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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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一口气说完,把一双手摊开在苏致远的眼前:“你看,雪都会化的!这需要温暖和时间。致远,你给我写的诗多好啊,我读懂了。我知道你并不是不想,你是害怕,你是对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其实你该知道:只有受过伤的人,才懂得什么东西最宝贵……你看,温暖已经有了,我愿意给你时间。我可以等,一直等……”
望着月光下小凡异常美丽坚定的眸子,苏致远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把小凡拉到胸前:“小凡,跟我在一起你会很苦的!我这个人性情不定,悲观厌世,你不怕吗?”
小凡的眼睛一亮一亮:“小凡不怕!小凡的苦楚太多了,她已经学得足够坚强。她看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她不相信这世上只有痛苦和不幸。她愿意跟你一起忘掉悲哀!你知道吗,一个人如果真心地爱上另一个人,他也会热爱这个世界!”
苏致远把小凡攥过雪的手贴到脸上暖着:“小凡,好小凡,我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你的影子,有时候想你想得心都发疼……”
小凡笑了,眼里闪着泪光。
小凡忽然想起了那个有病的大娘,她在心里说:大娘啊,你只知道读书提高人的心气儿,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是更好的,它能让人忘记伤痛,它能让人相信世界,它能让人勇敢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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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说:“我从六岁就结束了童年,十岁那年就长大了。我的孤独来得太早,太多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是悲剧,是吗?”苏致远沉默着把小凡拥在怀里。
小凡长长地叹着气,脸上是无法抹去的忧伤。这个秘密她一直在心里藏了十几年,终于有一天可以把它说出来了,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生活给人的不幸也许要背一辈子呢。
“小凡,过去的不提了,好吗?该忘的就忘了吧!你看,这天上的星星,这田野里的花草,那些远处的灯火,还有我,不是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去拥有吗?好姑娘,别难过,我会做个好男人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真的吗?”小凡咬咬嘴唇,“爸爸也对妈妈说过要一辈子对她好,可是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不,我不敢奢望一辈子,我只要现在就够了。”
小凡说着,眼里不由起了一层水雾。其实,有谁不渴望一生的拥有?可是,一生太长了,谁又能保证永远?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四章(7) 苏致远把小凡拉到胸前,让她听自己咚咚的心跳:“傻姑娘,这不是真的吗?只要这颗心在跳,我爱的就是小凡!”
苏致远是在高二的时候从另一所中学转学到这个县立高中的,他被分到了江小凡的班里。小凡后来总结说:这就是命运的机缘,你无法躲过。 苏致远高高瘦瘦,脸上的棱角格外分明,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子使他有一种异族般的神秘。小凡注意到,叫苏致远的男孩目光冷漠犀利,嘴角总是倔强地抿着,他不像班里其他男生那样喜欢高谈阔论、吹嘘张扬,但他偶尔的谈吐却往往精辟独到。小凡想,他一定读过不少书。小凡也喜欢读书,而且正雄心勃勃地组织一个文学社。
一天,几个男生在教室里议论苏致远,一个粗嗓门说:“苏致远这人,太他妈清高,真让人讨厌!哼,不就多读了几本破书嘛,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是高干子弟,玩清高也玩得起,他?也配!我看咱们得治理治理他,让他知道一下清高的代价!”
正埋头出黑板报的江小凡插了一句:“清高有什么不好?真正的清高,心灵清澈志向高远才能做到,不像有些人无知粗俗,嘴上说自己‘水至清则无鱼’,实际上,是浑水一潭,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东西!整天‘高干子弟’倒是挂在嘴边,不知道人家读书是为自己,‘子弟’却只有沾老子的光!我看,还是治理治理自己吧,靠自己才是真本事!”
说话的男生盯住江小凡,他就是宋至清,一个爱好标榜自己,踩倒别人的家伙。他气呼呼地站到江小凡面前:“江小凡,别以为你当个破学习委员就逮谁教育谁!你为什么替他辩护?他刚来几天,你就这么了解他?他是你什么人?”
