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6-紫玉成烟-血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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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还在不断拥出,十道、二十道……竟然有四五十人。吴怡瑾至此也不由得紧张,想道:难道天网恢恢,竟与徐夫人狭路相逢?
念头没有转完,便看见徐夫人从井底冉冉出现,怀中抱了一个冰天雪地里不着片缕的小姑娘。
成湘忽觉身边的少女手臂一抖,整个人僵硬起来,连忙伸手扶住。
吴怡瑾死死咬住嘴唇,以使自己不因悲恸而失声痛哭,一瞬不瞬地望住了那个小姑娘。血婴脸色苍白,晶莹得如同薄冰,靠在徐夫人怀里生气全无,远远不是第一次相见时那般的活泼脱跳。徐夫人低头看她,幽幽细细道:
“小冤家,为了你,我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你再不汲天地外气,随时不得活命。唉,可是那剑神虽死,我总觉心里不安,仍是危险重重。这些天来啊……仿佛天变了。”她凝望着珠圆玉润的女孩儿。
“本来已经炼了一半,现在又要重头再来。连只像样合适的大鸟都没找到。小冤家,我还能不能等到十年?突然之间,我觉得什么都像空了似的。”
吴怡瑾明白了大半。血婴失去凭依,如同渐渐抽去了生命,必须汲取天地精气方可维生。但徐夫人为了剑神之故,数月来深居简出,眼看血婴一日不济一日,只得冒险出来。
女孩儿也明明听见,只勉力一笑,声音细若蚊鸣:“娘,再生之恩,来日涌泉相报。”
另一棵树上,许绫颜惊异地看到她的朋友神色惨白。只见方珂兰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滚出眼眶,滴在衣上、树上、积雪之上。起初以为她是触景伤情,看到仇人忍不住想到父母血亲,可是留神看去,方珂兰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个裸体的女孩身上。
徐夫人就坐在井边青壁上,抱着血婴,叹道:“那我也得等得到你涌泉相报的一天才行。”
她语气这般悲凉,容色憔悴,倒使吴怡瑾暗自称奇。算来目下并无一桩不趁她意之事。——剑神身故,白帮主被擒,宗家七零八落,叆叇掌握在即。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近来多事之秋,偏我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吴怡瑾逃脱,沈慧薇失踪,宗华被救,黄龚亭从那个地方回来以后,也变得整日恍惚,还有那只铁手、那只铁手……日日夜夜横亘我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我做江湖首盟多年,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所有的话,只能对着你说……唉,我的宝贝……你又是这样小。”
死士解开一只麻袋,道:“夫人,开始么?”
徐夫人点头:“这就开始。”
树顶两人顿时大惊,从那袋里拖出来的,居然是雪儿!僵卧不动,生死不知!吴怡瑾回头怒视成湘,成湘吓了一跳,赶紧在她手心写道:“冤枉!我就怕这妮子闯祸,临出去还点了她睡穴。”吴怡瑾写:“别人呢?”成湘呆了一呆,答不上来。
文恺之一介书生,当然不会有什么动作。可另外那两个还没成人的小姑娘,实在很可能不识天高地厚。她们已经同徐夫人手下打过一架,很难说会不会趁机跟来。她二人一走,那密室中确实没有任何保障。——雪儿在此,文恺之又在哪里?!
血婴一见她数度生死相搏的老对头,喜得从徐夫人怀中探身而出。
徐夫人一笑放手:“快快吃了她,汲取天地之气。早完早归,不要误事。”
“是!”血婴响亮应答,朝地下昏死过去的狼孩蹦蹦跳跳而去。——吴怡瑾不再犹豫,折枝洒雪,倏然射出。
“哎呀!”
血婴一声惊叫,席地滚出,积雪重重打在她身上,白玉般的肌肤上多出上百血点。
徐夫人猛地站起,双目阴沉:“吴怡瑾!”
吴怡瑾飘落下地,冰凰软剑柔和而又锐利的光芒照着她轻纱飞扬,映出素颜冷白,闪电惊鸿般当胸疾刺。
徐夫人怒哼一声,不躲不闪,自有两名死士挡在前面。她伸手一拉血婴,按住井壁,就想纵身跳下。——只要掀动机关,这小女子休想从密林之中脱身而去。
然而血婴拉之不动,连她自己的身形也不由得凝固了一下。一张绝色的脸庞对她微笑:“徐夫人,久仰啊。”正是成湘。
《紫玉成烟…血鸟》 秘道《紫玉成烟…血鸟》地宫(3)
雪光剑气中看来,他的容貌和吴怡瑾竟有七分相似,徐夫人大骇:“两个吴怡瑾?!”
“呸呸!”成湘连声说,“你什么眼光,我是大好男儿。”
徐夫人傻了眼,吃吃道:“男子汉哪有这样好看的?”
