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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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得了!淘换着一准地给您打电话……您坐会儿喝口茶!”蓝一贵没兴致,觉他是个棒槌。
“不坐了!忙!”客人说完就要走,又回头拿出一叠钱来:“要不要定金。钱咱有,给您留点儿花着啊!”
蓝一贵摆手:“不用,不用,玩艺淘着了再给您打电话……”
“行了,那我不找别人了,我走了……”客人说完推门走了。
“贵山你看这是个买主吗?”蓝一贵问。
“说不好,有钱!”
“有钱给人看的,真有钱的人不给人看……贵山,不说他了,我还说啊,我想把铺子扩大,把界壁的雅集堂买过来……从这儿打通了,弄个街上最大的铺子!来这条街,谁不往这铺子走啊!”
“怕那雅集堂一时接不过来!”贵山清楚掌柜的心思。
“为什么,想辙总能有办法!”
不能说光做买卖的人不安分,那一行都一样,谁不想做大呵,谁不想当第一呵。想做大没毛病,可为了做大想着害人可不好。蓝一贵又拿起了苍蝇拍子,追着一只苍蝇,看见门外又来客人了。贵山开了门,这回进来的是一个和善的有几分文雅的男人,看上去有些落魄。
“这位爷,喜欢点什么东西进来看看!”贵山招呼道。
“劳您驾了,谢谢!谢谢!谢谢您!”客人很文雅地进来。
“先生,您请您请……请坐!”蓝一贵让座。
“不客气,您瞧我这身衣裳,进您这店也不给您添彩,您还对我这么客气,我得谢谢您……”
“说哪儿的话,坐坐!”
“那我就告坐了……”
“请坐,进门都是客,我们要光指着衣裳看人,那我可就真成势利眼了……您坐,贵山沏茶……先生贵姓!”
“……姓关。”
“在旗?”
“正白……”
“姓关是瓜尔佳氏,可是出过大人物的……”
“这会儿不兴这些了……山崩地裂、江河日下、落魄了……”
“您玩笑了,真落魄了该住粥厂去了,不往这琉璃厂跑……”
“您说的在理,可我今儿来不是买东西,我有件东西要……”
“出手,割爱、出让?”
“家传的玩艺,不到万不得以,实在不想拿出来……给祖宗丢人啊!”
蓝一贵说:“也不能那么说,这是祖宗福荫啊,祖宗福荫……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客人往外掏东西,拿出一龙泉窑的洗子:“掌柜的,是什么东西我说不好,只是听老辈的人说是龙泉窑!”
“您放这茶几上吧……”蓝一贵内心话,这不是天和,就是给爷我作局呢!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前脚要货的客人刚走两天,后脚送货的人就到了。我得好好看看东西,要对就是天和,不对就是作局。蓝一贵也不拿东西,冷冷看着。
客人还是很儒雅地坐着,蓝一贵看出问题了:“关先生……您是不是走错门了?”
“掌柜的这话怎么讲!”
“怎么讲,凭理讲。您要是想下垫子,铺路子也该找对了人家啊,”蓝一贵拿起那张名片,“这片子上的人你认识吧,先有人许我要买龙泉窑,多贵都不怕,接着就往这儿送……还有什么落魄的故事,正白旗的世家!你好歹的再多崩两天啊,崩得我快忘了再说啊,做这路局你也不看看字号,怎么着我天和居好欺负是怎么着……贵山拨电话……找局子里朋友……别让他走了……”
“哎!别别!天和居您这是天和居啊!真看错了……看错了……该去界壁,界壁,都说您界壁是棒槌,走错了,走错了门了。掌柜的别打电话了,我走!我走!”慌乱之中,客人的痞子相出来了,抱了东西就想走。
“等等!我问你,界壁是哪儿?”
“雅集,走错门了,该去雅集!我们换个地方去雅集!”
“是啊,”蓝一贵心中一动,“去雅集你这法子不成,贵山电话别打了,我教训教训他……来,来你坐下!”
“哎!蓝掌柜的您多指教吧!您多指教……”客人有些不安地坐下,这次只坐了半个屁股。
禄大人推门进了雅集堂,看着范世荣坐在一堆落满尘土的古董中打盹。禄大人抬头看匾:“我今天怎么走到这个铺子来了!”
