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完全手册-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在极度的紧张之中与性纠缠在一起(这种表现是以平稳而自然的方式静静沉淀下来的)。不知在他与死亡的紧密结合里,是否存在着能让人兴奋、销魂的性的诱惑力呢?
让Takeshi将这份性感淋漓地发挥出来的,并不是他与女人发生肉体关系的时刻。例如《夜叉》中的一场强暴田中裕子的戏,就没有展现出他的魅力,让观众无法理解为什么田中裕子会对他如此迷恋。相形之下,在他令宫泽理惠神魂颠倒、却又没有发生肉体关系的《情色关系》中(尽管其中仍有多处存在争议),观众对于宫泽之所以会对他无法抗拒的心情都能够有所共鸣。在与小孩子共同演出的《摘星》里,有一幕是Takeshi对于初经来潮的少女产生了一点感觉,由于这份感觉被处理得非常纯洁温柔,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柔性的情色表现。
这种不与女性发生肉体关系的安排,也间接地表明他在切断了他与创造、计划未来的关系,态度并不是积极的。奇怪的是,这种角色由Takeshi演来十分传神。甚至在适合全家观赏、赚人眼泪的《苦中作乐》里,即使是他并不讨厌的中井贵惠主动上门来要求与他同住,他仍然拒绝接受,也拒绝从事生产和面对未来。换言之,他所饰演的角色常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死亡、破坏与自我毁灭。当然,Takeshi也十分适合一匹狼的角色,如同在《姐御》、《谁要看漫画杂志!》和《鱼里的戴奥辛》等片中,他激进而孤独的行动便呈现出一种凄美的感觉(即使扮演混迹于人群中的角色,他在本质上仍是孤独的)。
无庸质疑的,最能够展现出他的性感的电影非《俘虏》与《GONN》莫属。他在这些片里虽然与其他人建立了紧密的“关系”,却也只与死亡,而不是开创有关;因为这种“关系”的对象是男性。在《GONN》中,虽然他与木村一八有肉体上的“关系”,对他的暗杀对象本木雅弘也抱持着同样的感觉;而在《俘虏》中,他与自己所关照的长官饭本龙一也发展出非常厚密的“关系”,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近乎恋爱的情谊。这并不是消极地拒绝开创,而是积极地接近死亡。不论是他在《俘虏》中所饰演的下士官,还是在《GONN》中扮的黑道杀手,过的都是要和死亡打交道的生活。
在北野武导演的作品中,爱与性的表现经常以暴力与死亡的形式出现;在其他导演的作品中,由他来饰演将遭这种下场的角色更是非常合适。可是如同前面提到的,如果他遇到的不是石井聪亘这样的鬼才,而是个平庸的导演,就只能被以简单的方式安排一个定型化的角色,导致他在片中无所发挥。他以贤者的风范呈现出另一番风味的《摘星》,以及巧妙运用语言艺术的《教祖诞生》(虽然Takeshi的佳作大多是以沉默寡言的角色取胜,但这两部对白相当多的片子也十分成功),都避开了这种危险而开拓出新的可能性,也因此为他带来了更高的评价;可是事实上,前者的企划与后者的原作都是出自他本人之手。这让我们不得不再仔细想想,能让他展现那无比魅力与复杂深度的人竟是如此鲜少,不知这到底是否是一个不幸。
电视剧里的北野武无厘头黑暗世界
那是个糊涂的开始。当时是1980年,漫才(相当于中国的双簧)正掀起一场空前的热潮。电视界没放过当年时代的宠儿Two Beats,TBS在战争巨作《二零三高地》中率先起用了他们俩。饰演小兵的Beat Takeshi在著作《Takeshi!》里曾如此回忆起自己的首次演出:
我们在拍戏时,要在听到“突击!”时立刻冲出去。摄影机从我们身后拍,我却回过头来面向摄影机,像螃蟹一样张着腿横行。当时只想着如果大家看不到我的话,出场就根本没意义,便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喜剧动作。工作人员对我说“Two Beats先生啊,刚才的表演是很好笑,但这是场严肃的戏,能否请您也严肃一点?”因为我只是客串演出,没有立场生气,但当时还真是满肚子火。
对整个电视界和Takeshi来说,那还真是个一塌糊涂的开始。导演当时背地里对着副导演发火吼叫:“那个Takeshi不知在胡闹什么,是谁叫他来演的?”但拍摄工作结束后却突然改变口气说:“Two Beats先生,表现得不错啊,下次拍戏也请来帮忙吧。”哎,不知到底谁真谁假,也没必要知道吧,总之双方肯定都认为对方与自己格格不入。这就是Takeshi在连续剧里跨出的第一步。