“你……”江小凡涨红了脸,宋至清油腔滑调地说完,还冲后面的几个男生做了个鬼脸。
江小凡冷冷地看着宋至清的表演:“刚来几天怎么啦?有的人即使你跟他呆上几年也不会了解他,因为他从来不会让你看到真诚;有的人你看见他,就会发现他与众不同……”
“哟,哟,他与众不同你都发现啦?”宋至清打断了江小凡的话,不无恶毒地说,“我们的‘学委’观察力真是强,怪不得总能写出好文章!不过,这次是真人真事,我们可要好好研究研究你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宋至清,请你口下留德!”一脚迈进教室的苏致远打断了宋至清没完没了的起哄。江小凡看了他一眼,目光正碰到他的眼睛。
“嗨,苏致远,你别大呼小叫的!江小凡清高,因为她聪明,因为她优秀,她有清高的资本,她说什么,我们服!你有什么,苏致远?连名字都学古人,拾人家马致远的牙慧,哼!”宋至清的矛头转向了苏致远。
苏致远却很平静:“是的,我承认,我没有出色的成绩,也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资本,但这并不妨碍我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思想啊。宋至清,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清高也好,平庸也好,甚至卑微也好,只要于他人无害,我们没有必要去横加指责。嘲讽轻视别人,往往只能显出自己的浅薄。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古人的‘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所以我希望自己的人和名字一样,这并不属于拾谁的牙慧,你懂吗?”
宋至清翻了翻小眼睛不吭声了,但是后来他还是忍不住给苏致远起了外号:“苏宁静”。
当苏致远平静地反驳宋至清的时候,江小凡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脸上,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东西,她觉得苏致远的话正是她想说的。后来,当江小凡拿着饭盆儿去学校餐厅排队买饭的时候,在喧闹嘈杂的餐厅里,她走了神儿,差一点把一盆儿清汤煮茄子连一个黄澄澄的“小火轮”都扣到地上。“小心!”一双手托住了饭盆儿的底儿,菜汤溅到了苏致远身上。小凡慌得连声谢谢都忘了说,红着脸跑出了餐厅。
以后的日子有意无意地小凡总能碰到苏致远投来的目光。小凡的一颗心止不住跳。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接触,小凡就得了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
安排手术的那一天,陈月秀赶来了,她顾不得自己晕车晕得哇哇直吐,瞅着女儿“吧嗒吧嗒”掉眼泪。
刚刚打完点滴的小凡拍拍妈妈的手:“别担心,妈妈,医生说了这是小手术,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做完了!我这身体,今天他缝好了刀口,明天我就能上场打篮球!”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小凡还在地上跳了几下。
这时候有个护士进来递给小凡一封信,“一个小伙子给你的,说是你们班同学派他送来的。”
小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脸红了一下,她问小护士:“他人呢?”
“走了,说是明天再来看你。”
小凡不说话了,默默地走到病床边,拆开信。一张印着落日大海的卡片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祝你手术成功,我们等着好消息,等着你!”落款是“苏致远”。不知怎么小凡眼圈一红。她赶紧把头扭向窗外。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四章(8) 下午的时候护士通知小凡去手术室,这时候陈月秀靠在床上睡着了,睡梦里眉头还在一皱一皱地耸动,严重的晕车使她疲惫至极。小凡没有叫醒母亲,拿了件衣服搭在母亲身上,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门,一个人向手术室走去。
手术进行得不很顺利,小凡躺在手术台上望着白白的屋顶,不知已经数过了多少个数。她的脑子里很乱,总是想起学校里的事情,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苏致远。小凡抬手看了 看表,两个小时过去了,局部麻醉的药力正在减退,她已经开始感到被撕扯般的疼痛,一根根肠子正被揪起来,一下一下翻动着。主治大夫小声地和护士说:“怎么位置这么靠后?麻药劲儿过了,病人该受罪了,这样一个小姑娘……”护士柔声地问小凡:“疼吗?你忍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小凡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汗水已经把头发都湿透了。虽然有东西挡着,小凡看不见医生在她切开的腹腔里怎样动作,但哪根肠子哪块皮肉被翻动被揪扯,小凡都感觉得清清楚楚,她紧紧咬住的牙床已经几乎张不开了。以后的岁月里,小凡常常有这种被揪肠扯肺的感觉,她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人这一生,不知被哪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无形中揪扯着,却无法找到病因,找到那些该丢弃的历史……医生最后缝合伤口的时候,每一针下去小凡都抽动一下,麻醉剂已经完全不管用了。最后一针缝完,小凡伸开攥麻的拳头,看一眼大夫说:“你缝了十三针,在西方,这可是个不吉利的数,要不,你再多给我缝一针……”大夫摘下口罩,擦一把脸上的汗:“你可真是个不一般的小姑娘,都这样了,还能开玩笑!”