范世荣嘲讽他:“我也说呢!您走错了门了吧……”
禄大人用英文说:“范先生,我看了这一条街就您的铺子没什么起色!开和不开一样!用不用我照顾照顾你……”
“不给您脸……禄大人我没钱的时候想让你拉巴我一把,你不伸手,这会我好歹的有口吃了,您还上这来挤兑我……您可是登鼻子上脸了,我有没有买卖碍不着您英吉利的事儿吧!您是客人我没法轰您……可话说头里儿啊,这屋里的东西不卖您。全世界就你禄大人一个人我不卖!”
“范先生,你这种人就不该让你翻身,我看你的铺子也开不了多少天了,你不像做生意的人!”
“你太像做生意的人了,再说像不像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没买卖我爱在这儿坐着,我乐意!”
“我是为你好!”禄大人说。
“谢谢!你自便吧!”范世荣又眯上了眼。
第六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一章(三)
茹二奶奶坐在门口的风凉之处,肚子越发明显了。茹二奶奶望着空空的院落,听着墙外悠长的市井之声,又瞅了一眼小南屋:“冯妈,佟先生这几天都没出屋吧!”
冯妈在内格子边叠床边说:“……没瞧见,可上茅房怎么也得出来一趟啊!只是出来就进去了……”
“按理说这阵子,我该撕心裂肺地闹才对呢!可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不怎么着,自己哭着,哭着,看见旁边有一个人比自己还不幸,就不想哭了……好像哭得没有别人有道理似的!”
“按我话啊,这么大岁数了,都不值当的……”
“什么叫值当啊,这么大岁数怎么了,一辈子能肝肠寸断一次不也是种体验吗!没什么值当不值当的……”
“吃不上饭的时候才肝肠寸断,吃饱了,就不断了……”
“冯妈,人家谈风月,你在说窝头。煞风景!不跟您说了!”
冯妈却有些不肯服输:“风月这东西啊,是比窝头境界高,可没窝头实在,不说了……太太您坐这儿可别受了风啊!回屋吧。”
冯妈扶起茹二奶奶,正往里走,突然听到砰地一声脆响。茹二奶奶身子一激灵:“冯妈,这是怎么了!”
冯妈说:“像是南屋的动静!”
茹二奶奶下意识地看看小南屋:“佟先生不会出事儿吧!快去看看,快去看看!”茹二奶奶推了冯妈一下。冯妈松了手就跑向南屋,茹二奶奶慢慢走向门口,扶着门框担心地看着。
刚才佟奉全拖着虚弱的身子起来了,还想挪床板拿那只尊,人躺了几天真是没什么力气了,挪了一下门板,没拿稳,砰地一下把门板弄翻了……正在地上坐着喘气,冯妈推门进来了:“佟先生,佟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佟奉全掩饰道:“没事,没事……坐偏了摔着了……”
“看看,可得在意点!来我扶您,我扶扶您!”
冯妈正扶着佟奉全往起站,茹二奶奶挺着大肚子进来了:“挺稳当的床怎么摔了呢?佟先生……您可不能想不开!”
冯妈给这句话吓了一跳。
佟奉全:“秋兰太太,谢您惦记,不是那么回事……真就是坐偏了,寸劲了……我……我可没往那儿想呢!”
茹二奶奶一直眼睛湿湿地瞅着他:“佟先生,您要是好点儿了呢就出门下地走走,一个人总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心里有什么郁闷的就说说,千万不能总一个人呆着,我是那么过来的,这情境我明白……”
冯妈也说:“对了!去上屋吃晚饭吧,也好有人说个话。”
“冯妈,受累咱把床板搭上!”佟奉全更惦记盖上那块砖。
“让茹安弄吧!冯妈新买了五月的桃,您过来尝尝吧!”
“对!对让茹安弄吧,好久没在一块儿了,咱说说话!我扶您一把……”
“不用,我自己走!”佟奉全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盖尊的砖,见确实好好的,这才舒了一口长气。
茹二奶奶和佟奉全都在堂屋里落了座,冯妈洗了桃子,递给两人。茹二奶奶看着一脸伤感的佟奉全,心里更有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
“佟先生不知道你小时是怎么吃的桃……记得我也就五六岁的时候,家里院子里有棵桃树,原本是看花的,不想有年意外地结了几个拳头这么大的桃子……我天天盼《五月槐花香》,《五月槐花香》着桃子长大变红了,好摘下来吃……我家里有姐姐也有妹妹,我盼着它长,人家也盼它长啊!有一天我实在地等不及了,非让家里的老妈子把桃子摘了下来,摘下来我就揣怀里了,谁知那东西那么扎人啊,弄得我一身的刺痒,越痒越出汗越出汗越刺痒,弄得桃子没吃成,害得去看大夫了……打那儿就怕吃桃,佟先生,您吃,您吃!
