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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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回　家（2）…（图）

　　2001年3月，张兴国带上卖房子的几万元去了南方，父子俩有了钱首先想到的就是玩。最初的日子充满了快乐，张博本来就不爱学习，这下好了，他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跟着爸爸南下广东、广西，一路游山玩水。张博坐过飞机，吃过熊掌，还出国去了趟越南。　　　　张博：玩，然后看电视，看电影，啥都干。去广州，在商场里逛，买衣服，然后又玩，但他们那边说的话，我都听不懂，然后又玩。去广西那边，电视台底下有个什么酒楼（我们）老去，然后那家人就认识，然后他找个导游，就去了青秀山公园，我爸还在那里给我求了佛呢。花了三万块钱呢。　　　　大把花钱的潇洒日子没过多久，钱就挥霍光了。这期间，父子俩也做过生意，卖了一段玩具，但吃不了苦的张兴国很快就收了摊。在他看来，还是赌博来钱快，于是又重操旧业——赌博，不但自己赌，还带着儿子一起进赌场。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手气还挺好，真赢过不少钱。　　　　张博：一天带五六千块钱过去，回来就变一万多了。　　陈晓楠：总赢吗？有输得特多的时候吗？　　张博：也有输得特多的时候，我和我爸回来就商量，看怎么回事。然后我爸就赢了，又给我20块钱，我就下，下哪个中哪个，然后我爸就给我下，拿了400多块钱，4个100块钱的筹码，然后又下，也赢了，然后我爸就和我回家，跟我分析了。　　陈晓楠：你爸还跟你分析这牌应该怎么赢？你当时觉得赌钱有意思吗？　　张博：有意思。　　陈晓楠：你当时也觉得挺好，这样来的钱快，可是就没想过，这样输出去也快？　　张博：我不知道。　　　　好景不长，张兴国的好运气没过多久就急转日下，像所有的赌徒一样，越想赢就会陷得越深。而赌博和高利贷就像一对孪生姐妹，诱惑着张兴国，他终于走上了借高利贷的不归路。　　　　张博：我和我爸第一次借“水”（高利贷）的时候，他输得一分钱都没有了，住房欠老板的房钱，吃饭欠饭店的钱，没办法，听人家说借高利贷，就借高利贷，然后就赢了。第一次借五万，五万赢了两万多，然后还人家五万五千块钱就行。第一次赢了，他好像就上瘾了似的，就觉得借钱挺好的，就自己有钱也去借去，然后一借就赢。


第二部分回　家（3）…（图）

　　张兴国在赌博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终于欠下了巨额赌资，无法偿还。一无所有的张兴国打起了亲人们的主意，他三番五次打电话给两个姐姐，威胁她们马上寄钱，否则就把张博卖掉。最后，所有办法都想尽了，张兴国把自己的儿子押给了债主当人质。张博至今仍清楚记得父亲临走时的一幕。　　　　张博：他没说要离开我，他就说，要我在那儿等着他，他说听话，然后他回家去筹钱，拿回钱了，给我取出来就不赌了，这么说的。　　陈晓楠：你记得他说这个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张博：可柔和了，就像要哭了似的。　　陈晓楠：平常没这样过？　　张博：嗯，然后走的时候看我一眼就走了。　　陈晓楠：那会你求他别走吗？　　张博：我有，说爸爸你别走了，可害怕了，然后他说，大小伙子了，害啥怕啊，那么说的。　　陈晓楠：你没哭？　　张博：没。　　脱逃　　　张兴国把11岁的张博抵押给了债主，在缅甸的小孟拉，张博和其他人质一样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窗户上焊着铁栏杆，门口有马仔把守。张兴国立下了字据，一周之内还钱，否则债主就把张博卖掉抵债，然而张兴国走后，就再也没有音信。　　张博告诉我们，爸爸走的时候答应过他会每天给他打个电话，他的心里还觉得挺踏实，特别相信爸爸会回来接他。可是爸爸不但一个电话也没有给他打过，而且三天过去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第四天早上，张博醒来躺在床上就开始着急了，但是他又不敢逃跑。　　　　张博：就觉得，我爸怎么还不回来呢，就着急了，就躺在那里想。　　陈晓楠：那会儿你恨他吗？　　张博：恨倒谈不上恨，就着急。　　陈晓楠：着急，那会想怎么办？　　张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想跑，然后我还没等跑的那几天，就有个人跑出去给逮回来了，逮回来就给打了。打得可狠了，鼻子打出血了。然后他说，他打得还不算狠，那边那些放“水”（高利贷）的，全是那种大胡子的男的，一脚能把你肋骨踹折了。（我逃跑）就没希望了，他们说，就他们还跟人家跑，他们马仔练过武术，然后我觉得，你是练过武术，你厉害，我觉得我还没有我爸跑得快呢。　　


