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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5601-拿着剪刀奔跑 续篇:深度郁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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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是这样。”他气呼呼地说,我忍俊不禁,咬着嘴才没笑出来。海丁至多五尺二高,但似乎他没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他似乎觉得自己是六尺高,二百多磅重。他总觉得自己很伟岸,气势凌人。    
    “这些很好吃。”他指着那些回锅炒蛋说,而我盘子里的那份我一动未动。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瘦了快十磅了,饿得有点眼冒金星了。“你从伦敦来,所以……”    
    他大笑:“确实是这样的,这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    
    我做了个鬼脸。“你们吃那种撒在吐司上的恶心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他眼睛一亮:“蔬菜酱!哦是的,我喜欢!”    
    “那今天的晚饭你一定也会喜欢了。”我胸有成竹地说。


《深度郁闷》第二部分第四章 初学者的酒精中毒(五)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和海丁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坐在防火双人沙发上,躲进我们自己的舒适世界;我们彼此交换各自不堪回首的放荡生活;我们意犹未尽地对其他病人评头论足。事无巨细,什么都谈。我们看到一个女同性恋用指甲钳修刘海时,就兴奋不已。我们一致认定她在跟自己做剧烈的思想斗争,很快就要故态复萌了。    
    我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快就有了如此亲近的朋友。    
    和海丁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我已经不再看钟了。这是一种六七岁时才会容易建立起的友谊。你让一个小朋友荡你的秋千,然后他就成了你最好的朋友。突然之间,你不再在乎你讨厌数学,因为你有人和你一起讨厌了,放学后你们还会一起玩耍。你从来不会心存疑虑,你从来不会问自己,我是不是和他待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接着你长了阴毛,于是每件事开始变了——阴毛意味着你堕落的开始。从那以后你又开始上中学、大学,然后工作。在你参加工作的时候,你已经不再冰清玉洁了。你不再像你拿袖子擦鼻子的时代那样,心无城府地交朋友了。    
    不过,似乎进复原院后事情可以有例外。    
    海丁和我也谈到了这些。我们都对我们之间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有这种友谊惊叹不已。“而且有趣的是,”他说,“我们不是在酒吧里喝醉了才这样。”    
    这是真的。坐在酒吧里喝酒时通常很容易和某个陌生人迅速建立关系,但是通常这种关系到早上四点酒吧关门或早上你们发现你们睡在一起时就无疾而终了。    
    但是和海丁,这种关系一直持续着。我忍不住想,也许是因为复原院有某种魔力。我们从这出去后还会继续是朋友吗?我希望能这样。我想要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像玛丽和罗达一样隔层而居。海丁让我觉得相逢恨晚,所以我们更该把握良缘,住在一起。    
    我在复原院的最后一个星期里,我和海丁在健身房里发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乒乓球桌,它被压在一堆箱子后面,所以我们一直没注意到它。    
    “你想打?”他问。    
    “当然。”自从小时候我祖父在一个圣诞节送我们一张巨大的绿色折叠乒乓球桌后,我就一直没打过。我父母受不了这个,他们一直把它扔在地下室里,靠在加热器边上的墙上。但是后来我发现,你只打开桌子的一边,然后以一个正确角度竖起来,你就能把球击到对面那边桌上,和自己对打。我打得不错,但是和自己做对手太枯燥乏味了。    
    在一连没接到三个球后,我终于能够把球打过去了,我脑子里的乒乓细胞也活跃起来了。我们打得有条不紊。“你怎么打这么好?”我一边弯腰捡球一边问。    
    “哦,我父亲教的。我们以前经常一起打。”    
    “你也不赖。”当我们成功相持不下达一分钟后,海丁说。    
    “那是因为我擅长把东西从我眼前推走。”    
    我们一声不吭,又打了几分钟,全神贯注地打着。    
    他举起球,问:“你想发球吗?”    
