网,两次转换都因占小便宜吃了大亏。最后,以6目半的大差告负。
“西瓜宴”的第二天,峰送来了棋谱。评论只有寥寥数字,却精辟之至:第四回,以毒攻毒。上午,我同时收到了老乡一封信,说单位的事已经定好,那家企业已明确答应为我“落户”。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个好消息冲淡了我失利的遗憾,也增强了我的信心。
果然,第五盘比赛,我下得轻松自如势如破竹,赢得了关键的一盘。吃完西瓜后,揩去嘴角的残汁,我便想好了棋评的题目:第五回,不要太潇洒。谁知乐极生悲,美滋滋的我还是犯了“太潇洒”的错误。在一周后的第六局比赛中,一步昏着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以一目半痛失荆州。比赛战成了3∶3平,只剩最后的决战。峰送来的棋评是一句诗:无限风光在险峰。峰理了理额上的发,好像真的站在了乱风吹拂的山巅,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之后的几天都在忙离校的事。峰上街闲逛或去书店,我也整理着自己的物件,想起同窗几年的同学就要各奔东西了,不免有些伤感。以后到哪里去找熄灯后的侃侃卧谈,联欢会上悦耳的吉他和走调的“金曲”?到哪里去找一碗方便面三个人吃的快乐?尤其是,到哪里去找峰这样的棋友?
最后的决战如约进行。那是一个美好的夏日黄昏,我们坐在石桌旁。望着树上啾啾鸣唱的小鸟,我想起了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这些鸟儿就要失去至少两个老听众了。我仰起脸吹了声口哨,低声说道:“可爱的小鸟,就要再见了,让你们也来分享我的战果,好吗?”峰凝望着棋盘没有理睬,只是不停地摇着纸扇,等着我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