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2-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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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府总统办公室,袁世凯的旁边坐着外交部长孙宝琦,次长曹汝霖及梁士詒。“莫理逊先生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好久没有聚一聚,今日特来拜访。”朱尔典道。
袁世凯道:“朋友之间是应多走动才是。”
“既然是朋友,”莫理逊笑道,“今天我们就不谈国事,是私人聚会,是朋友间的晤谈。”
孙宝琦道:“那我们就去通知袁公府上去为二位阁下准备一下,敬备菲酌,让你们开怀畅谈。”说罢站了起来,曹汝霖和梁士詒也随之站起,告辞出去。
待几人走出总统办公室,朱尔典道:“贵国公布了新约法,又任命徐世昌为国务卿,设政事堂,又设参政院,我们注意到参政院院长是清皇室的溥沦,老朋友此举,莫不是要称帝吗?”
袁世凯笑道:“哪有此事,我的才德哪能做皇帝,二位老朋友,你们看我这个样,是皇帝的相吗?”
莫理逊也笑道:“袁总统既已是总统,现在全国已经统一,国民党、共和党都已不成气候,若称皇帝,也是举手蹴足之事。”
“吾国向往共和,称帝有违民意,二位老友就不要难为我了。”袁世凯笑容满面。
朱尔典道:“你我都是多年的老朋友,大总统若想做皇帝,何必舍近求远,我大英帝国也是极赞成你称帝的。”
袁世凯依旧笑道:“哪有这些事,若有这等重大的事,哪有不和二位老友商量的。”
英理逊道:“既是老朋友,我就不得不直说了,我从许多方面获知,贵公子袁克定曾秘密到德国,德皇虽给了总统一封亲笔信,信的内容当然我们不会知道,但是德皇在宴请袁克定殿下时,曾说过中国非帝制不能强大,说‘中国东邻日本,奉天皇为神;西接英俄,亦以帝国为宰制。中国地广人众,位于日、英、俄间,能师从学习遥远的美利坚合众国吗?美国也不能远渡重洋,为中华民国之强助。方今民肇执,执政的人都是帝制时代的旧人,革命分子,势力极脆弱。挟大总统之权威,一变中华民国为帝国,这也是英、俄、日的愿望。我德国誓以全力赞助其经营,财政器械,由德国无条件之供给,我德国必恪守诺言。总统先生,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不知我的消息是否正确。”
袁世凯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二位真不愧是我的老朋友,这是我的幸运,用中国话说是命好,我们能这样肝胆相照,亦复何求,人生得一知己足也。”
妈的,这个臭流氓!——朱尔典和莫理逊在心里骂道。二人对袁世凯回避他们的话题极为不满。
朱尔典道:“大总统若要称帝,我们可以包办,德国有何能力!我要郑重说的是,贵国对英德之战取中立态度,是不明智的,对贵国的根本利益是有损害的。”
袁世凯道:“我国百废待兴,实不便加人任何同盟。”
朱尔典道:“大总统若取消中立的态度,有绝大的好处,目前就有二件。”
袁世凯道:“老朋友直说吧。”
朱尔典道:“青岛已为德国占据多年,现在英德作战,英日为盟国,英日派军队夺取青岛就为当然。若中国加入英日联盟,中国可派兵人青岛,名正言顺;如若中国中立,则日本必就近出兵青岛,则德国战败后,青岛又为日本人所有,大总统看是不是这样?”
“我考虑考虑。那第二个好处呢?”
朱尔典道:“你们中国很懂得‘好’和‘坏’转化的道理,什么‘泰极生否’又‘否极泰’来,这第二件是好事,也可能会变为坏事,全看总统的运用了。这第二件,我也就不说了吧。”
莫理逊道:“大使是不是说袁总统称帝的事,英国的实力远在德国之上啊。”
朱尔典不置可否。
这时,袁世凯站起来道:“大英帝国是中国的老朋友,德国与我们也无仇恨,大家和睦相处吧——看看,朋友之间说不谈国事的,现在竟说了这么多,走,喝两杯去。”
“请!”朱尔典也道。
宴后,朱尔典在其办公室对莫理逊道:“看来,袁世凯确实和德国有交易。”
“这是肯定的了。”
“若倒向德国怎么办?”
莫理逊笑道:“德国已完全没有了这种控制中国的能力。我们今天和袁世凯的谈话,肯定会起作用,袁世凯必催德国兑现他们许下的诺言,德国现在怎有这种能力。袁世凯称帝已急不可待。大使别担心,不出几日,袁世凯必求英国,你就等待好消息吧。”
果然,没过几天,袁世凯带着蔡廷干来到英使馆,莫理逊已事先得到袁世凯的通知,也来到英使馆。
翻译和谈话记录由蔡廷干和莫理逊进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朱尔典道:“总统先生此来这样郑重,有何大事?”
