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0-马踏东胡-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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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正月朝见，他得去单于庭了。一则这是按规矩行事，在正月里，部落首领都得朝拜单于庭；二则他这一去，也就在各部落首领面前表示他与冒顿的和解，也表示他对这位新单于的承认与支持。　　　　
　　　　还有，这次女儿霞儿一定要去单于庭，说是半年前冒顿大哥来部落时就邀请了她，还说有两样东西要送给她，是姐姐留下的。如果这次阿爸再不带她去单于庭，她就带上侍女黑儿自己去了。　　　　
　　　　兰坡里看着女儿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了大半。自从冒顿夏天来过以后，女儿常常神不守舍，以往活泼伶俐的她，变得沉默寡言，还爱独自骑着马在草原上溜达，连侍女黑儿都不要她跟着。兰坡里是过来人，明白女儿人大了，心也大了，是该有小伙子来把她带走了。　　　　
　　　　匈奴各部落来求亲的小伙子不少，有几个很不错，英俊、勇敢，又是有声望的贵族子弟，可女儿就是不理睬，问女儿相中了谁，却又不说。对单于庭的消息女儿却打听得很仔细，只要一提到冒顿单于，她耳朵马上像兔子那样竖了起来，侧着头听着，生怕听丢了一个字，赶也赶不走。　　　　
　　　　兰坡里早看出了端倪，但他不愿这心尖上的宝贝再走她姐姐的那条路。虽然他不再去追究大女儿的死因，但心中总有个阴影。冒顿是个英雄，但不是一个称心的女婿，这个女婿心狠手辣，女儿给了他，自己无法制约他，无法再庇护自己的宝贝。因此，这半年里，女儿几次提到要去单于庭，他总是找出各种理由不让她去。八月那次匈奴国各部落例行的大朝会，他让兄弟兰金去了，女儿要跟了去，他又借口身体不适留住了女儿。　　　　
　　　　可是，这次他无法再推诿了。冒顿降服了那两个部落，他上台一年多以来，匈奴国各大部落第一次同心同德的大聚会，这个重要庆典自己得出席。再有，那个宝贝女儿看来也忍受不下去了，再不让她去，她真会自己闯去的，那时，说不定会闹出大笑话。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听天由命吧。　　　　
　　　　于是，兰坡里首领便带了女儿与二三十个随从，拉上十几车宰杀好的牛羊、捕获的猎物与珍贵毛皮等礼物，赶往单于庭。　　　　
　　　　兰霞公主这些天处在极度兴奋中，这个任性又爽朗的姑娘，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处在踌躇不安、犹豫不决的矛盾心情中。　　　　
　　　　父亲终于答应带她去单于庭了，这让她心头狂跳不已，她很快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冒顿哥哥了，她怎能不高兴呢？可是，见了冒顿哥哥又该怎么办？会不会叫自己难堪、叫自己失望，她越想越害怕。这半年来，他没给自己捎来一句话，会不会早把自己忘了？当初他在仙女湖跟她说了许多话，这些话她都傻傻地记在心上，可谁知道这些话他是认真说的还是随口说出的？他这么忙，有这么多的大事要操心，会把她那样一个任性又长得黑黝黝的姑娘放在心上吗？……她甚至在想，跟他见面后，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如果……如果他不答理她，或者对她冷冷的，忘了仙女湖上那些叫人心口发烫的话，那她该怎么办？那真会让自己羞死，无地自容，如果那样，还不如不去单于庭……　　　　
　　　　她又想起冒顿哥哥后帐里有几个如花似玉的阏氏，听说那个美丽温柔的玉阏氏最近还为他生了个儿子，自己在他的心上能胜过那几位阏氏吗……想到这里，她突然脸上发烫，她还是个姑娘，怎么不知不觉地跟大哥的几个阏氏搁在了一起，心中已经在与她们暗暗较量了。　　　　
　　　　冒顿哥哥那天说过，要向父亲讨了她，这不是很明白的意思吗？这句话当真吗？当时，自己慌乱地说：不行，不行。大哥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拒绝了他呢？自己是个姑娘，害羞嘛，能马上答应你吗？再说，当时也太突然了，能不让自己想一想吗？大哥也许当真了，不然，他怎么没派人来向父亲提亲呢？半年时间了，如果大哥心中真有她，像她心中有他那样，那么，他早该派人来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怨恨，冒顿哥哥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是真喜欢他，有情有义，还是冷面冷心，心口不一？从这半年来的动静看，他像是个冷面冷心、心口不一的汉子。可想起那两天的相处，他对自己真是体贴入微，回想起来，还能品出一丝丝甜意。　　　　