    “不,你发。”    
    他把球抽过来,我又抽回去——我很擅长这个。如果没其他事,我想没准我走时还练了一手好乒乓,没准还能和某个中国人一决高下。    
    “我真的会想你的。”他突然对我说。    
    三天后,我将离开这里。看上去真有点不可思议,我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了。想像一下,我现在还学了门“手艺”。我没准还可以靠它吃饭,就像上周雷给我的那张纸的手艺。    
    那张纸上列了二十张形态各异的脸,用简单的黑线画出不同的表情。每张脸下都有标题说明:高兴、难过、嫉妒、生气、迷惑和恐惧……“如果你想知道你在某个特定时刻的感受,你就拿出这张图,找到那张与你情绪吻合的脸。”所以实际上这是本酒鬼—正常人词典。我发现我已经每天把这张纸揣在我牛仔裤的前兜里了,每次有需要时都看一下。每次吃午饭时站在集合线外,我都好会打开这张图,找到我当时的表情。我找到那张脸,是厌恶。    
    “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我说,“我害怕我已经被制度化了,害怕我下半辈子要和这班恶心的酒鬼纠缠不清了。就像我怎么也脱离不了的大家庭,恐怕再也不能适应外面的世界了。”    
    海丁没接到球。“该死,”他叫道,“我了解你的意思,我就从来不想离开这儿。”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说。这里至少很安全,我想时间一长,我就能习惯这里的鱼饼三明治和油布地板;外面的人不会再搭理我了,我会孤苦无依,我想最后我还是会回到这里的。    
    “不,你做好准备了。”他说。    
    “何以见得?你有什么根据?”    
    “因为我第一次见你,我就不相信你真的是个酒鬼。我想你可能只是有时喝得有点多而已。”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现在我相信你确实是……一个愤世嫉俗的酒鬼。”    
    “那意味着我该留下来才对。”难道真的这样?我已经更糟了?    
    “不,相反,”海丁说,把球举到空中,像要敬酒似的,“那意味着,我亲爱的孩子,你更真实、更现实了。”


《深度郁闷》第三部分第五章 准备着陆(一)

    当我打开我的公寓房门时,我发现我压根儿还没做好准备。虽然我对这一切已经屡见不鲜,但是我还从未在三十天的清规戒律的生活后再遭遇这一切——我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德华士的空瓶子!好几百只。它们盘踞了所有空处:厨房的台子上、冰箱顶上……我用来做书桌的桌子底下还有许多,只有放脚的地方是空的。它们靠墙排一排,十一尺长,七个瓶子高。这好像比我记得的要多得多,仿佛我走后它们自我繁殖了。    
    空气里全是湿气和霉味,一只只绿头苍蝇在瓶口盘旋着,它们在厨房水槽上方的天花板处飞成了一层黑云,死苍蝇像灰尘一样盖了一片。    
    房间里到处都是衣服,盖着地板、椅子、沙发和床。微波炉顶上还有一整瓶酒。这根本不像是做电视广告的人的家。    
    眼前的场景,只用一个词可以形容:肮脏。    
    与我以前和那个疯精神病医生住一起时的环境没有区别。    
    刚在复原院里洗完脑后,我把那瓶酒拿到浴室,把它举到灯光下。看到这漂亮的酒了吗?难道不是很漂亮吗?是的,很漂亮。我把瓶盖拧开,把酒倒进马桶里,冲了两次水。然后我想,为什么我冲两次水呢?答案是我已经意识不清了。我不能保证我不会伸下头去喝马桶里的酒,像条狗那样。    
    我现在有两个选择。我可以坐着哭——这是我第一本能;或者我把家里打扫干净——这简直像中乐透彩一样难。但事实上我这么做了——我开始大扫除。    
    我埋头苦干,只是中间停下来听了听电话留言。第一条留言是吉姆的:“嘿,伙计,你的那个什么复原院是开玩笑吧,是吧?”电话那头音乐吵闹人声嘈杂,所以我肯定他是在一家酒吧里打过来的。我按了跳过,到下一条留言。“奥古斯丁,我是格瑞尔,我只是想让你到家时能听到我的留言。”    
    格瑞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读拟好的草稿,我敢肯定是这样,格瑞尔就是那样的人。我有一次看见她扫描她的驾照照片和二十张从杂志上撕下来的发型照片,然后,她再用Photoshop把自己的脸贴到每张发型里面——她要用这个方法决定她是否要留刘海。    
    “欢迎你回家!这话有点老套,我想……”僵硬的大笑事,“我只是想说,我希望你一切都还顺利,希望你现在好些了。我想不起你说的回来上班的时间了,所以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好吗?那好……那么……好……再见。”    
    接着是一条布拉客巴斯特音像店的留言。他说我《火烧摩天楼》的碟过期未还,欠了八十元。另一条还是吉姆的,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沮丧。“哇,伙计,可能你真的去了复原院了。我醉得一塌糊涂,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你能教我一点你刚学的那些垃圾。我现在得歇一会儿了。”    
    剩下的留言一一播了出来。最后一条是皮格海德来的。“嘿,今天是星期五,我知道今天你该回来了。我在想,你可以过来,我给你做晚饭吃。也许可以做洋葱炒肝,纪念你的新生。”留言结束时他打了个嗝。    
    这些酒瓶一共装满了二十七条工业垃圾袋。七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收拾干净了,也早已经汗流浃背了。我去了凯马特 Kmart,美国大型百货连锁店。买了十一只草木香型蜡烛,点好了开始香熏屋子。四十分钟后,房间里流淌出人造松香味,现在应该会是个去匿名酗酒者会议的好时间。    
    我拨了411。“请问是哪个城市?”    
