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7-半个橙子 :旅馆小说系列-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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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进了院落。Rainer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的寺庙”(去掉字空),嗯,有点意思,链链琢磨着。
“Hi,我的小宝贝,你好吗?”(去掉字空)Rainer迫不及待地跑进屋子,抱起他刚满一岁的小儿子,一通乱咬。这一栋里里外外全部木结构的房子在院子的左侧,夫妻俩的设计非常简单,横着宽木条的塔式屋顶、几件随意放置的木家具,水泥地面。倒是小宝贝Leo的房间更热闹些,里面放满了各种布艺的小动物,活像个森林公园。碰一下床头的小风铃,响起了轻轻的摇篮曲。
抱着Leo再来到院子里,链链和Rainer坐在正对着栏杆和河水的茶亭里,Rainer居然懂得泡中国的茶叶,他娴熟地帮链链倒了茶。桂抱着Leo去了旁边的另一个小亭子,亭子下面是个可以做SPA的宽厚的大沙发,上面有一整排厚软的棉垫,桂把他放在上面,逗他笑呢。
夕阳正无可置疑地一点点靠近,在河水上洒下金黄的光晕。晚风吹散了茶的清香,Rainer嘴角的微笑也染上了迷人的光彩。他很早就离开德国定居在了这里,父母不在了,这里成了他意料之外的家乡。很少再回德国了,他说,他在十三年前结识了身后那个忙着给孩子换尿布的越南女人,他们交往了六个月时间,他就把未来的生活全部交给了西贡。他问链链来这里的目的,她能想到的,只是关于杜拉斯电影里的西贡和湄公河,关于越战中的热带丛林,关于历史与遗忘,关于无可纠正的命运。他摇摇头,他说那部电影的英国导演正好是他的朋友,每次他们在西贡见面会谈这些陈年往事,“但是你别指望找到这些,这个城市发展得太疯狂了,过去的痕迹被抹得无影无踪。”Rainer的语气和孤单令链链感到忧伤。他有着对城市变迁的不忍,一个经历过倒塌和分裂的地方,都会传染这种不忍。眼前的河水沉默地流淌,仿佛要淹没一切提醒人们对过去的忘记比对现实的勇气来的(得)更容易。
陈英雄的电影都说过,西贡只有三季,而链链分明看见,另一季浓缩的时光,就在Rainer和桂田园般的院落里,长满芳香果树,伴着西贡河水和闪烁夕阳。游走过的城市楼群在她头脑中瞬间沦陷,她恍惚记起她从上海来,眩晕的高楼、城市抽象成了一个五音不全的曲目,喑哑着叹息。回过头看这里,却从容,而典章华丽。直到夕阳消失成夜晚一小撮角落里的灯火。
“链链,我们邀请了隔壁邻居来参加我们的晚餐,她是个中国人,刚搬来没多久的,你可以跟她聊聊天,特别是你打算去哪些地方参观,听听她的建议。”链链感激地笑了,这真是对热情的夫妻。门铃随之响起,园丁马上跑去开了们。
“链链,这位是斯蒂娜,你们认识一下。”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越南,命运图谱(2)
链链转过身伸出手去,她马上“啊”了一声,像触了电一样又缩了回来,“天啊,刘拉丁!!”
“……”刘拉丁也呆住了。
“怎么是你?”两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说,然后她们扑上去,抱在一起,又啃又咬,都语无伦次。
刘拉丁头发高高盘起,穿着短摆的吊带裙,皮肤仍然色泽光鲜,快一年不见,她比以前巴黎那个疯丫头多了些成熟平和的女人味儿。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做梦吧?你怎么来了这里?你住下来了已经?不回中国了?”链链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才好。
“对,我住这里快三个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刘拉丁,你不是要留在巴黎结婚吗?这哪儿跟哪儿啊?”
“链链,其实我有些事情一直没告诉过你。”刘拉丁虽然神色黯然,但眼光很坚定。她把链链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记得我那男朋友吧,你知道他为什么住郊区,而且家里为什么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吗?根本不是节省费用的问题。那点儿费用谁都交得起啊,因为,因为他本来是做偷渡生意的,怕警察局来查。”
“什么?他是蛇头啊?”
