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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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落寞寂寥,那只在睡梦中才会泄露的脆弱,就是他愿意任她攀附倚靠、在怀里睡上两个钟头的最大原因吧?
“这么爱他,为什么要躲他?”他问。
她抿著唇,看著手上干瘪的玉米,须臾间泪花已在打转。她眯起一双眼,瞄准垃圾桶掷出玉米,正中标的,她挤出孩子气的笑。“很准吧?我小时候打弹弓可以准确的把屋顶上吵死人的乌鸦打跑,是真的乌鸦喔!你没见过吧?我妈都骂我不爱护动物……”
“晏江。”他凝敛起眉眼,打断她的顾左右而言它,气我算是你的同谋兼朋友吧?我不能知道你的困扰吗?”
她沉默了,秀致的下颚微颤,吸了吸蓄满水气的鼻管后,一嘴笑地面向他。
“黎医师,你是个好人,乔淇也是,阿冠也是。我很幸运,十二岁之后,我遇到的都是好人,让我平安顺利地长大,只是,好人都常常身不由己,好人要为别人著想。我遇到的乔淇,就是身不由己的好人,他希望我遇到真正爱我的男人,所以,他不要这个孩子。”
他很庆幸自己有一张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表情,才能将他蔓延的恻然情绪掩藏得妥切。
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直接张臂将她圈进怀中,慢慢收紧臂弯,像要注入他给予的勇气。“晏江……”
她错愕地任他揽抱——他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身为朋友的支持,和他的冷面孔差异真大。
他太过用力了,像个排球般大的肚皮顶在两人间,不会被压扁吗?
她费力地扭动一下身体。“我的肚子……”顶著他不难过吗?
他施力松了些,却没有放开,宽阔平坦的胸膛偎贴著她,是安适温暖的栖息地,像记忆中的父亲,像梦里载著她荡漾的船筏。
静谧的空气里,她伸出手臂,回抱他。
当大门的锁孔发出清脆的“喀喇”声响时,坐在电脑前的她惊跳起来,随手拿起桌脚旁的棒球棍,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倚在门旁另一侧等待,心怦怦狂跳。
里面那道门也跟著开了,她举起球棒,在来人一探身入内时,卯足全力当头击下,球棒在半空中不偏不倚地被拦截了,是来人身后伸出的长手。
“晏江,你这是干什么?”棒下逃生的黎醒波铁青著脸抓住她。
“怎么是你?”手一松,他身后的长手将球棒收起,放在墙角。
“小姐,我前晚告诉你我今天会来的不是吗?”她真是不折不扣的天兵。
“你没按门铃,我不知道……”她嘟起嘴。
“我有钥匙,干嘛按门铃?你哪来的球棒?”她连看也不看一下就下手。
“跟朋友借来防身的啊,最近我们这栋楼遭小偷了。”
自从他三度攀爬阳台后,便坚持要她另外给他一副钥匙,理由之一是为了众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著想。
她曾经烧水忘了关瓦斯,隔壁的老王太太闻到浓重的味道后,特地打了通手机给他,让他从医院赶回来,“借道”进屋内关上瓦斯。她大小姐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床头话筒滚落一边。他很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给了老太太电话,随时报告异状,才免除了那场灾难。
理由之二是,老太太在他第三次爬上阳台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黎先生,自己家怎么都不带钥匙?你太太糊涂,指望她替你开门不是很不方便吗?”为免落人话柄,他名正言顺地有了这副钥匙。
“少爷,这些菜搁哪儿?”长手的主人发话了。
“咦!这位是……”她这下注意到站在黎醒波身后很久的中年男人了。
男人瘦削高姚,四肢骨节粗大,颧骨高耸,马脸上找不出三两肉,铜铃眼下是高鼻阔嘴,活像闹鬼古堡里的恐怖管家。
“这是老张,我家的厨师,今天开始教你作菜,每次两小时,一星期三天,食材他会带来。”黎醒波指著厨房。“老张,就搁那儿。”
“你……”她大为吃惊的将他拉到稍远处。“你搞什么?我哪来的闲工夫学作菜!”她每天写翻译稿写得昏天暗地,根本无心张罗吃的。
他勾勾嘴角。“不学也行,我让他天天来为你煮三餐,你就好好的写你的稿吧。”
“你干什么?没事家里多个人多麻烦。再说,请个厨师所费不赀吧?我可不想占你便宜。”这个男人把她当什么了?
“这点你不用操心,我们家人很少在家,他闲著也是闲著,不让他做事会手痒,你正好帮了他的忙,可以人尽其才大显身手。”他早已想好了理由。
几步远外的老张嘴角抽动著。
她偷偷再瞄了老张几眼,满眼惊怖,蓦地,她灵光一闪,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相信胎教的重要性吧?”