　　　　她又想，如果这次见到了冒顿哥哥，他又提起那天在仙女湖上的事，还要她替代姐姐云儿，住进姐姐的帐房与他做伴，那她该怎么回答？答应当他后帐中的一个小阏氏？她想明白了没有？这亏不亏？那么，不答应他，还是像半年前那样地说“不，不”，那她会不会马上又后悔了，后悔得要命，后悔一辈子……　　　　
　　　　她该怎么办呢？去单于庭还是不去单于庭？不去是难做到的，这半年里她想的不就是“去”这个字吗？那去了会……她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终于打定了主意：去，去了再说……　　　　
　　　　想到不久她将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听到那有力又亲切的声音，不知怎的，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滚落了下来。　　　　
　　　　二　　　　
　　　　单于庭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景象。冒顿的大穹庐前各色彩旗迎风飘扬，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十分艳丽，尤其是那面悬挂得高高的鹰首大旗，显得格外气派。　　　　
　　　　营地里热闹非凡，赛马的，摔跤的，射箭的，掷石弹的，还有青年男女围成一个个圈击鼓吹曲、唱歌跳舞的，处处生机勃勃、热气腾腾。匈奴的大部落呼衍氏、兰氏、须卜氏、丘林氏与单于庭空前地团结起来，同心协力重新支撑起匈奴国这片天地，这是匈奴败退回北方草原八年来没有过的兴旺景象。


《马踏东胡》　雪夜斩凶失意单于庭（2）

　　　　冒顿单于这些天忙着与四大部落首领磋商三件大事。　　　　
　　　　头一件是要划定各部落的疆界，明确大小部落之间的隶属关系，这是件十分复杂的大事，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但这件事必须完成，不然，那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便是一盘散沙，更会发生无休止的部落争纷，也无法增强单于庭的中央控制能力。这方面他要学习仿效南面的秦国，建立起官吏将校的等级制度，让各部首领都成为单于庭任命的各级官员，这样单于庭的威望能大大提高，部落间的矛盾也能相应减少。当然，由于历史传统，匈奴各部落仍需保留他们之间的相对独立性，但对单于庭的命令，作为单于陛下任命的各级官吏，必须执行，必须恪守各自的职责。　　　　
　　　　这次，他把右大将的职位又委托给了兰坡里首领，这样，单于庭便有了四大支柱，几十个部落也都有了隶属。这一举措既能调动四大部落的积极性，也将大大加强单于庭的控制能力。一年前，他就想干这件事了，但那时条件不成熟，人心不齐，现在他可以实施这个计划了，也没有哪个部落敢抵制这个计划。　　　　
　　　　第二件是：在匈奴各部大练兵的基础上，整顿军务，建立兵制。各大部落与相关的贵族，设立万骑大帐，万骑下设各级属官：千长、百长、什长、禆小王、相、都尉、当户等等，各个小部落按自己的实力建立若干千骑，也设若干属官，各千骑由有关的万骑管辖。这样，单于庭只需把各个万骑大帐抓在手里，便能调动全匈奴的军队。　　　　
　　　　第三件事是：以往匈奴各部都没有交纳赋税的制度，也不计较人口、牲口的数量，没有一个统计的观念。各部落只是在重要节日里给单于庭送来一定数量的贡品，送多送少，没有定数。单于庭的收益，基本上与各部落一样，放牧、狩猎与剽掠，因而，它对各部落的军需、度荒等也没什么支持。眼下，冒顿单于要提高单于庭的管辖能力，要加强对各部落的控制，特别是要训练出一支全匈奴能统一调动、联合作战的军队，兵器甲胄及有关辎重需单于庭筹划才有保证。因此，单于庭财力、物力的负担就加重了。冒顿与四大部落首领商量，要仿效中原各国，征收赋税，增强财力，决定每年八月中，各部落统计人口、牧畜数量，那时是草原上最富裕的收获季节，各部落要在那个祭祀天神庆贺收获的聚会上交纳一定份额的赋税。　　　　
　　　　这三件大事都有关匈奴国的前途命运，也是复兴匈奴国的三项重大的革新之举，冒顿单于白天黑夜地与四大贵族及有关王公大臣们在大穹庐里一件件一桩桩地策划着、落实着，连后帐也很少回去。　　　　
　　　　三　　　　
　　　　丘林玉阏氏这些天也里里外外地张罗个不停。每次朝会，各部落的贵族首领都有内眷相随，她得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待各部落的贵妇名媛。　　　　
　　　　这位温柔、美丽的阏氏生了孩子后，体态更丰满了，肤色更鲜润了，还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这次她很高兴，来的客人里有兰云阏氏的妹妹兰霞居次，这叫她很兴奋。她心中一直很感激兰云阏氏，当初云阏氏受到殿下的专宠，她与彩虹阏氏都受到冷落，那个可爱善良的云阏氏不但从不在她们姊妹面前露出骄矜之色，还常在殿下面前帮她们姊妹说话，连那个风骚的彩虹阏氏，云阏氏也不歧视。可惜，这样一个好心的漂亮人儿竟去得这么早。有时，她又感到欣慰，似乎上天早已安排好了，让她有机会来替代云儿妹妹。现在她成了单于庭最受殿下宠爱的阏氏，又有了儿子，作为一个女人，她什么都有了。仔细想想，这都是云儿妹妹让给她的，云儿的死给她带来了好运，她怎能不感激那位逝去的妹妹呢？现在，云阏氏的亲妹妹霞儿来了，她一定得让霞儿妹妹高兴，她要替代云儿像个亲姐姐那样接待她。　　　　