“是啊。他已经做了有几年了,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就是把那些中国来的偷渡客搞过来,再帮他们在这里申请难民庇护或者买个临时护照之类的。”
“我说你们怎么不用工作呢,成天睡大觉。”
“但前些天,法国政府不是又有新变化吗?他们开始严查外来移民,他就不小心被抓到了。”刘拉丁目光很遥远地看着河水方向。
“后来他想办法给了我一笔钱,卖那家店的时候剩下的钱。让我也赶快离开巴黎,省得受牵连,因为我的确帮过他一些忙。他还有个很好的朋友,从小在法国一起长大的,是个越南人。我说不想回国,他就把这个越南朋友介绍给我,现在这套房子就是那个越南人借给我住的。反正他自己常住巴黎,这个房子平时也空着。”刘拉丁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真的,巴黎不敢去,回国我也没有勇气,所有的回忆都是支离破碎的。这个地方我来的第一天就觉得还很投缘,就先住下来了。我想,我会在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吧。”
“那告诉你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同意了吗?”
“没有,他们还以为我在巴黎。每次打电话给他们,我都用不显示号码的电话卡。”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打算怎么办啊?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我还不知道。总之结婚我是不想了。我记得那次在你家吃晚饭的时候,你房东说过一句话,挺有道理的。她说我们从出生时候开始,就都是拿着各自的命运图谱去寻找自己唯一的道路。真的,我现在发现了,我那会儿急着嫁个有钱人,每天想着留在巴黎享受荣华富贵,这些都是争取不来的,可能我的图谱上根本没有这个设计,或者就算有,也还没到时候,我怎么能勉强得来呢?”
刘拉丁轻轻叹了口气:“我手里现在还有些钱,我打算了解一下旁边的情况,看能不能找些机会做点生意。等我有办法让自己独立起来再说吧。”
一顿晚餐,吃得链链的心空荡荡的。
吃完了饭,链链去参观了刘拉丁的家。院子的大小跟Rainer夫妇家的很像,应该这一整片沿西贡河的地段都是外国人统一开发的别墅区。刘拉丁的院子里却没有什么灯光,她还没来得及布置偌大的一处房舍,只有她的客厅和睡房开了灯,放了些简单家具。一只小狗安静的(地)趴在床脚下,孤单地眨着眼睛。
这么大的院落,对于一个远道而来的单身女人来说,实在是太空旷了些。
第二天,刘拉丁陪着链链(加入)在SinhCafé搭上了巴士,去往附近一个叫“藩切”的海滩。
中午,她们到了沙滩旅馆站,从大巴车上跳下来,热气马上将人团团围住。哦,其实不光是热气,还有高大嫩绿的椰林和白得刺眼的正午阳光,眼前是无可抗拒的一片眩晕的白色,似乎它要在一瞬间抹掉链链头脑中对于出发城市的所有浅薄记忆,以至回家的路上涨起了滔天洪水。眼前的一条长街上,分布着一座座童话般舒适讲究的度假房屋,绿树、草编的蓬顶、颜色鲜艳的砖石小房子,大片单纯的绿,和大片单纯的白,没有任何杂质,偶尔经过的零星的行人让人恍惚遇到了“桃花源街坊”,仿佛他们只是神仙般简单的存在,在强烈炫目的白光里,人没有了判断善恶的神经。
她们谢绝了一个英语流利的摩托车夫的导游生意,他开朗地大声笑着塞过一张名片:你们在这里的几天随时可以找我。沿着美妙的椰树园林的小路走上一个短小的斜坡,就来到了“沙滩旅馆”登记处。Sebastien,那个SinhCafé里裹着纱布的法国人正一只胳膊拄在接待台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和链链马上互相认出了对方,“这里是天堂吗?”链链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简直是不由自主地,但完全出自真心的发问。他隐藏着得意挑了一下眉毛:“不完全是,但我们在这里感觉真的不错。”
他引领两人从蜿蜒的石子路经过一个晒得发烫的游泳池来到预定的一号房。房门口有个盛满净水的瓦罐,两把竹椅,门前一条几十米长直通入大海的小路铺着小巧的卵石,远处树影妖娆、海水的音乐和隐藏的风声横躺在陆地尽头安详的表情里,在咸味的水蓝色、在房间里仍听得真切的拍浪声中,链链几天以来第一次闻到了孤单。
“这个区域是两年前才开发出来的,投资商是些美国人、德国、法国人,名气不如芽庄海滩那么大,但他的发展实在太快了。”Sebastien谈起生意就滔滔不绝,他说这一条海岸线基本上已经被开发商占领,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也的确看到远处新的施工正进行着。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笔,先勾了个粗糙的地图,然后在离藩切不远的位置划(画)了个圈,你看,我也打算投资在前面这处海岸呢,中间这段不好,风速太强,成了凹进去的峡谷,不利于船只运输。
