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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晚清风云-第3部分

小说: 晚清风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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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锡鸿冷笑道:“我不信你们会把自己的同胞去浸药水!”

  张德彝忙说:“刘大人,我在泰西所看到的果真全是白种人的尸首,洋人称这为。”

  张德彝发现自己急于说清此事,竟把一句英文原话带出来了,出口之后才记起几位大人不懂英语,又搜索枯肠想了半天才说:“这意思就是样品,中医不是有标本之说吗,他们用药水长期保存尸体,就是为了探索病人的本源。这也可翻译为标本,探索病源示范教学的标本。”

  郭嵩焘想,这么说这么译看来有理。张德彝是个中国人,犯不着为洋人开脱。再说,中医确有标本之说,《黄帝内经》及一些研究人体骨骼的医书上,也有人体穴位图,但究竟没有将尸体及骨骼原物保存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洋人也太出格离谱了。不过,刘锡鸿这抗议也可不必。于是他用较为平缓的口气说:

  “不错,中医确有标本之说,不过,它指的是病因,所谓‘欲探六脉致调和,曷审三因正标本。’可见标本之说仅指具体医案,著文绘图就可以了,何必要将人体如此展览呢,这不太过分了吗?”

  听正使口气较柔和,且引经据典,黎庶昌不由也点头了,在他看来此行固然怪诞,但看不出阴谋——他们是在无意中走进那间教室的,因毫无思想准备才有此一惊。于是说:

  “大人所说极是。此事可存疑而不必深究。”

  刘锡鸿见正使和参赞皆不主张向港督抗议,只好不再坚持……   


淫技奇巧

  黄昏落日,其实是最动人乡愁的,尤其是初出远门而又未携家眷的那班随员们。此刻,他们仍聚在前甲板上聊天,不想回到冷清清的官舱去。

  昨天,他们在香港大学堂参观,着实让那“思贝喜梦”吓了一跳,但洋人的声、光、化、电之学及凡事认真考究原理的学风,却使他们称赞不已,所以一回到下处便各抒己见,尽情畅谈。

  眼下前甲板上涌上来一群洋人,他们多为水手和普通乘客,在官舱烦闷,乃聚在一起跳舞,为他们伴奏的是一名水手,他的乐器是一架早已风靡欧洲、却为中国人罕见的手风琴。使团之人见这东西既无弦又无孔,奏出来的声音却十分动听,不由围了上来。

  马格里介绍说,这乐器称“手风琴”。

  大家屏声静气,先听介绍,又听洋人奏乐,都说洋人的奇技淫巧真是随处可见。

  马格里只要众人夸洋人便高兴,此刻也是如此。他立刻向众人介绍水手演奏的乐曲,说这是眼下正倾倒欧洲的大型歌剧《卡门》——此剧出自法兰西大作曲家比才之手。剧中主人公卡门是一个十份浪漫的吉普赛女子,眼下她正和情人看斗牛,故此曲又叫《西班牙斗牛士》。

  黎庶昌被这曲子欢快的旋律迷住了,一曲已终意犹未了。他听张德彝说在欧洲看过此剧,乃缠着张德彝讲《卡门》的故事。张德彝虽看过梅里美的法文小说,但他法文程度不及英语,只好尽其所知谈《卡门》,谈那个放任不羁的吉普赛女子……

  直到洋人的舞会散了,甲板上黑黝黝一片时,众人这才回房。走在走廊上,刘孚翊仍在大发感慨。他说:“洋人改装一只风箱便成了一件能演奏如此美妙音乐的乐器,依我看,白种人比我们聪明。”

  这话一出口,颇伤众人的自尊心,姚若望和张斯栒马上就驳斥他,说他错了。

  姚若望说: “我们主要是教育不行,比起香港大学堂,我们的那些个书院算什么,两三椽茅舍,七八个蒙童,老年夫子,耳聋目聩,死抱弘扬儒学的宗旨,贱视医巫百工,教出的学生能念几句子曰诗云便不错了,十五六岁的能开笔作承题破句便是天才。可与他说世界地理,便只晓得有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和北俱芦洲——全是《西游记》上的东西;你若告诉他这大地是圆球,世界上有七大洲四大洋,他会去找《山海经》来核对;若说世上还有火轮车、火轮船、电报、手风琴,那他认定你是跟他说《封神榜》了。”

  此时,刘锡鸿正敞开门坐在客厅里。

  刚才他在船楼上望见洋人跳舞,男女搂抱,不堪入目,而使团中许多人居然在一边看得有滋有味,觉得不成体统。眼下又听刘孚翊夸洋人,姚若望更是把儒学贬损得一钱不值,不由有气,在众人经过时,他立刻堵在门口板起脸说:“姚彦嘉、刘和伯,你们怎么才出国门便把自己的姓氏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姚若望年纪虽比刘锡鸿小不了多少,官阶却差了一大截,胆子又小。眼下见副使脸色十分难看便低头不作声了。刘孚翊却不愿动不动便挨训,忙申辩说:“这有什么呢,说洋人聪明,不但造坚船利炮、耀武扬威,还能造一些小玩意儿愉悦心身,这便是不知姓氏了?”