他点头道:“这一点你一直做得不大好。”
“所以啊,”难得他同意她的观点。“你怎能再雪上加霜?万一我一天到晚看著他,孩子长成他那副模样,不是很惨?”
有顺风耳的老张嘴角抽得更厉害,转身将东西捧进厨房。
“晏江!”他忍不住喝斥,一贯的冷静面具马上碎裂,他吸了口气,不愿在老张面前失控,半笑半怒的脸反而显得更怕人。“你放心,你最常看到的是我,不是他,孩子要像也只有像我的份,这点你没有意见吧?”
“没……没有。”说著,一面不乐意地噘起嘴。
她那苦恼委屈的模样,让他软化了口气,他环住她的肩道:“乖,听话,只要你能打理三餐了,他自然就不来了。”
“你发誓?”她再往后瞧那位门神一眼。“谁知道你的标准在哪里。”
“只要我吃得下去就行了。”他笑得异样。
“那应该不难。”她感到好过一点,接著,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袭上胸口,她圆大的黝黑瞳仁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头绪。“等等!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建议?”他已经热心过度到几近霸王硬上弓了。
“因为……”他也早已想好了这个理由。“我是你的同谋兼朋友兼救命恩人,麻烦你做这件利人利己的事不为过吧?”
“好……吧。”她勉为其难的应承。“看在你是好人的份上。”
黎醒波与乔淇最大的差别,就是乔淇大体上对人是不强求的,他温和柔淡,只在大方向上坚持:黎醒波看似冷淡,但自认正确的事却会执行到底,不容抵赖。她没和强势的男人交手过,一交手就节节败退,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就开始吗?”她垮著肩膀。
“最好是。离中午只剩一个钟头,三菜一汤已有些勉强。”他看看时间。
“那好吧,我也饿了,我先将电脑存档关上。”她走进卧房。
老张贼兮兮的将头探出厨房,对黎醒波招招手。“少爷,麻烦您进来。”
他不疑有他的走进厨房,老张已娴熟地将食材清洗就定位。
“没问题吧?厨房是小了点,该有的并不缺,菜刀也买了。”
“少爷,”忠仆恭谨地插话。“您别怪我老张多嘴,这事老爷不知道,万一他发现了,我可不好交代。”
“我会找个理由的,就说你去报名学法国菜,反正这事不会拖太久,学得七八分就行了。”
“这事也还好,就是……”长脸往外探头采脑,再缩进来。“您还没结婚,就先金屋藏娇,还大了肚子,万一纸包不住火,杨小姐知道了不会饶了您的,老爷会说我是共犯,搞不好火大还辞了我。”黎方是出了名的正派人士,从不沾腥,自然不会允许儿子伤风败俗。黎醒波看似严谨守分,没想到还颇前卫。
“谁告诉你我是……”他严厉地瞪著长脸,正要责备一番,匆又止声,沉吟半晌。“你说的不无道理,所以这件事就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安心做好你的事,我不会亏待你的。万一走漏风声,我唯你是问,清楚吧?”
“少爷,您这是……”威胁利诱吗?黎醒波也来这招?
“两位,可以开始了吧?”
晏江闪身进来,看著两个南辕北辙的男人迅捷地换上奇怪的笑容,古怪的感觉再度爬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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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鬼胎记 』 作者:谢璃
“啊!”
比连串的滋喳声还震人耳膜的尖叫贯穿天花板,晏江像被烫了尾巴的跳虾般从厨房这一头跳到另一头,两只手忙不迭的掩面遮臂,圆圆肚皮没有让她动作收敛,她继续尖声厉叫——
“不干了!不干了!我要毁容了!疼死人了……”
面孔不断抽搐的老张握住两拳,关上火源,不动声色道:“晏小姐,我说过了,下锅前油要热够,鱼身别带水,怎么我一转身,你就忘了?”望著被飞溅的热油烫得哇哇叫的晏江,他狠吸了口气,暗自兴叹——比起斯文尔雅的少爷,这小女子的受教程度未免也太低了点。 “我有啊我有啊……这条鱼存心整我,我不干了……”她冲到水槽前猛捞冷水喷脸,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小姐,你已经做死了三条鱼,就这样放弃,那些鱼会死不瞑目的。”连他也想放弃了。煎一条鱼有这么难吗?