袁世凯道:“我早就说过我们朋友之间少一些客套,谈话就不能像过去一样轻松吗?”
朱尔典笑道:“好吧,我也就不客气了。君主立宪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吧?”
袁世凯道:“近年来各省将军、巡按使以及文武各官,都说非实行君主政体不能巩固国基;到了今天,全国一致要求实行君主政体,我只有顺从民意。”
朱尔典道:“如国中没有内乱可以随时实行,这是中国内政,他人不能干涉。”
袁世凯道:“内乱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不至于会扩大,我可以担保治安之责。只是对外问题,殊为焦虑,不知东邻日本会如何举动。内地治安,可保无虞;至于东三省及蒙古,实难逆料。这些地方,日本人很多,又有一些移民,如果有日本人被杀,不论是华人为首犯还是日本人为首犯,日本人都可趁此造出借口,这不能不让我忧虑担心。”
朱尔典道:“日本对你有所劝告,应该是照例文章,至于乘时取利,似乎并不会成为现实。”
袁世凯道:“大偎伯对我驻日公使说:”关于君主立宪的事,请袁大总统放心地去做,日本愿意帮忙一切。‘由此看来,在表面上,日本似乎不再行渔翁政策,君主民主,本视民意而从违。若仍行共和政体,大总统任满,我可以休息养老;若实行君主政体,则责任太重,恐怕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胜任的。“
朱尔典道:“遍视现在世界各国,不论君主民主,都没有像你这样权力集中于一人的。英皇就不用说了,就是德皇、日皇、美国大总统,那权力都不及你。”
袁世凯道:“你的话,很合情理,我现在所处的地位,百分责任,我自担八十分,各部共承担二十分,我确实是集军政立法大权于一身,按理,不应这样,这样做似欠公允。”
朱尔典道:“这正是你的伟大所在,如果其他的人这样,寝食俱废矣!”
袁世凯道:“我仔细想,我自己做皇帝,不过只能做几年,我的年龄已很大了,只是与我的子孙有很大关系。中国历史,王子王孙,年深日久,没有不孱弱泯灭的,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哈哈哈——”朱尔典笑道。“你们中国人自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子做马牛’,即使后一句是不对的,你又何必虑及百年以后的事情呢?如果能善立家法,念其多得学问阅历,则王子亦兴,平民子弟亦兴;若弃家法学问,子孙又怎么能兴盛呢?”
袁世凯道:“当日提创共和者,不知共和为何物;今日主张君主,也不知君主为何物。我国的人民,不过有汉、唐、明、清之专制君主,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至于立宪君主到底有什么特色,我国民众大多数也梦想中都没见过。虽然光绪年间、宣统年间屡提此事,民众之对共和也好、立宪也好,也还是一派糊涂。”
朱尔典道:“共和政体,你们华人未尝研究过,只是个别人有一点肤浅的认识;君主政体,乃至君主立宪,或许知道本质或大概。当年辛亥革命之日,华人醉心共和,以此口号,推翻满清。当时大总统以为君主立宪符合中国国情,我与美国公使嘉乐恒,也是持这种主张。南北议和讨论此事时,唐绍仪因为一时激动,未察国家万年之计,主张共和,不可谓不是失策。”
袁世凯道:“今日改之,可谓亡羊补牢。”
朱尔典此时笑道:“听说德皇威廉二世曾有亲笔长函劝告大总统,把中国民主改行帝制,德国愿意竭其财力、物力赞助,有这种事吗?大总统既然把实行帝制的诚意向我显示,我当直率地问老朋友这个问题。”
袁世凯笑道:“德皇确有此函,往来劝助,但现在欧洲大战,他们怎能远渡重洋?青岛且不保,岂可问中国之事?德国意思虽好,终成泡影。”
朱尔典道:“你现在说话,才是老朋友间的开诚布公,胸无城府。你既然言无隐蔽,我既为你数十年的老友,自然应当竭尽所能支持大总统实行帝制。凡是德国所赞助的,英国都能实现;即使德国没有许诺的,只要你开口,我大英帝国也会慷慨相助。”
袁世凯道:“我们既是老友,又代表两国政府。公使诺言,必能实现,对此本总统深信不疑,作为朋友,我内心也特别感动。只是,对东邻日本该如何对待呢?”