  一个不上品级的随员居然回嘴,刘锡鸿气不打一处出,乃喝问道:“你还有理,我们哪点不如洋人?孔孟之道,两千年来如江河行地,日月经天,历万世而不衰绝,洋人的耶稣可能比么?什么坚船利炮,那不过是左道旁门罢了,终究一日,要邪不胜正的。身为朝廷官员,你可要想清楚!”

  刘孚翊见副使认了真便不敢再顶了。

  刘锡鸿降住了这两人仍不满足,他见后面马格里和张德彝、黎庶昌仍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提高音调说:“我们出使在外,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见了什么就一惊一乍的,更不能鬼迷心窍!”

  此刻黎庶昌不但听出“鬼迷心窍”是指桑骂槐,且明白是影射自己,因为自己确已“鬼迷心窍”——《卡门》的故事是多么美丽动人啊,世界上竟有如此的奇女子,为追求自由幸福竟不顾一切,面对死亡也不肯低头。中国风尘女子的故事何止万千,却没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经历。好在此时张德彝和马格里已凑合着把故事说完了,见刘锡鸿正教训下属,刘、姚二人十分委屈,乃上前排解道:

  “好了好了,中西学的优劣不必争了,做学问宜广征博采,中学西学各有所长,何必要定于一宗呢!”

  不想这几句意在排解的话竟引火上身——刘锡鸿尤其听不得“不必定于一宗”,乃转过身瞪着眼反唇相讥道:“黎纯斋,是何说法,依你说孔圣人不是万世师表了?你莫非还要搬几个洋人进文庙去?”

  黎庶昌见刘锡鸿逢人就想抬扛,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但仍用和缓的口气说:“我的刘副使,我无非说学无止境罢了,你能说洋人的声、光、化、电之学全无用处?可孔圣人也说了格物才能致知呢。”

  刘孚翊见黎庶昌肯帮忙胆子又壮了,乃说:“对的,上海那座专讲声、光、化、电的书院便叫格致书院,典出《大学》。”

  马格里未习《六经》,只能由刘锡鸿骂左道旁门,眼下见有人引经据典,一下有了依据,便插进来说:“对了,原来格致之学源头在孔圣人那里,这么说孔子可是个明白人,并不排斥外国人。”

  面对洋人谈孔子,刘锡鸿摆出一副昂首天外,不屑一顾的神态,连连冷笑说:

  “鹦鹉能言仍是禽类,猩猩能语仍是畜牲。你不要认为能说几句华语便成了天朝上国的人了,居然就开口闭口说起孔夫子,你也配!”

  马格里确实只说得几句华语,哪有刘锡鸿那么多的词汇、那么多的比喻?以致挨了骂也不会回嘴,只气得五官也移了位。

  刘锡鸿见状更得意了,又回头对边上的刘孚翊说“不错,孔圣人确有格物致知一说,典出《大学》,不过所谓格物致知是以物喻理,说白了就是通过对事物的考究得出人生的大道理,从而教你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不是教你去制作奇技淫巧的东西,更不是去把人的五脏六腑浸药水!”

  这么一说开来,没完没了,直到他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将已故大学士倭仁一句名言背出:“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这才收场。   


乖音错节

  黎庶昌觉得好笑——使团正副两使,于富国强兵之道,各有“根本”之说。郭嵩焘的“根本”是“民风政教”;刘锡鸿的“根本”则是“世道人心”,说的似是同一件事,却似乎在本质上截然不同,长此以往,何以共事?

  想到此,乃径直到后舱寻正使说话。

  黎庶昌小郭嵩焘19岁,加之出自曾国藩门下,自然对郭嵩焘这个湘系耆宿十分佩服,他与刘锡鸿称兄道弟,在郭嵩焘面前却自称“晚生”,称郭嵩焘为“老师”,礼敬有加。此刻,郭嵩焘正在写日记,见他进来,乃放下笔与之攀谈。

  “纯斋,”郭嵩焘唤着黎庶昌的表字道,“这两天的参观,感受如何?”

  “嗨,”黎庶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真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西学是一门全新的学问,中国人哪怕是硕学通儒都必须从头学起,这是眼下郭嵩焘的认识。所以,黎庶昌这“另一个世界”之说对中了郭嵩焘的心思,他不由高兴地连连点头说:“正是此说,正是此说。单一个香港就够我们看、够我们想了。”

  望着正使团团大脸上泛起了红光,黎庶昌似乎从中看见了几分童稚之气,他不由说:

  “不过,有人却不以为然,且忧心忡忡,生怕说了洋人的好,我们大清就会‘用夷变夏’了。”

  “谁?”