他实在不懂,这女人长得虽然清纯灵秀,偶尔有些古灵精怪的念头及问题冒出,照说聪颖是有的,但所有情妇该具备的条件实在不足,比如说温言软语的媚态、体贴入微的慧心,留住男人的手段,她无一不欠缺,反倒是要男人顾著她、哄著她做这些该尽的本分,他想破头也不明白晏江哪点胜过那位条件优异的杨医师,值得黎醒波如此费心。
“不行,我怕再做下去就要去陪它们了。”她对著发疼的手臂呵气。
“不会的,你就照著我说的步骤确实去做,就不会错的。”没想到他也能昧著良心说话。这个女人就算依样画葫芦的照著教战手册作菜,也有本事将一锅酸菜肚片汤变甜汤。
“不,我绝不碰那条鱼了,张先生。”她坚决地看著他。
“小姐,少爷就要来了,你考虑一下吧。”提醒她主子就要来验收了。
“我正想找他,都是他没事找我麻烦,我要抗议……”
老张面露惊异,阔嘴半张——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要向主子抗议?
“小姐,你听我说,你这样少爷会不高兴的,他等著吃——”
“有没有搞错?我为什么要为了他的一餐饭牺牲生命?你高兴煮就煮吧!我要回房间补眠了。”说著,就解开了围裙系带。
“晏小姐,你就饶了老张吧。”
粗大的十指抱拳凑到她面前,像门神一样的长身顿时矮了半截,她在那两颗大膝盖未落地前快速撑住他的手肘,错愕地瞪著他。
“没那么严重吧?张先生,黎医师不是坏人,你别怕。”
“小姐,你有所不知。”快老泪纵横了。“我二十几岁就让老爷从饭店大厨挖角到黎家,一晃二十年了,连少爷的手艺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如果让少爷知道我连几手家常菜都搞不定,我一世英名全毁,你就委屈点,为了我老张再忍一下吧。少爷还答应这个月要替我加薪,我又可以多寄点钱给乡下二老了。小姐,你好心有好报……”膝盖真要落地了,这女人还在磨蹭什么?
“做就做吧,你别再说了,站好!”大喝一声,两手擦腰,“又不是在演八点档,真是!有这么严重吗?”满脸不甘的系回围裙。
“小姐宅心仁厚,少爷会更疼你的。”感激涕零地站好。
没想到这女孩还挺好哄的,少爷是看中了她的天真吧?这下他可以邀功了。
“谁要他疼?少来烦我就行了。”不耐的白他一眼。
他这又一惊——不仅天真,还是新女性,不吃男人那套的。
她看著凌乱的炒锅、半生不熟的鱼,将锅盖挡在胸前当盾牌,摆出备战姿态,斜著下巴看向他。“开火吧。”
一个多星期了,她可是第一次卯足了劲将心思投注在这上头。反正横竖是躲不掉了,与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老张混时间,还不如动点脑筋学几样菜交差了事,结束彼此的痛苦。
她咬著牙,在老张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指挥下,用笨拙的手势执行煎煮炒炸的步骤,一个钟头后,差强人意地让四道菜上桌。
黎醒波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四道菜整齐地摆上,碗筷末动,晏江与老张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坐著,在等待他上门验收。
“咦!今天速度倒挺快的。”他走向餐桌。
扫了一眼菜色,他眉一扬,看著表情回异的在座二人,弯唇笑了。
“少爷,我先回去了,老爷晚上的菜要先准备。”老张起立躬身。
“去吧,辛苦你了。”他微笑首肯。
在老张带上门走后,他踱到她身旁,将她的椅子扳向自己,弯下高大的身子与她面对面。
她绑在脑后的长发凌乱,汗珠布满额头,连鼻尖上都有,腮上有些微凸的红点和一抹裹肉用的白色炸粉,紧抿的嘴唇微嘟,大眼忿懑地瞪著他。
“今天的菜都是你作的?”他平淡著语调问。
一看即知今天是她亲自上阵,不似前几次有老张帮衬著,那呈现出来的什锦蔬菜块粒大小不等,炸的肉排颜色深浅不一,煎鱼头尾分离,而且部分鱼皮脱落,
浮在汤面的姜丝粗细不均,她真的用了心了,但为何一脸不满?
“当然是我作的,你看!”她伸出布满红点的手臂。“疼死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凝神注视她。
那稚气的神情、不自觉的趣致,与菜香混合的甜橙体香,在短短的距离内,像撩动的风,拂动他心湖的波纹,一圈圈,一层层,愈扩愈大。
他视线下移,停在她的唇上,他只犹豫了一下,在她启口欲言的前一秒,扬起下颚,吻住她的唇。
有好一会,她的脑袋彻底当机。他突如其来的吻像陌生的指令,让她无法执行思考的动作,而僵硬被动的承受睽违已久的、属于情人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