小凡被护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母亲,还有,母亲身后的那个男孩,苏致远。小凡笑了,她苍白的脸上笑容依然好看。
出院的时候,江一洲来接女儿回家。当刚拆了药线的小凡被父亲扶着钻进车子,她一眼看见医院门口有一个男孩高高瘦瘦的身影。小凡心里一热。这个天天都和同学们一起来医院看她的男孩,总是一言不发地坐一会儿,任由别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他投过来的眼光,却让小凡心里滚过一阵阵的灼烫。在苏致远的沉默里,小凡有些神思恍惚。
苏致远好像知道她在看他,向她举起一只手,轻轻挥着,目光很深。小凡心里又是一动。他是逃了学来送她出院的!江小凡想:为了不打扰同学们学习,出院的事她事先谁也没告诉,他是怎么知道的?车子开动了,后面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凡忽然觉得那高大清瘦的身影是多么孤单。他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他总是这样孤单。小凡虽然身边有很多朋友,可她依旧感到孤单。她知道孤单的滋味。
“小凡,那个小伙子是谁?”江一洲关切地问。
“一个同学。”小凡轻描淡写地回答,心里却有一种藏不住的快乐。
“看样子,他挺关心你,特意来送你的?”
“都是离家读书,互相关心呗!”小凡尽力把事情说得简单合理,但她心里却并不那样认为。她的脸红了。
“小凡,别人对咱好,咱也得诚心待人家。看样子,小伙子满不错。”江一洲脸上是宽厚的笑。小凡支支吾吾地应着,脸更红了。
江一洲让女儿靠在自己的肩上,吉普车颠得太厉害了。江小凡心情复杂地想:有多少年自己和父亲没有这样亲近地呆过了,是从发现自己长成一个大姑娘,还是更早的时候?小凡忽然想到了十岁那年自己亲眼看见了父亲的秘密,心里泛来难言的苦涩。
“这条路真该好好修一修啦,走在上面让人遭罪!人家都说咱这片海堡啥都好,就是路不好,说是‘晴天都是一脚泥,神仙干着急’!回头我就想办法,先把咱村通外面的那段路修好。再不能走这样的老路了!看看人家外面的发展真是眼馋哪!”
小凡一手捂住阵阵作痛的刀口,一面充满敬意地望着父亲,他心里总能装下那么多的大事!小凡也知道父亲是爱她的,在三个孩子中,父亲最疼爱的就是她。这许多年,小凡的每一个生日,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把她接回家,亲手做一桌可口的饭菜,眼睛不眨地看着她吃下去 —— 小凡爱吃海蟹,从她小时候一元钱买一篮子到她上高中时二十几元钱买一斤,江一洲从来眉头不皱一下地买回一堆,让小凡吃个够;每逢放假,父亲也总是和母亲一起,站在村口的大路上,搭眉踮脚地盼着她回来。在女儿的事情上,江一洲向来非常细心,毫不含糊。小凡甚至记得六岁那年随父亲第一次进县城的情景:父亲一路把她高高地扛在肩上,让她看够了沿街的各种景致,又爬完了仅有的几座商场高楼,后来他们进了一家干净的饭店。就因为小凡多看了几眼旁边桌上摆着的连汤带馅的东西,父亲便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两碗,告诉小凡那叫馄饨。他坐在旁边,看着小凡狼吞虎咽地吃,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小凡吃下一碗,抹抹嘴,对一旁的父亲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说完,六岁的小女孩又坐到另一碗馄饨面前,一手拿汤勺,一手拿筷子地一通猛吃。江一洲摸着女儿滚圆滚圆的小肚皮,学着敲西瓜的样子敲了敲,然后哈哈一阵大笑。他特意跑到后面的厨房灶间去请教大师傅馄饨的做法,并许诺女儿让她在家里也能吃到“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后来,江一洲又在大商店给小凡买了一身天蓝色的条绒衣裤,比天空还要蓝的颜色呢!江一洲重新扛起了一身新衣的女孩,骄傲地对迎面走来的每一位城里人说:“看看我女儿,世上最漂亮的女娃儿!”六岁的小女孩便配合着父亲把小胸脯挺了又挺,两只羊角小辫一翘一翘。在结束了对县城的周游之后,父女俩才发现他们连买车票的钱都不够了,最后只好搭了顺路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回来。江一洲给女儿唱了一路的歌。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四章(9) 这一点一滴小凡都记在心里。可是,小凡对父亲的爱却总掺着一层酸楚,甚至怨恨。她常常心情复杂地想:如果爸爸也这样爱妈妈关心妈妈,一心一意地对她,该多好啊!那才是一个孩子真正的幸福……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五章(1) 1
在家养病的日子,小凡开始强烈地思念学校,她想回去,想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母亲总是一天到晚地忙碌,除了上工,她把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丈夫和三个孩子,连坐下来说会儿话的工夫都没有。 那时候,各地建起的化工厂越来越多,对工业用盐的需求量大增,江一洲看准形势在村里搞起了半自动化盐场,大部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