  “刘云生!”云生是刘锡鸿的字。

  接下来黎庶昌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郭嵩焘笑了笑说:“云生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同你同他的交往差不多都上十年了,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他就是认死理,爱和人顶牛,其实对朋友还是实在的。”

  眼下郭嵩焘和黎庶昌说及这些,意在说明刘锡鸿为人直率,要黎庶昌不必多心。

  不想郭嵩焘说得虽十分轻松,黎庶昌却心情十分沉重——李鸿藻乃继倭仁之后的清流领袖,攻击洋务最力。刘锡鸿由他保荐出任副使,可见大有来头,可偏偏郭嵩焘不当回事。

  于是试探地问道:“前不久上海新闻纸出了一篇文章,对正副使的褒贬不一,您可知道这回事?”

  郭嵩焘说:“听说了,就是那张洋文《字林西报》,说我出身词翰,学问如何优长,说他则人品学问皆不及我。这文章是洋人的新闻采写员写的,纯一己之见,谅云生不会放在心里。”

  “那您是否把这看法向刘云生说过或稍作解释?”黎庶昌又问。

  郭嵩焘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有这个必要吗?我想多余的解释反易使人生疑呢。”

  黎庶昌不语了——正副使政见截然不同,彼此任职又一波三折,加之洋人推波助澜,看来他们之间已有芥蒂了。只是郭嵩焘仁者胸怀,以己度人,不以为意罢了,但刘锡鸿是否也能做到呢?   


苏彝士

  他们在新加坡改乘的“北夏窝尔”号在红海上航行了整整6天,终于抵达埃及的苏彝土运河。这里不但是亚细亚洲与亚非利加洲的分界处,且再往前便是地中海,那又是欧罗巴洲地方了。既是三大洲的汇合处,且也是世界古文明两大发祥地的结合点。

  今天,他们乘轮到达这里,追思往事,一种自豪之感不由喟然而兴。大家对东边的亚洲虽较为了解,对西边的非洲却不甚了然。郭嵩焘翻阅手中的《海国图志》,此书说及非洲,仅引据明末来中国的意大利人艾儒略所著《职方外纪》上关于非洲的介绍,说亚非利加洲为天下第二大洲,大小若百余国,东起印度洋、红海,北到地中海,南端即印度洋与大西洋交汇处,西边则为大西洋。又据《地理备考》上说,天下五大洲,最难尽悉者乃亚非利加洲,地当赤道,灾气蒸为瘴疠,隔以沙漠,多猛兽毒虫,他国人到辄病死,故自古未通。唯北边靠近红海、地中海,赖尼罗河水之利,受欧洲风气之影响,城廓人民,焕然一新。但西洋的基督教、伊斯兰教在这一带互为争斗,常有战事发生。

  眼下靠近红海、地中海一带为英国人占踞,而西南沿海则为英、法、意等国分踞。至于非洲中部,既是大沙漠,且狮豹虫豸横行,瘴疠肆虐,西洋人也莫敢深入。此洲人民大多卷发黑面,鼻扁齿白,因老实善良,常为欧洲人掠卖为奴隶。当他们随欧洲人出现在中国时,中国人不知其产自两地,反误认为欧罗巴人分黑白两种。今天他们终于亲历其境,算是从白人居住的地方和黑人居住的地方穿行而过,历史上的误解也不存在了。

  苏彝土是大码头,那里有铁路通亚欧各地。为在伦敦租好使馆住房及作好接应使团的准备,郭嵩焘乃派使团的翻译,曾任天津海关翻译的英国人禧在明渡地中海赴意大利,转乘火车经法国赴伦敦,使团其他成员则仍坐“北夏窝尔”号过地中海经直布罗陀海峡由大西洋赴英国。

  使团中人早在念叨了,知道那里是连接亚非欧三大洲的冲要,街市十分繁华,尤其听说有火车,上岸后可乘火车赴开罗城,他们更是兴奋。

  其实,他们哪知道在苏彝土能使他们大开眼界的,尚不止火车——眼前这条运河便集中地体现了现代西文的文明,体现了他们非凡的智慧和经济思想。

  足下的轮船连鸣三声汽笛,旅客们知道要拢岸了,纷纷涌上甲板。郭嵩焘却仍在座舱中和张德彝、刘孚翊等人闲谈,听张德彝谈运河。

  郭嵩焘一边默默地听张德彝介绍运河,一边思前想后,感叹万端——此河不仅凿通了东西方交通孔道,加快了物资、人员的交流,繁荣了商贸,就运河开拓者言,亦获利颇丰。

  其实运河之设,中国古已有之,吴有邗沟,魏有鸿沟,汉武帝开漕渠,曹操开白沟,也都是惠民之政,至王船山笔下“六代不肖之君”的隋杨广为游览江南而开凿大运河,工程之巨大可谓空前,然穷天下之力,完此工程,虽惠及后人,却弄得自己败国亡家,若起杨广于九泉之下,令其复见,能无感叹?

  然而,更令人击案叫绝的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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