直到创造了《时间到了》与《《寺内贯太郎一家》、《Mu—》的鬼才久世光彦与Takeshi合作为止,电视界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出该如何利用“Beat Takeshi”这个新型奇葩;当时Takeshi已经比当初在战场上表演螃蟹横行时更受欢迎了。从录制打破连续剧与综艺节目的疆界、每次录影都事故频繁的《刑警你好》后形势开始好转,这出戏简直就是Takeshi的独脚戏,在久世的演技指导之下,Takeshi每次都对剧中的岸本加世子与少年Micky等抛出一连串令人大笑的笑话。这出戏充满实验性的模式,仿佛点醒大家,银幕无法隔离开观众与屏幕内的剧情和角色;这种性格延续到了1984年的《求学谏言》与1990年的古装综艺节目《浮浪云》(虽然临场感越来越薄弱)。大家也别忘了在这些戏里试验出来的喜剧精神是一种“无视于剧情的脱线”,而这种精神在北野武以《一起搞吧!》为首的电影里依然隐约可见。
经由Takeshi的身体暴露出来的无厘头黑暗世界
那场战场上的螃蟹横行,在1983年改头换面地搬上了大银幕。大家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他在《俘虏》中那说出“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时面带羞怯的笑容的样子,对演员Takeshi的评价又有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这个改变也发生在同一年的电视连续剧界。社会写实剧《昭和四十六年大久保清的犯罪,战后最大的连续女性诱拐杀人事件》掀起了一股浪潮。看剧名就知道Takshi这次借着震撼人心的慑人“体技”演活了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连续杀人魔;要注意的不是演技而是体技。大久保清在是非观念模糊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受尽母亲宠爱,以新左派或诗人自居,并接二连三地对未成年女性施暴;大家几乎能感觉到一种错觉:Takeshi并不是靠演技揣摩出这种冷酷的暴力倾向的,可能从从一开始,这种性格便潜藏在能和大久保清产生共鸣的BeatTakeshi体内,这只能用“体技”两个字来形容。当这个节目配上“由Takeshi所饰演的阿清”的文案播放时,创下了35%的收视率。在以让人惊讶的“暴力指数”以及“轻薄短小”为宗旨的八十年代中期跃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黑暗世界后,他又摇身变成了电影《夜叉》(85)里的黑道人物或《谁要看漫画杂志!》里刺杀永野会长的犯人;在领略到他将”暴力指数“尖锐化的同时,大家终于了解一个事实:这一切都根源于”Takeshi独特的表演方式”。
在荣获了1985年文化厅第一届艺术作品奖电视冠军奖的《耶稣的方舟》中,他演活了宗教集团的教主千石刚贤这个真实人物。据媒体的报导,在该教团的诱拐行为之外,家庭观念的崩溃其实也是吸引信徒膜拜这个现代“后宫教团”的教主“千石耶稣”的因素。在触及种种事实真相的戏里,Takeshi并没有展现出凶暴性,反而借由他近年定义出的“钟摆理论”与前述的体技演出了消极抵抗的威力。剧中彷佛对万物都解除了武装似的“千石耶稣”被信徒昵称为“大师爷爷”,表现了出一副如仙人般悠然自在的处世态度。看完这个故事之后,观众能感觉到世界的凶恶是无法单靠理性来掌握的。
演完大久保清之后,Takeshi每逢数年便会如喷出的岩浆一般,借由他的肉体把世界的无厘头与黑暗的一面投射在电视的显像管上。即使组织这一切表演活动的是TBS的制作人八木康夫、演技指导山泉修、配乐三宅榛名与编剧池端俊策(1993年的《说得耶和华的证人与拒绝轮血事件》三部曲的编剧是山元清多),但从制作的观点来看,我们也可以看出大岛渚在六十年代以犯罪描绘社会现实的叙事方式对这些戏产生的影响。尤其是《昭和四十六年大久保清的犯罪》里还安排了一个以警察的立场调查事件本末的佐藤庆,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大岛导演的《白昼的剃刀之狼》(66),电影里佐藤庆饰演一个只能靠强奸求取性快感的变态犯人;而现在物换星栘,交换了立场的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恃,让人明显地窥见了其中的意图。
1991年富士电视台播放的犯罪写实剧《金的战争来福枪杀人魔事件》(由小田切正明担任演技指导、早阪晓编剧)又是一个例子。Takeshi这次演的是杀害两名日本人并挟持人质以此逆向操作媒体的日本韩侨金嬉老,以犯罪做为抵抗种族歧视的最后手段。大喊“在被强迫冠上日本名字之后,我的身体已经破碎成五大块”的金嬉老,北野武那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双眼,和大岛导演改编自“小松川女子高中生杀人事件”的《绞死刑》(68)里的日本韩侨死刑犯R(影射的是实在人物尹道隆)那充满静谧魄力的目光,彷佛有某种共通点。是的,说完“我为所有和R处境相同的人为R所做的事负责”之后被执行死刑的尹道隆那双眼睛与Takeshi(看起来)似笑非笑的双眼同样映现出凝视着世上万恶的魄力。
