袤原驰骋(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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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异的管家跟在旁边,赶紧接口道:“禀老爷,那人是新买的奴隶之一,然而却骄狂得紧,不服管束,还仗其武艺妄想逃跑,打伤了夫人十几个家将才被捉住,故而先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夫人命之下牢,明日动刑,以儆效尤。”
我微微皱眉,略有些不忍地看看周围那些惊惶、无助与哀求的目光,怒道:“难道杀人之前还要如此折磨一番,想杀鸡给猴看吗?”
管家吃了一惊,赶忙噤声。王异道:“处置家奴,这不过是很平常的事情,大哥你何必大惊小怪。”
我脸色一变,冷哼道:“你是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人?若是此时被鞭刑的是你,你还敢说这样的话吗?”
王异神情变换,却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委屈地赔礼道:“妾,妾纵然有不是之处,大哥你也不必小题大做,借故责骂嘛。难道妾真的不及那贱人?”
她眼圈一红,抬起头来凝视着我。我怒冲顶颅,抬手重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甚至连卢横等都从四周现出身来,在我身旁站定欲劝,王异不能置信地捂住脸,眼泪终于掉落下来,呜咽跪倒。
“公子……”卢横轻声探询地叫道,我长吁了一口气,挥挥手以示无妨,几个黑衣人便都又默然隐去,唯卢横仍侍立在旁,眼光不住地投向那个被鞭打者。刚刚仆役因我打了王异后动作稍滞,此时连忙继续行刑起来。
我忽地一阵心悸,暴怒转瞬便转化为悔恨与不安,拉起王异,紧紧地抱在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只是一时收不住手。唉,你这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若不是顾着严家,我会置对付刘焉的大计于不顾,在成都待那么久吗?又怎会指示你赶紧迁离蜀郡,投往汉中呢?小傻瓜……”
我柔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竟引得王异颤动着大哭起来,我心中一片清明,知道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要与裴怡相比。叹道:“王异,你与她根本不一样,为何要作践自己,与她攀比呢?我们做兄妹吧,我永远当你的大哥好不好?”
王异失声痛哭,然而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喃喃道:“我不配,我不配……”
“好了好了,那么多人在看着呢,像什么样子,傻丫头!”我爱怜地扶着她的肩头,用手指抹去她一滴泪水。王异忽地脸红耳赤,扭身站到一边。
那被刑之人忽地呕出半口鲜血,头一歪就此昏死过去,两名执鞭者此时早已打得汗流满面,“呸”地啐了一口,一人取来冷水,举盆泼去。“哗”的一声,那人鲜血淋淋的肌肉不停地痉挛着,呻吟一声,便又悠悠醒来。
突地,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从奴隶群中跑出来,赤着脚飞快抢上,硬着挨了几鞭,仍张开手,挡在男人面前。
家将们控制住骚动的奴隶们,几柄长戟已然指向那女子的喉咙,然而她虽露出紧张之色,却仍旧镇定地站立着,恳求道:“我愿意代他去死,请大老爷开开恩饶了他吧!”
王异怒道:“拖下去斩了!”
我暗叹一口气,道:“慢着!”那些家将原本就是颜商配给的武卒,都是社会下级阶层所募,虽纪律严明,也对那些奴隶心存怜悯,故而闻令后立刻收手。
王异转过头来,奇怪地望着我。我心知不能责备,只能劝说,于是轻声道:“小妹,做事情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达到目的,然而人们往往会用最笨的那种。奴隶也是人,他们跟你一样,有智慧、有能力。我还记得秦相百里奚和汉大将军卫青,这两个人从前的身份不也是奴隶吗?你看看,这个女孩儿宁愿代她所爱的人去死,这是何等崇高、伟大的品质?换作是你,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做呢?”
王异的眼神顿时变得迷茫起来,良久方道:“大哥想的这些,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原来小妹……似乎错了,还错的那么残忍。”
我安慰她道:“没那么严重,只是你有欠考虑罢了。看我吧。”
我走上前去,命令众家将退开,打量了那女孩一阵子。
这个女孩衣衫褴褛,乱糟糟的辫子早已布满灰尘与草秸,她的脸上还有隐隐的伤痕,干涸的嘴唇裂开了口子,一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着我,忽然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泣道:“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
“来人,松绑!”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歪倒在树下,女孩顾不得别人的眼神,径自去将他搂在怀里。她投来怀疑与惊惧的一瞥,颤声道:“大老爷要杀要剐,拿奴婢就是,请别再折磨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奴婢姓杨,家住武都,被人拐卖到此,幸亏张大哥他救了我。”
“被拐来的吗,你的家人呢?”