第二部分回　家（4）…（图）

　　时间一长，扣押张博的赌徒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经常三经半夜打电话到张兴国的姐姐家里催债。张博也曾经打电话到姑姑家，让她们拿钱来救他。起初，姑姑们都不相信，以为又是张博爸爸耍的什么鬼把戏，后来慢慢了解了真相。张博的二姑到派出所去报案，在公安厅负责涉外案件的部门，人家都不相信，哪里有父亲把自己儿子押下抵债的？　　此时，在缅甸被扣押的张博心里已经十分焦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哭，急得晚上也睡不着觉，可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开始时，他还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后来时间久了，也被迫做些打水、刷碗、洗筷子的体力活。赌徒们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凶，不再像以前那样和颜悦色。看到张博的家人无力还债，他们开始为张博物色买主，甚至还让有意买他的人去看一看他。　　赌徒去赌场寻觅，看哪个女的有钱，就对她说卖孩子的事，而后她就来在窗户瞅一眼，就完事了。先后来过两个女人来看他。　　看到自己马上就要被卖掉，张博心里更加害怕了，如果再不跑，就会被带到成都种地去了。此时聪明的他发现赌徒们已经对他放松了警惕，于是他下定决心逃跑。　　　　张博：趁着（他们）睡午觉的时候，我就悄悄的，把门开开，再轻轻拉上，然后看楼上有没有人，我就下楼了，刚出大门，我就跑。我穿的鞋不得劲，跑着“趿拉趿拉”的，然后就脱鞋跑，地烫，就穿鞋使劲跑，跑到关口了，就过缅甸，中国的武警不让我过。后来，来了个大货车，武警在那边，我站在大货车的这边，就挡上了，我踩在小架上，后来大货车一转弯，我就跳下来了。　　　　那天，云南打洛镇一家旅店的服务员，看到两个月前住过店的小客人张博跌跌撞撞跑进了门。听他讲完事情经过，大伙都捏了把汗，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先找警察。张博就在一个阿姨的陪伴下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当天晚上，公安部门在缅甸警方的配合下，由张博领路，端掉了那个中缅边境的秘密赌窝。　　　　陈晓楠：你还敢回去吗？你不怕那些人再见到你？　　张博：敢回去，有警察你怕什么，他们都有枪，然后领着他们上楼，然后那些人他们也没什么感觉，还在那里看电视呢，一进去就全抓着了。　　晓楠：他们看见你了，看见你什么表情？　　张博：就那么瞪我一眼，给我吓坏了。　　陈晓楠：还是有点害怕，但你后面站着警察，是吧？　　张博：前面警察可多人了。　　陈晓楠：你自己是什么感觉，带着一些警察去把这个窝儿给端了。　　张博：没什么感觉。　　陈晓楠；当时有没有觉得自己挺威风的？　　张博：后来可能有，当时心里可害怕了，怕他们冲过来打我。　　


第二部分回　家（5）…（图）

　　警察叔叔劝说小功臣张博留在打洛，但张博一心想的就是回家。然而接通家乡沈阳亲人的电话，可由于各种复杂原因，他们都没有拿出钱来，也没有去接张博。无奈之下，张博被送进了收容站。　　　　张博：（警察叔叔）送我回去的，把我送到猛海，一个县的收容遣送站，然后自己坐车去的景洪儿童救助中心，然后自己坐车去思茅收容站。收容站的人要把我关起来，放下包我就跑了，跑了我就打个车，我兜里就五块钱，打不起。我就说，你送我去车站吧，我没有钱。他说为什么，我就跟他说这件事，然后他就送我去公安局，进门我把开的证件都给他看，看完了他就帮我去那边拿我的包，然后管他们要车费，我就去昆明了。　　　　到昆明之后，还没人来接张博，让他自己回去又不放心，昆明警方一直在为张博的事情犯愁。最后，昆明和北京、沈阳的铁路警方，几家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一站一站接力，把张博护送回家。2003年1月18号，带着一千多块钱的捐款，张博登上了昆明开往北京的T62次列车。在同昆明的警察们分手时，张博哭了，他舍不得这些帮助过他的叔叔阿姨。　　　　张博：觉得他们对我挺好的。一来了，自己的工作也不做了，一天尽忙着我这个事，然后还有昆明市公安局的局长，还有厅长都来看我了，最后捐款，捐了一千多块钱，然后我就走了。走之前，朱阿姨问我，你长大有什么愿望没？我说我想当警察，然后她说你想当什么样的警察，我说我就是想当一个，那两个叔叔白领的警察，然后他们说行，要是当上警察了，如果他们还没退休，有希望可以去看他们。　　　　张博辗转回到了家乡沈阳，在警察叔叔的陪伴下，他找到了三姑，但是她却不愿收留他。当天晚上，张博只好又回到了沈阳北站乘警一大队，住在那里。第二天警察叔叔阿姨们买来了保暖的新衣服和玩具，还亲手给张博包了饺子。后来二姑在电视节目里听说张博回来了，赶来看望了他，但二姑也没办法把他领回家。