朱尔典道:“日本对中国,必不放松。器小易盈,容易打发;日本如果有什么要求,希望大总统能据实无隐,随时告诉尔典,敬献对付之方。”
袁世凯道:“我这里先谢谢了,一谢贵国政府,二谢老友你的全力帮助。”
朱尔典笑道:“明年你登上大典,尔典虽为你老友,再也不能随意出人,抱膝长谈了,退进必循君主体制礼节,老友资格,自当降下。”
袁世凯也笑着说:“我与你数十年的交情,前清以来,屡赖贵使支持我,多次把我从险境拉出。一旦正位,更赖贵国及老友帮助。你是我的老朋友了,有何形迹可以改变的?往来笑谈,一如往常。”
当晚,英使朱尔典留袁世凯在使馆宴饮,所有的人都心情舒畅,于是开怀痛饮,袁世凯更是灌满了一肚子的洋酒。
总统的汽车进了新华门,袁世凯一股酒劲翻涌上来,浑身血脉贲张,下边那东昂昂而动,袁世凯攥了攥,道:“把车开到十二姨太那里。”
转过几个小院,车子在一个湖边的小院停下。司机按了几声喇叭,早有几个仆人来扶袁世凯,刚进了院子,便迎来一个浑身喷香的女人,道:“大总统回来了,又喝了这么多,也不怕伤了身子。”说着便扶袁世凯进了里屋。虽是深秋,但屋子里没有一丝凉意,倒是温暖如春。
袁世凯急不可耐,到了屋里,一把扯过这女人,道:“梨香,这外国的洋酒劲也太大,我早已受不了了。”
第二天清晨,从梨香院里出来,袁世凯坐汽车直接到了参政院,去做中国国情的演讲去了。
秉承袁世凯演讲的调子,美国人古德诺在《亚细亚报》上发表了《共和与君主论》,文章妙笔生花,道:“中国数千年以来,狃于君主独裁之政治,学校阙如,大多数之民众智识不甚高尚,而政府之动作,人民绝不与闻,也没有研究政治之能力。几年来,共和之结果,是中国走向混乱,而中国之将来,也必因总统继承问题酿成祸乱,盖因中国民众没有选举国家元首之能力。这种祸乱如任其滋生,则必败坏中国之独立与完整……”
古德诺文章一发表,杨度、孙毓筠、李燮和、胡瑛、刘师培、严复联名发起成立了“筹安全”。
杨度发表宣言道:“美国友人古德诺轸念君国,尚且不惜大声疾呼,实行君主立宪,以为对中国的国民的忠告,可我们中国人自己却不思根本解决富国强民之道。我们既是中国人,国家的存亡,就是自己性命的生死,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怎能苟且偷安,漠视国家纷乱而坐待其亡?我国人民民主意识共和意识全无,民智程度太低,共和决不能立宪,只有君主才能立宪,与其共和而专制,不如立宪而行君主制。我国国民无选举之识见,所以必须摒除竞选国家元首之弊端,国家才能安定,否则,国家将永无安宁之日。只有易大总统为君主,使一国元首立于绝对不可竞争的地位,才可以消弥纷乱,保持国家稳定。”
此后,不断有请愿团涌进北京请求改共和为君主立宪。参政院宣言:各种请愿团充分反映了中国人民的意愿。这些请愿团五花八门,如:商会请愿团、人力车夫请愿团、孔社请愿团、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不久各请愿团组成了一个“全国请愿联合会”。
袁世凯于是又发表宣言说:“如国民一致拥护君主制,本总统只有顺从民意。”
1915年12月11日上午9时,“全国人民意愿的总代表”参政院汇查各省及军队进行的国体投票。各省国民代表共1993人,赞成君主立宪的票数是1993张。各省推戴书上一致写着:“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
当日,秘书长林长民拿出推戴袁世凯做皇帝的“推戴书”在参政院大会上朗读,读完后,林秘书长道:“各位若同意‘推戴书’,请举手。”
全体起立,一齐举手,一致通过。
林秘书长宣布:“袁大总统为中华帝国皇帝,获国民代表全数一致通过!”
哗——,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万岁——”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大厅。
这响声——拥戴袁大总统做皇帝的欢呼声、掌声,回荡在中南海、北海、紫禁城,震荡着紫禁城的每一个人。
在紫禁城中,时常能听到外面的市声,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人们讨价还价的吵闹声,本轮大车的隆隆声,有时连骆驼骡马的喷嚏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宫中的人们把这叫“响城”。自从袁世凯的总统府迁人中南海,随即又把北海、团城划归总统府范围后,紫禁城“响城”中听到最多的是军士们的歌声,仪仗队的喊叫声以及军乐的奏鸣声。
今天,大家清晰地听到中南海那边传来“万岁”的欢呼声,这声音在紫禁城回荡不息,人们个个心里打着寒战。
在毓庆宫读书的溥仪也听到了这声音,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袁世凯就要做皇帝了,而自己也是皇帝。自古天无二日,哪有一国之中有两个皇帝的道理,何况袁世凯向来心狠手辣,溥仪虽在幼年,但自己危险的处境,他是十分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