“死了……”女孩眼泪汪汪地,愈发搂紧了受伤严重的男子,“大老爷是个好人,请你饶过他一回吧,他下次再也不会跑了。”
我心中一酸,想到了新儿,怎么她也姓杨吗?“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杨女颤抖地道:“大老爷还是第一个那么耐心对奴婢说话的主子,奴婢不敢扯谎。”
我叹了口气,指着那悠悠醒来的男子,“你喜欢他?”
杨女浑身一震,半晌方低头轻声道:“是!”
“大声一点!死都不怕还怕这个吗?”我厉声道。
“奴婢喜欢他——”
“再大声点,我听不见!”我狂吼道。
杨女抬起头,定定地望住我,眼泪夺眶而出,说不清楚是恐惧还是紧张,“是,奴婢喜欢他!奴婢愿意为他去死!”她也声嘶力竭地响应着。
四百个奴隶默默地站着,连同几十名家将和王异等,统统被惊呆了,奴隶们有的开始抹起泪来,原本凶神恶煞的家将们,此时也不禁被这一幕所震动,所执兵器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我直起腰,像是宣告似的,指着他们大声道:“好了,你不会死,他也不会!夫人说了,你的真心感动了她,所以她要赦免你们,让你们成婚!”
杨女呆了一呆,随即挣扎着跪倒,哭泣着疯一般地磕头。奴隶们欢声雷动,一时连王异都被吓了一大跳。
“主公,你真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地方呢……”她喃喃地低语道。
下卷 东征西伐第三章 噩耗迭至(5)
※※※※
被释的那名奴隶,姓张名任,出身寒家,原本为人往来南北方贩马为生,后遇群盗力搏不能胜,被劫去货物,故而只能卖身抵偿。我见他武勇过人,好生安抚了一番,命他在严府担任亲随,保护王异。张任果然感恩图报,再没有生出逃亡的念头。不久与杨氏成婚,杨氏善织锦,故皆被王异还为平民,编入佃户籍中。
此后,王异更在我建议之下,独辟蹊径,从奴隶中择选出有才者,担任各处小头目。还有些便干脆组织成私兵家将。这些人虽然身份与犬马相类,但个个努力,超过常人多矣。不久便将严家商号经营得红红火火,令货殖收入急剧增加。
几天后,裴怡前来相见。
这个善于媚惑的女子,无论怎样出现,都会给人视觉上一种直接的冲击,我们在小院亭中聚首后,很长时间我的目光都未曾离开过她。
裴怡娥眉轻舒,宛如远黛,娇笑道:“将军这样盯着奴家,真让人惶惑不安呢。”
我不禁讪笑起来,原本准备开骂的话竟也说不出来,只得暗叹一声,道:“我是要看清楚你有没有带着凶器!”
裴怡哧哧地笑了,从裙裾下摆摸出一柄以薄帛裹覆之物,轻轻摔在地下,“怎么没有?不过将军既然如此明察,奴家只好弃之不用了。”
我为她的率真与胆识稍感悸动,沉默了一下,道:“小怡……”
裴怡浑身一颤,抬起头来,仅仅一瞬间,她流露出不同平常的眼光,但马上便娇笑着掩嘴,“将军还惦着这个名字吗?”
此际,天空浓云蔽日,好似黄昏,一道闪电打下,亭中的空气仿佛能绞出水来。我缓缓背着身去,呼出一口气,“怎敢稍忘,乐卿与我初次相会便在此亭中罢,不过,我真的有点后悔见过你。”
裴怡格格笑着,调皮地从后面搂紧了我的腰,“怎么了,将军?是不是觉得奴家还不够……激烈、刺激?奴家可是把一切都献给了将军呢……”
我皱紧眉头,道:“说正经的!乐卿,你既和我有了关系,为什么还要频频与那些豪族大贾们往来?难道我颜鹰不是男人,帮不了你的忙吗?”
裴怡将身体转到了我的面前,唇角间绽开了一朵迷人的花瓣,盈盈笑道:“你到底还是在乎人家的,不过你比别的男人更懂得克制。”
我冷哼一声,道:“你还想让我怎么骂你?”
裴怡神色黯然下来,微微一叹道:“还不是人尽可夫、天性淫荡这些话,奴家早已经习惯了。”
我的心里微微一怔间,便软化下来,抚住她的肩头和蔼道:“小怡……”
裴怡轻轻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媚笑道:“什么小怡小怡的,也不害臊,奴家可比将军大呢!”
“怕什么,管他谁大谁小,我才不在乎。”我轻轻搂住她,嘟哝道,“这几天你天天都出去,我知道你去哪儿了,我不想再让你这样,答应我,别跑了,就留在我身边吧!”