电视剧里的北野武和死亡面面相觑
和他的电影一样,Takeshi所饰演的角色和死亡面面相觑
在他自己执导的作品《奏鸣曲》里,Takeshi饰演的黑道人物低声说道:
“……如果你太害怕死,就会很想死……”
这是对死亡,以及自己即将消失的恐惧的一种解放。不只在电影里,Takeshi的社会写实连续剧里的角色也为这种偏执所困扰。要解除这种偏执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消灭自己所畏惧的对象,二是消灭感到畏惧的自己,但不论哪一方都将与暴力面面相觑。具体说来,两者都将以“犯罪或宗教”的形式发展下去,看来这些连续剧也必然会发展出与大岛渚六十年代的作品近似的风格。
在1989年和岸本加世子合演的《美空云雀物语》里Takeshi饰演田冈组长,在1990年的《忠臣藏》里又扮演了电视史上最软弱的大石内藏助,对于是否该执行突击行动犹豫不决。除此之外,Takeshi在推出《奏鸣曲》的同一年还主演了《脱得耶和华的证人与拒绝输血事件》,在剧中他扮演一个因为宗教理由而坚持不输血给自己的儿子,最后饱尝丧子之痛的父亲;他不断因医师的劝导产生动摇,但最终在看着治疗室里越来越虚弱的儿子时,却还只能软弱地问道:“手术能不能不输血?”最后这个父亲还是选择了神的教义,也选择了在神的国度的永生,选择了完全消去感到恐惧的自己。我们可以看出这出戏和《奏鸣曲》里的暴力世界是互为表里的。犯罪和宗教是一样的,只是在精神层面上的“暴力”朝向不同方向发展而已。从黑暗的世界里传出的答案就是:追根究底的说,想从世上万恶中获得自由,只有选择成为犯罪者或宗教家两条路。
所以在电视上的Takeshi为了不受两者中任何一方摆布,选择了表演螃蟹横行,或兴高采烈地穿着一条内裤跑来跑去这条路。
步行者与观察者步行于故事边界线上的Takeshi
作家论电影作家北野武步行者与观察者
上野昂志
两臂下垂,直视前方,一个男人像在踢着地面似的从对面走来,这就是我对北野武所导演的第一部的片子最强烈的印象。当然,直接映入我们双眼的只是演员Beat Takeshi的身体,但是对步行这种单纯的行为做出如此强烈提示的,是导演北野武,而这就是他的第一步。
步行于故事边界线上的Takeshi
步行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是很自然普通的事情,在电影里步行(和奔跑不同)也相当的自然化。但在电影里,步行的重要意义是被做为一个从一方走向另一方的手段,只要表示出了这一点,行为本身的意义就被降到最低限度。行走中的卓别林背影让人印象深刻,意义就在于这个人今天仍朝着遥远的地平线走着,其行为本身,那个步行中的躯体已不是重要的了。相对的,在《凶暴的男人》里北野武借由让演员Beat Takeshi无止尽地走着,让我们意识到这个动作以外的躯体与行为。
对一位充分体现故事经济原则的老牌导演来说这恐怕会是件浪费篇幅的事情。不把这点列入考虑,在片中插入单纯的步行片段,很有可能被认为是新手的蛮干,但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北野武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批评意识。这一点让他半无意识地和故事保持一段距离,找寻到电影的原始力量。所以这部片子里的Beat Takeshi既存在于故事之中,又步行于故事的边界线上,相信这让做为导演的北野武感受到拍片的愉悦。因为步行这种单纯的动作,在电视的画面上是很难被赋予任何力量的。
这里说一段小插曲:根据参加过《那年夏天,最宁静的海》的演员河原Sabu描述,他最初被要求做的演技表演就是表演步行。当时北野武告诉河原步行时两手伸得笔直(而不是把手插在口袋里)会比较好。大概是之前不矫揉造作的单纯步行动作赢得好评的缘故吧,在这里我们清楚地看到身为一个导演的眼光。从这点看来,北野武既是一个步行者,也是一个观察者,不过早在我们还只知道有喜剧演员Beat Takeshi的时代,他就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观察者了。在他所制造的喜剧效果中凭借着卓越的运动神经所演变出来的速度感,使他和以往的喜剧演员有了决定性的不同,他的笑话题材也能将反复的日常生活夸张化以暴露出其本质,这是在仔细的观察后才能够做到的。在这点上,电影作者北野武无疑是Beat Takeshi的延伸。不过电影做为一个可以将Be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