“事就是这样,想着,盼着,等着,未必能等来好结局……”
“真是这么个理啊,可不是吗?好事也不是盼来的。”茹二奶奶看着佟奉全,“怎么样,有点鲜味吗?”
“鲜味尝不出来了……是个桃味。”
“佟先生,按理说您这会儿正不随心呢,有的话我不当说……可不说呢,事儿就总也过不去,说话,聊天就跟解绳子疙瘩似的,解着解着就开了,顺了……佟先生,您吃着您的,咱就跟家常话一样地说着,听着……可有一句话说在前头,对了,错了,都不许动情感了,好不好?”
“您说吧……”
“佟先生,打瑞家来闹到现在了,有一个多月了,我还没当着面谢过您呢!”
“有什么可谢的,事儿我都忘了……不说这个!”
“你忘了,我可没忘……先是我那么闹心的时候,您一句话一句话的宽我的心,没您那些话我挺不过来……这该谢您……再有瑞家人来闹,没有您我死两回都不多了……您给我护住了,您救了我两条命,我更该谢谢您……这是二。”
“都过去了。”
“您听我把话说完,为了救我您吃了多大的瓜落啊!最不该的是把自己的事给搅黄了……这我说什么都不恰当……我该跟您赔罪,赔大罪……我拿我的命赔您都赔不起……佟先生,我不是不想死,我对不住您,我想以死来赔您……可我没死成!”
“秋兰太太您可不能这样!您……”佟奉全这才望了茹二奶奶一眼。
“说了不动感情的,我倒……佟先生您……”
“秋兰太太,咱不说了吧……我都知道了……”
“佟先生让我把话说完。如果人这辈子过得不好,上苍允许他再重新过一遍……前边三十多年就是还那么过,我都不怨恨了,守十五年活寡,我都不说自己苦了,可我从瑞家门出来就这么一段,我想重新过,我要重新过一过。吃了这么多的苦,我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歹人了……佟先生您是大好人,这天底下要是没您,我早就不想活了……佟先生,我可是对不住您了!”
“秋兰太太,您千万别这么说了……凡事都是赶上了,该着……我是什么人我知道,您这边的事我是赶巧了,其实我害了人了,我害了人了我活该,秋兰太太,这些事咱不再说了,赶巧了,赶上了,跟我这人没关系……我有多不是东西我知道!我对不起莫荷!我对不起莫荷……我……”佟奉全垂头,抹泪。
冯妈劝他:“佟先生,说好了不动情的您可不能这样!”
“说说吧,说说也好!都是我不好!”
“秋兰太太,莫荷一死,我这一辈子都欠人家的没法还了,欠一辈子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去了范家,没别的想跟人家姑娘说明白了,您吃了瓜落了。可人走了,范五爷说人走了……佟先生您说句松快的话吧!您这一难受,我就更觉对不住了,不单对不住您了,也对不住人家姑娘……”
佟奉全一看茹二奶奶又大哭起来,就忘了伤心,劝道:“秋兰太太,可不能动了情了,看伤了胎气了……您别哭了,事儿都过去了……不哭了,好歹的咱还得往前看,不哭了,往前看吧!”
冯妈抹着眼角:“对!事儿都过去了……谁也别哭了!”
“这些个事,真是越想越想不通……我只觉着只有两个字该着……该着!”佟奉全又开始长叹。
“到了这会儿了,您这二位说说,叙叙,说敝亮了,哭明白了可也不是该着吗?该着……该着!太太,这么着吧,我上馆子里叫点菜吧,咱今儿不做了!今儿看着你二位说得这么交心,该高兴,该高兴。”
茹二奶奶含泪笑了:“好主意,给佟先生叫个啤酒,佟先生,话到没到的,从今天咱什么也别想了,就当重新过日子吧!”
“该着!我该着!”佟奉全只管悔恨地说着。
第六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一章(四)
王财听从索巴的安排,将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子红娟带进了一家旅馆,包了个房间。一阵颠鸾倒凤,王财便没了兴致,不高兴地点起烟,抽,再抽。红娟看着王财的样子也生气了:“怎么着?这是到了手了,一个好字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