    “曼哈顿。”我说,已经开始担心下面该说什么了。    
    “什么类别?”    
    我清清嗓子,提醒自己是在通过光纤电缆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交谈。“嗯,是匿名酗酒者会议的电话。”我真希望她要么挂掉电话,要么没听清楚,让我重说一遍。我很抱歉,是什么?什么匿名?    
    但是她立刻就给了我号码。我拨了过去。“你好,我刚从复原院出来,我不太清楚本城的匿名酗酒会议在哪……”    
    电话那头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盖普 Gap,美国著名时尚休闲品牌。的雇员:干脆利落且和善。我敢肯定他正穿着一身卡其布衣服,周身散发出夏天的气息。“你住在哪儿?”    
    “我在第十和第五大道的拐角处。”    
    “那地方很酷。”在给我七个不同会议的单子之前他说道。我现在才发现,纽约是个喝酒的好地方,不仅是你想喝酒,而且还包括你想戒酒,这里有许多会议可供选择。    
    他提到佩里街会议,我记得“安定药医生”跟我提起过这个。下场会将在八点开始,于是我决定就去这家。    
    会场离我公寓只有十分钟的行走路程,但是我还是立即出发了。与其在家坐着,还不如出去走走。我七分钟不到就走到了那儿,我走得太快了。我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可以消磨,而皮格海德就住离这五分钟路远,于是我决定顺便去一趟。    
    看门人一看到我就离奇地兴奋。“你在那儿还好吗,奥古斯丁先生,”他说,“好久不见啦。”    
    我真想揪住他的制服领子说:“皮格海德跟你说什么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一个字也别信。我是去马德里拍广告去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他就说道:“哦,你朋友刚遛完维吉尔回来。”维吉尔是皮格海德那只好斗的白色德夏犬。维吉尔更喜欢我。    
    我乘电梯到了四楼。皮格海德的公寓是右边最后一家,长走廊的尽头。但是我已经能看到他家的门开了,因为我看到维吉尔的头伸了出来,还有他项圈旁皮格海德的手。“去找他。”皮格海德说。维吉尔冲到走廊上跑过来,不停叫,很快就咬住我的裤腿。    
    我弯下身,拿手抹抹他的背。“维吉尔,维吉尔,真是乖孩子,真乖。”我朝皮格海德家的门跑去,维吉尔在我脚边一边跑一边叫。    
    我从站在门口的皮格海德身边擦身而过,径直走进起居室,然后把维吉尔抱起来扔到沙发上。他被沙发弹到地上,立刻又对我叫起来,我又把他扔到沙发上。这回他跑到房间一角,叼了一根橡胶胡萝卜过来,把它扔到我脚边,不停地叫。我把胡萝卜转身扔进卧室,他立刻朝它冲了过去。    
    “你这个混蛋,”皮格海德终于看清了我的脸,“我几乎认不出来你了。”    
    我脱下夹克,把它扔到餐厅的一只椅子上。    
    “别那样,”他说,“挂衣架上去。”    
    当他朝衣柜走去拿衣架时,我问:“你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要大衣衣架?那种琼•;克劳馥 Joan Crawford,好莱坞四五十年代著名影星,在私生活中经常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方式虐待她的儿女。用来打她孩子的衣架?”    
    “不,傻瓜,不是那个。我是问我怎么不同了?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他转转眼睛,走到衣柜前把我的大衣挂起来。“你看上去很不同了……更年轻了……你还瘦了这么多。你看上去很棒。”他笑了,然后不再看我,似乎很羞涩。他走进厨房,我尾随其后。“要喝点什么?”在我回答前,他纠正道:“我是说果汁什么的。”    
    “哦,上帝,是不是从现在起该这样了?”我哀嚎道。    
    他从食橱里拿出两只玻璃杯,打开冰箱。我注意到酸果蔓汁旁边有瓶夏敦埃酒。“实际上,”我说,“我想喝点夏敦埃酒,只喝一点。”我拇指和食指做出两寸的样子。    
    皮格海德有些为难:“什么,夏敦埃酒?”    
    我故作轻松地将屁股靠到灶台上。“是这样的,我们允许喝夏敦埃酒。因为它不是真正的酒。你知道,它只是葡萄酒,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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