当天晚上,之前入住的一个旅游团的人正好撤离了这家旅馆。整个村子空了。傍晚房门外面横尸无数的一种大飞虫,夜里竟登堂入室,大摇大摆地睡在链链眼前的蚊帐上方。她蹑手蹑脚地想把它抖落,但却是徒劳,它像被胶布粘住了一样纹丝不动,她很怕它一旦被触怒会马上张开巨大的翅膀乱飞乱撞的样子,就暂时妥协与它和平同居,同时睡在两人房间里的,还有屋顶墙角上两三只身手敏捷的壁虎。
夜里十一点,海水一浪接一浪地袭岸,鼓荡的声音胁迫着心跳的节奏与之同步,最终把人扰得清醒。于是链链拉着刘拉丁出门,沿着有昏黄灯光的小径到海边走走,潮湿的天堂夏夜的气息,只有草坪上的喷水龙头摇晃着弧线,撒落颗颗清凉的水珠,临海唯一的一间小巧的木头酒吧里亮着点点的黄色灯火,有两个侍者倚在桌边闲聊,迎着海风,无忧无虑地等待午夜打烊的时刻,其实不必等,旅馆客人今晚就剩了她们两个。海水像一个遥远地带埋藏的偈语,送走客人的这夜,它的喘息更妩媚磅礴,看惯了人来人去、太阳朝起夕落,它唯一能做的,是帮那些到了岸又注定离岸的人,掐算一下回去的风向。在这陆地尽头的海滩坐下,没有陪伴,剩下链链、剩下刘拉丁、剩下季节,面对漫长寂静的大水横流,坚持地醒着。
她们沉默地躺在沙滩上,链链毫无防备的(地)想起了几年不见的C,她眼前闪过一个画面:C驾驶着自己的“自由号”帆船,正迎着风,从地中海的晚霞里向她们靠近,头发飞舞在碧蓝无垠的水面上空。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唯 一
23。唯一
主啊!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晷上,让秋风刮过田野。
再给它两天南方的气候,迫使它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读着,醒着,写着长信,在林荫(阴)道上徘徊,
不安地游荡,
当着落叶缤纷。
G在六月份来上海了。像几个月前链链离开巴黎的时候说的一样,他如愿实现了他的第一次中国之旅。但接待他的不是链链,她只是在他最后一天将返回巴黎的中午,匆忙跟他见了一面。在城隍庙的一个老式饭庄里。在一起的还有黛尔和链链的朋友D。他现在应该是链链的朋友D的情人了。听说他们前几天在巴黎一见钟情来着,而G在北京参加展会和来上海游玩的这些天,一直跟D形影不离。
链链进去饭庄的时候,他们背对着她的方向在拍照,帮忙拍照的餐厅服务员在举起相机的时候,他温柔地吻了被他揽在怀里的D的脸颊。几步之遥,链链连退也不可能,忍着被流弹击中的疼痛上前去跟他们行法式的吻礼,吻到他的时候,她被他刚刚蓄起的胡须扎到脸,竟然不知不觉地摸了一下,心疼还没有被彻底医治,她听到自己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啊。然而,这熟悉的关切一下子被推回到几个月前与在他(交换位置)床上醒来的早上,今天已经物是人非,他似乎也感觉到了链链的转念,他笑笑,没说什么。
写吧,文字是唯一的拯救方式。链链对着窗子说。
写是通往自由的唯一道路。我将一面活着,一面写,一面感激你的爱。
因为G,我得告诉你,上海的第一个冬天已经过去了,你在春天的到访也结束了。你却没有摧毁我,你使我站立了。我接下来的生存又多了另外一个理由——等待故事的继续和终结。我没有你那么强大,所以我学会等待。
G,我要写作了。你可能不知道,从西贡回到上海的某一天,在一个江边的酒吧里,我在抽掉一整盒七星烟之后忽然原谅了你的坏脾气、你无法实现的忠诚和你对我的漠视,这原谅竟然晚到在与你争吵了一年并离开巴黎、并在你有了新欢之后。
你毕竟是我那段蹉跎记忆里的唯一,所以你老,你优雅,你芬芳,你世故,你暴躁,你后来又喜欢上了D,我都没得选择;我还是会在自慰的时候偶尔想象你,还是会在MSN上聊天的时候取笑你。因为从回国那天起,我一直相信只要时间这样继续,只要还有你断续的消息,我们的故事一定仍然精彩。尽管你不再是我的情人,我们互不亏欠地归还了各自的归属。
但我会看到你将经历的无数次恋爱和你死亡的方式,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你大我二十几岁,我在上海见你,才第一次发现我们之间隔着遥远的时间,等你离开人世的时候,我可以放心地祭奠你和我们的过往,我还会飞去巴黎的墓地穿一身优雅的黑色参加你的葬礼,你喜欢优雅的女人,你还逼我穿那种闪亮的西装来着。我会在葬礼上吻你的小女儿和儿子,并同时想象,你死后这个仍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