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骨头-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琳茜漫步到餐厅时,露丝已经排队拿第二盘鸡蛋和香肠。她在家里信誓旦旦地说她不吃肉,说了就得算数,但在夏令营的营区里却没人知道她发的誓。
我过世之前,露丝从没和琳茜说过话,我过世之后,两人也只在学校的走道上擦身而过。但露丝看见过琳茜和塞谬尔一起走回家,也看见过琳茜对塞谬尔笑容满面。她看着琳茜点了一些薄饼,其他什么都没要。有时她把自己想象成我,也曾想象自己是琳茜。
琳茜对此毫不知情,浑然不觉地走到排队的露丝身边。露丝拦下她,“这条鱼1表示什么?”露丝指着琳茜的胸牌问道,“你信教吗?”
“不,你仔细看看鱼头的方向就知道了。”琳茜一面随口说着,一面心想要是有香草布丁就好了,香草布丁配薄饼最好吃。
“露丝·康纳斯。我是个诗人。”露丝自我介绍。
“琳茜。”琳茜说。
“琳茜·沙蒙,是吗?”
“不要,请不要说出去。”琳茜说。在那短暂的一刻,露丝明显地感受到提到我名字所引发的反应。人们看着琳茜,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女孩倒卧在血泊中的模样。
第二部分你真是一个杰出的诗人
即使是做事与众不同的天才生,在短短几天内也组成了小团体。大部分的小团体都是男孩一堆,女孩一堆,十四岁的青少年很少认真地谈感情,那年惟一的例外是琳茜和塞谬尔。
“亲嘴!”他们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样的叫喊。大人不在身旁,又时值盛夏,他们的激情有如野草般滋生。我从未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感受过如此单纯的欲望,也从未看过欲望滋长的这么快,更别说这人是我的亲妹妹。
他们谨慎地交往,也遵守营区的规定。辅导员晚上拿手电筒照男孩营区附近比较浓密的树丛时,从来没有看到过琳茜和塞谬尔躲在树丛里亲热。他们在餐厅后门外私会,或是偷偷在高处刻了他们姓名缩写的大树旁见面。他们亲吻,想更进一步,却办不到。塞谬尔希望他们的第一次很特别,很完美,琳茜只想做了就好。她想赶快有个经验,然后她就可以真正变成大人。她觉得性爱像是搭乘电影《星际迷航记》中的运输机,你消失于空气中,过了一两秒重新现形,之后就发现已置身在另一个星球。
“他们快做了。”露丝在她的日记里写道。我衷心希望露丝把所有事情写在日记里,她在日记里描述我在停车场从她身边走过,她写那天晚上,她感觉到我伸手碰了她一下,感觉绝对真实,而不是她的想象。她描述我当时的模样,以及我如何来到她的梦中。她觉得有些鬼魂紧贴在活人身旁,像第二层肌肤一样保护心爱的人。如果她努力书写,说不定她能释放我的鬼魂,自己也因而重获自由。我站在她身后看她写日记,心想将来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相信这些话。
每当想到我,她便觉得不那么孤单,好像冥冥之中多了一个朋友。她在梦中看到了玉米地,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她说不定能找到自己的归属。
“露丝,你真是一个杰出的诗人。”她想象我对她说。她在自己的日记中梦想自己成了一名出色的诗人,文句优雅到能让我死而复生。
我回到露丝三岁时的一个下午,那天露丝的表姐受托照顾她。表姐将露丝放在锁上门的浴室的地毯上,露丝看着表姐脱衣洗澡,多么想摸摸表姐的皮肤和头发,多么想让表姐抱抱。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如此,露丝日后才产生某种情愫。到了八岁时,露丝隐约觉得自己与其他女孩不同,小女孩都会迷上身边的某个人,露丝觉得她对表姐,或是女老师们的感情,比其他小女孩的迷恋更真实。她不仅希望得到她们的怜爱的注意,更对她们有种强烈的渴求。随着岁月增长,情愫在心中逐渐萌发,原本青绿的嫩芽绽放为鲜艳的番红花。但诚如她在日记中所言,她并不想和女人发生关系,而是想永远消失在她们怀里;她只想有个藏身之地。