成湘大怒,对达到徐夫人这样级数的敌手,他本来存着几分敬重,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一口咬定他似女子,忍不住大骂:“你这个白痴!”
徐夫人争取这一点时间,左手探入井壁,死命一按。
毫无动静。仍只有白衣少女和死士激斗不休。她猛地出了一身冷汗,气急交加。——地宫机关、地宫机关,突然没有了任何反应!
成湘目光犀利,冷笑道:“你在搞什么花样?给我下来吧!”
相思剑铮然出鞘,直取徐夫人要害处。他和吴怡瑾学的都是剑神剑法,却是两种风格,吴怡瑾清淡从容,浑然天成,即使奔雷霹雳也声色不动;成湘却是大启大阖,走的阳刚路子。清风拂体,转瞬卷起骇浪惊涛,春日扑人,便燃起熊熊烈焰。徐夫人和这样的至刚剑法相对,极不习惯。并且她此刻惶惑震惊,犹如阵阵惊雷滚过,哪有心情与之对战。拔下发际铜簪,对准剑尖,两两相交,成湘但觉一股寒气自簪内一直涌入到腕节关节,剑尖荡开。
徐夫人再度抓起一人,却是雪儿,把她向成湘迎面抛来。
成湘无可选择,只得张臂接住,一探雪儿鼻息,顿时喜从天降,叫道:“喂,她还活着,不用担心啦。”
一枝翠羽凌空而来,箭尾钉在井壁下不住晃动,阻住徐夫人下井。徐夫人惊道:“天箭许易?!”——想当年,铁弓飞翎,射无不中,天箭许易由此得名,盛于一时。但此人早在十年前已经死了,飞天箭由此绝迹,如何凭空冒出来?心中一动,记起手下追杀一个胆敢闯进徐府的小女孩,中途遇见一对母女,也用的是弓箭。
果然,林中脆生生的回答:“我是他的女儿。”
说这七个字时,羽箭连珠发出,也不知倒底有多少枝,竟是发个没完没了。
从林子中现身的女孩,远未成年,却秀色夺人。徐夫人震惊地看着这先后出现的一帮少年男女,如此年轻,让她心里猛地一阵哀叹。——如今这个世道,果然是年轻一代的天下了!她悲哀地想着,挥簪挡过数枝翎羽,一面又下死劲掀动机关。然而,林中仍是寂止一片。她不由得慌了。
剑光耀眼,把雪儿安置上树顶的成湘再次回身出剑,这一次他加倍小心,不再让徐夫人有机会荡开他的剑,步步紧逼,不容她有逃下去的空隙。
徐夫人被逼得不耐烦,一声冷笑:“凭你这几个小鬼,当真就怕了你们不成?”铜簪首先飞出,随后跃起身来,成湘顿时感到凛烈的杀气当头罩下,徐夫人居然赤手空拳,把他逼得一步步后退!
“好厉害!”成湘倒吸一口冷气,喃喃自言,“难怪这个女人能坐稳江湖首盟这么多年……”
劲弩不再射来,远处,一声低呼,许绫颜脸色苍白地朝后退去。铜簪割伤了她的手,鲜血涔涔。
“小心!”眼见她将要退入树林边缘,记挂着魔法森林那可怕的引力,方珂兰不由得一声尖叫,倒跃下来,企图抓住她。
然而,受铜簪一击之力的许绫颜立不住脚,反而把方珂兰一起趔趄着拉入树林,一直跌到一口枯井边上才勉强站住。
两个人都大惊失色,相互抓着手,紧张地望着四周动静。
千年古林安静如常,什么也没发生。透过密密亭亭的树伞,头顶天光斜斜照入,两个女孩面对面地愣了一会儿,忽然欢呼起来:“魔法森林失效了!徐夫人的法宝不灵了,不灵了!”
徐夫人铁青着脸,下手愈重。她看见对方居然把雪儿抛上一时谁也无法碰到的树顶,就知道自己错了,放弃了最好的脱身机会。——明知那个狼孩是这帮少年男女的同伴,但在她看来,世间仅有可利用的人,没有可信任的人。生死相搏,他们当然不会顾念小东西的生命。然而,她错了。
成湘接连倒退,看着对方脸上不尽懊恼之意,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
“笑什么!”徐夫人怒道。
“我笑你那个样子,就像一个赌徒赌输了,气极败坏的样子。脸都像猪肝了……”
底下的话,因为手上蓦然吃紧,再也无法说出。
徐夫人冷笑道:“油腔滑调的小子,以为自己了不起么?今天这里一二三四五,五个人,一个也别想活命!”