裴怡一戳我的额头,嗔怪地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讲!奴家可不是那些轻佻的人,亦会自知分寸的,再说,我要是不愿意,又有谁能接近我呢?”
“可是,一个女人家……”
裴怡妩媚地笑起来,打断了我的说话,“女人家怎么了?男人可以做的事,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做?唉,只是奴家实在不想和那个老家伙刘焉再有什么牵扯了,将军快想法子把他给打发了吧!”
我不禁感到头昏脑涨,暗道我颜鹰在这个鬼地方待久了,连脑子都秀逗了,什么礼防、妇道,口口声声都快赶上老儒了!裴怡说得很好,她凭什么要依附于男人呢?事实证明,她比我更能打开局面。
“好罢,我不会逼你,乐卿。”我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让张鲁多招徒众,我会秘密派人去帮他培养军队。刘焉那里,只能稍作等待了,李权造反是个契机,我要令刘焉不得不举兵南向,无力北顾,这样才好使得他下决心借助天师道的力量,进军汉中。”
裴怡听得心神荡漾,笑道:“奴家也曾多方劝说刘焉,不过他有意遣军去讨。如今南方事起,看他哪里能再抽出力量。适时奴家再进言劝谏,定会有效。”
我笑着望她,裴怡忽地挑眉问道:“为何将军对奴家如此放纵呢?奴家的那些话,将军听了不生气吗?”
我笑道:“听任自便吧,但记住一个人须自尊自爱,方能为人所敬啊。”
裴怡轻偎在我的怀里,悠悠道:“将军说得不错。从前,曾有一个令奴家心动的男人,可惜我们在一起不久,他就打骂奴家,认为奴家抛头露面在外勾引男人,奴家实在受不下去了,才与他分手。其后再没男人被奴家喜欢。”
我心中稍涩,方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放浪,事实上,她机关算尽,只是让自己辛苦罢了。一个真正的女人,怎能缺少爱的滋润?
“从今以后,小怡来喜欢我吧!”我半开玩笑地道。
裴怡赏了我一个白眼,小嘴一扁道:“臭美!”
我哈哈大笑,把她拦腰抱起来,往竹楼上走去。适才那阵骤雨已停,蛙声聒噪,清新的草木气味投入鼻翼之间,极为舒爽。
裴怡在我怀中极力挣扎,好半晌方感无幸,脸红红地嗔道:“光天化日,将军怎又如此这般,好羞人哪!”
两人尽赴鱼水之欢。这次我发觉她没有刻意地去表现自己魔鬼般的身材和动人的仪态,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咬着下唇欲拒还迎,像极了一个才出阁的少女。
我吻着她,向她提出加入武锋营的事情,裴怡想了想,答应帮我物色一些美貌出众的女子,由她训练后遣募军中。
“至于奴家,颜将军都有卢横他们了,还用得着我吗?”她笑道。
“当然用得着,你可以解决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呢。”我大有深意地邪笑着,裴怡顿时嬉笑,娇媚地横了我一眼。
“呀,又下雨了呢,我们还是回房去罢……”
“不要,好雨知时节呀,这样的绵绵细雨,平添一种浪漫气息,难得享受一下又有何妨?来,把被儿裹紧些……”
“讨厌啦,将军的手为何那么烫呢?”
不依不饶的裴怡格格笑着,而我却尽在嘟哝着些蜜语甜言,弄得她娇嗔不止,连连捶打着我的胸脯,一时云鬓带露、眉角含春,令人不知魂在何方。
※※※※
“主公,有两份奏报,皆是急件!”韦搴呈文上前道。
我连忙拆来观看,一份是京畿荀攸发出的,一份是西海的隼书飞报。我先展开小片软帛,只见密密麻麻地写道:“五月乙丑,收复格累,欣格引唐旄、发羌诸部兵,屯河口,与战克之,伤亡无计,冠军将军许翼临阵战没。司马恭等分兵追敌,务求不使遗孽复生。”
我眼前一黑,心口仿佛被针扎过,重重一哼,掩胸软倒榻上!韦搴见状慌忙来搀,并急传医生。
望着奔来的卢横等人,我方觉心酸,眼泪顿时模糊了视线,哽咽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韦搴望了一眼那小帛,不禁大为震惊,失声道:“许翼将军身故了!”
众人无不震动落泪。我心如刀割,边哭边道:“许翼忠厚稳健,诸将不可比也,他还如此年轻呀!”我边说边连连擂胸。
卢横虎目通红,惊得呆住了般地道:“怎会这样,我军不是已返攻格累了吗?大人在蜀,更可与熊戎地、西海常通音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韦搴大悲道:“羌骑来去急速,游离不定,极难正面作战。他们的骑兵威慑力巨大,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