夏令营的最后一星期,学员们通常忙着最后一项活动。每个学校必须在结业的前一天晚上,父母到营区接孩子之前展示活动成果,评出胜负。虽然最后一周的星期六早晨才宣布活动主题,但学员们早已开始准备。活动主题向来是设计捕鼠器,没有人愿意重复过去的设计,活动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塞谬尔找戴牙套的小孩商量,他需要牙套上的小橡皮圈来加强捕鼠器引臂的弹性;琳茜从军队退休的伙夫那里要来了干净的锡箔纸,锡箔纸反射出的光线会让老鼠晕头转向。
“如果他们喜欢上自己的倒影,那该怎么办?”琳茜问塞谬尔。
“它们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楚。”塞谬尔回答,他找到一些捆绑营区垃圾袋的铁丝,边说边忙着刮下铁丝上的纸片。那星期你如果看到一个小孩莫名其妙地盯着营区内一样毫不起眼的东西,这孩子八成想着怎样利用它做一个最棒的捕鼠器。
“它们蛮可爱的。”有一天下午琳茜说。
前一天晚上,琳茜花了大半夜在地里用细绳诱饵抓老鼠,她把抓来的老鼠放在一个空兔笼里。
塞谬尔若有所思地盯着老鼠说:“嗯,当个兽医也不错,但我想我绝不会喜欢解剖老鼠。”
“我们得杀了它们吗?”琳茜问,“竞赛内容是谁能设计出最好的捕鼠器,而不是比赛谁最会杀老鼠。”
“亚提说他要用木头做副小棺材。”塞谬尔笑着说。
“太恶心了。”
“亚提就是这样。”
“据说他喜欢苏茜。”琳茜说。
“我知道。”
“他提起过她吗?”琳茜拿起一只细木棍穿进兔笼上的铁网。
“说实在的,他问起过你。”塞谬尔说。
“你怎么说?”
“我说你还好,你会好好过下去的。”
笼子里的老鼠躲开木棍,纷纷挤到角落,它们叠在一起,徒劳无功地试图逃跑。“我们设计一个里面摆着紫色天鹅绒沙发的捕鼠器吧,我们还可以装个门闩,老鼠坐在小沙发上,门一打开就有小小的奶酪球掉下来。我们可以把这个捕鼠器命名为‘野鼠的国度’。”
塞谬尔不像大人们一样逼琳茜说话,相反地,他只是一直叨叨说要用什么布料帮小老鼠做沙发。
第二部分在别的天堂里像我一样的女孩
到了那年夏天,我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人间,因此,我越来越不常去广场上的大阳台。一到晚上,我天堂里的标枪及铅球选手就不见了,他们到了别的天堂,在别的天堂里,像我一样的女孩毫无容身之地。
别的天堂可怕吗?他们也像我一样看着人间的亲友,越看越觉得孤单吗?或者,别的天堂里充满了我梦想的东西?说不定别的天堂像诺曼·洛克威尔的画,画中全家人聚在一起,餐桌上永远有只大火鸡,切火鸡的则是个皱眉、双眼炯炯有神的亲人。
如果走得太远,或是想得太多,周围的景象就会起变化。往下看,我看得到玉米地,也听得到地里茎叶所发出的低鸣,模糊的声响略带悲戚,仿佛警告我不要越界。
我头痛欲裂,天色也开始变黑,忽然间,我又回到了遇害的那天晚上,往事再度涌上心头,铭心的痛苦活灵活现,灵魂越来越沉重。好多次我都这样回到遇害现场,但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开始怀疑天堂到底是什么,如果这里真的是天堂,我的祖父母应该也在这里,特别是我最喜欢的祖父。他会在这里举起我,带我一起跳舞,我成天都会非常开心,根本不会想起玉米地和坟墓之类的往事。
“你可以做到,”弗妮说,“很多人都做到了。”
“怎样才能达到那种境界?”
“嗯,这或许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容易,你必须放弃寻求某些答案。”
“我不明白。”
“如果你不再问为什么遇害的是你,而不是别人,不再想少了你大家该怎么办,也不再管人间亲友的感受,”她说,“你就自由了。简而言之,你必须将人间抛在脑后。”
对我而言,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露丝晚上偷偷溜到琳茜的宿舍。
“我梦见她了。”她轻声对我妹妹说。
琳茜睡眼惺忪地看着露丝说:“你梦见了苏茜?”
“早上在餐厅那件事,嗯,我是无心的,对不起。”露丝说。
琳茜睡在三层铝制行军床的最下面一层,她正上方的室友翻了个身。
“我可以到你床上来吗?”露丝问道。
琳茜点点头。
露丝悄悄地爬到狭窄的床上,躺在琳茜旁边。
“你梦见了什么?”琳茜低声问道。
露丝边说边翻身,这样琳茜就看得见她侧面的鼻子、嘴唇和前额。“我在地底下,”露丝说,“苏茜走在我上面的玉米地里,我可以感觉到她走在我上面,我想叫她,但我嘴里塞满了泥土,无论我叫得多大声,她依然听不到我的叫声,后来我就醒了。”
“我没有梦见过她,”琳茜说,“我做过噩梦,梦见老鼠咬我的发根。”
露丝觉得躺在我妹妹旁边很舒服,两人靠在一起感觉很温暖。
“你是不是爱上了塞谬尔?”