剑光闪过,吴怡瑾抢身过来,替成湘接走一招。
全身笼在白纱里的少女,此刻血气隐隐。和那些打起架来毫不计较生死与流血的死士们交手,对这个少女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偏生她还是那种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能控制得住,便不肯轻忽他人生命的人。地下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多数是力灌剑尖被点倒的,因为顾及到不下重手伤命,她这时身上已然挂彩。
成湘急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讲慈悲!”吴怡瑾不无疲倦地笑了笑,没有这份力气来同他争吵。
数名死士舍生忘死的冲上来,样子很是可怖,徐夫人看准时机,隐在死士身后,极其刻毒地往白衣少女肋下扫去,指尖闪着幽蓝光芒,显然是浸有剧毒,被她拂中的后果可想而知。吴怡瑾急向后仰,几乎贴着地面闪过,与此同时,成湘近乎舍命地挥出猛烈的剑势,一上一下,猛然交织起耀眼万分的剑芒!二人的招数本来精妙无极,出于一家,配合起来使用,威力竟比单独使用大了数倍不止,徐夫人和死士连连后退,眼中闪过恐惧的光。
成吴相互望了一眼,他们对对方的剑势都是了然于心,不过走的是一刚一柔,心下想道:“啊,原来如此!”一左一右,剑气纵横而上。徐夫人再退。
双剑合璧,威力大增。徐夫人于瞬间确认了这一点,更不想多战缠身,随手抓起死士,连珠式抛出,向井口翻身下跳的同时,一眼瞥见趴在地下动也不动的血婴。——这丫头若是被他们抓住,炼制嗜血魔物的真相便将大白于天下,她想也不想,指风激射而出,正中女孩咽喉,血流如注。
《紫玉成烟…血鸟》 秘道《紫玉成烟…血鸟》地宫(4)
“啊?”成湘、怡瑾和血婴同时愣住。徐夫人跃下古井,消失不见。
血婴痛得在地下打滚。吴怡瑾刷的一剑指住了她,剑尖不时颤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成湘笑道:“算了,你心软,我帮你杀就是。”
白光一掠而起,忽然一个小小的人影蹿来,抱住血婴在地下滚开,哭叫:“不要杀!不要杀!”
成湘愣了愣:“傻瓜,快闪开,血婴是天下魔物,你捣什么乱!”
“不——别杀她!求求你们不要杀她!——她、她是我的妹妹啊!”
成湘和吴怡瑾同时一呆:
“什么?!……”
血婴尖声叫起来:“我不认识你!自作聪明,谁是你的姐姐妹妹!”
方珂兰痛哭着道:“不,妹妹,妹妹,你别这样说!”
“倒底怎么回事?”成湘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
“她是珂兰的小妹妹。”方珂兰说,“一切都是我错,我不该带走雪儿,才让他们有了攻击冰丝馆之机,才害得剑神师傅……姐姐,珂兰一家全都死了,爹爹,妈妈,哥哥,弟弟,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这一个妹妹。我求求你,不要杀她。”
吴怡瑾心头微微一震,转过脸来看着血婴,见她闭口不言,圆圆的黑眼睛里闪动着复杂而阴沉的光,她蓦地狠下心来,道:“这是血婴!血婴天生嗜血,留于人间祸患无穷!珂兰,她不是你妹妹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方珂兰把自己的身子挡在血婴之前,“姐姐,成湘哥哥,她虽然是血婴,可是……可是有办法除掉她的嗜血天性!只要她能跟着我,我不会再让她害一个人。我一定可以治好她的!”
成湘道:“血婴改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怎么会听说?”方珂兰泪光满面地反驳,“你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是血婴,你没有一家人因为有了一个血婴而被全家屠戮,你如何会去关心血婴!”
她轻轻地抱着裸体的女孩儿:“可是我关心她。我想她。她是我惟一的妹妹,我们是骨血相连的手足同胞。她刚刚出生,就被判定为血婴,就被整个天下所遗弃!血光之灾因她而起,至亲骨肉因她而丧,甚至武林中,为她掀起骇浪惊涛!……你们说她坏,说她该死,可是她做过了什么?她的眼睛刚刚睁开,便被无数人所厌,所恨,所利用!她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五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不在想我的妹妹,无时不刻在寻找如何能去除她血婴魔性的办法。是有办法的……血婴……本来就是世人强加给她的死罪罪名,然而她无辜。血婴嗜血,只是一种病,只是一种病啊!”
“……真的可以治?”
“是的。能治!肯定能治!”方珂兰眼中放出光彩,急切地道,“只要放出她的血,同时有一个与她骨血相连的人,以自身血液从旁输给她,并强迫她喝下一碗特制的药汤。如此反复,总共九次,她就会彻彻底底地新生!”
成、吴二人都沉默下去。半晌,成湘无奈一笑:“你说如何?”
吴怡瑾沉默着,怔怔地看着方珂兰用整个身体保护起来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小东西,所有惊恐、愁怨、仇杀、生离、死别,皆由她而生。第一次