第二部分回　家（6）…（图）

　　张博二姑：我就直接到北站去了，教导员跟我谈的，问我什么意思，接他回家不，我说接，他跟我说，别人可不接，我说我接，他就问我你什么条件，他问我你能行吗，我说行不行，先接家去吧。教导员说，那样不行，这样接家去肯定不行。因为当时我接张博回家时，我家老公就跟我说了，说你要是接张博来，可以接到这儿来咱们就当儿养，但是你们家人必须都得出钱，不用多，咱们有姐妹六个，现在他爸就是没有消息，还有五个，所以一个人给50块钱，不算我这边，就是200块钱。当时张博那种情况还能办下来社会低保，还有205，就是400块钱，张博如果能办下来这个205，他学费还能免，他交的可能就是其他的什么书本杂费，完了再就是吃饭穿衣，他说这个就是困难点吧，咱们带，张博能读到什么样，在我这儿就这样了。一人50块钱不多，而且他们条件都行，都比你好，他们有这个责任，如果他们要是不接受这个孩子，我也不能管。　　　　由于家庭条件有限，二姑对收养张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到亲人不能接自己回家，张博的心里很是难过。在镜头前，他再次忍不住哭了。他单纯地认为，亲人不接受他是因为自己不是好孩子。　　　　张博：第二天电视台播完，我二姑、三姑就来看我了，我就哭，我就生气，说你怎么不接我，我二姑就不吱声，然后民政局的就来了，就来解决，说要把我送收容站去。　　陈晓楠：你能理解大人为什么不让你进家，为什么不敢收养你吗？你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吗？　　张博：先头以为他们不想要我了，谁也不想要，谁也不理我了，我就觉得可孤单了。　　陈晓楠；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吗，你觉得是自己的错？还是谁的错？　　张博：我觉得不应该跟我爸去玩，去赌博，要是不赌博的话，我二姑就认为我是好孩子，就要我了。　　　　办不了收养，又去不了孤儿院，最后张博被送进了福利院。那天的天气很冷，家家都在准备过年，张博的二姑和民政局的人一直陪着他。晚上，她怀着内疚的心情离开了福利院。可就在回家的路上，一件小事把二姑的心理防线打破了，她决定再怎么也要把张博接回家去。　　　　张博二姑：我把张博放在那儿以后出来，民政局的人走了，问我走不，我说我陪孩子再呆一会儿。等我从那儿出来以后是中午，冬天，那里面又出来一个（人），我想（她）肯定是跟我岁数差不多一个女的。当时是小公共两块钱到沈阳，我们俩一起等车，她说你干什么，哪儿的，我说我是市里的，她说干吗，我说送孩子，她说这孩子是你的吗，我说是我弟弟的孩子。她就告诉我，她是这里雇来的工人，打扫卫生，春节，她没说这里的情况，她就问我，你自己有孩子吗？我说有。她说的话我永远都忘不了，她说你有孩子，我说有，她说你有孩子就把人家的孩子送这里来，这是女人做的事吗？她说别的我再也不跟你说了，就这一句话你就能知道这儿是什么样的人待的。这里肯定是不行，但我也看着了，那里根本就没有正常孩子，全流口水。沈阳春节的时候是最冷的时候，那孩子就光着脚在地上跳，水泥地，我也知道肯定是不行。回家以后，我就跟我女儿说，我说张博要放那，我就得疯了，那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收养张博增加了二姑家里的经济负担，也加深了二姑家的家庭矛盾，二姑的婚姻也走到了破裂的边缘。过完春节，二姑和张博就不得不从家里搬了出来。在一位好心人周女士的资助下，他们在张博的学校附近租了间房。2003年3月初，张博顺利地回到了学校，经过努力，期末考试，他考了全班第四，还被评上了“行为标兵”。他们下半年的房费也是大家凑出来的。二姑说如果最后付不起房租了，她就只能带张博到女儿家去挤一挤。


第二部分回　家（6）

　　陈晓楠：张博是我们采访过的年龄最小的一个嘉宾，当时因为家里人有事，所以他是一个人从沈阳飞到深圳来录影，那也是不到12岁的张博第一次独自旅行。刚刚见面的时候，张博很少讲话，腼腆得像个小女孩。我们当时就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报纸上那个所谓的“智擒歹徒”的小英雄。后来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的拍摄被迫延期两天进行，所以我们就决定这两天带孩子好好玩玩。我们的编导小黄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