“没错。”
“你想念苏茜吗?”
四下一片黑暗,她只看得到露丝的侧面,而露丝几乎是个陌生人,因此,琳茜老实地说出心里的话:“我比谁都想她。”
第二部分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
迪文初中的校长家里有事离开了营区,因此,今年轮到新上任的契斯特泉高中副校长来规划活动主题。她忽然接下了这个任务,决定规划出一个有别于设计捕鼠器的活动。
她匆匆地贴出了活动海报:如何逃脱刑责?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
学员们兴奋极了。音乐神童、诗人、历史天才和小小艺术家们兴致高昂地讨论如何开始,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的咸肉和煎蛋,边吃边比较过去的无头公案,以及哪些平常的器物最能致命,他们还讨论要谋杀谁,大家讲得兴高采烈。七点十五分,我妹妹走进了餐厅。
亚提看着她走过去排队,她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兴奋之情,但还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激动,她以为辅导人员刚宣布了捕鼠器竞赛。
亚提目不转睛地盯着琳茜,他看到自助餐桌的尽头,摆餐具的桌子上方贴了一张海报,同桌的一个小孩正在讲述《杰克开膛手》的故事,他听了听,然后站起来还餐盘。
他走到我妹妹身旁,清清喉咙,我把全部希望都投注在这个怪异的男孩身上,“帮帮她吧。”我说,我好希望凡间能听到我的祈求。
“琳茜。”亚提说。
琳茜看着他说:“什么事?”
站在自助餐桌后面的退伍厨师,舀起一大勺炒蛋放在琳茜盘里。
“我叫亚提,和你姐姐同年级。”
“我知道,我不需要棺材。”琳茜边说边移动餐盘,朝着放橘子汁和苹果汁的塑料大瓶移动。
“你说什么?”
“塞谬尔告诉我你正在帮小老鼠做木头棺材,我不需要。”
“他们改变了竞赛主题。”
那天早上,琳茜已经决定拆下那件属于克莱丽莎的连衣裙的里子,用它来装饰捕鼠器里的沙发,实在太完美了。
“改成什么?”
“你要出去一下吗?”亚提挡在琳茜前方,不让她走到放餐具的地方,“琳茜,”他脱口而出,“今年的主题是谋杀。”
琳茜紧抓住餐盘,目光死死地停在亚提身上。
“我要在你看到海报之前告诉你。”他说。
塞谬尔冲进了餐厅。“怎么了?”琳茜无助地看着塞谬尔。
“今年的主题是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塞谬尔说。
塞谬尔和我看到了琳茜受到的震撼,她的心裂成了碎片。她本来隐藏得那么好,内心的伤口也越来越小,只要再过一阵子,她就能变魔术一样瞒过每个人。她将整个世界排拒在心扉之外,甚至不愿意面对自己。
“我没事。”她说。
但是塞谬尔知道这不是真话。
他和亚提看着她转身离开。
“我已经试着警告她。”亚提有气无力地说。
亚提回到他的座位,画了一个又一个长长的针管,他给针管里的液体上色,下笔越来越重,最后他在针管外面画了三个水滴,整幅画才大功告成。
寂寞啊,我心想,在人间、在天堂,寂寞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用刀杀人,把人大卸八块,枪杀,”露丝说,“真变态。”
“我同意。”亚提说。
塞谬尔把我妹妹带到外面说话,亚提看到露丝拿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坐在户外的野餐桌旁。
“但是谋杀的理由倒是相当充分。”露丝说。
“你想凶手是谁?”亚提问道,他坐到野餐桌旁的长椅上,双脚跨在桌下的横杠儿上。
露丝坐着,几乎动也不动,她右腿搭在左腿上,一只脚不停地晃动。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她问。
“我爸爸告诉我的,”亚提说,“他把我和我妹妹叫进客厅,叫我们坐下。”
“呸!他说什么?”
“他先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妹妹听了马上说‘越南’,他没说什么,因为每次一提到越南,他和我妹妹就吵架。过了一会儿他说:‘不,亲爱的,我们家附近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们都认识这个人。’妹妹以为我们的朋友出了事。”
露丝感到天上落下一滴雨水。
“然后我爸就崩溃了,他说有个小女孩遭到谋杀,我问是哪个小孩子,我是说,他说‘小女孩’,我以为挺小的,你知道的,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
真的下雨了,雨滴落在红木桌面上。
“你想进去吗?”亚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