　　　　因此，她一见到霞儿，便仿佛又见到了云阏氏，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她拉住霞儿的双手，全身上下打量着，亲热地叫着“霞儿妹妹，霞儿妹妹”，拉着霞儿并肩坐下，嘘寒问暖，忙个不停。　　　　
　　　　兰霞公主的心情却与她不同，这位玉阏氏，三年前姐姐大婚时她见过一面。当时她把姐姐与这位玉阏氏，还有那个彩虹阏氏都比较了一番，觉得姐姐在美貌上不比她俩差，甚至比她俩更活泼可爱，尤其是玉阏氏，怯生生的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这次见了，她感到眼前一亮，那玉阏氏像是换了一个人，气度非凡，光彩照人，特别让她吃惊甚至嫉妒的是，她那白皙鲜润的肤色显得那样高贵那样纯洁，让黑黝黝的她相形见绌。不知怎的，她马上对这个女人暗暗地怀着一股敌意，是这个女人占据了姐姐本该占有的地位，尤其听说她现在是冒顿哥哥最宠爱的阏氏，这一点叫她受不了，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醋意。　　　　
　　　　另外，这个女人在后帐的气势也叫她受不了，她俨然是一个女主人安排调度着一切。她身边还有几个女人，据说都是冒顿哥哥的阏氏，特别是那个须卜燕阏氏她认识，是须卜扬当叔叔的女儿，长得也很漂亮，但她们都被玉阏氏的光焰盖住了，她们都低声下气地像在讨好这位玉阏氏，这也叫她受不了。她突然有些愤怒，难道，难道以后她也得像那几个女人那样，站在玉阏氏身边，看玉阏氏的眼色行事？难道她千辛万苦地争取到单于庭来，就为了在那位玉阏氏身边找个位置？她的头脑愤愤然乱作一团，因此对玉阏氏的热情相待，她低着头冷冷地应对，心中老大地不耐烦。　　　　
　　　　玉阏氏心地善良，对兰霞公主的心思毫无察觉，只认为那是霞儿妹妹新来乍到，陌生羞怯之故。　　　　
　　　　兰霞公主着急的是想马上见到她的冒顿哥哥，见到了他，她有许多事要问，许多话要说，可冒顿哥哥影踪不见，自己却被那个女人缠住了。虽然玉阏氏讲的都是好话，什么“三年不见，霞儿妹妹长成大姑娘了，像云儿妹妹一样漂亮”，“我们早就盼你来玩了，这次可要多住几天”等等，这些她都不要听，可有一句话让她一惊，玉阏氏说了：“妹妹路上累了，待会儿早些休息，云儿的帐房早给你收拾好了，待会儿我领你去。”　　　　
　　　　这句话“嗖”的一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钻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抬起了头，低声地问了一句：“姐姐的帐房？”　　　　
　　　　“是啊，夏天殿下从你们那儿回来，就让我们收拾，说你要来住，我们就等你来，一等半年过去了，才把你盼来。”玉阏氏握着她的手说着。


《马踏东胡》　雪夜斩凶失意单于庭（3）

　　　　这句话在霞儿心中漾起了一阵喜悦的浪花，这么说来，冒顿哥哥没诓骗她，他是真盼她来单于庭的，真让她住进姐姐的帐房，她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脱口问道：“大哥说的？”　　　　
　　　　“是啊，殿下回来，一个劲地夸你，说你长得好，跟云儿妹妹一个模样，还夸你马骑得好，箭射得准，是难得的女骑手。说得我们都羡慕死了，真想马上见到你。这次你得显显身手，让我们也开开眼。”　　　　
　　　　“那……那是献丑，跟大哥是没法比的……”她讷讷地说，又担心她们是否知道在仙女湖自己射伤冒顿哥哥那回事。　　　　
　　　　“那天听说你要随兰坡里首领来单于庭，殿下很高兴，酒也多喝了好几杯，还让我们一定陪你好好玩玩。燕儿妹妹，殿下是不是这样关照我们的？”　　　　
　　　　须卜燕阏氏在边上笑盈盈地答道：“是啊，陛下还说，霞儿妹妹年纪小，要我们让着你一些，好像我们会欺负你似的，真好笑。我看妹妹比我们强多了。”　　　　
　　　　“那……大哥他？”她忍不住，终于问道。　　　　
　　　　“殿下这两天特别忙，要与首领们商量大事，让你先好好休息，等他忙完这阵子，他要好好招待你。”　　　　
　　　　听了这番话，兰霞公主心中翻腾开了，什么样的滋味都有。她暗暗叹息，冒顿哥哥心中既有她又没她。有她是一直记住她的好处，还在人前人后夸她，真想把她留在单于庭；没她则是先要忙自己的大事，把她搁在了一边，见也不见，让她最不愿见的玉阏氏来照料她。她的分量在大哥的心目中还是太轻，甚至敌不过那位燕阏氏。想到这些，她心中一酸，眼圈有些红，她忙掏出手绢，佯装擦脸，掩住了涌出的泪水。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